不可靠近的湖水

曉寒

蝎子偵探所接到一起新案件。和前幾起案件一樣，這次案件的求助人依舊不明，酬金和案件的文件被放在偵探所一樓前的信箱里。

小暖和小冷前往求助信提到的案發地：白水村。

霧靄籠罩四周，濕漉漉的觸感爬上人的皮膚，人們沒由來地感到一陣壓抑。車子開到白水村邊界時，雖然還是白天，司機卻要打開車燈才能看清前面的路。

“怎么一進這村子，氣溫就下降了好幾度！”小暖從包里拿出一條羊絨毯裹在身上。隨行的丟丟也“汪汪汪”叫個不停，像在抱怨什么似的。

“是湖的水汽。我們村的那潭湖……”開車的司機是村長的兒子凌志東。說到湖時，他凝起眉頭，欲言又止。

“你說的，就是這些年頻繁出事的白水湖嗎？”小暖眨巴著眼睛問。白水湖是這個村里一潭詭異的湖水。早年，湖水旁就經常出現離奇的落水事件。被救起的孩子跟大人說，水面上飄著很多漂亮的紅花，有時還能看見美麗的女孩站在那對他們微笑，引著他們一步步走過去……

“這世上如果真存在那種東西，那我們見到，也只要各走各的路，互不打擾就好。”小冷一邊說，一邊翻閱著與白水湖有關的報道，“資料顯示，太平了好幾年的白水村，今年連續發生了四起溺水事件，死者還都是女孩——5月3日，董娟娟溺水身亡;6月7日，李陽被發現于白水湖中;8月5日，蘇姍溺水身亡;10月23日，李菁菁的尸體被發現于湖邊……”

“你認識最后落水的那個李菁菁嗎？”小暖探頭向司機小哥打聽。

“她是我的發小。”凌志東頓了頓，說。

（一）

小冷和小暖找到當地的公安局，根據法醫描述，死者李菁菁是因為失血過多死亡，為此可以排除村民以為的“被漂亮東西吸引過去，活活溺死”的推斷。而在死者的外套里，他們發現一個方形包裹，包裹只有手掌大小，但包裝嚴密，就算被水浸泡，也沒有松散開。

小冷看了一眼已被打開的包裹，里面有一只斷翅的蝴蝶尸體。

自從小冷她們進村，村長和李菁菁的父親就一直跟著她們。現在看到包裹，一直沉

默不語的李父突然變得非常激動。

“蝴蝶是蘇世民踩死的，當時我們在屋里打牌，菁菁在門口玩蝴蝶，蘇世民看到，就直接去踩蝴蝶。為此，菁菁還和他大吵了一架。晚上，菁菁跟我說要把踩死的蝴蝶包起來，埋到河邊。可第二天，她就……”李父眼角通紅，“最可能害我女兒的人就是他！”

看來這里面還有事情……小冷和小暖互看一眼，決定去找那個蘇世民。村長很配合，立刻帶她們去蘇家。

“你們不要血口噴人！我沒殺李菁菁！”蘇世民知道她們的來意后，立刻辯駁。他個子不高，禿頂，三角眼，滿臉橫肉。

“光憑一只蝴蝶，就斷定對方是殺人兇手，這樣的推理也太武斷了吧。”蘇世民的女兒蘇蕓站了出來。蘇世民雖然長了一副兇神惡煞的面孔，女兒卻眉眼生動，水靈無比。剛開始，她還在屋子一角默默地用手機聽歌，聽了大家的爭論后，忍不住站出來為父親爭辯。但是小冷分明看見她手機音樂的播放器一直都是暫停狀態，看來她并沒有真的在聽歌。

可是，她為什么要這樣遮掩？

“確實……老李，我知道你的喪女之痛。但這種事，我們必須走法律程序，才能還菁菁一個公道。”村長拍了拍李父的肩膀，安慰說。

此時，村子里已經有不少人聚集到蘇家，大家神色各異，卻沒人作聲。小冷朝小暖使了個眼色，小暖明白了——該是進行地毯式排查的時候了。

村里的人雖然保守，畏懼警察，不敢多言。可如果換個身份，偽裝成媒體人，他們就很容易敞開心扉。

“您好，我們是旅游雜志的編輯，想向您打聽一下有關白水湖的事情……”小冷戴著鴨舌帽，朝雜貨店的老板笑笑。

雜貨店的老板盯著她們，沒說話，點了根煙，像在等待什么。

小冷推了下小暖，小暖一下反應過來，趕緊從口袋里掏出錢包：“錢不是問題，無論是五塊，還是十塊，我們都愿意出。”

老板：“……”

小冷：“……”

一天下來，她們走訪了村子的上上

下下，獲得了許多零碎的信息。當然為了這些信息來源，小暖也零零碎碎地散出去一些“經費”。在村里，表面上大家不提他人之事，卻對各家的家長里短了如指掌。一天下來，小暖感覺自己可以寫上一本《白水村的愛恨情仇》了。

（二）

夜，越發深沉。白月牙早就升起，卻被濃霧掩住了輪廓。

村長家的大廳里，聚集著與案件相關的人員。

“凌村長，請您把大家召集過來，是因為我想給大家說一個故事。”小冷環顧四周，該來的都來了，包括人群中面不改色的兇手。

“白水村這一年發生了四起溺水案件。如果是自殺案件，那么四起一模一樣的自殺案件肯定有關聯。或者說，這是一個兇手的連環殺人案。”

村民們聽到“連環殺人案”，立刻交頭接耳起來。

“光看這次李菁菁遇害的事件，大家很容易將李菁菁的死歸入個人恩怨中。”小暖掃了一眼小冷調查后的筆記，“的確，最有殺人動機的是蘇世民先生。蘇先生的大女兒，也就是蘇蕓的姐姐蘇姍，于8月5日遇害于白水湖。據我們調查，當蘇姍被救起來的時候，還有一定的搶救機會。對嗎，李先生？”

小冷將目光轉向沉默的李父。

“要不是他的貨車擋在前面，怎么也不讓路，我們也不會趕不到醫院。醫生說只要再早一會，他們就有把握救回蘇姍！”蘇世民恨恨地盯著李父。

“當時車里開著音樂，那條路又那么窄，我真的沒有聽見你在后面鳴笛。我拉的那批貨都易燃易爆，不敢開快。我不是存心擋在你前頭！”李父神色哀傷，“但是你有什么怨憤可以沖我來，為什么要對我的女兒下狠手！”

“我確實想過要報復你！但這件事不是我做的！”蘇世民氣憤難當。

“沒錯，自蘇姍的事情之后，蘇先生確實常常在李家挑事。但他沒有仇恨到要殺掉別人的女兒來解恨的地步。倒是——”小冷走到一直站在墻角的蘇蕓身邊，“倒是李菁菁遇害的那天，你在什么地方呢？”

“那天我不在村里，我在縣城，凌志東可以作證。”蘇蕓摘下耳機，面不改色地回答。

“是嗎？那么凌志東，李菁菁遇害的那天，你又在哪里？誰可以作證？”小冷追問。

凌志東和蘇蕓兩人對視一眼，沉默不語。

人群沸騰起來。

“你、凌志東和李菁菁之間的三角戀情，村里很多人都知曉。你和凌志東本是男女朋友，但在前年分手了，之后凌志東與李菁菁相好。不過，他送給李菁菁和你的手機都是同一個牌子，看來在挑禮物這件事上，他真是一點新意都沒有啊。”

“你胡說。”蘇蕓下意識地握住手機。

“是嗎？那么既然已經分手，為什么你和凌志東會一起出現在縣城呢？”小冷問。

“我們一直是朋友，李菁菁快過生日了，他要我幫忙挑選禮物。”蘇蕓說。

小冷輕輕一笑：“據李菁菁的父親說，李菁菁那天晚上外出之前，接到一個陌生人的電話，說是好久不見的大學同學趕來看她，就急匆匆地出去了。可據李菁菁父親的描述，當時她接到電話之后，全程只說了兩個‘嗯，一個‘好。如此簡潔的對話，怎么會是和久未謀面的同學的對話呢？”

“蘇蕓，我們已經調查過，你在網上的購物記錄里有一張電話卡。也許你扔掉了那張電話卡，但在你手機系統的云端記錄里，仍然有那天晚上你打給李菁菁的電話記錄。”小

暖也在一旁說。

“那個電話是我用蘇蕓的手機打的，”凌志東突然把蘇蕓推到身后，“那天晚上，我給菁菁打電話，就是想和她說清楚：我忘不了蘇蕓，不想再隱瞞下去。誰知道——她的情緒非常激動，在湖邊和我們起了爭執，菁菁拿石頭砸蘇蕓，還想把她推到湖里。我一時激動，失手把她打暈了，但是我們隨后就離開了——”

“你想說，你們并沒有把暈了的李菁菁推到湖里，你們也不知道后面發生了什么？”小冷繼續說，“是的，有這個可能，我也愿意相信你們說的話，但是在找到真兇之前，還要麻煩你們先走一趟公安局。小暖，聯系趙警官——”

“等一下——”小暖的電話還沒撥出去，人群里就響起一個男人的聲音。

（三）

一直站在人群之外的村長走過來，熱情地說：“我讓人做好了晚飯，吃完飯有什么事，我們好商量。”

“不客氣了，我們現在就帶你兒子走。”

村長立刻沉下臉：“我的兒子不會離開這里。”

“這不是你說了算的。除非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小冷看著村長，若有所思：“一個女孩，在母親的葬禮上，對一個迷人的男子一見鐘情，可是她不敢向他要號碼。幾天后，這個女孩殺死了自己的姐姐，村長先生，你知道為什么嗎？”

“因為她想讓他再來參加一次葬禮，好見到他。”村長嗤笑一聲，毫不猶豫地回答。

“那么，村長，不，我應該喊你為連環殺人案的兇手，你的目的是什么？”小冷大聲質問，引得大家一片嘩然。

“無論你相不相信，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白水村。你們這些城里人，只在乎那些血腥的案件。幾年前，白水湖出命案時，我們這里天天都有探險者，對我們噓寒問暖，給我們村子提供各種幫助。可新聞的勁頭一過，還有誰關心這個荒涼的村子？年輕人都去了大城市，村里只剩下老人和小孩。等我們這一輩人走了之后，白水村就要不復存在了。”

“你想說，你制造的一連串命案是為了吸引更多的人來白水村？呵……明明是為了自己的私欲，卻非要說得冠冕堂皇。”小冷冷笑，“除了這個自以為是的原因，我想你還有一個原因吧，那就是你本來就命不久矣。”

“沒錯，癌細胞早就日夜折磨著我，死亡對我來說也就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情。”

“父親——”凌志東不敢相信地走過來。

“放心，這些事情我不是白做的，‘那些人會幫你安排好一切。就算我不在了，他們也會給你最好的生活。”村長看著兒子，眼睛里露出一絲溫情。

夜已深，迷霧更加散不開了。就在村長要被警方帶走的時候，一直沉默著的小冷突然問他：“有個問題，我希望你能告訴我答案。”

“我什么都不會告訴你的。”村長冷笑。

“我查了資料，那些死去的女孩，全部都是領養的？”

“她們可不單是被領養那么簡單。”

“為什么她們的尸體一點反抗的痕跡都沒有，你做了什么？”

村長伸出手，做了個“噓”的動作：“這是我的秘密。大偵探，說起來，你跟那些女孩們，可都是同類呢。你們這些人，根本就不應該活在這個世界上。‘那些人是不會放過你們的。”

村長回過頭，露出一個鬼魅般的笑容。

小冷嘴角緊抿，攥緊拳頭， 指甲深深地嵌入手心。

他們……終究要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