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漢語人體器官量詞的語法性質

劉雪芹　任德國

（1南京林業大學 人文學院，江蘇 南京　210037；2南通市公路管理處，江蘇 南通　226001）

現代漢語人體器官量詞的語法性質

劉雪芹1任德國2

（1南京林業大學 人文學院，江蘇 南京210037；2南通市公路管理處，江蘇 南通226001）

本文旨在研究不同類型的現代漢語人體器官量詞的語法性質。人體器官量詞具有擴展性；對數詞具有選擇性，特別優先選擇數詞“一”；原型人體器官量詞具有重疊性，而非原型人體器官量詞沒有重疊性；人體器官量詞與數詞組成的數量短語可以替代數量名短語表達一個完整的意義。在擴展性、選擇性、重疊性和替代性這四個語法性質方面，原型人體器官量詞比非原型人體器官量詞表現得更突出。

人體器官量詞擴展性選擇性重疊性替代性

人體器官量詞指從人類的身體器官名詞或身體部位名詞借用而來，具有計量或計數功能。本文選取了29個人體器官量詞進行研究，即“巴掌、臂、鼻子、肚皮、肚子、耳朵、肩、腳、口、臉、面、目、腦袋、腦門子、腦子、屁股、腔、拳、拳頭、身、手、頭、心、眼、眼睛、掌、指頭、嘴、嘴巴”。

曹丹對漢語和英語中的人體器官量詞從認知語言學的角度進行了對比分析［1］。周永平對漢語和英語中的人體器官量詞從語料庫的角度進行了對比分析，得出了二者不同的特點［2］。顧文婷重點分析了人體器官量詞中的口部器官量詞“口”和“嘴”的特點［3］。劉雪芹和任德國對人體器官量詞的研究進行了綜述研究，為進一步研究人體器官量詞的特點做好了文獻上的準備［4］。劉雪芹和任德國從不同角度對人體器官量詞進行了分類，為細化人體器官量詞的研究做好了分類的準備［5］。本文擬在前賢研究的基礎上，探討人體器官量詞的語法性質。劉雪芹和任德國根據原型范疇的性質，把人體器官量詞的分為原型人體器官量詞和非原型人體器官量詞兩個大類。不同類別的人體器官量詞，其語法性質也有所不同。

人體器官量詞的語法性質，本文擬從人體器官量詞是否可以擴展、人體器官量詞對數詞的選擇、人體器官量詞是否可以重疊、人體器官量詞短語是否可以代替數量名短語四個方面來討論。

1.人體器官量詞的擴展性

漢語人體器官量詞的擴展性是指在量詞和名詞之間可以插入“的”“都是”“大”或者“小”。插入上述詞語，原型人體器官量詞和非原型人體器官量詞在擴展性上具有差異性。主要表現在如下三個方面：

1.1插入結構助詞“的”表現出的差異性

結構助詞“的”的有無，表現出一定的差異性。在非原型人體器官量詞與名詞之間可以插入“的”，起到了強調的作用。例如：

（1）第四十分鐘時，他一記巧射擊中橫梁，讓伊朗隊教練、隊員嚇出一身（的）冷汗。（新華社新聞稿，2004）

（2）她披散著一頭（的）黑發，敞開著領口，臉向著畫外，露出一絲狡黠的微笑。（《中國兒童百科全書》）

上述兩例增加了“的”字之后，量詞短語的強調意味更加濃厚。例（2）中的“一絲狡黠的微笑”也是一個佐證。

原型人體器官量詞和名詞之間則不能插入結構助詞“的”。例如：

（3）美國一位科學家曾經在一棵樹上接上電極，然后在樹前架起一口（的）鍋。（《中國兒童百科全書》）

（4）為了偵知敵方是否挖地道攻城，可在城內沿城墻根每隔一定的距離挖一口（的）井。（許樹安《中國古代文化史》）

（5）利用不適于耕種的土地因地制宜發展畜牧業，現已達人均一頭（的）牛、一頭（的）豬，躋身于世界畜牧業最發達國家的行列。（新華社新聞稿，2004）

例（3）（4）（5）中的“一口鍋”“一口井”“一頭牛”“一頭豬”的量詞與名詞之間不能加入“的”。

1.2插入“都是”表現出的差異性

原型人體器官量詞短語和非原型人體器官量詞短語的基本格式都是“數詞+量詞+名詞”，但是在量詞和數詞之間插入“都是”后，則表現出一定的差異性。

非原型人體器官量詞短語加上 “都是”后意思基本不變，量詞表示的“滿”“全”等隱含意義變為了顯性意義。例如：

一身汗一身都是汗

一頭黑發一頭都是黑發

從上述兩例可以看出非原型人體器官名量詞短語，往往可以變化成“數詞+量詞+都是+名詞”而基本意思不變，只是“一身汗”“一頭黑發”語義隱含“滿”“全”之意，但是結構變化之后，隱含意義由原來的潛性意義變成了顯性的字面意義。

原型人體器官量詞短語的數量短語和名詞之間則不能插入“都是”。例如：

一口鍋*一口都是鍋

一口井*一口都是井

一頭牛*一頭都是牛

一頭豬*一頭都是豬

1.3插入“大”或者“小”表現出的差異性

原型人體器官量詞短語，在數詞與量詞之間、量詞與名詞之間往往都可以插入形容詞“大”或者“小”，二者的語義指向都指向名詞。例如：

一頭豬一頭大/小豬一大/小頭豬

一面紅旗一大/小面紅旗一面大/小紅旗

但是非原型人體器官量詞則表現出更多的復雜性：第一，在數詞與量詞之間，有的可以插入“大”。“大”的語義指向為名詞，且已經虛化，表示“滿”“全”的意思。有的則不可以插入“大”。第二，在量詞與名詞之間，都不能插入“大”。第三，在數詞與量詞之間、量詞和名詞之間，都不可以插入“小”。例如：

一身汗*一大/小身汗一身大汗*一身小汗

一腔熱血*一大/小腔熱血*一腔大熱血*一腔小熱血

究其原因，非原型人體器官量詞短語中的數詞往往局限于“一”，而且短語“一+非原型人體器官量詞+名詞”含有“滿”“全”“所有”的意思，如果再加上“大”“小”就會造成語義上的重復。

2.人體器官量詞對數詞的選擇性

人體器官量詞對數詞的選擇性主要表現在非原型人體器官名量詞對數詞的選擇和居于動詞之前的人體器官動量詞對數詞的選擇兩種情況。優先被選擇的數詞是“一”。

2.1非原型人體器官名量詞對數詞的選擇性

原型人體器官名量詞已經經過語法化變成真正的量詞，和其他量詞在數詞的使用和搭配上沒有區別，前邊的數詞可以自由變化。但是，非原型人體器官量詞處于語法化的起始階段，數詞往往不能自由變化，僅僅局限于 “一”“兩”“半”“幾”等詞語。例如：

（6）這時張編輯拿著交割單回來，一臉苦笑。（《股市寶典》）

（7）他因為賭錢欠了一屁股債。

上述兩例中的數詞都只能用“一”，不能用其他數詞。吳文婷從數詞和量詞的關系角度詳細論述了這一語言現象。“由臨時名量詞形成的數量結構有兩種情況，一種是數詞可以任意，另一種是數詞僅限于‘一’。例如：A．人體部位或器官類名詞：頭、臉、鼻子、口、腔、肚子、腦、身、嘴、腳等。”［6］17

2.2人體器官動量詞對數詞的選擇性

人體器官動量詞對數詞的選擇性是由其所處的位置決定的。當人體器官動量詞位于動詞之前時，被優先選擇的數詞往往是“一”；當其位于動詞之后時，則有較多的選擇性。每一個動量詞往往又對數詞表現出不一樣的選擇性。

2.2.1人體器官動量詞位于動詞之前對數詞的選擇

由人體器官動量詞構成的數量短語位于動詞之前，數詞往往是“一”，組成“一+量”結構做狀語。例如：

（8）你別以為我不懂行，我一眼就能看出你的繪畫功底。（卞慶奎《中國北漂藝人生存實錄》）

（9）你以為你可以一腳把我踢開嗎？（王蒙《青春萬歲》）

（10）這幾天，我們一口都不吃。（陳沖《不自然的黑色》）

位于動詞之前的人體器官動量詞往往是“一+人體器官動量詞”形式，像“一眼”“一腳”“一口”往往是強調很小的任意量，并不是在強調具體動作。

2.2.2人體器官動量詞位于動詞之后對數詞的選擇

由人體器官動量詞構成的數量短語位于動詞之后，量詞對于數詞的選擇性相對較大一些。很多數詞可以替換“一”來使用，具體的量值由數詞的意義來表示。例如：

（11）打了他一/兩/三拳踢了他一/兩/三/幾腳 （陳歡《器官量詞多角度研究》［7］）

比較特殊的情況是，量詞“眼”往往局限于“一”“兩”“半”“幾”。例如：

（12）黃太太用眼角掛了他兩眼。（李劼人《大波》）

（13）對方打量了我一眼說：“你把個人資料留下，回頭我們再聯系。”（卞慶奎《中國北漂藝人生存實錄》）

（14）在完成這一系列動作過程中，還不時用余光警惕地對你瞄上幾眼，如同一位審判官審視著一個嫌疑犯。（《報刊精選》1994）

我們發現當數詞可以自由變化時，動作往往是較為具體的，而不是抽象的。對于量詞“眼”來說前邊數詞局限于“一”“兩”“幾”，并不是指單獨一個動作，具體性較差。

3.人體器官量詞的重疊性

人體器官量詞的重疊性根據其類別而有所不同。原型人體器官量詞可以重疊，而非原型人體器官量詞則不能重疊。下面做簡單論述。

3.1原型人體器官量詞的重疊性

原型人體器官量詞是可以重疊的，往往通過重疊表示一些語義、語法上的功能。原型人體器官量詞包括三種情況：

3.1.1“一AA”式的重疊。例如：

（15）一眼眼甘泉映照著他們赤誠的愛民之心、富民之愿。（《人民日報》1996）

（16）看看四分之一決賽后的“死難者名單”，只能讓人倒抽一口口涼氣。（新華社新聞稿，2004）

3.1.2“一A一A”式的重疊。例如：

（17）恩慶一眼一眼的血絲，不停地打呵欠。（劉震云《頭人》）

（18）每頓飯，像喂新生兒，要一口一口地喂。

“一眼一眼”“一口一口”是通過對個體的肯定，達到增加量的目的。不是直接強調整體，而是通過對個體的肯定，達到對整體的肯定，意思相當于“每個”。

3.1.3“AA”式的重疊。例如：

（19）我們家養了300頭豬，頭頭都很健壯。

（20）趙鐵匠打了五百口鍋，口口都能賣個好價錢。

原型人體器官量詞中這類重疊相對較少。“AA”式重疊往往出現在口語之中，并且重疊量詞之前往往有對鋪墊，在重疊時后邊的名詞可以省略。

3.2非原型人體器官量詞的重疊性

非原型人體器官量詞往往不能進行重疊。例如：

一身土*一身身土

一臉水*一臉臉水

一腦袋糨糊*一腦袋腦袋糨糊

一嘴臟話*一嘴嘴臟話

一屁股債*一屁股屁股債

非原型人體器官量詞不能重疊的原因在于量詞本身已經具有了表示“全、滿”等大量或者極致的意味，起到了通過重疊達到的作用。從語言經濟性的角度來看，使用非原型人體器官量詞的表達效果已經實現，因而沒有必要再加上重疊這種的表達方式了。

4.人體器官量詞的替代性

人體器官量詞的替代性可以從動量詞和名量詞兩個小類上探討，表現為：由數詞和人體器官動量詞構成的數量短語可以替代“謂詞+數量短語”；由數詞和人體器官名量詞構成的數量短語可以替代“數量短語+名詞”。也就是說，由數詞和人體器官量詞構成的數量短語在一定的語境下，能夠促使其中心語省略。中心語省略，反而使得具有人體器官量詞的語句的語氣得以加強。

4.1人體器官動量詞的替代性

在人體器官動量詞組成的量詞短語中，中心詞往往由于語境和語義等方面的原因可以省略，用“數詞+人體器官量詞”進行代替，代替之后并不影響意義。例如：

（21）一眼，常副爺就認出了這個大胡子原來就是昨天追著打人六兒的那個惡漢。（李輝《人在漩渦中》

（22）村人們只輕輕一腳，就把它踢到了槽坑外，好像踢飛了一捆干草。（閻連科《年月日》）

上述例句中“一眼”“一腳”分別替代了“看一眼”“踢一腳”，都省略了動詞中心語。

起到替代作用的量詞短語一般具有以下兩個特點：

首先，中心語可以補充出來。

“一眼”“一腳”數量短語動詞雖然省略，但可以輕松補充出來，并且補充出來的動詞與“眼”“腳”有相同的語義特征。

其次，后續句子與前面的數量短語有邏輯上的因果關系。

后續句子一般是前邊數量短語所造成的結果。例如“就把它踢到了槽坑外”是“（踢）一腳”造成的直接后果。

4.2人體器官名量詞的替代性

在人體器官名量詞組成的量詞短語中，中心詞名詞往往也可以省略，用“數詞+人體器官量詞”進行代替，代替之后并不影響意義。例如：

一口一口地喂一口一口（飯）地喂

頭頭都很健壯頭頭（豬）都很健壯

口口都能賣個好價錢口口（鍋）都能賣個好價錢

上述各類都省略了中心名詞，用重疊形式代替了“數詞+量詞+名詞”的形式。與動量詞短語不同，在人體器官名量詞短語省略形式前，往往有量詞需要修飾的中心名詞。

5.結語

人體器官量詞的語法性質是：人體器官量詞具有擴展性；對數詞具有選擇性，特別是數詞“一”；原型人體器官量詞具有重疊性，而非原型人體器官量詞則沒有重疊性；人體器官量詞與數詞組成的數量短語可以替代數量名短語表達一個完整的意義。原型人體器官量詞與非原型人體器官量詞相比，在擴展性、選擇性、重疊性和替代性這四個語法性質方面原型人體器官量詞表現得更明顯。

［1］曹丹.中英人體器官量詞認知比較［J］.宿州學院學報，2007（6）.

［2］周永平.基于語料庫的漢英器官量詞認知對比研究［J］.西安外國語大學學報，2014（2）.

［3］顧文婷.器官名量詞“口”和“嘴”的多角度研究［D］.南京林業大學，2014.

［4］劉雪芹，任德國.漢語人體器官量詞研究綜述［J］.文教資料，2014（36）.

［5］劉雪芹，任德國.試論現代漢語人體器官量詞的類別［J］.國際漢語學報，2016（待刊）.

［6］吳文婷.一+量詞+中心語結構研究［D］.南京林業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10.

［7］陳歡.器官量詞的多角度研究［D］.湖南師范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04.

本文得到江蘇省高校哲學社會科學項目“漢語人體器官量詞及其偏誤研究”（編號：2012SJB740014）的資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