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嬌嬌
摘 要:“話梅”是現代漢語中的使用頻率較高的一個基本詞,它產生于何時,是怎么發展來的?這是一個值得研究的問題。我們調查“話梅”一詞,最早出現在二三十年代的上海方言中,其來源可能有兩個:一是由古代“花梅”訛變而來,二是由日語中漢字“梅”的訓讀音上海話、寧波話等吳語音譯而來的外來詞。
關鍵詞:話梅;花梅;日語;上海話
梅作為中國傳統十大名花之首,素來被人們所喜愛,梅樹在中國的種植至少有三千年的歷史。在古代,梅樹的種植以果梅為主,河南新鄭裴李崗遺址出土的梅核,顯示出早在七八千年前,人們就已經開始采食梅子。1975年殷墟墓葬中出土的炭化的梅核就是很好的例證。
古籍中有關梅子的記載較多。例如:《尚書·說命下》:“若作和羹,爾唯鹽梅?!薄对娊洝ふ倌稀坑忻贰罚骸皳坑忻?,其實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禮記·內則》:“桃諸、梅諸,卵鹽?!笨梢娒纷右呀涀呷牍湃松钪?。
梅作為我國的傳統特產,加工成制品,在古代就已經揚名海外。我們現在常說的梅子、陳皮梅、話梅等都是經過加工后制成的蜜餞食品。作為食品的“話梅”是現代漢語中的使用頻率較高的一個基本詞,根據中國基本古籍庫(北京愛如生研究中心)統計,《申報》在1933-1948年間出現7次;根據北京大學現代漢語語料庫調查,“話梅”在1994-2006年間的文學作品和報刊雜志中出現54次。
一、“話梅”一詞的出現
那么“話梅”一詞是何時出現的呢?我們調查,在三十年代以前,“話梅”只是以一個動賓結構短語的形式出現的,與曹操話梅止渴典故有關。請看:
(1)魏武行役,失汲道,三軍皆渴,乃令曰:“前有大梅林,饒子,甘酸可以解渴。”士卒聞之,口皆出水,乘此得及前源。(劉義慶《世說新語·假譎》)
(2)古人:曹操話梅止渴。(《觀音靈簽》第十七簽)
(3)見機而作,話梅能止渴。訣具稱秘,畫餅可充饑。(《民俗》第100期)
(4)今之欲移民實邊,非我政府之策乎?而胡以行之數年,迄未獲其效果。靜考其故,實有三大原因:邊土荒寒,民不習慣,加以有前文所說之積念,感情不生,其故一;政府諸公雖屢舉行,究竟話梅止渴,終少熱念,其故二……(《申報》1913.5.20)
(5)若具文,畫餅未可療饑,話梅空言止渴,敢肯轉呈大元帥,令行省長轉飭照案撥給五千元,俾得接濟以解倒懸。(大本營秘書處《陸海軍大元帥大本營公報》第93期)
這幾例中的“話梅”,略同于“談梅”“說梅”,是動賓結構的短語,此處的“話”可譯為“談論”,此“話梅”(談論梅子)實非彼“話梅”(食品)。
那么,作為食品的“話梅”一詞是何時出現的,通過文獻檢索,我們可以在《申報》(1933.3.17)中找到以下記載:“冠生園話梅暢銷。本埠冠生園食品公司之基本出品,以陳皮梅為開山鼻祖,每年行銷之巨,占營業總額十分之四五以上。蓋此項食品,功能生津止渴、開胃消食、確為有益于人之食料,且又純粹國產,固無怪國人咸樂之用也。最近該公司之陳皮梅除出核重肉數種之外,又有話梅之制。此項話梅風味,略異于陳皮梅,而功效則相同。凡在宴客對話時,進食數粒,可以代茶之用?!?/p>
通過分析,“話梅”作為零食在1933年時已經暢銷,由此可以推斷,“話梅”的出現一定在1933年之前,“話梅”作為一種零食的專有名詞,很快使用開來。
例如:
(1)凡在去年十二月九日至本年四月二十日期中、積存該公司著名出品杏花糖、陳皮梅、話梅,任何一種商標包裝紙十張……。(《申報》<冠生園贈送書獎一千七百元>1936.2.4)
(2)推磨未肯穿牛鼻,知味寧容食馬肝。舊德公門人盡館,我心寫豈話梅酸。(《逸經》1936年第19期)
(3)……章華毛織廠女式大衣一件、冠生園話梅一百盒、華生電器廠電氣熨斗一只……(《申報》<贈品種類>1936.11.8)
(4)……昨日將大批慰勞品送京。計:線衫五打、背心十打、衣服三百套、餅干一百二十大箱、話梅二十打、罐頭牛肉兩打……(《申報》<兩婦女團訓練救護>1937.8.7)
(5)寺有梅二百株,每株可收梅子五十斤,熱年共收百余擔,制為話梅、半梅、風雨梅,入市皆可得高價。(《申報》<超山說梅記>1948.3.3)
二、“話梅”一詞的來源
(一)“花梅”訛變而來
古漢語中,就有用“花梅”來記錄腌制的梅子的用法,《全唐詩》中就有這樣的記載:
慣和麴蘗堪盛否?重用鹽梅試洗看。(自注:銀匠洗銀,多以鹽花梅漿也)。(白居易·《寄西銀榼去裴侍郎因題兩絕》之二)
根據上下文進行分析,此處的“花梅”不是指“開花的梅子”,也不是指觀賞用的“花梅”,而是指“用鹽浸泡過的花梅漿”來擦洗銀器??梢娭辽僭谔瞥瘯r,當時的人們就已經用鹽來腌制梅子,并且用“花梅”一詞來指腌制的梅子。雖然“花梅”一詞從西漢時起逐漸從“果梅”中分離出來,成為獨立的一大類,但是在果梅中,又可以分為青梅、白梅和紅梅(又稱花梅)三類,可以食用。由此,我們可以做以下推斷:由于發音的相近,今天的“話梅”極有可能是由古代詩詞訓詁材料中的“花梅”訛變而來。后世人們為了與觀賞用的“花梅”相區分,加之作為食品的“話梅”,都是人們茶話時使用,因此就換成了今天的“話梅”。
(二)由日語中漢字“梅”的訓讀音上海話、寧波話等吳語音譯而來的外來詞
在中日文化交流史上,有兩個時期比較顯著。一是在唐代,日本向中國學習,日語的“假名”就是漢字的變體。一是在近代,中國向日本學習。僅就語言文字方面說,在近代,日本是漢語的輸出國。日本“漢語”,沖擊著中國的語言系統,成為中國人日常語言的重要組成部分。
吳滌新(1995)認為,早在中唐時期,梅花就由遣唐使帶回日本。日本自古以來用漢字記載的名稱有“烏梅”、“ 汙米”,是遣唐使將中國南方的字音“mei”的訛傳。這種說法有失偏頗。在唐朝,寧波是作為遣唐使進出的大門。日文中記錄梅子為[ウメ],在《漢語方言大詞典》(1999)中,“話梅”是上海方言,發音為[ho43-22me23-44],而寧波話與上海話語音相似程度極高,因此我們認為,當時日語記錄“梅”的發音極大程度上是受到上海話、寧波話等吳語的影響。
再結合當時的社會現狀,我們可以做以下推斷:二、三十年代的上海,作為中國最早的通商口岸,文化在貿易交流中也不可避免的發生了碰撞,如:洋涇浜英語。此時,一些由“海歸派”所組成的民族資本家開始嶄露頭角,具有了一定的社會地位。社會文化的交流必定會促進語言的交流,由此可以推斷,“話梅”的出現極有可能是在當時進行貿易交流時出現的,再由國人音譯過來,變成了現在的“話梅”。
遺憾的是,“話梅”作為俗語詞,雖今天使用頻繁,但由于這方面的古文獻記載不多,“話梅”與“花梅”之間的訛變關系,還需進一步探求;由日語中漢字“梅”的訓讀音上海話、寧波話等吳語音譯而來的直接證據,尚有待進一步尋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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