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問陶《船山詩草》集外佚詩補輯

朱澤寶

(作者單位：復旦大學中國古代文學研究中心)

張問陶《船山詩草》集外佚詩補輯

朱澤寶

張問陶(1764—1814)，字仲冶，號船山，四川遂寧人，清代中期著名詩人。論詩以性靈為宗，與袁枚、趙翼同為性靈派執牛耳者。其詩在當時已廣受重視，時人洪亮吉更將其與李白、蘇軾等大詩人相提并論。“謫仙和仲并庶幾，若說今人已無偶”*洪亮吉《題張同年問陶詩卷》，《卷施閣集》卷十，中華書局，2001年，第666頁。。今人錢鐘書先生也早就提議將“乾隆三大家”中的蔣士銓換作張問陶，方能名實相副*“袁、蔣、趙三家齊稱，蔣與袁、趙議論風格大不相類，未許如劉士章之貼宅開門也。宜以張船山代之。”參見錢鐘書《談藝錄》，三聯書店，2008年，第351頁。。船山天才卓立，極富詩才，在短短的三十多年創作生涯中有詩五千首*參見石韞玉《悼船山同年三首》：“空傳詩卷五千篇。”《獨學廬稿·三稿》卷五，清寫刻本。，今存三千余首。張問陶的詩歌主要保存于《船山詩草》和《船山詩草補遺》。《船山詩草》共二十卷，在張問陶逝世的次年(1815)，其同年石韞玉刻印于蘇州。陳葆森網羅船山未刻遺稿，成《船山詩草補遺》六卷，刻于道光二十九年(1849)。今通行排印本《船山詩草》(中華書局1986年版)及《船山詩草全注》(巴蜀書社2010年版)都是以此兩種清刻本為底本。筆者近日于上海圖書館發現張問陶稿本《京朝集》三卷，存詩782首，詳細記錄了張問陶乾隆癸丑年三月至乙卯年臘月近三年的翰林生活。張問陶晚年刪定詩集時，《京朝集》中的許多詩篇未被收入，陳葆森編訂《船山詩草補遺》時，也未將失收詩歌全部補入。今將稿本《京朝集》與《船山詩草》和《船山詩草補遺》相互比對，未被后二者所收者竟多達224首，《船山詩草全注》在收集張問陶佚詩時也沒注意這部分詩歌。因此，張問陶的這二百多首詩歌迄今尚未為學界所知，因其對考察張問陶的生平事跡、探究其詩歌創作都有極其重要的參考價值，故臚列于下，以饗同好。張問陶的詩歌多有一題多首者，凡是刻本已收者，這里不復贅錄，止列稿本僅見者，并在其后注明其在稿本詩題下的次序。本文所列之詩題，皆以稿本為主，若與刻本文字有異，則另加說明。

題馬稷甫宗璉過海圖椒畦畫

畫海得仙筆，留圖賺好詩。十圍腰帶放，一葉水天遲。碧浪高逾暗，紅云秀不移。知君游覽后，心眼亦靈奇。

題邵嶼葆祺詩后(其二)

早有人傳絕妙詞，才名難得少年時。當關怪底常辭客，日日關門著好詩。

絕 句

細雪玲瓏玉，堆盤湖水香。一枝花下藕，五月憶江南。

淵如前輩筵上

詩酒顛狂鬧不休，三年如夢此重游。可憐舊日孫刑部，白發蕭蕭已半頭。

可是曇華偶見身，玉杯輕進暖于春。歡場定比名場好，不近才人近美人。

題何蘭生士方雪齋詩集(其二)

達者交情古，開軒筆硯香。投詩不游戲，病我太猖狂。真意文章得，雄心歲月長。他時傳樂府，許汝并張王。

代啟答畢秋帆先生并上近詩一卷(其四)

清笳節鼓鬢如絲，猶似靈巖夜讀詩。我愿湖湘諸父老，人人高枕唱公詩。

官菜園寓齋屋后即目偶然作(其二)

弓弦一聲如辟歷，星體簇簇沙中立。爾輩安知報國難，一人破的千人急。去年風雪征西番，連山萬里天漫漫。長弓大箭送西藏，人肩牛背如山怪。風一起，人牛仆，弓皮磨盡箭翎禿，才過巴塘已枯竹。

寄稚存(其二)

我來君去兩無妨，只覺逢人不敢狂。賓剌過門都冷落，酒錢入手自飛揚。塵迷燕市驅車苦，書寄黔關下筆忙。何日夜郎流李白，也隨明月刀南方。

得稚存書卻寄(其一)

尺書堆案酒錢粗，肯擲黃金活腐儒。萬里分財心獨苦，恐教貧煞管夷吾。

秋日雜詩(其一)

風雷八月雨橫飛，酒伴敲門蟹正肥。屈指秋籬花易老，關心海國燕將歸。中年事雜書難讀，游子家貧愿總違。苦向京華貪薄祿，涪江閑煞釣魚磯。

按：刻本詩題作“秋日”。

題劉澄齋錫五前輩

陶然亭上倚歌筵，顛倒尊罍笑拍肩。前輩禮寧因我設，先生詩好任人傳。云山逸氣吞三晉，館閣才名著十年。同鄉醉鄉稱大戶，相逢休惜杖頭錢。

錢唐項君溶集趙雪松千文頌趙恭毅公世德詩冊為趙味辛中書懷玉題

直從開國建奇勛，七十三城撫字勤。欲頌起衰新氣象，為公重鑄六朝文。祖德同傳問史臣，百年門第各清貧。莫因五世傷遺澤，兩姓元孫尚有人。

六士移居爛面胡同后十余日聞有笙歌之會翩然往賀作此以博一笑

隔巷人疏莫浪猜，移居題熟窘奇才。今宵轉笑閑官熱，偏向笙歌鬧處來。

書蠶自題

春蠶心緒苦支持，簇箔曾無不吐絲。多謝主人相料理，女桑新飼兩三枝。

題秋帆歸興圖送潘狀元殿撰世恩歸娶

笑檢官花歸去來，溶溶秋水一帆開。少年韻事天然好，人鏡芙蓉玉鏡臺。

龍綃麟筆望如仙，千里秋光畫舫前。一樣風帆映江月，春來猶是孝廉船。

告朔午門廊下同李介夫如筠前輩

層霄不聽五更雞，仙樂凌空彩仗齊。一片迷離天地影，星芒燭蕊互高低。

隔歲星霜次第呈，新書一卷是天生。詩情恐被重黎笑，不道明年著不成。是日領時憲書。

六士卜居爛面胡同作詩賀之(其三、其四、其五、其六)

處處疲騾喘大車，京朝官冷好移居。繩床茶灶經營苦，誰解真人地理書。

通人余技不嫌多，置宅居然陸法和。一日移家千日卜，五行八卦盡摩挲。

霧閣云房興灑然，此中何必住千年。入門大有金銀氣，但愿時時足酒錢。

開筵仿佛看新婚，簾幕都無舊酒痕。醉倚紅兒歌一曲，催租惡客不敲門。

題羅兩峰畫賈太傅小像

少年真氣肯消除，痛哭西京竟尚書。還是賈生安義命，深交絳灌又何如。

湘水東流吊屈平，奇才原不在功名。知君只有蘇和仲，談笑江湖過一生。

書松為胡黃海翔云題

只憑高樹寫雄才，我亦皇然笑口開。滿紙風聲聲謖謖，一天雷雨畫中來。

題 畫

月輪西走劍光橫，隱隱填胸十萬兵。莫笑無聲詩淡遠，丹青也有不平鳴。

冬日追悼殤女枝秀女卒于八月二十二日(其二、其三)

如此閑官愧不才，鄉云回首重徘徊。累渠生死憐渠小，也歷南船北馬來。

才隔幽明便杳然，笑啼誰忍話生前。惟憑一掬傷心淚，留住三年過眼緣。

題淵如先生所藏俠女圖

劍光燈影不分明，衣帶凌風夜有聲。是俠是仙呼欲出，美人如此定多情。

冬日北半截胡同寓齋即事(其一、其三)

丁香花散客移居，小樹亭亭綠有余。風雨關情秋易老，星霜彈指歲將除。典衣獨享三升酒，插架時添數卷書。自有新詩堪送日，故人休怨往來疏。

黃草堆檐老樹橫，殘冬天地只風聲。夢回中夜身如寄，人坐南窗月乍晴。向好官錢偏折扣，零星詩債不分明。垂簾消瘦紅爐火，可似當年宋子京。

按：刻本詩題作“冬日寓齋即事”。

題豆花山居圖

不識圖中人，卻領圖中趣。記得山居時，豆花開落處。

種花補舊籬，剝豆點新酒。風塵何日歸，讀畫一回首。

題鐵夫二十七歲小像

瘦于鶴，勁于竹，眼光射人心心氣足，白描淡寫神仙骨，少年何必美如玉。

臘八日謝朱尊一錫爵同年贈紅白盆梅兩株(其二)

一枝仿佛故山春，不卷重簾護美人。別后只疑成隔世，悟來猶恐是前身。閑中未冷看花眼，門外何妨沒馬塵。歲暮鄉愁誰解釋，幸逢朱老在南鄰。

題牡丹卷子(其一、其二)

粉香微暈淡胭脂，如夢如仙畫一枝。富貴中人無此格，紅云紫霧不多時。

一春雨露盡從容，香透名園第幾重。寄語東風好抬舉，莫教開到十分濃。

癸丑小除日口號

閑中歲月苦遷延，一日何曾值一錢。隨手千金都散盡，又書新券買明年。

正月五日謝封町給諫饋醉蟹

八跪雙螯太不馴，請君入甕尚嶙峋。醉鄉盡有橫行處，恐是荊高一輩人。

笑汝無腸醉不紅，也來浮拍酒池中。持螯便作糟邱想，一任持杯右手空。

強學凌云賦不成，文章一世敢橫行。怪君妒我都亭夢，醉煞彭蜞贈馬卿。

吉夢征蘭事有無，勞君日日問懸弧。倘教墮地逢今日，小字甘心喚蟹奴。

新春口號

日日驅車繞鳳城，城南城北賀新正。無聊想出安心法，閉目吟詩當遠行。

人日飲王蘭江祖武前輩家醉后失足破額傷手作詩志過

人生醉后無平地，望塵乃以頭為戲。酒本不為卿面計，安知蹉跌非天意。

傷額傷唇復傷手，若崩厥角空稽首。酒痕狼藉血痕濃，一笑浮云變蒼狗。

瞎馬臨池蛾赴火，此頭枉為儒巾裹。賓朋誚罵妻孥愁，我不責頭頭責我。

屢舞仙仙醉不知，忍看座右賓筵詩。下堂傷足古所戒，一怒揮杯擲天外。

又絕句二首

焦頭爛額玉山頹，何苦猖狂酒一杯。自笑神情如瘈狗，飛沙卷霧逼人來。

墮車不死有天幸，伏枕呻吟可自由。寄語麴生休近我，避賢新罷醉鄉侯。

贈韓介堂廷秀同年時將赴陜西平利縣任即以送行(其一)

五年潦草作同年，一面匆匆太偶然。但覺粗疏無我敵，那知清冷被君憐。登科錄豈關交通，罵佛人能結酒緣。莫訝投詩如戲語，從來真率勝纏綿。

按：刻本詩題作“贈韓介堂廷秀同年時新選陜西平利縣”。

北半截胡同寓齋初春感興(其二、其三)

日落星未出，月圓天四垂。忽如新雨過，剛被好風吹。愁去不須遣，身閑無可為。寸心懸水鏡，終夜照書帷。

詩豈驚人事，無心句偶成。飄然隨酒興，原不為時名。指摘屏他日，狂歌送此生。萬言沖口出，那得免平平。

按：刻本詩題作“初春感興”。

詠小金魚

魚苗真是可憐蟲，幾日洋洋便不同。黑白分頭爭變化，一分金彩一分紅。

賀同年齊筠翹嘉紹生子

互聞啼笑不分明，正見崇蘭并蒂生。勝讀棣華詩一首，令人增重弟兄情。

詠瓶花

了了瓶中花，無根香不死。孤生天地間，何如古君子。

二月五日生女(其二)

閑官冷落故山遙，一顆明珠慰寂寥。簡對預思才子婿，降生剛近百花朝。我為人父原堪笑，汝作詩材未易描。收拾驚天三寸筆，且從碧海賦蘭苕。

二月七日屠笏巖紳王秋塍復訂婚姻之好招同吳谷人王云壑前輩羅兩峰

趙味辛楊西禾馬葦舟殷介堂會飲于孫淵如前輩櫻桃轉舍分韻得巫字

容得東山一酒徒，名流合坐盡三吳。宦情頗似野云鶴，詩筆難分大小巫。才子因緣如種玉，文人兒女定聯珠。何當記取筵前客，寫入他年嫁娶圖。

題夾竹桃

花如桃，葉如竹，清節不支離，濃妝不粗俗。美人名士結同心，可似尋常連理木。

送楊西禾之任貴溪

平分吳楚大江寒，說法君真見宰官。繞縣惟須種桃李，殺人從古戒申韓。書生未必無經緯，俗吏何曾有肺肝。此去不宜談杜律，臨民終比注詩難。西禾注有《杜詩鏡銓》。

餞春心蘭詩會題

韶關催我太匆匆，又見豐臺芍藥紅。人自不歸春自去，關情還是落花風。

如夢如仙自往還，一杯相送有無間。不知春色歸何處，恐逐鄉心到故山。

即 目

一鵲下空庭，驚人去如瞥。回風散椿花，濛濛飛綠雪。雙燕語呢喃，殷勤繞簾角。幾日啄香泥，巢成人不覺。

四月二十日考差寓海淀天仙庵即事有懷

簪筆光明殿，心如未遇時。不才叨館職，所學愧人師。志苦應殊眾，天高且賦詩。朱櫻蒙曲賜，退食更逶遲。

白 蓮

白蓮花冷夜窗虛，一卷名經味有余。月上平塘香在水，不知清夢化為魚。

松花詩會題

松陰落日走龍蛇，萬點新黃補翠霞。抱節止棲千歲鶴，參天也放一春花。月明古澗疑霜雪，僧聽寒濤滿袈裟。開向人間人不覺，笑他草木太榮華。

五月二十七黎明賊復來入懷人書屋捆書四十余卷將登屋為犬所撲棄之而去

無聊新典舊青氈，累汝偷書亦可憐。此后不宜重過我，須訪窮鬼要相纏。

玉軸牙簽次第開，借書安得比通財。嫏嬛守犬真神物，不是張華不許來。

題陳肖生嵩畫冊十二首

杏花楊柳

紅杏一兩枝，綠楊三五筆。隨意畫春風，可遇不可必。

牡 丹

何日寫秾紅，脂痕猶潤澤。尋常富貴兒，無此好風格。

蕙

畫蕙不為蘭，蕙本蘭之族。譬如君子交，離居情愈足。

碧 桃

桃花不笑人，人笑桃花俗。試問武陵花，何異柴桑菊。

朱 藤

花意居人上，漫天覆紫云。可憐吹不定，開花總紛紛。

月 季

莫愛長春花，朱顏四時好。年年看花人，都向花前老。

菊

秋老萬花空，清高補化工。本來無執念，不是背春風。

萱

欲佩宜男花，先種忘憂草。聘得畫眉妻，生兒自然好。

芙 蓉

秋水散紅云，芙蓉千萬朵。我憶芙蓉城，芙蓉應憶我。

臘梅羅漢松

梅是旃檀香，松是阿羅漢。舉此問晦堂，又增一公案。

梅 竹

濕翠隱疏紅，竹香梅欲笑。不見筆墨痕，天機各清妙。

水 仙

一勺清泠水，凌風意欲仙，立根無倚著，何事不天然。

十九日夜坐苦雨

燈火忽玲瓏。鄰家四面通。墻傾連夜雨，人坐一窗風。遮眼云光黑，當頭電影紅。乾坤雷水外，舉酒悟真空。

二十二日朱少仙寓齋痛飲奉酬二十一日見懷之作

昨夜君思我，今宵我訪君。莫愁三日雨，猶是一山云。唱和閑逾密，樽罍亂不分。醉歸車馬急，燈火白紛紛。

絕 句

今年六月多風雨，漂損籬間地數弓。自笑吾廬花事晚，石榴才破一枝紅。

夏日讀李長吉詩集

天為奇才哭，棲棲奉禮郎。福皆因慧折，壽不抵名長。筆艷凝尸氣，心靈吐夜光。溷中悲剩稿，我欲戒猖狂。

六月三十日入城訪介茲留飲于槐花書屋醉后作小畫贈之并題小詩六十字

入巷忽聞蟬，心為槐花遠。到門花亂飛，堆庭黃雪滿。酒人風趣足，長夏雨聲暖。醉時聊放筆，畫興殊不淺。炎風赤日中，借此一消遣。記取眼前人，留作槐花典。

讀本草詩會題

藥不醫圣賢，圣賢亦須死。藥不醫仙佛，仙佛已死矣。茫茫古今人，生即有死理。同游百年內，壽夭偶然耳。世人畏疾病，伏枕氣先靡。豈知生死緣，不緣疾病起。花好乍驚風，木癭猶結子。天留有疾人，地埋無病鬼。如何不隨化，甘心食人矢。寧受庸醫毒，不承上帝旨。身試萬人方，命投一杯水。嗚呼神農書，流弊乃如此。雖云后人誤，我獨溯其始。盤古無著作，混然誰敢指。

七夕雨中查小山送酒一甕巧果一盤并索詩為謝口占一絕調之

一種花瓜一杯酒，鵲橋還伏好詩催。仙鄰更比天孫妙，風雨聲中送巧來。

盤香詩會題

平生嗜煙如嗜酒，黃竹一枝常在手。呼吸晴空萬朵云，雙童取火更番走。

吹炭燃燈復敲石，火光明滅回頭失。喜從近市得盤香，活火一星香一日。

盤中小架尖如邱，蟠香掛作蟠泥虬。金環大小堆無數，赤蟻回旋磨不休。

轉華華轉難留住，細軟余光入云去。真成倒宿黃楊禪，何止三周華不注。

昨日已過今日長，終須燒盡盤中香。焚香且吃相思草，詩腸莫為盤香繞。

書扇二絕句(其二)

尚書家世多才子，十葉金貂萬首詩。我更拈毫畫梅里，為君點染向南枝。

陳公子均從松江寓書于朱少仙同年征及鄙詩誤以予

名作濤字既書近作數章奉答復寄一詩以博一笑

魯魚傳寫易朦朧，笙磬同音器不同。自笑陶陶成俗物，一名常欲混山公。

七月上旬苦雨

排擔急溜響淙淙，秋水環階路不通。雞犬縮頭瓜蔓長，全家人住雨聲中。

破窗飛雨夜喧闐，撫枕如聽萬壑泉。莫笑巴人驚不起，漏天原是故鄉天。

風沙吹過一春晴，暑雨連秋怒未平。誰使三時兼雨旱，神蛇妖魅太橫行。

秋苔四繞屋斑斕，飛鳥無聲斷往還。我欲披云看白日，題詩分付劍芒山。

燈蒿曲和王封町給諫

蓬蓬蒿一叢，簌簌燈萬點。沖天云霧濃，帖地星辰閃。中元夜黑燈滿庭，燈搖細火光熒熒。是燈非燈得鬼趣，一滴鬼燈香一炷。香垂火倒燃，火燃香吐焰。鬼眼觀燈燈亦幻，生人媚鬼欺其暗。一燈一鬼嬉，千燈千鬼擾。可憐無盡燈，惟憑一莖草。泉下驚看火樹明，人間笑指秋螢小。吁嗟乎，人生不瞽心不忙，肯與魑魅爭余光。開眸朗若明光燭，且看白日堂堂出旸谷。莫待人歌蒿里曲，紙錢拂拂瞇雙目，空向蒿燈影里相征逐。

題 扇

釣絲游漾水如春，手掠飛蓬未點唇。我若浮家辦蓑笠，樵青應勝畫中人。

榮鐵齋中丞柱家藏有先祖贈德純齋司寇書扇五十年前司寇與先祖同官刑部中

丞司寇之子也乾隆甲寅秋予與中丞相遇于淵如前輩寓齋中丞既出此扇見示復

屬予別書一扇作詩記事得絕句四首

巽風齋扇何年制，祖硯留題墨未殘。想象兩家持贈日，李都官與鐵都官。扇有小印曰巽風齋。

兩世勛名嚴仆射，審言孫子亦清狂。買山貲欲憑公辦，為我成都筑草堂。

無心相遇已奇緣，往事回頭更藹然。五十年前風一握，幾家留到子孫扇。

忽如倒屐迎王粲，真欲逢人說項斯。何意書生三寸筆，被公物色已多時。

題花下美人

月中微有淡香來，小院沉沉半畝苔。想到塵寰無妙處，此花終為麗人開。

題吹簫引鳳圖

縹緲秦時月，簫聲引鳳聲。神仙傳韻事，伉儷有深情。臺回秋光遠，人高夜氣平。紅閨小兒女，珍重卜和鳴。

中秋挽汪云壑前輩如洋

理數欲疑天，斯人不永年。死真成意外，貧已極生前。荒徼孤寒淚，承華筆墨緣。錦標無愧色，清望定流傳。憶醉東堂月，銀槎作酒舩。誰知終夜雨，已盡百年緣。謹厚寧非福，功名竟不全。雙奇慈母殉，行路亦潸然。

題潘編修漪玗洞觀瀑圖

曾從西塞山前過，野鶴聲凄月上遲。夜半龍腥波浪涌，船頭天靜水云奇。只今讀畫心猶駭，尚憶臨江醉不此。何日漪玗洞觀瀑，也如人外紀游時。

御者趙才因僬僥求詩于余作四絕贈之(其二、其四)

飛輪爭路馬蹄忙，獨挽輊軒止道旁。也染車中寒士氣，尋常擁蓋不揚揚。

才聽昌符婢仆詩，也持名紙要題詞。風塵汝亦能知我，攬轡應無詭遇時。

按：刻本詩題作“御者趙才因僬僥求詩作絕句贈之”。

九月六日雨中邵壽民送蟹十八輩酒一瓶作小句謝之

清酒三升蟹一筐，分來風味近重陽。開樽大有江湖興，誰與持螯話水鄉。

籬邊野菊開無數，便欲期君冒雨來。不是到門無剩客，須知飲食亦須才。

九月三十日重過陶然亭同年月會口占

窮愁歲月太遲遲，又對城南酒一卮。我歷三秋如隔世，蘆花繞到白頭時。

題謝康侯照生晉

江天無盡處，野鶴引雛飛。菊圃凝霜影，琴弦冷玉徽。苦心兒輩覺，老眼世情違。書味清塵夢，虛舟緩緩歸。

小山贈菊

不為寒香損俸錢，年年花室累仙鄰。分來五色迎霜菊，想見千秋送酒人。三徑為君添氣色，一枝能自寫精神。重陽已過休回首，正好餐英醉小春。

題皖江圖

柏子山前醉放舟，十年曾過古舒州。手中也有鵝溪絹，欲寫長江補舊游。

詠房中菊花

一屋千花氣味同，瓦盆堆菊作屏風。秋心那便因人熱，晚節原非賦命窮。竹榻留香仍冷淡，書燈寫影見玲瓏。氈爐小試回天力，獨傲寒霜太不公。

題懷寧余伯扶鵬年曹州牡丹譜和翁覃溪方綱閣學元韻

著書人老惜春陰，還是名花見苦心。細寫傾城供墨戲，色香都香譜中尋。

重繙小記補歐陽，新識曹州魯府黃。富貴無名傳不得，也須文筆為□張。

貴采秾姿太合時，酸寒應笑我題詩。五年曾作齊東客，未折瑤臺玉一枝。

送趙老仆歸成都

羨汝還鄉易，思歸竟得歸。情長休念別，人老合知非。廝養緣初盡，錢財愿久違。巴童無去志，相送亦依依。

朱乙青紉蘭圖為嬰玉昆仲題，嬰玉名孫垣

出葉雙花秀，秋蘭并蒂生。預征文字福，如見弟兄情。言以同心好，香真入夢清。老人譽兒癖，應為立修名。

十一月七日微雪謝王香圃送酒

霰集不成雪，影飄如有聲。氣嚴虛室靜，神肅敝裘輕。舊被噓先濕，寒爐火乍明。此時一樽酒，真見故人情。

甲寅十一月寄袁簡齋先生乙卯三月二日八十壽(其一、其三、其八、其十一)

老莊夷惠外，自創一流人。福慧空男女，新奇惑鬼神。湖山鐘間氣，猱玃認前身。天亦忘成例，憑公脫輪轉。

七品官階足，三朝歲月深。美人猶著眼，名士自輸心。身退原非隱，花迷不諱謠。九州呼怪物，空絕去來今。

小字騰風格，拈毫墨染衣。老猶夸目力，丑亦見天機。點逗輕逾妙，翩翩秀欲飛。奇文奇句外，此事卻知稀。

未見勞通問，津津數首詩。顛狂尊父執，疏放感心知。世大交應遍，人奇死亦遲。祝公留健筆，壽我八旬詩。

十一月十七夜待月

屋山先見月，庭宇尚陰陰。待以一樽酒，慰茲千里心。盈虧憑造化，明晦驗升沉。預恐浮云掩，含愁坐夜深。

甲寅十一月十八夜夢中得句

人眼青，鬼眼黑。鬼瞰人，色如墨。夜漫漫，不可測。

使 事

使事人不覺，吾思沈隱侯。書皆隨筆化，心直與天謀。鐘定千聲息，江清萬影流。莫須矜獺祭，集腋要成裘。

病 酒

量小興猖狂，來朝病味長。頭鳴糟肉敗，心戰酒兵強。避燭才甘寢，看花又醉鄉。遣愁愁轉劇，無藥醫膏肓。

按：刻本詩題作“十一月二十日前一日飲于谷人先生處大醉”。

十一月二十三日

雪云低更黑，陡覺峭寒增。氣濕卻非雨，夜行知有冰。多愁難斷酒，無日早燃燈。歲事此時迫，羈懷自不勝。

二十七日夜飲酒懷亥白兄壽門弟

相望幾千里，誰言同一身。異方成獨客，各瘦嘆三人。壯歲心情亂，兒時笑語真。百年為骨肉，離居太傷神。歲晏懷兄弟，書來共一函。開緘悅情話，把酒當清談。生產誰能問，文章性所耽。過庭常學易，應是歡中男。

十二月五日坐班后訪介茲同年避風小飲分韻得班字

性懶重朝班，無妨宦味閑。避寒尋舊雨，呼酒破愁顏。積券空相問，新詩許共刪。歲殘鄉信隔，何處買青山。

排悶絕句初六日(其二、其四、其五、其六)

殘燈爭羨地爐紅，活火寒仄氣不同。蓬戶朱門齊送暖，世間公道只春風。

典衣且捄貧交急，只當同分一味甘。為感德操平日語，莫因財物令人慚。

僮仆抄詩婢捧書，米鹽生計任粗疏。治家只用文翁法，犬守嫏嬛也自如。

已慣饑寒萬念貧，坐忘常喜夢魂清。守錢奴有回頭日，應悔攢眉過一生。

題宋鑒溪年伯老屋課孫圖應確山世犖同年之屬初六日

才課佳兒又課孫，六經上口喜重溫。好山羅列如堆案，流水瀠洄亦繞門。世外煙霞傳正學，意中科第是私恩。老人心事吾能畫，欲挽奇童與細論。

戲詠撲滿初七日

器小聚多貲，居然欲破時。此中何夢夢，欲擲故遲遲。瓦注人偏愛，錢神爾自知。我無和嶠癖，臭味任參池。

冬夜讀書有感初七夜

七弦琴與一弦琴，各抱靈音待賞音。詩到自然皆有格，文多真得轉無心。才高易被聲名誤，學久還須閱歷深。何苦拈毫爭貌古，埋頭空作蠹書蟬。

西山初八日

城外西山遙看客，城中人不看西山。如何低首塵寰里，孤負摩云指顧閑。驢背仰天雙眼闊，樓頭呼酒萬峰間。林巒定比終南秀，輸與飛鴉日往還。

十二夜月下讀亥白兄書奉懷

憶酌臨歧酒，蟾光共舉頭。重看新月影，還照隔年愁。感夢紛離聚，鈔詩遠唱愁。書來行有日，春色待盧溝。

醉后勸胡十四唐作時文歌十三日

俗學重時文，人才多汩沒。決科老儒錚錚面如鐵，手抱兔園冊子，嚼盡生人骨。倉頡字，飛上天。六經圣人之道，縋入千重淵。一世兒童受夏楚，欽欽冤抑殊可憐。奎宿暗無光，黑霧填文昌。誰抽俗士心肝，幻化作枉矢，分頭上射，射之如貪狼。我夢游太虛，憑空愁兀兀。下看塵寰一氣平如畫，猝然黃山云映天光。倏忽松聲怒郁云心凸，飛出胡唐眼如月。胡唐奇，奇不必奇于詩。詩愛唐人李長吉，胡唐無不及，或過之。胡唐奇，奇不必奇于畫。河出圖，圖作卦。宓羲文王之下，雖周公孔子不能畫。之時義最大，十指精刻畫，細險如鬼工。作人耳目玩，此巧吾不容。眼洞金石文，篆隸走神筆。墨光稜稜，健如金漆。古人作，胡唐述，李斯程邈不重生，縱使重生亦相匹。黑夜漫漫鳴暗蟲，萬人搖筆騰酸風。誰能獨振凌云氣，不作時文不科第。我昔遇君淺，連年仍泛交。豈知物外心，淡定霜天高。身有過人之節復不矜詡，世上狂奴夜郎自大真牛毛。宣尼亦有言，由過求不及。惡影竟捐身，將毋太狷急。君今薄時藝，下筆追典墳。積學縱堪為世用，致身無路通青云。富貴何足道，大義惟君親。又古人之作易，且觀法于鳥獸之文。變通神明，存乎其人。道或在屎溺，腐臭都能神。安知世人咯咯嘔心所吐假仁義，不得君子大筆一掃皆清真。才大人可師，道行名不死。頭插貂蟬手文史，英雄亦在人為耳。我醉喜狂歌，軒眉欲飛舞。流俗輊醉人，聞聲每相侮。胸有奇愁為誰吐，對君鳴作雷門鼓。一樽酒，七尺身，夜深詩思何紛紜。不愁語重遭人罵，只恐讕言不感君。

自題畫梅十四日

梅高花亦高，梅短花亦短。春風如有心，欲試看花眼。

臘月十八日京都寓齋得椒畦冠縣書卻憶

人淡情偏厚，書來亦至文。交游中有道，兄弟外惟君。濟世才難遇，窮經志已勤。功名吾黨事，冠蓋仍紛紛。

十八夜對月懷張蒔塘時客宿遷

同姓亦不易，念君如弟兄。文章無世態，離聚見交情。書少去何遠，月高愁乍生。南徐今夜夢，應為故人驚。

臘月二十三日始雪

陰陽忽游戲，小雪日中飛。年盡來何晚，風晴力轉微。云光爭霽色，天影怯寒威。稍喜南窗靜，催租不欵扉。

聽鸝圖為戴春塘聰題

隔花深柳一重重，斗酒雙柑訪舊蹤。要為詩腸爭鼓吹，春光圖到十分濃。

聽鸝雅興迥清新，戲寫家風當寫真。應笑世間行看子，一松一鶴太沉沉。

徐壽征以小硯見贈長四寸闊二寸寬一寸實宋制也硯有銘右曰宋澄

泥小篆東橋居士行硯行書左曰陶之始渾渾爾竹垞八分作詩志謝

故人忽持贈，小硯宋澄泥。制是中州古，銘皆老輩題。文章交道遠，淘練化工齋。自愧蘇黃后，論才品較低。

除夕和鐵夫歲暮自述元韻二首

養閑忘我是官身，草木敷榮過一春。歲盡方知虛日月，夢中久不辦晨昏。清羸未必因詩瘦，喜樂何妨為酒貧。退筆如飛刪舊債，明年書券又重新。

有婦猶堪話鹿車，虀鹽終歲總憐渠。宦情落落云中鶴，鄉夢遙遙劍外書。俗物敢來尋叔夜，富人還欲數相如。祭詩燒盡床頭稿，笑看奇光燭太虛。

正月初三詠新月

冬春忽代謝，四日分兩年。去年雪在地，今年月在天。新月照余雪，清光同瑩然。兩年雪月能相見，可惜古人常隔面。夏日蟬，秋日雁。

絕句

勺水妙于海，盆山好于岳。心閑境自奇，端居忘偪促。

聞同年韓介堂廷秀卒于廣西馬平縣任作詩哭之

醉間飛語忽驚呼，兇聞謠傳定有無。花縣縱非賢者樂，雉經終是古之愚。羅池廟破文光冷，銅鼓山鳴鬼氣粗。不信通人無死法，惜君此事太模糊。

書石榴戲題

萬里回槎博望侯，吾家余事亦風流。升沉莫向君平卜，且畫忘憂安石榴。

二月初旬病中作(其一)

攬鏡不像是，勞人瘦可知。燈搖身外影，才竭病中詩。歸夢連霄亂，華筵逐處辭。閉門量藥餌，春晝耐支持。

挽從母李安人(其一、其三、其四)

真州東望渺天涯，裂素連年哭外家。誰識交親五千里，江南偏有蜀岡茶。半亭舅氏方以去年冬卒于儀征。

南徐回首溯淵源，外祖家宿遷。五女莊前草不蕃。先是外祖只生五女，故以名莊。畢竟生兒成宅相，幾家爭指魏陽元。表兄鄭文明丁未成進士，官刑部。

閨閣儀型媲郝鐘，霓旌榮寫太君封。私情未必違公論，彤管千秋紀女宗。

二月十七日曉起見積雪

春晴已過花朝節，冷雪森森又逼人。悔典狐裘嗟太早，細添爐火笑重新。功名有味輸同輩，山水無緣惜此身。差喜盆梅常靜對，隔年寒影尚精神。

二月十七夜雪后對月

晨興方對雪，向晚月紛紛。莫訝陰晴易，須憐晝夜分。藥苗春漸長，蟻摗日成群。安得連霄雨，東風掃凍云。

仲春口號(其一、其二、其三)

花時隨意醉都城，積雪環階草未生。紅杏一枝無覓處，可憐風信亦虛名。

亂書堆里一樽開，此地真成避債臺。只有西天殘月影，夜深飛上紙窗來。

病起方知粥飯香，姜芽點豉累廚娘。胸中塊壘應銷盡，不敢逢人說酒暢。

寓齋雜詠

飛鴻延年之室何蘭士隸書一劉石庵尚書草書一

戲拓鴻臺瓦，飄搖故國情。雪泥無定所，到處以為名。

忍凍讀書齋伊墨卿隸書名秉綬

曾與梅花約，三冬夜讀書。如何中歲近，意氣未消除。

小游仙館桂未谷隸書

不服長生藥，早知無百年。偶憑詩酒興，一枕小游仙。

夜思早作之齋胡城東篆書

百年一彈指，只用幾晨昏。獨往原非矯，幽思不為貧。

畫眉寫韻之室自題

有婦耽佳句，天然筆墨緣。閑情愁外足，詩思夢中圓。

橘師軒朝鮮內閣檢書樸齋家題贈

海客親題贈，何如橘頌亭。楚騷無限意，舉酒問湘靈。

二月三十日春分雪

二月忽已盡，春分不見春。絕無花照眼，還有雪侵人。寒重衣難贖，庭空草未勻。閉門沽酒得，高枕亦忌貧。

閏花朝大雪自谷人前輩寓齋分韻賦詩歸謝查小山送酒

手擊渥頭笑語頻，買鄰不用買青春。應門犬亦垂涎坐，認得常時送酒人。

才聯隔巷詩千首，又拜前鄰酒一瓢。只為今年足奇景，滿天風雪閏花朝。

題紅豆村人集即送袁香亭樹司馬之任粵東(其一、其三)

紅豆村名占好春，瑤編入手妙清新。風情未礙神仙氣，撫字終宜蘊藉人。不飲偏能知酒趣，作詩猶是累官身。一門裙屐皆才子，笑指倉山愿卜鄰。

公昔登科我未生，鄭虔三絕舊知名。塵中相對原無謂，意外能來卻有情。天海才人終會合，文章交道最分明。臨歧不作尋常語，晚節寒香在此行。

周希甫有聲舍人小照

水滿陂塘雨乍晴，一行花鴨泛春聲。江鄉只是尋常景，寫向風塵便有情。

小住湖湘十五年，舊游回首尚依然。幾時銷盡輪蹄鐵，同買春江鴨嘴船。

閏二月十六日清明與王香圃麟生徐石溪查蘭圃小山兄弟攜酒

游釣魚臺看桃花歸過白云觀法源寺即事四首(其二、其四)

日氣擁高臺，年年載酒來。人應悲聚散，水亦受塵埃。官柳還青眼，神魚不暴腮。釣磯千萬曲，一處一樽開。

踏破尋芳路，輪蹄一日忙。花如奇事少，春為閏年常。舉眼原非夢，逢人未肯狂。不游游更好，沉醉酒壚旁。

二月二十四日始食江瑤柱小山所贈

世味已淡然，始見江瑤柱。方知飲食人，多為虛名誤。

閏二月二十八日淵如前輩寓齋小集寓為歌者陳郎故宅予與徐閬齋合坐櫻桃傳

舍圖同人作詩紀事吳谷人前輩首倡是日會者毛海客大瀛徐壽征明理王鐵夫啟

孫徐閬齋嵩及予兄亥白與淵如皆步其韻陳郎蜀人

西蜀櫻桃此地栽，繁花曾為幾人開。新枝還繞三重屋，舊雨難尋半畝苔。擲果尚思縈手處，說詩可為解頤來。相看墨戲酸寒甚，不稱當年錦繡堆。

暮春(其二)

他鄉風信也匆匆，兩樹丁香細雨中。莫笑開多心瑣碎，最憐花小意玲瓏。嚴霜密雪栽培久，美女奇書賞宴同。轉惜故園春易買，一聲鶯囀萬山紅。

三月九日谷人前輩寓齋小飲兩峰山人以酒杯畫月贈查蘭圃即席題句

酒氣濕青天，酒杯覆明月。打破酒一杯，本來無一物。

種柳詞和徐壽征

自培煙柳看春陰，比似栽花意轉深。妝點灞橋風景出，幾人能不動歸心。

數枝搖曳雨初晴，客舍青青想渭城。滿地落花飛不定，東風吹汝太多情。

才子心情最可憐，無花無酒亦纏綿。他鄉手種銷魂樹，不為傷離也黯然。

把臂同歌種柳詞，也如紅豆記相思。不知歸夢誰先后，且向風前贈一枝。

夢中得良友書堂二語戲演其意聯綴成篇

詩境迷離午夢回，閉門含笑一樽開。空山獨往原無味，虛士爭名太不才。良友定從何處得，書堂能許幾人來。絕交走礙嵇康懶，寄語山公莫浪猜。

扇題三十六鴛鴦圖，為查小山姬人添香女使馬翠燕題

春暖晴溪水亦香，溶溶三十六鴛鴦。圖成好贈文簫婦，配寫簪花一兩行。

砑光小扇寫芳菲，細引薰風上舞衣。莫向回闌輕撲蝶，恐防花鳥一齊飛。

翠羽紅衿倚釣船，誰描五色畫春江。儂家藏得支機石，也擬金針繡一雙。

兩兩成行最有情，美人生小便知名。呢喃可及雙棲燕，不重風流重老成。

三月十三日復舉一女，仍用去年預作生子韻

豚犬兒郎亦有情，入懷何必定長庚。羨人金玉尋常得，笑我虺蛇次第生。漸為中年祈好夢，欲憑此事懺虛名。引珠詩草先焚卻，醉看雙雛酒自傾。

按：刻本詩題作“三月十三日復舉一女”。

雨后枕上作

匡床燈暗小堂深，枕上殘書走蠹蟬。五夜乾坤空外影，一窗風雨夢中心。青銅鑄象悲仙佛，黃土摶人笑古今。無可奈何除是醉，酒杯聊向眼前斟。

三月二十日圓明園考差，寓海淀，戲詠柳花二首

城西柳絮吹成雪，也與塵沙氣勢同。一路迷漫驕白日，暫時飛舞仗東風。愁中倚著情無定，夢里因緣悟不空。猜到能開開便落，泥人小影莫匆匆。

一天晴霧太迷茫，聚散紛紛為底忙。春色已闌還作態，花名空占卜能香。纏綿只覺吹噓古，輕薄居然上下狂。稍喜隔橋三兩樹，長條無語自成行。

四月一日夜與亥白受之懷人書屋話舊以安陶彤

三子所入之部分韻得彤字用二冬韻

自昔懷人處，深燈意萬重。關心常作別，彈指又相逢。骨肉情難幻，齏鹽興轉濃。纏綿一樽酒，同醉禁城鐘。

寄懷彭田橋

記得年時同舉杯，談兵拍案氣如雷。君逢黃祖真能罵，我服孫登不用才。三十頭顱猶未老，尋常科第亦堪哀。安貧莫負東籬菊，自有王宏送菊來。

乙卯禮闈王椒畦學浩張蒔塘吉安趙味辛懷玉王劍潭端光汪漪堂漣

王鐵夫啟孫邵壽民葆祺諸友與亥白兄受之弟皆下第作詩慰之

又折櫻桃過一春，夢中得失恐非真。才名不上登科錄，時論終推下第人。文戰歸來還氣象，榜花開處可精神。王郎舊句堪移贈，珍重青云未了身。

風乙卯四月作

當階紅藥幾枝花，繞屋青林數點鴉。一月風聲吞白日，六時云氣散黃沙。阿香車緩難為雨，庾亮塵高未易遮。惱我鄉愁何日遣，可能吹夢到天涯。

題王葹圃若沂栩園讀書圖樹畦畫

一林高樹隱秋城，畫到江南便有情。想象栩園風雨夜，玉山低首聽書聲。

四月二十九日喜雨

日日晴光住夕曛，風聲還向月中聞。樽前喜聽連宵雨，天上能留昨夜云。無事情懷宜酒伴，乍涼景物似秋分。盆山坐看魚苗長，也有新萍護水紋。

蒔塘分發浙江作詩送別(其一、其二、其四)

競指銅章笑不休，有人轉為得官愁。書生入世心原苦，俗吏登場氣已浮。滿眼旌旗新令尹，一方民物古諸侯。陽城下考君能辦，莫嘆凌云志難酬。

畫舫笙簫動水濱，東南宦味太津津。舟迷蓬海光何遠，弩射錢江氣未馴。幾輩題詩空吊古，此時撫字可無人。尋常枉說杭州好，只愛湖山不愛民。

百年塵夢不多時，歲中彈冠倘未遲。技熟早通醫命法，政成如得稱心詩。云連親舍能為養，地近鄉山慎所司。肯學錢郎空賦別，此中交道幾人知。

戲題鐘進士啖鬼畫扇為小山作

鬼肉乃生吞，鬼血昏然呷。盡鬼都無殾，此味真嚼蠟。所以世上人，飲食須有法。

題佩香女士駱綺蘭秋燈課女圖

讀書聲小夜遲遲，凄絕秋燈課女時。為想圖成誰可寄，好從泉路慰相思。

一枝斑管太聰明，幾載離寫痛死生。嬌女他年休學母，誤人終始是才名。

韶光如夢感年華，黃鵠歌成事可憐。但使管彤褒苦節，不煩題詠亦流傳。

孤鴛雛鳳影參池，剩有傷心數首詩。不是尋常才女淚，清名珍重畏人知。

送周揖松游蘇州

國西門外柳毶毶，一曲離歌酒半酣。滿眼風塵無意緒，送人偏是到江南。

夏日戲作(其二)

熱客爭搖大扇，冷人不受炎風。坐看破窗明月，寒光四面玲瓏。

戲作畫題贈端木同年煜

怪石奇花信手涂，精神滿紙墨模糊。不知爪甲留痕處，抵得人間退筆無。

八月二十五日陳蔭山招同胡城東、朱少仙、曹扶谷、

陸平泉集借樹山房各以姓分韻得陳字限五古

苻拔混麒麟，奇杰悲風塵。油軒閏治理，自愧惟詞臣。

六月十五日介茲見訪口號

愁中難得故人過，官太清閑可奈何。自檢稱心詩數首，細斟醇酒聽君歌

胡城東唐自灤陽作詩見寄有清狂或累仙才之句，用韻奉答

清狂或恐累仙才，好語驚心亦可哀。從古知人曾不易，怪君何處得將來。閑情肯為虛名動，奇服空教俗眼猜。手把瑤箋生妙悟，風沙吹我到蓬萊。

乙卯七夕題陳肖生甲寅七夕詠篁軒雅集圖

詩酒情懷易感秋，星河低近曝衣樓。憑誰留住清霄景，羨爾傳神顧席頭。

八月十一日不睡枕上作

入世本無爭，知天氣漸平。官閑如作客，志大不謀生。縱酒原非福，談詩尚有情。夢中還說夢，秋月自空明。

浣花采菊圖為吳君篪題

浣花溪上花如錦，偏采寒香一兩枝。想象詩情難遣處，三秋風雨杜陵詩。我欲題詩問草堂，客中風景又重陽。秋來不斷還家夢，爭忍披圖看故鄉。

八月二十八夜內子以針線帖索詩為題七律二首(其二)

迎寒催放剪刀聲，何止齏鹽苦累卿。縑素無分都太好，夗央不繡更多情。自看手爪心猶惜，天與清貧藝始成。乞取新詩還替寫，夜窗風味兩書生。

按：刻本詩題作“內子以針線帖索詩為題七句”。

八月二十九日訪邵壽民口占

敝車拂拂走風沙，繞路兒童一笑嘩。吟得奇詩無說處，竟攜醇酒到君家。

題 畫

風暖瑤階雨乍晴，砧聲低應剪聲清。不裁新樣寧無寵，自浣余香倍有情。小試辛勤增嫵媚，細商工課戒聰明。人間寒夜機中女，多少秋衣織未成。

乙卯九日自草橋歸作詩索亥白兄受之弟和韻兼寄壽門七弟

不廢登臨共詠詩，今年九日在京師。人如兄弟猶難聚，秋到風塵自可悲。萬事蒼茫多病后，一官清冷看花時。故鄉景物憑誰問，欲來茱萸寄所思。

重陽后二日鄉試磨勘王葑亭給事招同翟立齋槐侍御兵科早飲食科魚即事

公事只如此，文章豈有神。相看還一笑，舉酒忽三人。諫紙鈔詩滿，科魚入饌新。侏儒應羨我，醉飽得天真。

題畫為查蘭圃

一曲溪山岸草勻，嫩鶯新柳艷初春。詩情酒態何人見，不系舟中自在身。

自題畫馬

今昔空維縶，蕭蕭風滿林。防他千里足，還有僨轅心。

乙卯初冬題沖寒訪舊圖送朱少仙之松江

車馬沖寒指暮云，此行偏為故將軍。人惟急難方求友，我方悲歌欲感君。但覺窮交多熱淚，不知法吏有深文。覆巢好與占鳥鵲，莫使雙雛痛失群。

采珠圖為戴春塘畫并題

不肯尋常畫洛神，感甄一賦最清新。拈毫獨采銷魂句，細點明珠為寫真。

十月十九日徐后山昆舍人招同法時帆祭酒吳谷人贊善王葑亭

給事趙味辛舍人董觀橋吏部為竟日之飲口占記事

所到可終日，相知能幾人。無詩尤契合，得酒亦精神。志定甘違俗，心閑乃善貧。夜寒歸任晚，斗室暖如春。

雪中謝吳少甫吏部存問

才退愁詩債，書來捐俸金。見童今夜笑，風雪故人心。得酒情真過，無衣感更深。草堂資可辦，終始望知音。

(作者單位：復旦大學中國古代文學研究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