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雪平
摘 要:金圣嘆的評點文學批評理論在中國古代文學批評史上可以稱之為文壇怪才。自其問世起,就飽受小說理論研究界的爭議。就如黃霖先生所說:“金人瑞,……是我國小說戲曲評點史上最負盛名、最有影響的人物。然而,長期以來,人們對他毀譽不一。分歧極大,這主要是由于他思想本身極其矛盾復雜所造成的。”金圣嘆以文章觀為基礎,建立了一個充滿新意的的小說評點系統,這個系統在傳統的評點基礎上又加入了個人特色,并對后世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關鍵詞:金圣嘆;評點
金圣嘆的文學理論體系大體是由作家創作論、作品構建論及讀者鑒賞論等等幾個方面組成,其中,讀者是這個理論體系的中心關鍵環節,甚至可以說他的小說評點就是為了讀者更易接受和理解而服務的,在他的評點過程中,始終將讀者放在第一位,當然這也是由當時的文學市場所導致的后果。“它的前提是讀者與評點者的閱讀同步進行,有原文和全文作為背景。評點是把讀者與文本放在主體部分,評點者僅起提示、引導、啟發作用”。本文主要從作者和讀者這兩個主體來探討其小說評點理論。
一、作者創作論
金圣嘆說人們之所以要進行小說、戲曲等的創作,是因為:“古人非吃自己飯,管別人事,故費此等筆墨也。實力佳時、妙地、閑身、寬心,忽然相遭,油忽自動,因而借世間雜事,抒滿胸天機。”這里所表述的意思是作者的主觀情感在“佳時、妙地”與外在環境相遇合,從而產生了創作“欲”的萌芽。這個“創作欲被外物所觸發,牽動了創作者內心深處的情感積累,展開聯想,從而達到了”欲與象的統一,既是“滿胸天機”和“世間雜事”的統一。由此,他認為創作者的創作過程就是作者本體主觀精神的再現,文學作品的構建油作者本心主宰,對此,金圣嘆提出了“文心”這個觀念,“一部書皆從才子文心捏造而出,愚夫則必謂真有其事。”
動心說是指作家在創作時,要“親動心而為”所寫的人物,設身處地的按照人物的行為邏輯來思考和言談,按照人物的心理設定去感受和作為。作家要把自己的全部身心投入到人物的精神世界中去,要符合人物性格和事物發展的客觀規律。把自己想象為劇中人物,根據劇中人物所處的具體環境,“其文亦隨因緣而起”,然后按照人物所設定的性格去行事,這樣,才能做到寫什么人像什么人。另外,在進行人物行為的構建時,人物形象的塑造要合乎情理。
金圣嘆對于佛家研究頗深,還著述專論經義的《法華百問》、《法華三昧》等,還有闡述禪機的《西域風俗記》。當金圣嘆解釋文學與客觀世界的關系時,把文學看成客觀世界的主體,把客觀世界當成客體,他將文學創作當成是作者審視內心的活動過程。金圣嘆把“因緣生法”看成是《水滸》的“文學總持”,即是用因緣生法的原理來解釋小說人物個性化的現象,而這種解釋又是以他的“忠恕格物說”為基礎的。
“格物”和“忠恕”是金圣嘆借用儒家術語對文學的構建規律的總括,是他的社會倫理觀在文學評點中的體現。“施耐庵以一心所運,而一百八人各自入妙者,無他,十年格物而一朝物格,斯以一筆而寫百千萬人,固不以為難也。格物亦有法,汝應知之。格物之法,以忠恕為門”。”作家“格物”的目的,在于對所描述的客體對象做內外表里的全面把握,由表及里,入乎其內,深入所描述客觀對象的精神實質,從而達到物格之境,而這必須經過“忠恕”之門。實際上,所謂忠恕格物就是創作主體對創作客體的審美體驗過程,通過格物積累大量的藝術表象,然后對這些藝術表現進行感同身受的體味、領悟,才能對創作客體進行精確的審美把握,從而達到“意”與“象”的統一。
二、作品鑒賞論
列夫.托爾斯泰曾指出:“藝術是這樣的一項人類活動:一個人用某種外在標志有意識的把自己體驗過的感情傳達給別人。而別人為這些感情所感染,也體驗到這些感情。”藝術是一種情感的交流,而鑒賞則是這種交流的橋梁。評點家的角色半為鑒賞者、半為敘事理論探索者,半為讀者之友、半為隱蔽的改作者,因此,作品鑒賞在評點過程中格外重要。并且,金圣嘆的作品鑒賞論意義就其開拓性和獨創性而言,比其創作論的意義更為重大,現實借鑒意義更深刻。嚴云綬的《金圣嘆的小說鑒賞論》認為金圣嘆的小說鑒賞論表明了中國小說鑒賞論系統化形態的確立,標志著中國小說理論史上對小說鑒賞審美特性的自覺把握。筆者主要從以下三個個方面進行闡述:鑒賞的情感性,讀者的審美能力,讀者想象力。
文學鑒賞從其本質上說,屬于認識活動的范疇(通過閱讀作品以達到對作品—對象—作者的把握),它是一種情感活動。金圣嘆將對作品的鑒賞認知看作一個“縱心”的過程,要求讀者將自己的全部情感投入到作品中,讀者在閱讀作品的過程中能與作品主人公同呼吸、共命運,從而更深刻的理解作品內涵以及作者的創作意圖。在文學鑒賞活動中,這樣的審美情感特征主要表現為讀者和作品之間的情感上的交流和滲透,即“共鳴”。金圣嘆在進行作品評點時,將讀者的感悟放在第一位,考察讀者對作品的感應,或是作品對讀者的影響,從作品與讀者之間的對應關系來進行評點,主要表現為作品對讀者心理情感的調動力。在他看來,優秀的文學作品能夠激發讀者的情感共鳴,能讓讀者將自己帶進作品,跟隨劇中人物,體驗文中的世間百態。如第十回寫林沖投奔梁山受到王倫的冷遇,沒有取得投名狀而長嘆:“不想我今日被高俅那賊陷害,流落到此,天地也不容我,直如此命蹇時乖!”金圣嘆對此批道:“酒店一嘆,此處又一嘆,如夜潮之一涌一落,讀之乃欲叫哭。”另一個獨到的見解就是“以文為戲”。在他的評點作品中,多次提到過作者“欲成絕世奇文以自娛樂”之類的話,還大量使用“快”、“樂”、“妙”、“趣”、“絕”、“奇”等字眼,由此可見,他對文學作品的審美愉悅功能有所察覺。由于中國傳統儒家主流思想的影響,文學作品往往賦予的是“宗經、經國、載道”等實用思想,而忽視了文學的娛樂作用,更加忽視了文學的娛人作用。小說、戲劇的出現,才將文學的娛樂作用充分體現,金圣嘆無疑是時代的先驅。
文學鑒賞是一種雙向的情感交流活動,文學的美亦需要能發現并體會其美的人才能體現,所以,金圣嘆指出,藝術鑒賞要求欣賞者具備一定的欣賞能力。具體表述為“靜心”、“清心”、“賞心”。首先,在審美鑒賞初始,讀者應該靜心,即“平心斂氣”,不得存一點塵于胸中”。就是在鑒賞過程中心無雜念,將自己的心神投入到作品中,體驗人物的悲歡離合、喜怒哀樂,從而對人物形象進行深刻的理解與觀測,才能與文共鳴,產生愉悅的審美情感。其次,在鑒賞過程中,要清心,“心清如水,故物來畢照”。這點強調的是讀者在對作品進行賞讀時,要保持高度清醒的精神狀態,這樣才能投入到作者構建的世界里,對作品進行“參悟”。再次,賞心,即審美再創造。不同的讀者會產生不同的情感體驗,原因在于不同的讀者內心的情感沉淀是不一樣的,由此對作品的體驗必然也會產生不同。賞心就是讀者在閱讀作品的過程中,通過作品所傳達的信息喚醒埋藏于心中的感覺經驗和形象記憶,激發不同的想象創造,從而表達自身的情感,既是賞作品,亦是“賞”自己內心的情感世界。此外,他還提出了“掃地讀之”、“一氣讀之”、“焚香讀之”等鑒賞方法。
金圣嘆的文學評點,特別是戲曲和小說的評點,對后世產生了深遠的影響。我們從明清的文學評點中可以看到,中國的文學批評擴展到通俗小說,面目一變;至金圣嘆評點《水滸傳》、《西廂記》,面目又為之一變,到金圣嘆才真正形成了中國古典敘事美學,一直被后人效法。后世文人對其理論給予高度評價。馮鎮巒《讀<聊齋>雜說》提出:“金人瑞批《水滸》、《西廂》,靈心妙舌,開后人無限眼界,無限文心。故雖小說、院本,至今不廢。”特別是他的小說鑒賞理論,不僅是存在著巨大的理論研究價值,對于提高讀者作品鑒賞力方面來說,其實踐指導意義也是積極的。因此,金圣嘆的小說理論研究至今不廢,留待后人作更深遠的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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