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 晶
(福州大學 法學院,福建 福州 350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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環境侵權社會化救濟機制探索
林晶
(福州大學 法學院,福建 福州350116)
[摘要]環境侵權行為具有社會性,其受害人應當基于這一特性通過社會化救濟的途徑獲得補償。文章主要就社會化救濟中的環境責任保險制度和基金救濟制度的構建進行初步的探索,并對社會化救濟和生產者責任延伸制度的結合提出一些看法。
[關鍵詞]社會化救濟;環境責任保險;基金救濟;EPR制度
近年來,隨著社會財富的不斷增長,環境污染事故頻頻發生,造成的損失亦十分巨大,高額的賠償責任使得企業或個人難以獨立承擔,并引發了諸多的矛盾和沖突。如何應對這種兩難的局面是環境侵權法要解決的現實問題。環境侵權是指因產業活動或其他原因,致使環境介質的污染或破壞,進而間接對他人人身權、財產權造成損害或有損害之虞,依法應當承擔法律責任的行為。[1]由于環境侵權行為所具有的隱蔽性、潛伏性、高科技性和嚴重性的特點,針對其與一般侵權行為的不同,環境侵權的社會化救濟機制的設計也有其特殊之處。
一、進行社會化救濟的必要性
救濟難的問題在近年的松花江水污染事件中可見一斑,事件中僅僅哈爾濱一個城市的直接經濟損失就高達15億,尚且不包括松花江流域的松原等大城市的經濟損失,即使污染企業破產也無法補償受害人所受到的直接經濟損失,更遑論高昂的生態恢復費用了。這也表明了傳統的環境侵權損害賠償在實際中的尷尬地位,因此,在滿足及時妥善救濟受害人的前提下兼顧企業良性發展是社會化救濟方式產生的原因之一。
由環境侵權的概念可知,環境侵權行為是在人類不斷追求經濟繁榮和社會發展的過程中開發利用自然資源而產生的,從某種意義上說,環境侵權行為是人類科技進步、造福世界的一個副產品。正因為環境侵權行為自身所具有的一定正當性,在對環境侵權損害進行賠償時,更要注意維護經濟效益和生態效益的平衡。從另一方面來說,在環境侵權行為中獲得利益的不僅是經營者,還有社會,因此由社會消化部分的環境侵權損害賠償是符合公平正義原則的。
從法理的依據上來看,戴維·M·沃克認為,從社會的角度來看侵權法的作用,應在于將一個個體所遭受的損失轉移到被認為是造成這一損失或應對這一損失負有責任的人身上。[2]以農業環境侵權為例,農業環境侵權首先表現為對農地環境介質的損害,不僅會造成土壤污染的加劇,還會引起農地生態系統的交叉感染,最終導致消費農產品的人類身體健康的種種不良影響。這是因為其污染行為具有很強的生物累計效應,并且行為具有復雜性,體現在排污的廣泛和隱蔽等方面。但是農業環境侵權的主體通常是從事農業生產活動的農民,與其他的環境侵權行為相比,農民更為弱勢,這種弱勢來源于我國城鄉的兩極分化。城市的發展不斷催促著農業生產的擴大,而更多的環境政策又向城市傾斜,使得農業生產者的弱勢地位更加嚴重,一旦發生了污染事故,僅僅由農業生產者進行賠償是不現實且不公平的。環境侵權的社會化救濟功能就在于損失的分散,試圖給受害者及時有效的補償,協調環境保護和經濟發展所帶來的沖突。
二、環境侵權損害的保險救濟
保險救濟是環境侵權損害社會化救濟的基礎組成部分。環境責任保險是責任保險的一種,具有責任保險的一般特征,即僅承保被保險人因過錯或者根據法律規定的無過錯行為所產生的損害賠償責任,被保險人因故意實施毀壞保險標的行為而產生的損害賠償責任,不能作為責任保險合同的標的,[3]由于責任保險本身具有分散賠償義務的功能,可以確保受害者得到及時的賠償。
但是由于環境侵權的特殊性,環境責任保險不能僅具有賠償救濟的作用,還應當承載一部分環境管理職責,這也是現代保險的社會管理功能的應有之義。實際說來,環境管理本應當是政府的環境行政管理機構的重要職能,環境行政主管部門通過環評制度、三同時制度等具體制度對生產活動進行全周期的監督和管理,但是這樣的監督管理職責要消耗政府巨大的人力和物力。而保險公司與企業簽訂環境責任保險后,可以利用保險公司本身對于風險預防的優勢,對簽訂保單的企業做出更細致明確的規定。保險公司對于企業所采取的各種預防措施、注意義務的出發點都是對自身的利益考慮,不同于政府部門的基本職責,因此具有更大的靈活性、機動性。假如企業在生產活動中違反了預防規定和注意義務時,保險公司可以采取調整保費或者拒保、信用降等的方式及時應對,對企業施加經濟上的壓力。故而,通過環境責任保險的方式,可以減輕政府部門的監管壓力,能夠更加嚴格的約束投保企業的生產活動。
同時,正是由于商業保險追求的是最低風險和最高利潤,使得其承保的責任范圍有限。例如,保險人一般只承保違反環境法律法規的社會經濟活動、意外事件以及不可抗力導致環境污染造成的人身和財產損失。[4]在新的環保法出臺之前,我國在貴州以及武漢等地進行了環境責任保險的試點,以及在《海洋環境保護法》等中規定了有關環境責任保險的內容,[5]目前的環境保護法在第五十二條規定了“國家鼓勵投保環境污染責任保險”,[6]這也是將其第一次寫入了環境保護法。
首先,環境責任保險在中國是一個“年輕”的制度,政府作為推行的主體,要實行政策性的補貼。例如,可將排污費用中的一部分作為環境責任保險的固定款項,或者是在環境稅中單獨劃分一部分作為環境責任保險的補貼??畹取F浯?,在制度設計上,可以借鑒美國的《資源保全與恢復法》的有關財務責任的規定,對于環境污染嚴重,易對人體健康造成重大不良影響的行業,尤其是化工、造紙、印染、冶金等行業實行強制性的環境責任險。反之,對于輕工業、商業等污染較為輕微的行業則采用任意的商業責任保險。當然,這二者承保的范圍可以包括突發性事故和意外事件等,但在投保的額度上要有所區分。同時,在實行強制險或任意險范圍內,要根據污染危險的大小和企業的環保設施是否完備等方面確定投保企業可能造成重大環境污染的危險指數,再根據危險指數確認保險費率。
除此之外,由于環境責任侵權事件中的經濟損失和生態損失數目都相當可觀,現階段單純依靠不成熟的保險市場負擔全部的賠償責任可行性不高,可能還會降低保險公司對于環境責任保險的積極性。因此,在環境責任保險運行初始,可以將其中需要進行強制保險的險種定位為政策性的保險,由國家負擔一部分的責任,尤其是生態損害部分的補償勢必要靠政府的補助,同時在環境責任保險試點地區來試行,采用官扶民辦的方式扶植,再循序漸進地將所有的險種推向市場。但是最終目的仍是要向市場開放,因為政策性的商業保險只能提供基本水平的保障,要將風險真正的分攤到社會,還是要靠商業保險的運作。[7]
三、環境侵權損害的基金填補救濟
當環境侵權行為的責任人不明或沒有責任人的情況下,受害人很難從環境責任保險中得到妥善的賠償,此時環境侵權損害基金可以負擔起救濟的責任。與環境責任保險所帶有的商業色彩不同,基金填補救濟的公益性質更加明顯,它是作為環境責任保險救濟的補充。
我國目前尚未建立起環境損害基金的相關制度,而美國在基金制度的建設方面已經較為成熟,可以提供良好的借鑒。美國的超級基金是一種用于資助環境清理的聯邦基金,其主要來源于行業征收的專門稅和聯邦的財政撥款。受害者在向責任者索賠未果或者責任者不明時,基金則啟動救濟,在賠償損失后基金有權向有關的費用承擔者追索治理費用。[8]
因此,我國在建立環境侵權損害的基金制度時,政府主導或行業性的組織應與環境保險機構的運作方式有所不同,采用“官辦”“官督商辦”的方式較為合適。其次,基金的財政來源以政府的財政補助較為常見,但是行業性的收費較少用于環境損害賠償方面,我們可以借鑒擔保制度中的企業互助基金作為基金填補救濟的資金,由行業組織進行管理,針對環境危險級別不同的企業實行不同的標準,而這種級別的認定可以借助于有資質的環境影響評價機構來認定,與環境責任保險中的污染危險指數相互參考。除此之外,更重要的是發揮基金的代位求償權,追償的對象不僅包括直接的責任人,還包括潛在的責任人,如項目造成重大環境事故的、負責該項目的環境影響評價的機構、對此負有監督責任的環境監督管理部門等都是潛在的責任人。由基金承擔代位求償權可以免除受害者的訴訟之累,還能充分利用基金的公立身份、行業背景來發揮其專業性。這是因為基金作為專門的機構不論是能力上還是實力上與污染企業不會有鴻溝,對于高昂的訴訟費用和鑒定費用也更有能力承擔,故較之普通的受害者更容易從污染者處獲得賠償。
四、環境侵權社會化救濟與EPR制度的結合探索
EPR制度是生產者責任延伸制度的簡稱,該制度源于20世紀90年代的瑞典,主旨是通過將產品生產者的責任延伸到產品的整個生命周期,特別是產品消費后的回收處理和再生階段,促進改善生產系統全部生命周期內的環境影響狀況的一種環境保護政策。[9]EPR制度的產生填補了產品消費后的處理責任的空白,對于消除積累性的環境污染具有極大的優勢。
由于環境責任保險的商業意義,其承包的范圍大多限于突發的急性意外災害,而對于企業積累性質的污染行為所導致的損害則出于利益和取證難的考量不予以承保。但諸多重大的環境污染事故的發生無不與污染物的累積效應息息相關,例如,十大污染公害事件中的日本痛痛病事件和洛杉磯的光化學煙霧事件等。這種累積性的效應產生于產品“從搖籃到墳墓”的整個過程之中,EPR制度的本意就是強調生產者在產品的生命過程中的不同階段的責任分擔,以EPR制度作為切入點引入環境責任保險,可以確保這種累積效應在產品的生命鏈上的逐級消減,填補環境責任保險的空缺,也能大大降低保險賠付的風險。EPR制度和環境責任保險可以通過經濟手段結合起來,如可以利用預付款或者抵押金的方式促進企業自覺履行產品的回收利用責任,其次針對危險物質的生產加工企業或者是生產過程中會產生具有較高再利用價值的企業增設強制性的回收利用指標,以確保這些企業能夠妥善處置。事實上,危險物質的生產、加工、運輸企業在實際中是負有強制性投保環境責任保險義務的企業。
環境侵權社會化救濟的機制具有代位性和填補性的特征,可以使受害人較容易得到賠償,但是也有其負面的效應。對于投保企業而言,有了保險公司的保障的同時,會不會在提高生產工藝、添置環保處理設備方面有所懈怠,或是停用已有的處理設備,這都是存在的問題,依靠社會化救濟很難讓企業自覺提高環境責任意識。再者,如果實行清潔生產的企業和普通企業都被課以相同的保險費率,有同等的保障,那么清潔生產的企業實際上則是在為污染企業分擔風險,這無疑造成了競爭的不公平,[10]也抑制了綠色產業的發展。根據EPR制度的定義,生產者對于產品的環境影響具有信息責任、經濟責任和行為責任,主要是促進生產者能夠積極的改良生產方式以實現清潔生產??梢詫PR制度作為環境責任保險的一項前置制度,因為二者在功能上可以相互補充,都是以約束企業生產活動來實現目的,而基金救濟更多的體現了公益的性質,EPR制度則不能作為其前置的制度,但是EPR制度需要行業的各項標準和規定,因此可以增加行業專門稅用以支持基金的財政收入。通過這幾種措施的結合可以全方位地降低社會的環境風險。
五、結語
現代社會所面臨的環境風險尤為復雜,傳統的民事救濟制度難以滿足現今的需要,無救濟則無權利,由社會承擔一部分的環境風險有益于公民環境權益的實現,同時不僅要使受害人得到妥善的賠償,也不能忽視對于企業的要求,社會化救濟是促進環境保護和經濟協調發展的有力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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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魏樂嬌
Exploring the Mechanism Social Relief for Environmental Tort
LIN Jing
(Fuzhou University,Fuzhou 350116,China)
Abstract:Environmental tort is of great social nature. Victims are supposed to get social relief due to this character. It is explored in this research the construction of the environmental liability insurance and fund relief system. It is also proposed to combine social relief and producer responsibility.
Keywords:social benefits;environmental liability insurance;fund relief;EPR system
[中圖分類號]D912.6
[文獻標識碼]A
doi:10.3969/j.issn.1004-5856.2016.02.010
[文章編號]1004—5856(2016)02—0046—04
[作者簡介]林晶(1991-),女,福州人,碩士研究生,主要從事環境與資源保護法研究。
[收稿日期]2015-05-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