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國梁,李 艷,趙進東,李永攀,張 莉
(1.安徽中醫藥大學第一附屬醫院,安徽 合肥 230031;2.安徽中醫藥大學國醫堂,安徽 合肥 230061)
徐經世理脾陰法淺析
張國梁1,李艷1,趙進東1,李永攀2,張莉1
(1.安徽中醫藥大學第一附屬醫院,安徽 合肥230031;2.安徽中醫藥大學國醫堂,安徽 合肥230061)
[摘要]歷代醫家治脾胃,多重脾陽而忽脾陰,新安醫家吳澄較系統地闡述了理脾陰之說。徐經世根據脾胃生理功能及病理特點,結合前賢“理脾陽”“養胃陰”的思想,提出“補不峻補,溫燥適度;益脾重理氣,養脾用甘平”的理脾陰觀點,彌補李東垣脾胃學說之未備,與葉桂“養胃陰”之說相得益彰。
[關鍵詞]理脾陰;不居集;徐經世;臨床經驗
徐經世,號筱甫,系安徽中醫藥大學第一附屬醫院主任醫師,第二屆“國醫大師”,全國第二、三、四、五批老中醫藥專家學術經驗繼承工作指導老師,全國中醫藥傳承博士后合作導師。徐經世臨證60余載,學驗俱富,對肝膽脾胃諸多病證的論治頗具心得,并根據臨床經驗繼承并發展了“理脾陰”的學術思想,成為傳承新安醫學的重要組成部分。
1理論溯源
《黃帝內經》雖未提出“脾陰”一詞,但在相關論述中已包含脾陰的生理功能、脾陰不足的病因病機和治療等方面的內容。《靈樞·本神》提出“脾藏營”,認為脾具有貯藏營血的功能。從陰陽的角度而言,營血為“陰”,脾陰以“營血”形式存在,是有形之物。五臟六腑皆可分陰陽,以靜止、內守、下降、滋潤等為主要屬性的精微物質當為脾陰,脾陰與脾陽相互協調、相互依存,才能共同發揮其主運化、主升清、主統血的功能,達到濡養臟腑之目的。又十二經脈中,凡屬臟及其循行于肢體內側的經脈為陰經,下肢內側為足三陰經,脾經命名為足太陰脾經,從陰陽的角度而言,脾固然有脾陰之理。唐容川言:“脾陽不足,水谷固不化。脾陰不足,水谷仍不化也。”說明脾之運化功能不僅源自脾陽,與脾陰也密切相關。唐容川以釜中煮飯,釜底無火固不熟,釜中無水亦不熟為例,形象說明了上述觀點。
新安醫家吳澄明確脾陰虛乃“相火者……熾而無制,則為龍雷,而涸澤燎原……上入于脾,則脾陰受傷”。王泰林認為“思慮傷脾之陰”,指出內傷七情,五志化火,或思慮過度,脾陰暗耗。《素問·生氣通天論》曰:“味過于苦,脾氣不濡,胃氣乃厚”,指出苦味太過,苦燥傷脾陰。此外,外感六淫之邪,消灼陰精,亦可致脾陰虧損。《格致余論》曰:“脾土之陰受傷,轉輸之官失職。”《丹溪心法》謂:“脾土之陰受傷……遂成鼓脹。”可見,脾陰不足,則影響胃之消化、氣血生化、布津精等,而生一系列病證。
雖醫家對脾陰證遣方用藥各有特色,然皆宗《素問·五臟生成》之“脾欲甘”,均守《素問·刺法論》之“欲令脾實……宜甘宜淡”之訓。即養脾陰須甘淡之藥。張仲景創麻子仁丸以治脾約證之脾陰不足。明代張景岳曾制理陰煎,該方系理中湯之變方,變溫補脾陽為溫補脾陰。吳澄《不居集》曰:“如六脈數而不清,滑而無力,大便閉結,嘈雜,中消多食易饑。此脾陰虛,本經血虛胃熱,以清補為主。”倡導用“芳香甘淡之品補中宮而不燥其津液”的理脾陰法,而不拘泥于“古人多以參芪術草培補中宮”之說。主要選用太子參、山藥、石斛、扁豆、薏苡仁、茯苓、白芍等,創制了理脾陰正方、中和理陰湯、理脾益營湯、資成湯等方劑。吳氏在理脾陰的同時,又注重顧及脾氣,多選芳香醒脾之藥,如荷葉、荷鼻、蓮肉等輕清之品,不僅升發脾之清陽之氣,使氣機調暢;又可免柴胡、升麻之溫性燥傷脾陰,加重病情;還可減少滋陰藥之黏膩之性,妨礙脾之升散。
2臨證發微
徐經世認為,理脾陰之基石首推新安醫家吳澄所著的《不居集》,且于《石山醫案》《醫學心悟》《醫宗金鑒》等新安醫著用功尤勤,在繼承新安醫學基礎上,將理脾陰理論進一步凝練與升華。
徐經世認同《靈樞·本神》中所指的“脾藏營”的觀點。中焦脾胃運化水谷,輸布精微,維持生命,又脾胃為營血化生之源,故為“后天之本”。“營”當屬經脾胃純化過的精微,精微物質即脾陰。然脾陰又不同于胃陰,胃陰多指胃之津液,用于濡潤、腐熟、消化水谷,似現代醫學中所說的胃液。
徐經世認為,李東垣偏于補脾陽而略于補胃陰,偏于升脾而略于降胃;葉天士補益胃陰過于滋膩,有礙脾陽的升發。其根據脾胃生理功能及病理特點,綜參前賢“理脾陽”“養胃陰”的觀點,提出新時代下的“理脾陰”之學術觀點為“補不峻補,潤燥適宜;益脾重理氣,養脾用甘平”四要素,以期彌補李東垣脾胃學說之未備,與葉桂“養胃陰”之說相得益彰,使脾胃升降平衡,五臟隨之而安。“圓活變通”,是徐經世在方藥把握上的精妙之處。其認為疑難雜癥重在調節,“諸虛不足,先調脾胃”“久病多郁,調肝理氣”“久病緩攻,俟其生機”[1],治療用藥既要抓住主要矛盾,又要綜合權衡,統籌兼顧,效成法而不拘。尤其于藥對之宜,生制之異,惟求協同以增其效,制約以矯其偏。徐經世對“陰常不足”理論進行發揮[2],形成獨特的理脾陰用藥特色。
2.1補不峻補,潤燥適宜徐經世強調,臨證用藥既不能克伐太過有傷于脾,又當適度掌握方藥配伍及劑量大小,針對不同病情,常以平和多效方藥,運籌帷幄,補不宜峻,當緩圖之,培補中宮,不燥津液,而理脾陰。并采用雙向調節,以達到脾胃升降平衡,五臟即隨之而安。正合張景岳“善治脾胃者,即可以安五臟”之言。
辛香理氣藥,少投則可行氣化濕,悅脾醒胃,過用則破氣化燥反損臟腑,暗耗脾陰,對陰血不足及火郁者更當慎之,以防止耗陰助火,故用丁香、沉香等辛竄溫燥之品,均不過投,常配伍白芍以制約其性。脾陽喜燥惡濕,用藥忌柔用剛;脾陰喜潤惡燥,用藥忌剛用柔。因此,在脾的調治過程中,對溫燥及滋潤藥物的使用,慎重有加,以防出現脾陰耗傷或補困脾陽之弊端。即使出現脾陰不足或脾陽不振之證,亦應牢牢把握脾之生理特性,以剛柔相宜、燥潤相濟為原則,掌握寒溫、燥濕之度。如白術與白芍相伍,健脾陽而不燥脾津;有脾陰不足之象,以山藥滋養脾之陰,加以石斛、沙參亦可潤養脾之陰。
2.2益脾重理氣,養脾用甘平脾為陰土,性善升運,而大凡滋補之品多為陰藥,滋膩之藥每易助濕且礙脾之運化,故補脾陰不宜純用滋補,而以平補為貴,不燥傷津液、營血。徐經世提出“護脾而不礙脾,補脾而不滯脾,泄脾而不耗脾”三原則。脾陰虛者治宜甘寒滋潤,既可理脾陰,又可健脾陽,使氣機樞紐之機正常,以達到運行水谷精微于五臟之目的,從而使氣血得以充盛,陰陽得以平衡。常選用補而不燥、滋而不膩、行而不滯的平補之品,如天花粉、葛根、五味子、山藥、石斛、麥冬、沙參、玉竹、蓮肉、扁豆、甘草、糯米。
脾陽主升,脾陰主降,脾得陽始運,脾得陰始和。甘味補中,故以甘溫之劑運其氣,辛甘之劑助其陽,甘寒之劑滋其液,酸甘之劑化其陰。臨床運用理脾陰法時,常配以綠萼梅、香櫞皮、白扁豆等運脾和中之屬,使方中靜中有動、滋而不膩;對濕熱較著者則宜慎用滋陰法,或酌加藿香、佩蘭等芳香開竅之品。同時,還須避免香燥耗陰和消導苦寒之品,常用熟地黃配伍砂仁、黃柏、陳皮等,以防滋膩傷中。
3驗案舉隅
楊某,男,43歲,2008年11月4日初診。患者患有乙型病毒性肝炎病史20余年,因無明顯癥狀而疏于治療,3個月前出現右脅部脹痛,脘腹脹滿,飲食少進,多食則脹甚,偶有惡心欲吐。2008年7月26日在某醫院行腹部CT和B型超聲檢查均提示肝占位性病變,診斷為原發性肝癌,已行經導管肝動脈化學治療栓塞術3次,本次介入時間為2008年10月16日。現右脅肋脹痛,納食不香,稍食即脹,口干苦,二便調暢,面色萎黃,大便色黃,乏力,右上腹仍可觸及包塊,睡眠尚可,舌絳紅,苔薄黃,脈弦細。此乃肝郁氣滯、脾陰不足之象,病屬“積聚”范疇,按其病證,擬開郁醒脾為治法。醋鱉甲、谷芽各25 g,北沙參、山藥、綠萼梅各20 g,枳殼、石斛各15 g,陳皮、靈芝、竹茹各10 g,炮穿山甲6 g。共10劑。
2008年11月18日二診,服藥后胃脘脹滿、惡心欲吐好轉,食欲略增,仍有肝區疼痛,口干苦,面色蒼黃,晦滯,夜間睡眠較差,小便稍黃,大便尚可;復查肝功能提示丙氨酸氨基轉移酶、天冬氨酸氨基轉移酶、總膽紅素較前下降,甲胎蛋白70.41 ng/mL;舌絳紅,苔薄白微黃,脈弦細。擬方:醋鱉甲、谷芽各25 g,北沙參、山藥、綠萼梅各20 g,枳殼、香櫞、石斛各15 g,陳皮、竹茹、靈芝、土鱉蟲各10 g,炮穿山甲6 g。共15劑。
2008年12月26日三診,服前藥月余,諸癥改善明顯,口干苦、肝區隱痛皆除,納食增加,睡眠尚可,面色漸紅潤,小便稍黃,大便尚可;復查肝功能示各項指標趨于正常,甲胎蛋白59.23 ng/mL,復查B型超聲示肝臟腫塊較前略有縮小;舌紅,苔薄,舌微黃,脈弦細。擬予滋養肝脾之陰,以善其后。白芍、薏苡仁各30 g,醋鱉甲、山藥各20 g,北沙參、綠萼梅各20 g,石斛、郁金、半枝蓮各15 g,土鱉蟲10 g,炮穿山甲6 g,甘草5 g。
2009年6月8日四診,上方服用至今,自感情況良好,無其他不適癥狀,現在北京務工,囑其每日以西洋參5 g、石斛10 g、靈芝10 g泡茶飲服。
按近年來,腫瘤患者與日俱增。手術及放射治療、化學治療后的患者,其臨床證候多屬虛象。治以扶助正氣為先,然補氣不惟四君,補血不任四物,重在調整五臟六腑之功能,而五臟六腑之中,尤以脾胃的功能最為關鍵。腫瘤手術及放射治療、化學治療后,每見有納呆、腹瀉、嘔吐、腹脹等脾胃受損之象,故當先調其脾胃,方可言之扶正。
本案病至后期,肝癌介入術后,氣血衰少,消灼真陰,津液不足,導致脾陰虧損,納谷不香,稍食則脹。徐經世囑理脾陰須甘平養陰,以沙參、石斛、山藥、白芍平補脾陰,或再結合其具體病證,予綠萼梅、香櫞、枳殼、陳皮、谷芽等芳香悅脾之藥以調理脾胃,以穿山甲、土鱉蟲、鱉甲活血化瘀,軟堅消積,以半枝蓮、生薏苡仁解毒利濕,西洋參、靈芝扶正益氣,郁金、綠萼梅疏肝理氣,皆隨證而用之。雖為重癥頑疾,而法不亂,藥不雜,守治半年而癥減體復。可見,其處方用藥也體現“補不峻補,溫燥適度,益脾重理氣,養胃用甘平”的原則。蓋坤土為萬物之母,四運之軸,五臟之中心,脾胃又合為后天之本。前賢張錫純曰:“脾陰足自能灌溉諸臟腑”,即脾陰足,可以權衡五臟,灌溉四旁,生心營,養肺氣,柔肝血,填腎精。此外,若言治本病,其對肝的調理亦為必要。因腫瘤患者,每有憂思驚恐過度而致肝郁,此即由病而郁,醫者須及時予以調治,切不可再因郁而致他患,而治郁之逍遙散、越鞠丸皆可靈活加減施用,務必使肝條脾健,正氣旺盛,精神愉悅。
參考文獻:
[1]張莉,徐升,李永攀,等.徐經世臨證思維探析[J].安徽中醫藥大學學報,2014,33(4):42-43.
[2]鄭勇飛,陶永,張國梁,等.徐經世對“陰常不足”理論的臨床發揮[J].遼寧中醫雜志,2013,40(7):1461-1463.
基金項目:國家中醫藥管理局徐經世國醫大師傳承工作室
作者簡介:張國梁(1961-),男,主任醫師,碩士生導師
[中圖分類號]R249[DOI]10.3969/j.issn.2095-7246.2016.03.017
(收稿日期:2015-09-27;編輯:張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