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舞
神話·思維·創作
□鐵舞
漢字自其誕生至今,在我看來近乎一種神話,每一個漢字都充滿了神性,我們因漢字而能進入神性的思維。我這樣說是從思維級別上考慮的。思維從形式上看,有邏輯思維和非邏輯思維;從內容上看,有現實性思維和虛構性思維;從級別上看,虛構性思維因其超越現實,總比現實性思維來得高級。神話思維屬于虛構性思維,在我看來,在虛構性思維中它又處于最高的級別。大凡文學作品都可歸于虛構性的范疇,故神話級別的想象特別需要提倡。
神話是什么?通常我們是這樣認識的:神話就是原始時期,人們不自覺地把自然力形象化、擬人化而形成的幻想神奇的故事和傳說。它是人類早期生產力低下的產物,是初民對于宇宙起源、自然現象和社會生活的一種幼稚的解釋,其中有初民的理想追求,富有積極進取的浪漫主義精神。教科書上也這樣說的。這從發生學上說無可爭辯,但沒有從思維本體考慮它在各種思維中占據何種位置。說它是最高級別的思維,也許有人不贊成。我們必須垂直看。一個先民考慮的是如何打獵,獲取生活用品;另一個先民考慮的是天怎么會下雨刮風,天上有沒有神——你說哪個思維層次高?顯然是后者。要不然,神話怎么會是宗教的萌芽、美術的由起、小說的淵源呢?我國的《山海經》《楚辭》《淮南子》等,保存了多少的神話材料啊!這都是古人高級思維的結果。此外,在《穆天子傳》《莊子》《國語》《左傳》中,也有一些片斷的材料。同時,人們更喜歡把以神為題材而反映現實、諷喻社會的作品稱之為神話。
至于那些傳說,盡管屬于集體口頭創作的敘事文學,也有相當一部分由神話演變而來。那些長期流傳下來的既帶有“神”性又具有歷史性的故事,有的以特定的歷史事件為基礎,包涵了對歷史人物、事件的某些真實記述和評價;有的則是幻想的產物。它們在一定程度上表現了勞動人民的要求和愿望。我國古代關于黃帝、羿、堯、舜、鯀、禹等古帝王的故事都是傳說,和神話一樣,是后世小說的源頭,不能不說這里有神話思維在起作用。
神話思維的根本特征就是超越現實,這種在原始時期不自覺地把自然力形象化、擬人化而形成的幻想神奇的故事和傳說,隨著人們對現實社會有越來越清醒的認識,從而降低了一開始就有的最高層面的追問,不再有飛天、追日那樣的故事,而熱衷于志怪了。這類小說,盛行于魏晉南北朝,大多只是粗陳梗概,是我國小說的雛形。魯迅《中國小說史略》說:“中國本信巫,秦漢以來,神仙之說盛行,漢末又大暢巫風,而鬼道愈熾;會小乘佛教亦入中土,漸見流傳。凡此,皆張皇鬼神,稱道靈異,故自晉迄隋,特多鬼神志怪之書。”它大多以鬼怪神異為題材。今存志怪三十多種,其中以晉干寶的《搜神記》為代表。千百年來,志怪小說流傳不絕,唐之傳奇,宋評話中之“煙粉靈怪”,清之《聊齋志異》都與它一脈相承,可以說是神話世俗化的表現,是神話思維的末梢;若給神話思維分上中下三品的話,它屬于下品,最高級的神話思維還是在先人那里。人類童年對宇宙秘密的追問,至今仍未被我們超越,這也正是我們今天重提神話思維的意義所在。
我們今天研究神話,不僅僅是討論神話的源頭和神話的內容,重要的是討論它的思維方式,看看這種思維方式于今人還有沒有用。
首先要看到神話的思維層次不是低級別的,前面已稍作解說,在此我們再做一些深入探討。我們不妨為先人初民的思維層次立一個數軸:第一層顯然是現實思維,考慮的是生存;上一層考慮的是怎樣更好地組織部落問題;再上一層可能是家族的繁衍,更大范圍的聯姻等。這樣一層層的上去,最高層就是終極問題了:究天問地,大自然怎么會是這樣的,怎么會有風雨雷電,天有多大,地有多廣,人的命運由什么決定的……由現實進入虛擬,人的想象力充分打開,不能不說是一個非常高級的層次。這是一根豎的數軸,在這根豎的數軸底部再畫一條橫的數軸,標上歷史年代。此時,我們就會發現,人類社會越朝前發展,人們越看清現實,現實思維越來越發達,想象的事物越來越清晰,已經無所謂神話了。因而神話思維會越來越萎縮,或者說越來越世俗化,盡管其思維方式還存在,但不再是一開始的那種終極性質了。即使這樣,神話思維依然處在最高層,這僅僅是由于它一開始處于超越現實的終極性質決定的,事實上人們更多地考慮的是現實問題。從理論上講,每個時代,都應該有它超越時代現實的思維追求。其實,人類對其童年時的那種追問一直沒有停止過,只不過,神話思維主要被科學思維所代替,牛頓的萬有引力,愛因斯坦的相對論,霍金的時間簡史,等等,都是對大宇宙終極追問的表現。
這么說,神話思維在今天已經無所作為了?也不是。其實類似志怪類的神話思維末梢在現代文學作品中還是有些蛛絲馬跡,如莫言的《蛙》《生死疲勞》即是;而在網絡小說《鬼吹燈》那樣的玄幻小說里還是大量存在的。最近連續看了兩部電影,一部是進口的《蟻人》,一部是國產的《九層妖塔》,忽然想到神話思維在今天如何取得大氣象的問題。《九層妖塔》(改編自《鬼吹燈》)是從內容上汲取,精神上偏暗,似乎也要歸到志怪一類里去的。而流傳在民間的大部分神話都反映了人們的美好愿望,這些神話的內容今天如何發掘?其精神如何體現在叩問未來未知世界的文學作品里?這是值得我們探討的。我們已經有了一個現實的上海思維版的《繁花》,是否還能貢獻出一部神話思維的未來版的城市人的《繁花》呢?面對未來的海平面的上漲,未來的機器人時代,我們的文學“創客”該有何作為呢?也許《蟻人》給我們的是更有益的啟示。如何把神話思維運用于今天的3D打印時代?正如格林小說揭示的,通往善的道路并不真實存在,通往或多或少的邪惡的道路倒有千條萬條。因此,今天關注人性的邊緣,關注人類未來的命運,乃至拯救我們居住的這個星球,這比任何時候都重要。像莫言《生死疲勞》這種借助舊神話思維——生死輪回——講故事的小說,如果能借助人類基因遺傳的知識,而產生一種全新的神話思維方式,一定會寫得別開生面,令人喜歡。可以說,這方面的想象力我們的作家還遠未打開。像《蟻人》,還有《星球大戰》《超人歸來》之類的電影,可以說是現代人神話思維的杰出表現,我們的創作完全可以借鑒。
《旌旗萬里——中國遠征軍在緬印》
彭荊風著云南人民出版社
1942年中國遠征軍赴緬作戰,不僅是中國近當代史上的一次壯舉,也是事關中華民族安危的戰略舉措,在抗擊法西斯的戰爭中發揮了巨大作用。年已八旬的老作者,在多方收集、考證史料素材的基礎上,歷經數載,最終完成了這部五十余萬字的長篇紀實文學,再現了中國遠征軍在緬印戰場上征戰的全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