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蘋果
?
劉勃麟我不見了
大蘋果
隱身、飛天、千里傳音是中國遠古神話的三大夢想。20世紀,飛機實現了飛的夢想,電話、手機實現了千里傳音的夢想,而劉勃麟用他的藝術手法,正在實踐著“隱身術”。他希望他的每一幅作品都能喚醒人們去反思,為什么人作為社會主體,在當前的情況下反而被弱化,為什么人不是在主導社會,而是社會在主導人?人為什么會在社會中隱形?
劉勃麟上中學時就表現出了美術方面的天賦。初三時,他參加了當地教育部門舉辦的藝術節美術評比,老師錯將他的作品混入高中部,還獲得了高中組的一等獎。后來,他考入了山東藝術學院美術系,畢業后留校做了一名代課老師。
后來,劉勃麟辭職,到北京成了“北漂”一族,成為導師的助手,在位于北京索家村的工作室里工作。除了幫導師做擬稿,劉勃麟還幫忙管理著工作室里的一些日常事務。當時的索家村被人們稱為“藝術工作營”,聚集著一百多個中外藝術家,其中不乏名望之士,業內人士更是將之視為亞洲最大的藝術家聚居地。因此,對于劉勃麟而言,索家村是他實現夢想的寶地。然而,命運卻跟他開了一個小小的玩笑。不久后,由于城市建設的需要,索家村面臨被拆。
昨日尚且興隆的夢想寶地,今日卻是滿眼廢墟,美術用具散落一地,回到索家村的劉勃麟突然感覺有一股暗潮在胸中翻滾。他從來沒有經歷過這樣的場景,在這件事的刺激下,劉勃麟萌發了隱形藝術創作的念頭:“從個人角度來說,覺得自己是多余的,所以隱藏起來,同時保護自己;從社會角度來說,面對種種變遷,我很無力,但每幅作品我都站著,這就是一種無言的表白,對生存環境的表白,對命運的表白。”
晚上,劉勃麟來到已經成為廢墟的索家村藝術營,看著寫滿“拆”字的墻壁,突然冒出一個念頭:把自己涂上顏料,色彩如果和墻一樣的話,就能融為一體了。他立即取出顏料,調出深褐色,往自己的手、腳、脖子和臉上抹了一圈,黃色的皮膚看不出來了,黑色的皮鞋也不見了……劉勃麟選好角度后,攝影師迅速按下快門,劉勃麟驚奇地發現,臉、上身、腳都看不清了,需要細細看才能看出點身體輪廓,自己幾乎消失了!
作品在表現手法上借鑒了時下流行的彩繪隱身創意,深刻揭示了小人物在大城市夾縫中的迷茫與失落。
時隔多年,如今的劉勃麟認為,他之前的挫折,不是因為他做得不夠好,而是因為在環境中,一直沒能找到適合自己的位置。在他看來,人和環境的關系應該是很和諧的,應該是互相依賴互相促進的。
無意中掌握了隱身術,劉勃麟迷上了隱身,他在多個地點將自己隱身,并打造出記錄他隱身傳奇的《藏于城中》照片集。
隱身的過程,對劉勃麟來說也是一大考驗,選好地點后,他需要原地不動站上數小時,由助手往身體和迷彩服上涂抹顏料。化妝完畢后,劉勃麟還要調整出最佳拍攝角度,“隱身衣”的效果加上獨到的拍攝角度,才能打造出“隱形人”。
在北京798藝術區“兵臨城下”的藝術展覽上,劉勃麟展示了他的“隱形人”作品《下崗》。這個號稱全國六大藝術展覽之一的藝術盛會是密集創作型的展覽,劉勃麟作為一個新面孔參展,是想把自己的隱身作品展示出來。為了這一作品,劉勃麟頗費苦功。他找到幾個曾經在這個環境里工作過,后來又下崗的工人,來參與這幅作品。為了找這些人,劉勃麟通過798藝術區的離退休下崗辦公室,找到了一份下崗人員的名冊,一連半個月,每天起早貪黑地四處尋覓,有時候飯都顧不上吃。他好不容易聯系上十幾個人,但是大多數都不愿意參與,有的是因為無法接受在他們身上寫寫畫畫這種方式,有的是因為不愿意再提起這件事,怕影響自己平靜的生活。劉勃麟并沒放棄,通過和他們聊天、溝通,讓其中的六個人接受了他的觀點,支持和參與了他的創作。展覽結束后,業界不少知名人士都對劉勃麟的作品給予了高度評價,認為這部作品很有力量,素材真實,雖不華麗,但能引起人對社會的思考。
每當看到有人在網上關注他的隱形作品,劉勃麟都會感到既無奈又欣慰,無奈是因為很多人都覺得“都市隱形人”就像猜謎游戲一樣,開心,有趣,好玩;欣慰是因為“都市隱形人”起碼還有人在看,在想,在思考,有些和他有同樣想法的人會產生共鳴。
“如果隱形作品沒有人關注了,那就說明它是一個失敗的藝術品,一個缺乏藝術內涵的藝術品。”2015年9月,接受筆者采訪時,劉勃麟如是說,“國外的隱形人大多屬于藝術家個體的,可能只是為了好玩,為了完成自己兒時的夢想。而我的隱形人,有對中國特殊國情的思考。我們既有儒家文化、新文化運動、民主思潮的傳承,還有新中國目前的繁榮景象,我們處在一個變異的過程中。我想通過這種方式,來喚醒人的獨立思考意識,讓更多的人去反思。”
輾轉于不同的場景,劉勃麟邊問邊畫,即使是在下雪天只穿一件毛衣,在戶外一站就是三四個小時,他也始終堅持著。“完成作品的過程,和變色龍變色過程差不多,只是變色龍只需幾十秒,而我通常一站就是四五個小時。”有一次,劉勃麟在北京一座樓房前把自己畫成了鐵門,結果居民一拉門,發現鐵門竟然是軟的,而且還長了眼睛。還好那個人比較寬容,知道劉勃麟是在進行藝術創作之后,沒有責怪他,反而饒有興致地觀看,和他合影。
在鳥巢前消失,一直是劉勃麟最滿意的一次隱身體驗。
2014年北京的冬天特別冷,那天,劉勃麟起了個大早,帶著他的隱身裝備來到了鳥巢。上午10點,劉勃麟穿上迷彩服,一動不動站好,隨行的助手趕緊取出畫筆和丙烯顏料在他的衣服上一筆一筆地涂抹。站了三個小時后,劉勃麟的手和腳已經凍得麻木,身體也忍不住發抖。不過,這個時候,劉勃麟的身體也已經幾乎透明,遠遠一看幾乎和身后的鳥巢融為一體,這讓他頗為得意。
隨行的攝影師發現劉勃麟已經幾乎隱身,當即讓他在鳥巢前調整好姿勢,設計好最佳拍攝角度后,攝影師按下快門,照片上出現了神奇的一幕:劉勃麟幾乎成了一個透明體。更為神奇的是,周圍的人甚至沒發現他。大庭廣眾之下,劉勃麟把自己變沒了。

藝術的表達方式有很多種,但很少有人會選擇把自己做成一件藝術品。而劉勃麟卻索性消失在了自己的作品里。掌握隱身術后,劉勃麟聲名鵲起,被稱為“中國隱形人”。去國外進行個人作品展時,他還在倫敦、巴黎、威尼斯等城市玩起了消失。
2015年10月,在意大利的斯卡拉歌劇院中,殷紅的觀眾席布滿了整個畫面,一個若隱若現的透明物體坐在第二排的椅子上,東方人嚴肅的五官還是依稀可辨。在英國時,劉勃麟看中了大街上的電話亭。于是,他找來倫敦的藝術家同行,協助自己隱身。一個中國人站在倫敦街頭,往自己身上抹涂料,在這個經常有行為藝術上演的地方,劉勃麟的舉動吸引了一些行人駐足。經過幾個小時的創作,劉勃麟把自己變成了電話亭的一部分。在最后拍成的照片中,劉勃麟佇立在電話亭前,幾乎能以假亂真,電話亭里,一個女士在打著電話,全然不覺。據劉勃麟介紹,在這一時期的作品中,他已經開始關注東西方文明的對比,這些作品表達的是他以東方身份在西方經典前的亮相。
劉勃麟認為,人是單獨的個體,同時也是脆弱的個體。“人作為個體很容易受到外界環境的影響,在我的作品里所呈現出的人的無助感,或者說疏離感,其實都是由一個人不能獨立思考和不能把握自己的命運帶來的。”
圖片由本文作者提供編輯鐘健12497681@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