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破產重整中對債權人的保護路徑
——基于公司資本制度的變革

丁 潔

中央財經大學法學院

論破產重整中對債權人的保護路徑
——基于公司資本制度的變革

丁 潔

中央財經大學法學院

破產重整制度是企業的三大破產制度之一，對拯救債務人企業并鼓勵其重獲新生起到了積極的作用。破產重整的主要目標是通過協調各方利害關系人之間的利益來拯救瀕臨滅亡的企業，從而使企業起死回生。然而，重整制度在給企業帶來希望的同時，如何保護重整期間債權人的利益成為了一個新的命題亟待我們去解決，尤其是在2014年3月1日我國《公司法》修改之后。公司資本制度的重大變革是此次修改的重要內容，為了鼓勵民間的積極投資行為，廢除了法定最低資本額的限制，順應了各國立法的潮流。本文從保護債權人利益出發，以我國的破產法立法及公司資本變革的相關條文切入，對當前的現象加以評析并提出解決方案。

破產重整；資本變革；債權人的利益；保護

公司的破產重整制度首次出現于1867年的英國《鐵路公司法》中，對于瀕臨破產的鐵路公司，在法院的監督下設置管理人，加以管理。后于1929年的英國《公司法》中有規定管理人的制度，創設一般公司的整理程序。至1949年再次修訂《公司法》時，專設《整理與重整》一篇，英國公司重整制度至此確立。

相比較下，中國大陸地區長期以來一直沒有建立破產重整制度，只有一個與之相似的概念—企業整頓。這種整頓制度是在上級主管部門的主持下進行的，其實質是一種帶有行政性質的整頓，而不是企業的破產重整。這種制度的弊端是顯而易見的：一是所需要整頓企業的上級主管部門并不是非常愿意去承擔整頓所面臨的風險以及所需承擔的各種費用；二是企業瀕臨破產是關乎到債權人切身利益的，他們希望有一個可以代表他們利益的個人或者是團體的出現，而這個團體并不是債務人的上級主管部門，這樣一來就對該主管部門缺乏信任感。諸多的實踐也是證明，在這種計劃經濟體制下形成的行政式的企業整頓并非重整，也是十分無效的。

隨著我國改革開放的持續推進，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逐步建立，完善企業破產法的任務刻不容緩。2006年8月27日，十屆全國人大常委會第二十三次會議表決通過了《中華人民共和國企業破產法》，創新式地引入了破產重整制度。至此，結束了我國沒有破產重整的立法缺憾，彌補了立法上的一些漏洞。給予了我國那些瀕臨破產的企業一個重獲新生的希望。

有關于破產重整的法律含義，學理上存在著不同的解釋。有的學者認為重整是股份有限公司因財務發生困難，經營法院裁定予以整頓而使之復興的制度；有的學者認為，重整是不對債務的財產立即進行清算，而是由債務人和債權人共同協商制定一個重整計劃，規定一定的期間由債務人繼續經營；還有的學者認為重整是對已經具有破產之虞的而又有再生希望的企業實施的一系列拯救措施。概括來講，重整是通過發揮法律的作用來解決財務困境，從而達到恢復企業活力的過程。

1.破產重整中對債權人利益保護的重要性

雖然破產重整的主要功能是通過降低債權人的地位、強化法院的職權來挽救處于困境中的企業，以期實現社會利益的最大價值，但是保護債權人的利益仍然是破產重整的首要目標。一個企業的破產關系到多元利益主體的合法權益，包括債權人、債務人、公司雇員及其它利益相關聯的人員，其中對債權人的利益保護處于基礎性的地位，保護債權人的利益對于維護法律實體的正義以及調動社會其它人員的投資積極性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首先，任何一個公司的持續發展經營是離不開各種相關利益者的參與、投入的，因此企業在發展的過程當中應當努力追求相關利益者利益的最大化而不是股東權益的最大化，只有這樣才能使企業持續發展，進而才能使得股東權益的最大化得以實現。然而，在實踐當中，債權人在整個企業中往往是處于被動的地位，尤其在破產重整的過程當中債權人利益往往是最先受到損害的。其次，從改革開放以來我國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發展越來越快、機制越來越健全，但是仍有一些因素阻礙著市場經濟的進一步深化。因此我們要建立一個信用高、有完善保障機制的市場經濟秩序，增強市場經濟活力，推動市場的持續發展，這些條件則可以保證債權人的利益。因為如果當債權人的利益沒有有效的法律機制保護時，市場經濟秩序不能得到發展，這時債權人的投資風險就會上升，投資回報率就會大打折扣，從而影響債權人的投資積極性，企業的融資就會很困難，進而影響企業的發展，如此循環往復就會形成一個惡性循環，不利于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發展。因此，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秩序的一個重要表現形式就是債權人的合法利益能夠得到清償，保護債權人的利益在重整時得到最大程度的清償，不僅可以調動全社會的投資積極性，而且有益于維護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良好秩序。再次，在破產重整的過程中信息是不對稱的，這就要求保護債權人的利益。在重整期間債權人的信息擁有量是最少的，債權人會議處于一個相對獨立的地位，由于其所處位置的特殊性無法對重整的內部消息全部知曉，造成其對重整的進程不能進行有效的把握和判斷。因此，我們要對其權益進行保護。使債權人能夠擁有更多有關重整的信息，以便其做出正確的判斷來維護自己的合法利益。最后，在實踐中，債務人往往會利用破產重整來逃避債務，直接損害債權人的利益。債務人在重整的過程當中處于一個優勢地位，可以利用這種優勢來轉移資產、逃避債務，從而使得債權人的利益受到損害，這就使得保護重整期間債權人的利益越發的迫切了。

2.現階段我國對債權人利益保護的立法分析

2.1 債權人在重整期間所處的地位

制定破產制度的主要價值就是在于讓債權人公平受償，以此使得債權人的利益得到保護。債權人申請債務人破產是其法定的權利。法國判例稱債權人申請破產是其專斷權利，即使嚴酷的行使也不構成權利的濫用。據此，不論是約定之債還是法定之債，都不會影響債權人對破產申請的提出并進而啟動破產程序。我國《破產法》在第一條第二款規定了“債務人不能清償到期債務，債權人可以向人民法院提出對債務人進行重整或者是破產清算的申請。”依據我國的國情，現有的法律文本雖然沒有對提出破產申請的債權人進行特殊條件的限制。但是，作為一項現代破產制度，重整制度集中體現了在現代破產制度中個人利益本位對于社會利益本位的讓渡。依據我國《破產法》的相關規定，重整計劃被批準，重整程序一旦啟動，包括擔保債權人在內的一切債權人不論其是主動申請重整還是被動的牽入重整，也不管其是否同意重整計劃草案，在重整期間內都不得行使其權利。這項規定勢必會對債權人的利益產生重大影響，在必要的時候債權人可能會做出一定的讓步以及犧牲。

一直以來，債權人在破產重整中處于被動的地位，現代破產法中債權人的利益呈現出來一種衰落的趨勢。在重整之前，債權人的地位是很高的，尤其是享有優先權和擔保權的債權人，享有抵押權、取回權等一些優先的權利，他們的地位是遠遠的高于在公司正常經營狀態之下其他債權人利益的。然而在重整期間他們的各項權利要收到諸多限制，這種被動而尷尬的地位使得他們不愿意將公司推到重整這一步以此來保護自己的權利。

雖然對破產重整制度引入國內的做法是順應國際的潮流，吸收借鑒了國外先進的立法與實踐經驗，但是在理論以及實踐的過程當中我們對債權人利益的保護是不平衡的，在現實中我們更加注重對債務人利益進行保護，這就充分地暴露出來現階段法律的不完善以及其所帶來的影響。隨著我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逐步建立與完善，我國的金融市場越開放，這就對保護破產重整中有關債權人的利益提出了更加嚴苛的要求。

2.2 債權人在重整期間的權利

(1)債權人的重整申請提出權。債權人應當享有重整申請的權利，這實質上是債權人所享有的債權的延伸權利，也為世界各國立法所確立。依一般的法理，債權人應當包括優先債權人、有財產擔保的債權人、附期限或者是附條件的債權人以及普通債權人。破產法對于這項權利的規定就是為了鼓勵處在困境中的企業及其各債權人能夠及時的提出破產申請，盡可能的使企業擺脫清算的困境，從而幫助瀕臨滅亡的企業起死回生，同時也挽救了債權人自己的利益。

(2)債權人對重整計劃的表決權。重整計劃的提出是一個多元的主體，一般是由破產管理人或者是債務人制定并提出，而由關系人會議采取分組表決的方式討論通過。此外，債權人可以通過委托代理人參加債權人會議來行使表決權。通過這種協商的方式債權人還可以向重整計劃的制定人提出自己對重整計劃的意見和建議，指定人據此做出相應的修改意見。在討論會期間債權人可以對重整草案的各項事宜進行充分地發言與表決，通過合法的方式維護自己的權益。對于這項規定，不僅讓債權人充分地表達了自己的意愿，而且使重整計劃趨于完善。內容完備的重整草案也是一種保護債權人利益的方式之一。

(3)對破產重整程序一定的監督權。債權人會議在破產重整中處于一個相對獨立的位置，法律將重整期間的全部監督權交給了破產管理人行使，而債權人只有一定的監督權，不利于債權人權益的保護。

2.3 立法在債權人利益保護方面的不足

(1)法院在整個重整程序中的裁量權很大。法院在審查企業重整條件的過程當中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法院并不會主動的行使權力，但是一經債務人或者管理人的申請之后，法院的權力就會擴大，進而操縱著整個破產程序。

(2)救濟擔保債權人的措施匱乏。在破產重整程序中擔保債權人與普通的債權人一樣地暫時失去了對擔保物的優先受償權，這種限制對擔保債權人是十分不利的，相當于剝奪了其擔保權。假使重整失敗了企業走向清算程序才可以重新享有對擔保物的權利。

(3)債權人會議雖然是處于相對獨立的自治地位，但是也無法對破產程序進行日常監督，因此并不能保護債權人團體的合法利益。

(4)根據我國《企業破產法》的規定，應當由債務人、管理人為重整計劃的主要制定者，債權人、股東為輔助者。這就造成了制定主體范圍的狹窄，在一定程度上不能保證重整的公平、合理。

(5)在表決通過重整計劃草案時，部分表決組未通過，債務人和管理人可以與其進行協商。協商之后可以再表決一次，如若再不通過，債務人和管理人就可以申請人民法院批準。在法院批準強制重整時，反對重整計劃草案的債權人的利益就會收到損害，他們的權利保護和救濟機制有待于進一步完善。

3.公司資本制度變革對債權人的影響

我國《公司法》經修改后于2014年3月1日正式實施，取消了公司設立時的最低資本制度，股東只需認繳其出資額，同時驗資要求、貨幣出資比例要求等一并廢除，公司實收資本不再是工商登記的事項之一。這次修改是公司資本制度的根本性變革，表明我國公司法律制度轉變為完全的授權資本制度。

廢除最低資本的制度，首先是出于鼓勵民間投資的考慮。其次，在完全的授權資本制的環境下，由于設立公司沒有最低資本的限制，因此理論上存在著“一元錢也可以設立公司”。這樣的規定賦予了公司極大的靈活性，可以更好地適應瞬息萬變的市場。雖然這種新的規定可以繁榮市場經濟，但是不可否認的是，這種寬松的準入制度是極易滋生不法行為的，擾亂市場秩序的同時，也損害了債權人的利益，增加債權人的投資風險以及日后受償的風險。在授權資本條件下，廢除了公司首次出資額以及出資時間的限制，交由公司自行決定。這種及其寬松的制度容易造成公司實繳資本的不定，公司的償債能力就會收到限制。因為公司的債權能否得以清償取決于公司資產的規模，并非是公司設立時的最低資本限額。在此情況下，如若公司在日后經營不善難以存續，使得公司最后進入破產重整程序時，就難以保證債權人的利益。

這次根本性的資本制度改革確實會給債權人帶來一定的影響：第一，廢除了最低資本限額以及出資時間的限制，在鼓勵民間投資、繁榮經濟的同時也增加了小微型企業的規模，這些企業的投資規模小，極容易造成股東權利的濫用、償債能力低等損害債權人利益的情況。第二，由于債權人與公司之間僅僅是一種合同關系，并不能參與到公司的日常治理活動當中，所以公司的董事并不對其承擔信義義務。債權人無法對公司的情況做出判斷，即使公司出現危機也不得而知，嚴重損害了其利益。第三，在我國沒有建立完善的公司信用評估機制，同時企業誠信文化尚未構建導致公司失信的情況較為嚴重，此時對債權人的保護顯得尤為重要。

4.破產重整中對債權人利益保護的建議

(1)由于法院在重整中的裁量權過大，可以在立法時適當的限制法院的權利。法院的主要職能應在于對程序性的審查，而不是過多過大的實體權利。這樣不僅不能很好的保護債權人的利益，還會失去了實體上公平，不利于調動社會的投資熱情。據此，重整草案的制定以及批準應當是由債務人與債權人來共同決定，管理人的選定也應當由其共同決定，而不是法院的指定。這時，法院更多的是程序上的審查與監督，賦予當事人更多的意思自治的權利與自由。

(2)由于擔保債權人在重整期間暫時失去了對擔保物的優先受償權，使其利益遭受損害的同時，我國的法律并沒有對此的相關規定。在此，我國的《破產法》可以增加相關規定，例如可以規定債務人支付一定的利息來補償擔保債權人受到的損失，亦可以賦予破產管理人一定的權利，使其靈活的運用，來保擔保物避免遭受損失，以增加擔保債權人對他們的認可度。

(3)債權人會議處于一個相對獨立的地位，它不僅不能享有完整的知情權，也沒有獨立的監督權。我們應當完善債權人會議的具體職權，對其在重整程序中的地位與職權做出明確的規定：規定其享有獨立的監督地位與職權，可以委托一個監督人員來專門進行監督，實時的報告重整進程，使得債權人能夠對重整的進程進行的情況了如指掌；規定其享有重整期間的知情權，以便其合理的判斷重整的走向、維護自己的合法權益。

(4)我國的破產法沒有嚴格的限制重整程序的啟動條件，一般的認為：只要公司具有財務困難，陷入危機而又有再生希望的情況就可以進入重整程序。其實這種重整的進入條件并不是很嚴苛，以至于造成了現實中重整成功率不高的局面，進而影響到債權人的利益。我們不妨增設一些程序，使得一些優質的企業在面臨危機的時刻能夠成功進入重整，而另一部分企業因不具有重整恢復的能力而直接進入到清算程序，不僅能夠節省時間提高效率，還可以保障債權人的利益。

(5)部分債權人如果反對重整計劃的，債務人和管理人可以向人民法院提出申請，法院可以強制批準執行，這就使得反對的這一部分債權人的利益受到損害。我國破產法應當完善對反對重整的債權人的權利保護和救濟機制，反對重整的債權人可以要求債務人賠償因為重整計劃失敗自己遭受的損失。而且法院強制批準也是不合理的，法院可以批準反對重整的債權人參加訴訟，充分聽取其意見，而不是運用權力強制批準。

(6)由于公司最低資本限額的取消，影響破產重整中債權人的利益，我們應當健全公司的治理結構。鼓勵民間資本的同時也導致了一大批小微型企業的涌現，為了保證企業的償債能力、保護債權人的利益，我們就應當規范公司行為：明確各部門的職責，防止公司的經營決策由部分人掌控而影響整體決策，保證各個監督機制有效運行；通過公司章程來規范董事的授信義務，使董事做到忠實、勤勉，從而對債權人負責。只有通過規范公司的內部治理結構才能使公司的運轉形成良性循環，增加公司的收益，保證公司即使在重整時也能使債權人的債權得到順利受償。

(7)公司在重整期間的信息應當公開并建立誠信機制。首先公司所披露的信息應當是真實有效的，能夠準確無誤的反映公司的重整狀況；其次，債務人和管理人應當及時的在重整期間披露信息，使債權人能夠掌握最新的公司經營狀況，以便做出正確、合理的判斷；最后，重整期間的信息披露要全面徹底，不能刻意隱瞞不利于債權人的信息，不能進行有選擇性的信息披露。

(8)適當的運用國家的手段來保障債權人的利益。我們可以在工商登記的時候載明公司的實收資本，這樣就可以讓債權人辨清公司資本的真實情況。還應當完善相關的法律制度來保障債權人的利益，并使得這些制度能夠真正的落實到司法實踐當中。

結束語

總體來說，我國的《破產法》實行至今不到十年的時間，雖然一直在不斷地完善，但是相比較英美等國家已經成熟的破產法制度還略顯粗糙。我國《破產法》對于進入到破產重整程序當中的債權

人利益的保護存在著一定的缺陷：譬如法院裁量權過大，保護擔保債權人措施的缺失等等。尤其是在新《公司法》取消了公司最低注冊資本的限制之后，股東只需認繳其出資，這就使得對債權人利益保護更加的迫切了。我國的破產法中已經逐步加強了對債權人的保護，但是還遠遠不夠。本文從現行立法的角度來思考我國立法的不足、債權人所處地位以及取消最低注冊資本后對債權人的影響，針對這些不足提出自己的意見與建議。然而從重整制度的理論基礎來看，其是建立在對債權人一定權利的限制上的，所以債權人始終是處于劣勢地位的。因此保護重整中債權人的利益仍需要進一步研究、完善。盡管缺陷的存在不可避免，但我們相信通過更加完善的制度設計是可以克服的，對債權人利益的保護也將在我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中更好更快的落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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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潔；性別：女；民族：漢族；籍貫：山西省大同市；學校：中央財經大學；年級：研究生三年級；學院：法學院；專業：法律(非法學)；研究方向：金融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