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曉海
(作者單位:臺灣“清華大學”中國文學系)
■校勘與注釋
鮑參軍詩注補正(三)
朱曉海
卷 三
《侍宴覆舟山》之一
游軒越丹居,暉燭集涼殿

海按:《文選》卷二十《詩甲·公燕》謝靈運《九日從宋公戲馬臺集送孔令》善《注》引傅玄《西都賦》曰“彤彤朱宮”、《河清頌》“朱宮潛耀,紫閣陰鮮”,指裝潢考究之皇宮?!逗鬂h書》卷四十上《班彪傳附子固傳·西都賦》“煥若列星,紫宮是環,清涼、宣溫……不可殫論”,章懷《注》引《三輔黃圖》:“未央宮有清涼殿;宣室殿中溫室殿?!薄稌x書》卷一三十《赫連勃勃載記·統萬城功德銘》:“溫宮膠葛,涼殿崢嶸。”
追焱起流宴
錢氏:《說文》(十篇下):“焱,火華也?!?/p>
海按:段《注》已指出:“古書‘焱’與‘猋’二字多互訛”,此處斷乎為“猋”,飆也,如是方能與出句之“凌高”互文足義:因速度之快若追風,故車隊恍似凌空御氣而馳?!蔼Y”誤作“焱”;“猋”、“飆”相假例證詳參《會典》《宵部第十八·猋字聲系》。從斿、從流相假例證詳參《會典》《幽部第十七·斿字聲系》?!秾W劉公幹體》之四“回風蕩流霧”,流霧即游霧。宴,樂也,游宴,游樂也。《三國志》卷十三《王朗傳·諫明帝營修宮室疏》:“華林、天淵足用展游宴?!薄额惥邸肪矶拧度瞬渴e上》所錄何劭《洛水祖王公應詔》:“游宴綢繆,情戀所親?!薄督饦亲印?蕭繹:《金樓子》,臺北:世界書局,1967年。卷四《立言上》:“予不喜游宴淹留,每宴輒早罷。”
明輝爍神都,麗氣冠華甸
錢氏:《書》(卷六《禹貢》):“五百里甸服?!?/p>
海按:偽孔《傳》:“規方千里之內謂之甸服。”意謂以王城為中心,四方各距王城五百里,以致由東至西、由南至北各千里,然非此處用法?!蹲髠鳌肪砣摹断骞荒辍罚骸白镏赜诮嫉?。”杜《注》:“郭外曰郊;郊外曰甸?!薄吨芏Y》卷四《天官·甸師》:“共野果蓏之薦。”鄭《注》:“甸在遠郊之外?!笔且越?、甸經常連言,如《文選》卷二《賦甲·京都上》張衡《西京賦》“郊甸之內,鄉邑殷賑”、卷二六《詩丁·行旅上》潘岳《在懷縣作》之二“登城望郊甸”。謝朓《夏始和劉孱陵》“春色卷遙甸,炎光麗近邑”,最能顯示“甸”乃遠郊之意,不限于以王城為中心者,故《上潯陽還都道中》“登壚眺淮甸”、江淹《從建平王游紀南城》“江甸知禮富”。輝,光也;氣,風也。爍即鑠,二字相假例證詳參《會典》《宵部第十八·樂字聲系》,《方言》卷二郭《注》:“言光明也?!薄洞桌偳分骸俺兆茽q發園華。”《古文苑》卷四《詩》李陵名下《錄別詩》之二:“爍爍三星列。”《毛詩》卷十九之四《周頌·閔予小子之什·酌》“于鑠王師”,毛《傳》:“鑠,美?!贝寺撃嘶ノ淖懔x,言覆舟山的風光在美麗(華)的遠郊(甸)中乃居“冠”者,替“神都”鍍上一層最亮眼的金箔。
《侍宴覆舟山》之二
愛景麗皇州

羽蓋佇宣游
錢氏:《楚辭》(卷十五)《九懷·(通路)》:“宣游兮列宿,順極兮彷徨?!?/p>

海按:王《注》:“遍歷六合視眾星也?!薄堆a注》:“宣,遍也?!薄段倪x》卷二二《詩乙·游覽》顏延之《車駕幸京口侍游蒜山作》:“宣游弘下濟,窮遠凝圣情?!敝x朓《杜若賦》:“憑瑤圃而宣游,臨水木而延佇?!背鼍溲攒囻{之奔走,故言“戒馳路”,此對句則言駐馬下車后,四處游覽,故言“羽蓋佇”。
慚無勝化質,謬從云雨游
錢氏:(《文選》卷二十《詩甲·公燕》)應玚(《侍五官中郎將)建章臺集》詩:“欲因云雨會,濯翼陵高梯?!?/p>
海按:《周易》卷一《乾·文言》:“云從龍。”《淮南子》卷十七《說林》:“人不見龍之飛舉而能高者,風雨奉之?!笔恰霸朴辍蹦似┯鞔硕仁萄缰撼迹U氏代柳元景自謙,以我資質如此不堪教化者,居然亦得與身其間,故曰“謬從云雨游”。
《從拜陵登京峴》
黃氏:本傳:照遷秣陵令,文帝以為中書舍人,故收句云:“深德竟何報,徒令田陌空?!?/p>
海按:此乃從《南史》*李延壽:《南史》,臺北:藝文印書館,1972年。卷十三《長沙景王道憐傳所附鮑照傳》將“世祖”誤為“太祖”所致,《宋書》可證。照出為秣陵令,亦“孝武初”之事,虞炎《序》可證。《宋書》卷三十《禮志二》:“自元嘉以來,每歲正月,輿駕必謁初寧陵,復漢儀也。世祖、太宗亦每歲拜初寧、長寧陵。”然拜陵非止天子,諸王、百官亦可,桓謙奏曰:“百僚拜陵起于中興……尋武皇帝詔,乃不使人主、諸王拜陵,豈唯百僚?!比缓笥殖诮?,故“宋明帝又斷群臣出拜謁陵”。
孟冬十月交
錢氏:《詩》(卷十二之二《小雅·節南山之什·十月之交》):“十月之交。”
海按:《宋書》卷二一《樂志三》曹操《碣石》:“孟冬十月,北風衺回?!?/p>
衰賤謝遠愿
海按:“遠愿”即“遠志”,遠大之志向?!段倪x》卷二三《詩丙·贈答一》王粲《贈士孫文始》:“白駒遠志,古人所箴?!薄队衽_》卷三陸機《為周夫人贈車騎》:“男兒多遠志,豈知妾念君?!?/p>
《蒜山被始興王命作》
錢氏:劉楨《京口記》曰:“蒜山無峰嶺,北臨江?!?/p>
張云璈:(卷十)胡中丞云:“‘楨’當作‘損’。隋(《經籍)志(二·史·地理記)》:‘《京口記》二卷,(自注:)宋太常卿劉損撰’,即此?!?/p>
海按:據《三國志》卷四六《孫策傳》,建安元年(196),高郵至揚州已入孫吳勢力范圍;據《文選》卷三十《詩庚·雜擬上》謝靈運《擬鄴中集·劉楨》:“貧居晏里闬,少小長東平,河、兗當沖要,淪飄薄許京?!?詳參俞紹初:《建安七子集》附錄四《建安七子年譜》,臺北:文史哲出版社,1990年。劉氏蓋無可能嘗游京口?!皹E”蓋“損”形近之訛。
玄武藏木陰
錢氏:(《文選》卷十五《賦辛·志中》)張衡《思玄賦》:“玄武縮于殼中兮。”(善)《注》:“龜與蛇交曰玄武?!?/p>
海按:江淹《雜體詩·鮑參軍·戎行》:“鷦鷯不能飛,玄武伏川梁?!狈杭捶小j帯㈥柋局副橙?、向日,《老子》第四二章:“萬物負陰而抱陽。”按五行間架,木配春,木春之陰即木春之背:水也,是以此句猶言玄武藏于水。

鹿苑豈淹睇,兔園不足留

海按:《左傳》卷二五《成公二年》:“無令輿師淹于君地?!倍拧蹲ⅰ罚骸把?,久也?!本矶缎辍罚骸岸訜o淹久。”杜《注》:“淹,留也?!薄墩f文》四篇上:“睇,小衺視也?!贝酥^蒜山此自然形勝之地豈人為之帝王苑囿可比?“睇”字極佳,因隨上司登覽,不容拖延落后,是以鹿苑之流果新奇佳美,侍從人員等于行進途中,勢必不停地偷偷斜視。
王德愛文雅,飛翰灑鳴球
聞人氏:《書》(卷五《益稷【皋陶謨】》):“戛擊鳴球?!?/p>
海按:偽孔《傳》:“球,玉磬?!兵Q球猶鳴玉,《文選》卷十七《賦壬·論文》陸機《文賦》:“懼蒙塵于扣缶,顧取笑乎鳴玉?!币砸魳酚魑膶W造詣?!逗忧屙灐罚骸笆⒌滦稳荩灞桓桧?。察之上代,則奚斯、吉甫之徒鳴玉鑾于前?!币喳[鈴喻文學作品之高明,與此句同屬一類。
《登廬山》
懸裝亂水區,薄旅次山楹
聞人氏:《晉書》(卷六九《戴若思傳》):“陸機赴洛,船裝甚盛?!?《文選》卷五《賦丙·京都下》左思)《吳都賦》:“開軒幌,鏡水區?!薄吨芤住?卷六)《旅卦》(孔)《疏》:“旅者,客寄之名?!?《楚辭》卷十四)莊忌《哀時命》:“鑿山楹而為室兮?!薄蹲渴显辶帧?卓明卿:《卓氏藻林》,《四庫全書存目叢書》,第214冊。(卷五《宮室類·楚辭》):“山楹,山房也?!?/p>
海按:“懸”,古但作“縣”。《說文》九篇下:“縣,系也?!薄盾髯印肪硎墩摗罚骸笆ネ鯖],有埶籍者罷不足以縣天下?!睏睢蹲ⅰ罚骸翱h,系也,音懸?!笔且浴肚f子》卷三上《大宗師》《釋文》所引向《注》,以“無所系也”訓“縣解”。《尚書》卷六《禹貢》:“亂于河?!眰慰住秱鳌罚骸罢^流曰亂。”孔《疏》引孫炎曰:“橫渡也。”裝,行裝也,《漢書》卷三九《曹參傳》:“蕭何薨,參聞之,告舍人趣治行?!鳖仭蹲ⅰ罚骸爸涡?,謂修治行裝也。”卷九五《南粵傳》:“王、王太后飭治行裝重資,為入朝具?!薄秴嵌假x》劉《注》:“水區,河中也?!狈谴颂幹梅?。《宋書》卷六七《謝靈運傳·山居賦》:“緬邈水區?!狈降弥?。出句謂將行囊扎束好,橫渡有水的地區?!秴斡[》卷十五《報更》:“雖得則薄矣?!备摺蹲ⅰ罚骸氨?,輕少也?!薄痘茨献印肪矶弧兑浴罚骸跋に鞅≠x。”高《注》:“薄,少也?!甭弥中伪局杠娛玛犖椤!氨÷谩敝复诵腥藛T甚少,相對于此者乃《從過舊宮》之“云旅”。是以此聯類乎輕裝簡從、涉水跋山之謂。


黃氏:(《類聚》卷七《山部上·廬山》所錄)宋支曇諦《廬山賦》曰:“昔哉壯麗,峻極氤氳?!庇郑骸跋淘ヂ勂淝鍓m,妙無得之稱名也。”“昔貌”“前名”疑出此。
增補:“亂”,宋本作“純”。

聞人氏:(《宋書》卷六七《謝靈運傳》)謝靈運(《山居)賦》:“賤物重己,棄世希靈,駭彼促年,愛是長生?!?/p>
黃氏:(《類聚》卷七八《靈異部上·仙道》所錄)晉湛方生《廬山神仙詩》:“室宅五岳,賓友松、喬?!薄稄]山記》*陳舜俞:《廬山記》,《四部分類叢書集成續編·殷禮在斯堂叢書》,臺北:藝文印書館,1970年。卷四《古人留題篇》慧遠《廬山詩》:“幽岫棲神跡?!彼^“化跡”“長靈”也。
海按:《說文》七篇下:“穹,窮也。”引申為高之意,與出句之“深”相對。同型之對仗見諸《登翻車峴》:“高山絕云霓,深谷斷無光。”江淹《草木頌·黃連》:“長靈久視,驂龍行天?!笔拙淙∽浴独献印返谖寰耪拢骸伴L生久視?!薄办`”當改讀為“命”,兩字相假例證詳參《會典》《青部第三·霝字聲系》、《真部第四·令字聲系》。長命即長生,亦即下文之“羽人”。
《登廬山望石門》
訪世失隱淪,從山異靈士

方東樹:“靈士”用(《文選》卷二一《詩乙·詠史》顏延之《五君詠·嵇中散》善《注》所引顧凱之)《嵇康贊》(:“鮑靚,通靈士也?!?
海按:“靈士”猶言“靈人”,陶潛集卷四《讀〈山海經〉》之六:“靈人侍丹池,朝朝為日浴。”《云笈七簽》*蔣力生等校注:《云笈七簽》,北京:華夏出版社,1996年。卷九七《贊頌部·歌詩》楊羲《紫微王夫人詩》之九:“靈人隱玄峰,真人【神】韜云來【采】。”江淹《山中楚辭》之二:“予將禮于太一……要靈人兮中洲?!膘`人,神人、仙人也。

雞鳴清澗中,猿嘯白云中,瑤波逐穴開,霞石觸風起
海按:風,今多誤作“峰”,乃音近致訛。于上古,風乃侵部;峰乃東部,晉、宋時,風已轉隸東部,與峰同韻。后一聯乃“穴逐瑤波開,風觸霞石起”的倒裝句法。霞石即瑕石,《文選》卷十二《賦己·江?!饭薄督x》:“瑕石詭暉?!鄙啤蹲ⅰ罚骸啊墩f文》(一篇上):‘瑕,玉之小赤色者也’。”是以得與“瑤”對仗?!稄拟字欣捎螆@山石室》稱美整片山壁,故曰:“瑕壁麗錦質?!薄豆騻鳌肪硎顿夜荒辍罚骸坝|石而出,膚寸而合,不崇朝而遍雨天下者,唯泰山爾?!薄额惥邸肪硪弧短觳可稀ぴ啤匪洝渡袝髠鳌罚瑒t以為“五岳”皆然,實即大山皆然?!额惥邸肪矶短觳肯隆び辍匪涥庣H《閑居對雨》之二:“觸石朝云起?!本砣摺度瞬慷弧る[逸下》所錄蕭繹《隱居先生陶弘景碑》:“觸石起云?!币灾隆坝|石”可作云之代詞,如《初學記》卷五《地理上·泰山第三》所錄謝靈運《泰山吟》:“觸石輒遷綿?!贝四撕魬下搶洌汉我詴摹鞍自评铩眰鱽怼霸硣[”?!讹w白書勢銘》:“沾此瑤波,染彼松煙”,又可曰玉波,《英華》卷一五六《天部六·風》王臺卿《詠風》:“暫拂蘭池上,瀲淡玉波生”,瑤波、玉波皆水波之美稱,乃言水力之強,沖擊兩岸山壁,形成大小窟窿:“穴”。同樣是呼應上聯出句:山“澗”中何以會有“雞鳴”。
《從登香爐峰》
徒收杞梓饒,曾非羽人宅
黃氏:杞梓欲人才之盛,謂歌頌義慶比魯侯之保有鳧繹,終未若茲山為羽人之宅、羅景沾光可記也。(《類聚》卷六七《衣冠部·衣冠》所錄)郭璞詩:“杞梓生南荊,奇才應世出?!?/p>
海按:《國語》卷十七《楚語上·蔡聲子論楚材晉用》:“其大夫皆卿材也。若杞梓、皮革焉,楚實遺之……不能用也?!表f《注》:“杞梓,良材也。”《文選》卷四七《贊》袁宏《三國名臣序贊》:“赫赫三雄,并回干軸,競收杞梓,爭采松竹?!苯汀峨s體詩·盧中郎·感交》:“自顧非杞梓,勉力在無逸。”首聯“辭宗盛荊夢,登歌美鳧繹”乃并列者,焉有楚人頌美他國君主之理?此聯乃言荊、徐等地方內文、武之才固盛,然非方外仙家樂居之所。《山海經》卷六《海外南經》:“羽民國在其東南,其為人長頭,身生羽?!甭勅耸夏藫冻o》卷五《遠游》“仍羽人于丹丘兮”王《注》轉引。
羅景藹云扃,沾光扈龍策
聞人氏:《廣雅》(卷一上《釋詁》):“羅,列也。”按:景,日景也。云扃猶言扉也。《韻會》(卷十二《上聲·七戶》):“扈,尾也,后從曰扈。”

青冥搖煙樹,穹跨負天石
聞人氏:《漢書》(卷二七下之上《五行志·思羞·月晦》顏)《注》:“冥,暗也?!薄該u煙之樹蔥然者因望窮而晦。

高世伏音華
海按:音,聲也?!段倪x》卷三六《令》任昉《宣德皇后令》:“客游梁朝,則聲華藉甚?!薄额惥邸肪砣弧峨[逸下》所錄劉孝標《與宋玉山元思書》:“金石可碎,聲華無寂。”《弘明集》卷八玄光《辯惑論》:“真宗難曉,聲華易惑?!睙o論聲或華,均與實相對,此句中之聲華指方內虛名。
《從庾中郎游園山石室》
至哉煉玉人,處此長自畢
海按:《楚辭》卷八《九辯》:“直怐□而自苦。”王《注》:“守死忠信以自畢也?!比罴洞鸱x書》*阮籍:《阮步兵集》,《歷代卅四家文集》,鄭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97年,卷三《書》。:“守臊穢以自畢?!薄队衽_》卷七蕭衍《織婦》:“君情倘未忘,妾心常自畢。”《魏書》卷九二《列女列傳·魏溥妻房氏》:“出事君子,義在自畢?!薄侗笔贰肪砦迦遏脒B猛傳》:“竟如相者言,卒以榮寵自畢。”《文選》卷十九《賦癸·情》宋玉名下《高唐賦》“言辭已畢”,善《注》:“畢,竟也。”自畢,終身也。于死者而言,則為永久,如《傷逝賦》:“閉金扃于下泉,永山河以自畢。”此聯乃贊佩修煉仙道者能終生潛心處此山中。
《登云陽九里埭》
空錄齊后瑟
聞人氏:《韓非子》(卷十二《外儲說左下》):“齊宣王問康倩曰:‘儒者鼓瑟乎?’……”
海按:“康”當作“匡”。
《自礪山東望震澤》
爛漫潭、洞波,合沓崿、嶂云
錢氏:(《文選》卷十一《賦己·宮殿》)王延壽《魯靈光殿賦》:“流離爛漫……”(卷二《賦甲·京都上》)張衡《西京賦》(善)《注》:“(《文字集略》曰):崿,崖也?!?/p>
海按:“爛漫”乃寒部疊韻詞,是以《送從弟道秀別》“浸淫旦朝廣,瀾漫宿云滋”,將之與侵部疊韻詞“浸淫”對仗。此詞之意本為負面,后引申出正面意,同見于《史記》卷一一七《司馬相如傳·子虛賦》。其上文“牢落陸離,爛曼遠遷”,此指其分散、逐漸零落貌,但亦因分散,引申出遍布、眾多等意,其下文“所以娛耳目而樂心意者麗靡爛漫于前”即此種用法。他如《古文苑》卷二《宋玉賦六首·笛賦》:“般衍瀾漫,終不老兮?!薄段倪x》卷十八《賦壬·音樂下》馬融《長笛賦》:“紛葩爛漫,誠可喜也。”《梁書》卷十三《沈約傳·郊居賦》:“布濩南池之陽,爛漫北樓之后?!薄赌怪緟R編》北魏《魏兗州故長史穆君墓志銘》:“奕葉扶疏,分柯瀾漫。”亦然。至于《文選》卷三五《七下》張協《七命》“瀾漫狼籍……藪為毛林;隰為丹薄”、《魏書》卷十九下《景穆十三王列傳·南安王楨附孫熙傳》“細草不除,將為爛漫”,雖是此詞引申后之用法,但仍保持原先負面語意?!稜栄拧肪砥摺夺屒稹贰吧险虑稹保蹲ⅰ罚骸绊斊?。”后世寫作“嶂”。崿、嶂為二,猶潭、洞匪一?!盃€漫”言水之四散、充沛;“合沓”言云之聚攏、重疊。謝朓《詠菟絲》:“爛漫已萬條,連綿復一色”,即此種表述法:前言散;后言合。
漲島遠不測,岡澗近難分
錢氏:《說文》(九篇下):“海中往往有山可依止曰島?!?/p>
海按:《文選》卷十二《賦己·江?!饭薄督x》“躋江津而起漲”,善《注》:“漲,水大之貌?!庇诖颂帲皾q”乃漲海之省稱,此所以得與“岡”相對。漲島,漲海中之島?!赌淆R書》卷十一《州郡志上·交州》:“鎮交趾,在海漲島中?!薄妒彸琴x》“南馳蒼梧、漲?!?,善《注》引謝承《后漢書》:“陳茂常渡漲海?!?/p>
結言非盡意,有念豈敷文

海按:《離騷》之“結言”乃訂情、結婚約之謂,與此處之“結言”風馬牛不相及。結言即屬文,猶“意”之于“念”,故對句改用“敷文”。《文選》卷二五《詩丁·贈答三》盧諶《贈劉琨書》:“《易》曰:‘書不盡言,言不盡意’,然則書非盡言之器,言非盡意之具?!贝寺撃搜裕航耠m作詩寄懷,然內心之意豈文字所能道盡?意在言之表,真欲令人知我心,亦不會假此舉矣。“謝安”云云見諸《世說新語》*楊勇:《世說新語校箋(修訂本)》,臺北:正文書局有限公司,2000年。中卷《賞譽》條101劉《注》所引《續晉陽秋》?!稌x陽秋》東晉孫盛撰;《續晉陽秋》劉宋檀道鸞撰?!按呵铩弊鳌瓣柷铩保艘驏|晉孝武帝尊本生祖母會稽太妃鄭阿春為簡文太后,故諱之。對照《與荀中書別》“敷文勉征念,發藻慰愁容”,可知:敷文即撰文。雅言之,則或作“摛藻”,如《漢書》卷一百下《敘傳·答賓戲》“摛藻如春華”;或作“奮藻”,《文選》卷十五《賦辛·志中》張衡《歸田賦》:“揮翰墨以奮藻?!?/p>
《三日游南苑》
錢氏:《南朝宮苑記》曰:“南苑在臺城南鳳臺山?!?/p>
海按:《景定建康志》*周應合:《景定建康志》,《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489冊。卷二二《城闕志三·亭軒》:“水亭有二:一在臺城寺,即今法寶寺;一在齊南苑中,是陸機故宅,乃王處士水亭也,今鳳臺山南、傍秦淮是其處?!薄端螘肪戆恕睹鞯奂o·泰豫三年》:“以南苑借張永,云:且給三百年,期訖更啟?!本砦迦稄埫葌鞲阶佑纻鳌罚骸坝辣娪诖藵⑸?,永亦棄車奔走,還先所住南苑?!眲t前此孝武帝時,該處乃皇家園囿。


騰蒨溢林疏
增補:宋本“騰”作“勝”。
海按:宋本作“勝”,乃“騰”形近之訛。《文心雕龍》卷六《通變》:“夫青生于藍,絳生于蒨,雖踰本色,不能復化?!鄙`*逯欽立:《先秦漢魏晉南北朝詩》,臺北:木鐸出版社,1988年?!端卧姟肪戆?,自注曰:“《歲時雜詠》作‘芳’?!逼逊e中:《歲時雜詠》,《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1348冊,卷十六《上巳》,并無異文。且作“芳”,意雖可通,然與上句“逐芳云”之“芳”犯重出。,茜也,騰蒨,飛紅,即飛花也。疏,孔隙之處。言飛花甚伙,自林間孔隙處漫溢出?!端馍奖皇寂d王命作》“高薄符【浮】好蒨”,即高處雜樹遍生美麗之紅花。
清潭圓翠會
海按:《紹古》之七:“荷生淥泉中,碧葉齊如規?!币帲媹A之工具。圓翠,以顏色與形狀代言荷葉也。葉葉相連,故曰“會”。
花薄緣綺紋
增補:宋本“花”作“化”。
海按:宋本作“化”,乃“花”之壞訛?!盎ā蹦恕叭A”之俗字,見《說文》六篇下段《注》。《文選》卷二八《詩戊·樂府下》陸機《君子有所思行》“清川帶華薄”、江淹《雜體詩·曹植·贈友》“清池映華薄”、《類聚》卷四《歲時中·三月三日》所錄謝惠連《三月三日曲水集》“芳飆起華薄”。華薄,花叢也?!熬壘_紋”,流觴之水兩岸盡為花叢,如衣服之沿其邊而飾之者。
折榮恡組芬
海按:《爾雅》卷八《釋草》:“綸,似綸;組,似組,東海有之。”郭《注》:“海中草生,彩理有象之者,因以名云?!薄段倪x》卷十二《賦己·江?!饭薄督x》“青綸競糾,縟組爭映”、《類聚》卷二九《人部十三·別上》所錄劉孝綽《侍宴餞庾于陵應詔》“芳卉疑綸組,嘉樹以【似】雕飾”,組芬猶言香草;吝組芬,惜香草。
《贈故人馬子喬》之一
躑躅城上羊,攀隅食玄草
錢氏:崔豹《古今注》(卷下《草木》):“羊躑躅花,(花黃,羊食之則死,)羊見之,則躑躅分散,故名羊躑躅?!?/p>
海按:《荀子》卷十三《禮論》:“大鳥獸則先亡其群匹,越月踰時,則必反沿過故鄉……躑躅焉、踟躕焉,然后能去之?!薄额惥邸肪砭乓弧而B部上·鸚鵡》所錄王粲《鸚鵡賦》:“步籠阿以躑躅?!本矶短觳肯隆び辍匪洸苤病冻盍刭x》:“馬躑躅以悲鳴?!薄队⑷A》卷二六六《詩一六十·送行一》吳均《送柳吳興竹亭集》:“躑躅牛羊下,晦昧崦嵫色?!本c周遭草木有何避忌者無涉。此處純言眾羊因覓食,于險峻之城上左右徘徊揣度,以便登城隅,得草果腹。
俱共日月輝,昏明獨何早
海按:《山行見孤桐》:“昏明積苦思,晝夜叫哀禽?!薄段倪x》卷三七《表上》劉琨《勸進表》:“昏明迭用,否泰相濟。”善《注》:“昏明謂晝夜也?!薄昂巍蹦恕耙缓巍敝÷??!端螘肪矶弧稑分救凡茇А抖谈栊小贰班滴野装l,生一何早”、《樂府》卷三七《相和歌辭十二·瑟調曲二》謝靈運《折楊柳行》“嚴駕一何早”,一何,何其、何等。晝夜之形成由于日月運行,運行之速度于萬物應一致,所謂“共”,乃就人、羊而言,為何“獨”獨于我似乎特別“早”,轉瞬已至日暮而“夕風”起?試觀城上之羊尚在覓食。
《贈故人馬子喬》之五
宿心誰不欺,明白古所難
海按:《后漢書》卷十上《皇后本紀·和熹鄧皇后紀·遺詔》:“上欲不欺天愧先帝;下不違人負宿心。”《公羊傳》卷七《莊公十三年》:“要盟可犯,而(齊)桓公不欺;曹子可讎,而桓公不怨,桓公之信著乎天下?!薄墩f苑》*趙善貽:《說苑疏證》,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1985年。卷十六《談叢》:“義士不欺心。”“不欺”“宿心”即《擬古》之八“勿輕【慚】素誠”。此聯意謂:誰能不受時、空、人事變異,保持以往之情誼,而不負心?然人心叵測,要別人信得過這番誠篤,自古以來亦非易事。
永念平生意,窮光不忍還
海按:窮,盡也、終也,窮光,終朝。《代貧賤苦愁行》:“愁苦窮日夕。”或徑言“窮日”,如《文選》卷五二《論二》韋昭《博奕論》:“窮日盡明?!被蛟弧氨M日”,如《文選》卷二七《詩戊·軍戎》王粲《從軍》之一:“盡日處大朝,日暮薄言歸?!贝寺撃搜裕鹤窇浧鹱阅贻p時以來二人之情誼,于此送別之際,雖已屆日暮,猶不忍折返居所。
《贈故人馬子喬》之六
雌沈吳江里,雄飛入楚城
海按:《吳越春秋》*徐元佑音注:《吳越春秋》,臺北:世界書局,1980年。《闔閭內傳第四》:“湛盧之劍惡闔閭之無道也,乃去而出,水行如楚。楚昭王臥而寤,得吳王闔閭之劍于床。”阮籍《詠懷》之二八:“夜飛過吳洲?!薄段倪x》卷三五《七下》張協《七命》:“或馳名傾秦,或夜飛去吳。”皆用此典?!肚锶帐拘萆先恕贰皷|西望楚城”、江淹《從建平王游紀南城》“江甸知禮富,漢渚聞教清。君王澹以思,樹羽望楚城”、《太平廣記》*張國風:《太平廣記會校》,北京:北京燕山出版社,2011年。卷四九九《雜錄七·郭使君》“江陵有郭七郎者……乃楚城富民之首”,楚城指江陵。
神物中不隔,千祀儻還并
錢氏:《晉書》(卷三七)《張華傳》:“斗牛之間常有紫氣,豫章人雷煥繆達緯象,以為寶劍之精上徹于天。華即補煥為豐城令。煥到縣,掘獄屋基,入地四丈余,得一石函,中有雙劍,并刻題,一曰龍泉;一曰太阿。送一劍與華,一劍自佩。華報煥書曰:‘詳觀劍文,乃干將也,莫邪何復不至?雖然,天生神物,終當合耳。’華誅,失劍所在。煥卒,子華為州從事,持劍行經延平津,劍忽于腰間躍出,墮水。使人沒水取之,不見劍,但見兩龍各長數丈,蟠縈有文章。沒者懼而反,于是失劍。”
海按:中,《玉臺》卷四、《類聚》卷六時《軍器部·劍》、《御覽》卷三四四《兵部七五·劍》引此,均作“終”。中、終可相假借,例證詳參《會典》《東部第一·中字聲系》。然下文既云“儻”,乃或然未定語態,如《園中秋散》“儻結弦上情,豈孤林下彈”,則“中”仍當如字讀?!安弧狈綉淖x為“否”,如《松柏篇》“父兮知來不”之“不”,二字通假例證詳參《會典》《之部第十一·不字聲系》。《文選》卷十七《賦壬·音樂》傅毅《舞賦》“啟泰真之否隔”,善《注》:“否隔,不通也?!本砣摺侗砩稀凡苤病肚笸ㄓH親表》“今之否隔,友于同憂”,善《注》引《廣雅》(卷一下《釋詁》):“否,隔也。”
《答客》
我以蓽門士,負學謝前基
海按:蓽即篳?!抖Y記》卷五九《儒行》“篳門圭窬”,鄭《注》:“篳門,荊竹織門也。”《左傳》卷三一《襄公十年》“篳門閨竇之人而皆陵其上”,杜《注》:“篳門,柴門?!薄墩摵狻肪矶都灐贰袄^體守文,因據前基”,前基,先王之基礎;《晉書》卷五四《陸機傳·制曰》“自以智足安時,才堪佐命,庶保名位,無忝前基”,前基,祖、考建立之家庭聲譽,均本諸《尚書》卷十三《大誥》:“若考作室,既厎法,厥子乃弗肯堂,矧肯構……厥考翼*詳參王引之:《經義述聞》,臺北:廣文書局股份有限公司,1963年,卷三《尚書上·厥考翼》。其肯曰:予有后,弗棄基?!贝颂幰驅僬搶W,故指士林之前修、前哲。《類聚》卷五六《雜文部二·詩》所錄王融《和竟陵王郡縣名詩》“端溪慚昔彥,測水謝前修”、卷三八《禮部上·學?!匪浫螘P《求為劉瓛立館啟》“瓛之器學無謝前修”、《英華》卷七四二《論四·文》裴子野《雕蟲論》“高才逸韻頗謝前哲”。“前基”與末句之“后賢”相對照。此句乃言有負所學、對不起前修。
專求遂性樂,不計緝名期
海按:《墓志匯編》北魏《魏故銀青光祿大夫于君墓志銘》“未仕播聲,升朝緝譽”、東魏《魏故南陽郡君趙夫人墓志銘》“清暉早映,緝譽幽房”,譽、名同義。緝即輯,改讀為集,相假例證詳參《會典》《緝部第十六·咠字聲系》、《集部聲系》。期,期望也。對句乃謂置他人對其培育名聲之期望于不顧。
深憂寡情謬
海按:《文選》卷十七《賦壬·論文》陸機《文賦》“言寡情而鮮愛”、《文心雕龍》卷七《情采》“繁采寡情”,此處之意則略殊,乃嵇康集卷四所附向秀《難養生論》“寡情欲,抑富貴”之謂。既然“愛賞好偏越,放縱少矜持”,不緝名譽,故予人寡情欲之印象,作者時或不免自我質疑此種生活態度是否不當。
《和王丞》
銜協曠古愿
聞人氏:銜,含也;協,合也。
海按:江淹《劉仆射東山集》“紳裳視絕云,銜意方此時”、《當春四韻同□左丞》“我有幽蘭念,銜意矚里斜”、《類聚》卷七九《靈異部下·神》所錄王僧孺《湘夫人》“日暮思公子,銜意嘿無辭”。“銜……愿”即“銜意”。
夜聽黃石波,朝望宿巖煙
聞人氏:澗流橫過石上,故曰“橫石波”。
增補:宋本“黃”作“橫”。
海按:與之對仗者既為“宿”,乃動詞,則與之對仗者當作“橫”?!冻o》卷二《九歌·河伯》:“沖風起兮橫波?!薄妒憽罚骸跋⑹瘷M波?!薄跋ⅰ薄皺M”均為動詞,正如此聯“宿”之于“橫”,一止一動?!稑犯肪砣断嗪透柁o七·平調曲三》顏延之《從軍行》:“橫海咸飛驪,絕漠皆控弦。”海有波濤,詳言之,則如《擬青青陵上柏》“涓涓亂江泉,綿綿橫海波”,“橫石波”與“橫海波”構詞法近似,指河中有嶙峋之石,河水前進時,必須橫越過這些阻礙,夜中萬籟俱寂,故沖擊石頭之水波聲格外清晰。
《日落望江贈荀丞》
惟見獨飛鳥,千里一揚音,推其感物情,則知游子心
海按:《史記》卷一二六《滑稽列傳·淳于髡傳》“王曰:‘此鳥不飛則已,一飛沖天;不鳴則已,一鳴驚人’。”《舞鶴賦》“指蓬、壺而翻翰,望昆閬而揚音”,即脫胎于此?!蔼氾w鳥”喻荀某,高飛“千里”,“揚音”驚人,故下文以“君居帝京內,高會日揮金”狀其得意?!捌洹敝冈擑B這種脫穎而出之情況;“物”指無從振翅高飛之余鳥。以余鳥因之所“感”“情”懷類“推”,則知我、此身困異鄉之“游子”心境如何。斷章取義,作者期盼者乃如《代陳思王京洛篇》之描繪:“唯見雙黃鵠,千里一相從?!比滑F實則如《擬阮公夜中不能寐》所云:“鳴鶴時一聞,千里絕無儔?!?/p>
《吳興黃浦亭庾中郎別》
旅雁方南過,浮客未西歸
聞人氏:(《文選》卷二五《詩丁·贈答三》)謝惠連(《西陵遇風獻康樂》)詩:“眷眷浮客心。”
海按:善《注》:孔安國《尚書》(卷九《盤庚中》“鮮以不浮于天時”)《傳》曰:“浮,行也。”“浮”既與“旅”對仗,則浮客猶言旅客?!兜谴罄装杜c妹書》“旅客辛貧,波路壯闊”、《宋書》卷八二《周朗傳》“江東旅客盡令西歸”、何遜《贈諸游舊》“望鄉空引領,極目淚沾衣,旅客長憔悴,春物自芳菲”。所以用“浮”,一則假萍逐水而徙,以喻離故鄉根本者之狀態;再則二篇詩中之主人公所行皆水路,以“浮”代“旅”,愈形貼切。早先多用“游客”,如《古文苑》卷八《詩》蘇武名下《答詩》之一“連翩游客子,于冬服涼衣,去家千里余,一身??署嚒薄ⅰ段倪x》卷二九《詩己·雜詩上》曹植《雜詩》之二“類此游客子,捐軀遠從戎”、卷二八《詩戊·樂府下》陸機《悲哉行》“游客芳春林,春芳傷客心”。
昧心附遠翰,炯言藏佩韋


《與伍侍郎別》
飲龁具攢聚,翹陸欻驚迸
錢氏:《莊子》(卷四中《馬蹄》):“龁草飲水,翹足而陸,此馬之真性也?!?《文選》卷二五《詩丁·贈答三》謝靈運《登臨海嶠出發強中作與從弟惠連見羊何共和之》“凄凄久念攢”,善《注》引)《倉頡篇》:“攢,聚也?!?《文選》卷二《賦甲·京都上》張衡)《西京賦》(“欻從背起”,薛)《注》:“欻者【之】言忽也。”(徐氏)《說文》(二篇下):“迸,走散【散走】也。”
海按:成《疏》:“龁,嚙也……翹,舉也?!薄夺屛摹芬抉R彪云:“陸,跳也?!薄熬摺弊x如《代苦熱行》“渡瀘寧具腓”之“具”,俱也。“攢聚”乃同義復詞,益以“具”,實為贅語。此聯藉同飲共食,以表雙方基于同類相求的本能,生活在一起,后因外界突發之驚惶因素,而舉足奔散。此舉自然破壞我等“慕類”之天“性”,相對亦格外有“感”于對方總是愿意分享之盛“情”,如鹿得蘋,必呦呦然呼朋引類。情、性義通,所以必倒置,因此篇乃押庚部去聲韻,“情”乃平聲韻。
《送別王宣城》
江郊藹微明
聞人氏:《玉篇》(卷十三《艸部》):“藹,樹繁密【茂】貌?!?/p>

樹道慕高華,屬路佇深馨
聞人氏:賈誼《新書》*閻振益、鍾夏:《新書校注》,北京:中華書局,2000年。(卷九《修政語上》):“積道者以信;樹道者以人。”按:“高華”即指黃霸、汲黯也;屬路,屬于宣城路之人也。
海按:《左傳》卷八《莊公八年》“《夏書》曰:‘皋陶邁種德’”,孔《疏》以“種樹功德”訓讀之,卷四八《昭公十九年》“吾聞:撫民者節用于內,而樹德于外,民樂其性”、《尚書》卷十一《(偽)泰誓下》“樹德務滋”,“樹道”即“樹德”之變造?!妒酚洝肪矶恕斗舛U書》“使者存問供給相屬于道”、卷三十《平準書》“遣使冠蓋相屬于道”,簡言之,即“屬道”。道、路一意,《魏書》卷七上《孝文帝紀》“送故迎新相屬于路”、卷三四《盧魯元傳》“傳驛相屬于路”。因出句已用“道”,為免重出,故此處乃用“路”。《左傳》卷十二《僖公五年》“黍稷非馨,明德惟馨”、《文選》卷二四《詩丙·贈答二》潘尼《贈河陽》“既立宰三河,流聲馥秋蘭”、卷三十《詩己·雜詩上》沈約《和謝宣城》“昔賢侔時雨,今守馥蘭蓀”。此一聯乃鮑照勉勵王氏當仰慕昔賢,流惠于民,以致德馨美名始終停佇于宣城郡,謳頌之聲不絕于巷道,即《行京口至竹里》“君子樹令名”之意。
《送從弟道秀別》
參差生密念,躑躅行思悲
黃氏:《楚辭》(卷二)《九歌(·湘君)》“吹參差兮誰思”,王逸《注》:“參差,洞簫也?!毕鹿试啤皠e所思”。
增補:宋本“悲”作“疑”。
浸淫旦潮廣,瀾漫宿云滋
海按:宿,當改讀為夙,兩字相假例證詳參《會典》《幽部第十七下·夙字聲系》。夙云,朝云也,是以得與“旦潮”對仗。猶“浸淫”“瀾漫”同為疊韻詞之相對。《文選》卷八《賦丁·畋獵中》司馬相如《上林賦》“侵淫促節”,善《注》:“侵淫,漸進之貌。”卷十三《賦庚·物色》宋玉名下《風賦》“起于青萍之間,侵淫溪谷,盛怒魚土囊之口”、卷卷三四《七上》枚乘《七發》“陽氣見于眉宇之間,浸淫而上,幾滿大宅”,最能表現此詞之意。“浸淫”形容早“潮”漸“廣”;“瀾漫”形容朝“云”漸“滋”,但此二疊韻詞皆表示逐漸散布、擴張之意。
《與傅都曹別》
邂逅兩相親,緣念共無已

聞人氏:《玉篇》(卷二七《纟部》):“緣,因也?!?/p>
海按:黃氏前半蓋轉引自《文選》卷五九《碑文下》王屮《頭陁寺碑文》“以為宅生者緣業,空則緣廢”善《注》。念,想也,因此而設想二人將可一直共處?!洞招小罚骸傲b人感淑節,緣感欲回轍?!薄熬壞睢迸c“緣……欲”乃同一構詞法。
追憶棲宿時,聲容滿心耳
海按:“聲”相應于“耳”;“容”相應于“心”。似脫胎自《文選》卷二三《詩丙·哀傷》潘岳《悼亡》之二:“寢興目存形,遺音猶在耳。”
《和傅大農與僚故別》
絕節無緩響,傷雁有哀音
錢氏:“絕節”見《堂上歌行》(:“高唱相追和?!弊ⅲ?《文選》卷五五《連珠》)陸機《演連珠》(之二三):“絕節高唱,非凡耳所悲?!?
海按:《文選》卷二八《詩戊·樂府下》陸機《猛虎行》:“急弦無懦響?!?/p>
非同年歲意,誰共別離心
黃氏:《漢敦煌長史武班碑》云:“金鄉長河閑高陽史恢等追惟昔日,同歲郎署。”同年歲為同僚也。
海按:《世說》上卷《言語》條84劉《注》所引孫綽《遂初賦·敘》:“孰與坐華幕、擊鐘鼓者,同年而語其樂哉?”年、歲意同,猶別、離無異,均為同義復詞?!巴薄肮病毕嗤ǎ缤耙狻薄靶摹敝痹~面換動耳,是以“同年歲”即“共年歲”。其意乃謂若非兩下曾有共處一段時候之感情,即下文之“孰謂游居淺”,否則,雙方焉會于此別離之際俱傷懷。
冠屣預人林
海按:《侍郎報滿辭合疏》“得從下走,叨跡人行”、《拜侍郎上疏》“生丁昌運,自比人曹”、《從過舊宮》“微臣逢世慶,征賦備人徒”、《顏氏家訓》卷一《后娶》“河北鄙于側出,不預人流”,“人林”即“人曹”“人徒”等。此乃極謙之詞,比況自身如沐猴而冠、納履于足,側身人之行列。實即《漢書》卷六二《司馬遷傳·報任少卿書》所云:“列于君子之林矣。”
辰物盡明茂
海按:《類聚》卷八八《木部上·桐》所錄王融《應竟陵王教梧桐賦》“同歲草以委暮,共辰物而滋榮”、《樂府》卷三七《相和歌辭十二·瑟調曲二》沈約《卻東西門行》“辰物久侵晏【尋】,征思坐論【淪】越”?!俺健闭摃r間;“物”論環境,辰物盡明茂,意謂當時周邊之景物盡佳,即良辰、美景也,然而被送別之“尊盛”者:傅某因心情低落,“獨幽沈”不歡。
墜歡豈更接,明愛邈難尋
黃氏:(《文選》卷四一《書上》)司馬遷《報任少卿書》:“未嘗銜杯(杯)酒、接殷勤(殷懃)之余歡(歡)。”
海按:《淮南子》卷十七《說林》“長而愈明”,高《注》:“明猶盛也?!贝司渲懊鳌奔瓷仙下摗懊髅敝懊鳌保懊髅?,盛茂,茂盛也?!洞愃纪蹙┞迤罚骸笆壑鹚ヅ??!薄皻g”、“愛”同義。此聯蓋以日之當空與西沈,以喻雙方感情之變化?!锻ㄊ雷幼越獗怼罚骸皦嫵接劳?,遺思在新。”墜辰,已過去的時光;墜歡,以往之歡愛。此一聯實為合掌對,出句論遺落于過往之歡愉豈會復燃再續;對句言過往之盛情恐將遠去,以致無跡可尋。
《與荀中書別》
思君吟涉洧,撫己謠渡江
錢氏:《詩》(卷四之三《鄭·褰裳》):“子惠思我,褰裳涉洧?!薄都艺Z》(卷二《致思》):“楚王渡江,得萍實,大如斗,赤如日,剖而食之,甜如蜜。”
海按:《楚辭》卷九《招魂》:“陳鐘按鼓造新歌些,《涉江》、《采菱》發《揚荷》些?!蓖酢蹲ⅰ罚骸敖猿杳?。”《類聚》卷七八《靈異部上·仙道》所錄張華《游仙》:“湘妃詠《涉江》,漢女奏《陽阿》?!本戆硕恫莶肯隆ぼ睫 匪浿斐对佂能饺亍罚骸巴礁琛渡娼非?,誰見緝為裳?!薄岸山睂崬椤吧娼?,唯因出句既要直接用經典中之成詞“涉洧”,為避重出,乃易為“渡”。
《從過舊宮》
靈命蘊川瀆,帝寶仗萹圖
錢氏:(《文選》卷二《賦甲·京都上》)張衡《西京賦》:“蕩川瀆,簸林薄?!?卷一《賦甲·京都上》)班固《東都賦(·白雉詩)》:“啟靈萹兮披瑞圖?!?/p>
增補:宋本“仗”作“伏”。
海按:靈命,天命也,言天命早已蘊含水德將興之運。《周易》卷八《系辭下》“圣人之大寶曰位”,帝寶,帝位也?!逗忧屙灐贰熬龍D帝寶粲爛瑰英”、《類聚》卷十四《帝王部四·齊明帝》所錄沈約《賀齊明帝登祚啟》“竊惟皇源浚遠,帝寶連暉”。既與“蘊”對仗,當從宋本作“伏”?!秶Z》卷八《晉語二·獻公問卜偃論攻虢何月》“龍尾伏辰”,韋《解》“伏,隱也”,卷十四《晉語八》“物莫伏于蠱”,韋《解》“伏,藏也”。據《宋書》卷二《武帝紀中·元熙二年》,東晉恭帝《禪位詔》中云“圖讖之文既明”、《讓位璽書》又曰“圖讖禎瑞皎然斯在”,此即“萹圖”之謂,指劉裕即帝位之事早以隱晦的方式見諸圖讖等預告中。
虎變由石紐,龍翔自鼎湖
錢氏:《易》(卷五《革·九五》):“大人虎變?!薄妒裰尽?卷三八)《秦宓傳》:“禹生石紐,今之汶山郡是也。”《史記》(卷二八)《封禪書》:“黃帝采首山銅,鑄鼎于荊山下。鼎既成,有龍垂胡髯,下迎黃帝。黃帝上騎,群臣、后宮從上者七十余人,龍乃上去。余小臣不得上,乃悉持龍髯,龍髯拔墮……后世因名其處曰鼎湖。”

余祥見云物,遺像存陶漁
錢氏:《左傳》(卷十二《僖公五年》):“凡分至啟閉,必書云物。”《史記》(卷一)《五帝紀》:“舜耕歷山,漁雷澤,陶河濱?!?/p>
海按:《左傳》所言“云物”,重在災變,與此處所欲表示之吉“祥”預兆不契,不若《周禮》卷二六《春官·保章氏》“以五云之物辨吉兇”,較中性?!跋瘛奔扰c“祥”對仗,則當改獨為“象”,二字通假例證詳參《會典》《陽部第九(下)·象字聲系》。非指其畫像,乃其征候?!吨芤住肪砥摺断缔o上》“見乃謂之象”,韓《注》:“兆見曰象。”因這些“祥”“象”乃劉裕未發達前已現之端倪,某些尚留存至今,故曰“余”“遺”?!赌鲜贰肪硪弧端伪炯o·武帝紀》:“微時躬耕于丹徒,及受命,耨耜之具頗有存者,皆命藏之,以留于后。及文帝幸舊宮,見而問焉,左右以實對……床頭有土障,壁上掛葛燈籠、麻繩拂?!?/p>
仁聲日月懋
海按:“懋”當改讀為“茂”,二字相假例證詳參《會典》《幽部第十七(下)·矛字聲系》。《毛詩》卷十之一《小雅·南有嘉魚之什·南山有臺》“德音是茂”,鄭《箋》:“茂,盛也。”贊美劉宋武帝仁厚的名聲如日月般永不衰退。
空費行葦德,采束謝生芻
錢氏:《后漢書》(卷五三)《徐穉傳》:“郭林宗有母憂,穉往吊之,置生芻一束于廬前而去。眾怪不知,林宗曰:‘此必南州高士徐孺子也’?!?/p>
海按:《毛詩》卷十一之一《小雅·鴻雁之什·白駒》:“皎皎白駒,在彼空谷,生芻一束,其人如玉。”孔《疏》:“主人禮餼待汝雖薄,止有其生芻一束耳,當得其人如玉者而就之,不可以貪餼而棄賢也。”《類聚》卷三一《人部十五·贈答》所錄摯虞《答杜育》“其人如玉,美彼生芻”、《廣弘明集》卷三十上《統歸篇》江總《入攝山棲霞寺》“比德喻生芻”。此句乃自謙非比德“如玉”之人,宋皇室揚仄陋,視己如《白駒》一詩中所言采一束生芻之賢者,敬謝不敢當。
《從臨海王上荊初發新渚》
梁圭分楚牧
錢氏:《史記》(卷五八)《梁孝王世家》:“梁孝王武者,孝文皇帝子也,而與孝景帝同母,母,竇太后也?!庇?,褚先生曰:“成王與小弱弟立樹下,取一桐葉以與之,曰:‘吾用封汝?!芄勚?,進見曰:‘天王封弟,甚善?!赏踉唬骸嶂睉蚨??!芄唬骸酥鳠o過舉,不當有戲言。言之,必行之?!谑悄朔庑〉芤詰h?!?/p>
海按:不取司馬遷正文:《史記》卷三九《晉世家》,而采褚氏補文,一不當。補文無“削桐葉為珪”,與此句毫無關涉,二不當。該故事乃兄封弟,與孝武帝以父封子不相應,三不當。“梁圭”乃言自歷陽王徙封臨海王之劉子頊身為宋之親藩,猶同自代王徙封梁王之劉武為漢之親藩。封爵必以圭為符信,《周禮》卷二十《天官·典瑞》:“公執桓圭;侯執信圭;伯執躬圭?!薄白訄坦辱担荒袌唐谚怠?,故《代放歌行》以“珪爵”連言。
戾戾旦風遒
海按:戾可改讀為厲,厲可改讀為烈,例證詳參《會典》《泰部十四·列》、《齊部十三·戾》。江淹《雜體詩·張黃門·苦雨》“戾戾飔風舉”、《效阮公十五首》之一“戾戾曙風急”?!段倪x》卷二九《詩己·雜詩上》曹丕《雜詩》之一“烈烈北風涼”、卷二八《詩戊·雜歌》劉琨《扶風歌》“烈烈悲風起”。
《還都道中》之一
物哀心交橫,聲切思紛紜
海按:《舞鶴賦》“輕跡零亂,浮影交橫”、《瓜步山楬文》“超然遠念,意類交橫”。交橫,交錯縱橫,即“紛紜”之意。
《還都道中》之二
夜分霜下凄,悲端出遙路

《上潯陽還都道中》
客行惜日月,崩波不可留
李善:(《文選》卷十二《賦己·江?!饭?《江賦》:“駭漰(崩)浪而相礧。”言客行既惜日月,兼崩波之上不可少留。
呂向:崩波猶奔波也。
張云璈:(卷十一)奔波謂客行之勞也,注似未的。黃士珣云……借喻日月,言日月之去如波之崩,不可留挽。上文“昨夜”“今旦”,下文“侵星”“畢景”“夕云”“曉波”,日復一日,正極形其日月之速如崩波,故可惜耳。二語一氣相生。
海按:《法書要錄》卷一衛夫人《筆鎮圖》“崩浪雷奔”、陶潛集卷三《庚子歲五月中從都還阻風于規林》之二“崩浪聒天響”,亦可作崩濤,《石帆銘》:“崩濤山逐,郁浪雷沈?!薄段倪x》卷十二《賦己·江?!纺救A《海賦》將之形容為“崩云屑雨”,善《注》:“言波浪飛灑,似云之崩,如雨之屑?!睔w心急切乃內在因素;江浪洶涌乃外在因素,二者共同促成“逐前濤”“赴早路”?!洞栊小贰绑@波不流連,舟人不躊纻”,即此聯之意。文士不論如何好生澀新變,總有其用詞慣性。鮑氏論及時光飛逝,或徑用“馳”,如《代別鶴操》“緬然日月馳”、《發后渚》“華志分馳年”;或以“馳”為現在分詞,加一比況之名詞,如《代蒿里行》“馳波催永夜”、《從拜陵登京峴》“馳光不再中”、《答客》“浮生急馳電”、《望孤山石》“馳波往不窮”。而此句之外,其余四處之“崩”:《松柏篇》“肝心盡崩抽”、《從庾中郎游園山石室》“崩危坐驚栗”、《擬古》之四“宮闕久崩填”、《山行見孤桐》“上倚崩岸勢”,皆形容具體事情,無一與時間相關。呂向訓為“奔(騰)波(濤)”,固然已不切,因“崩”非論水流之速度,乃是形容波濤起伏及撞擊后之驚人景象,張氏將之誤解為“客行之勞”,復以為比況時光川流,乃夢中說夢。
鱗鱗夕云起,獵獵晚風遒
呂延濟:鱗鱗,云貌;獵獵,風聲。
海按:江淹《應劉豫章別》“獵獵風剪樹,颯颯露傷蓮”、《類聚》卷二七《人部十一·行旅》所錄吳均《憶費昶》“皎皎日將上,獵獵起微風”。聲(風聲)、色(云貌)對仗乃六朝慣例。
絕目望平原
呂向:絕,極也。
錢氏:絕猶盡也。
海按:《漢書》卷八七《揚雄傳·羽獵賦》“東瞰盡目,西暢無厓”,顏《注》:“目盡,極望無厓也,言廣遠也?!薄段倪x》卷十一《賦己·游覽》王粲《登樓賦》“平原遠而極目兮,蔽荊山之高岑”、《類聚》卷二八《人部十二·游覽》所錄蕭綱《應令》“平原忽兮遠極目”,“絕目”乃“極目”之變造。亦可曰窮目,《代陽春登荊山行》“窮目盡帝州”、《類聚》卷三十《人部十四·別下》所錄蘇武名下《報李陵書》“窮目極望,不見所識;傾耳遠通,不聞人聲”。
倏悲坐還合,俄思甚兼秋
李善:兼猶三也?!睹姟?卷《王·采葛》):“一日不見,如三秋兮?!?/p>
李周翰:倏忽俄頃之際,悲思已合于心,若經三秋。
增補:各本皆作“倏忽”,黃《注》引作“倏悲”,無版本可據。
海按:無論宋明州六臣本、南宋五臣本、明茶陵六臣本、胡刻善《注》本《文選》俱作“倏悲”?!氨薄八肌睂φ蹋焦し€?!妒彸琴x》“驚沙坐飛”,善《注》:“無故而飛曰坐飛?!薄段倪x》卷二八《詩戊·樂府下》陸機《長歌行》“體澤坐自捐”,善《注》:“無故自捐曰坐也?!本矶拧对娂骸るs詩上》張華《雜詩》“蘭膏坐自凝”,善《注》:“無故自凝曰坐。”張協《雜詩》之六“百籟坐自吟”,善《注》:“無故自吟曰坐也?!薄洞最^吟》“何慚宿昔意,猜恨坐相仍”、《文選》卷二七《詩戊·行旅下》顏延之《還至梁城作》“憂念坐自殷”,與此處之“坐”皆此義。李周翰將此聯視為互文足義,是也?!白€合”說明“倏”“俄”,論速度;“甚兼秋”說明“悲”“思”,論程度。意謂原本已消散之悲思莫名地突然聚合于心頭,其程度較諸分離甚久所引生之悲思尤甚。
《還都至三山望石頭城》
關扃繞天邑,襟帶抱尊華
聞人氏:《晉書》(卷六五《王導傳·史臣曰》)“王敦內侮,憑天邑而狼顧”……《還都口號》“分壤蕃帝華,列正藹皇宮”,詩意以皇都為帝華,此云尊華,猶帝華也。
黃氏:《尚書》(卷十六)《多士》:“肆予敢求爾于天邑商?!薄墩f文【廣雅】》(卷四下《釋詁》):“尊,高稱也。”《爾雅》(卷七《釋丘》):“絕高曰【為之】京?!弊鹑A猶京華也。

偕萃猶如茲,弘易將謂何
錢氏:疑“弘易”或“孔易”之誤。
黃氏:萃為車仆也……舍舟而路,可謂路多矣!車仆猶倦……則王道蕩蕩,王道平平之謂何也。弘易猶蕩平也,嘆長路之險仄,喻所遭之艱困也。
海按:“如茲”之內容乃上聯所云“彌前嘆景促,逾近倦路多”,分別從時間(景)、空間(路),形容返京之心切,以致產生主觀錯覺:愈趕路,天上的日御似乎故意作梗,奔馳得更加快,讓趕路者不久即必須中輟;地祇好像也在刁難,將距京里程拉長,導致愈接近目的地,反而似乎覺得目的地愈發往后退,令趕路者疲于縱轡。此一聯則為比較式。對比兩極乃“偕萃”與“弘易”。前者既為人,后者亦必然,與道路險仄或平順無關,否則,即失類矣。錢氏所疑蓋是?!睹姟肪硎咧摹洞笱拧ど裰病ぐ濉贰半幻窨滓住保住妒琛罚骸啊弧c‘誘’古字通用,故(毛《傳》)以為導也?!贝颂幠瞬卦~格,書“孔易”,意則在“牖民”。教化誘導人民乃中央有司、封疆大吏之責。是以此聯以今語譯之,即扈從、僚佐尚有如是之感,則此行領導者(府主)之心境將會如何,豈非更難耐?
《還都口號》

列正藹皇宮
海按:“正”當改讀為“政”,兩字相假例證詳參《會典》《宵部第三·正字聲系》,乃官長之謂*詳參《經義述聞》,卷三《尚書上·凡厥正人》。。列正,百官也。“藹”乃“藹藹”之省略,《文選》卷六《賦丙·京都下》左思《魏都賦》:“禁臺省中……藹藹列侍。”《文心雕龍》卷五《議對》:“藹藹多士,發言盈庭?!?/p>
維舟歇金景
增補:謂隨落日而停舟。金景,西日也。《春秋繁露》(卷十三)《五行相生》:“西方者金?!?/p>

歸吹踐開冬
海按:《禮記》卷三一《明堂位》“周公踐天子之位”,鄭《注》:“踐猶履也?!薄段倪x》卷二二《詩乙·游覽》顏延之《應詔觀北湖田收》“開冬眷徂物”,善《注》:“開冬猶開春、開秋?!冻o》(卷四《九章·思美人》):‘開春發歲?!惫乓月晒芘c十二季相配,是以由歸途中管吹之聲可推知此時已步入冬季之序幕。
旌鼓貫玄涂,羽鹢被長江
海按:從上文“維舟”“結棹”,可知:此度進京乃循水路。按照五行間架,水搭配之色為玄,玄涂,水路也。“旌鼓貫玄涂”與《贈故人馬子喬》之三“悲涼貫年節”之“貫”均謂自始至尾,直一就空間論;一就時間論。“貫玄涂”與“被長江”乃一義,言江面盡是王之船隊,故旌旗之容、鼓吹之聲自上游貫穿至下游?!稄呐R海王上荊初發新渚》:“云艫掩江汜,千里被連旌”與此同義。
勉哉河、濟客,勤爾尺波功
錢氏:(《文選》卷二八《詩戊·樂府下》)陸機《長歌行》:“寸陰無停晷,尺波豈徒旋。”
黃氏:照,東海人,故曰“河、濟客”,爾,自謂也。
海按:《莊子》卷九上《外物》:“(鮒魚)對曰‘我,東海之波臣也?!薄段倪x》卷四十《箋》謝朓《拜中書記室辭隋王箋》“不悟滄溟未運,波臣自蕩;渤澥方春,旅翮先謝”,善《注》:“滄溟、渤澥皆以喻王;波臣、旅翮皆自謂也?!敝T侯祭境內山川,此處則以河、濟等四瀆喻之,百川所歸之大海喻天子。照為王之幕僚,故曰“客”,乃陪臣,“河、濟客”與其故里無關?!稘h書》卷五四《李廣傳》“然終無尺寸功以得封邑者,何也”、謝朓集卷四所附蕭衍《直石頭》“尺寸功為施,河山賞已諒”,尺波功猶言涓滴之功。
《行京口至竹里》
君子樹令名,細人効命力,不見長河水,清、濁俱不息
黃氏:《禮記》(卷六《檀弓上》):“君子之愛人也以德;細人之愛人也以姑息?!薄墩f文》(二篇上):“命,使也?!泵?,為人役而致力也。
海按:《學劉公幹體》之五“北園有細草”,細,小也,則細人,小人也。君子、小人俱有兩義,原本乃就先天血統、身份論;自孔子伊始,側重以后天德行區分。《檀弓上》所云屬后者,非此處用法。《韓非子》卷四《說難》“與之論大人,則以為閑己矣;與之論小人,則以為賣重”、卷七《喻老》“宋之鄙人得璞玉,而獻之子罕,子罕不受,鄙人曰:‘此寶也,宜為君子器,不宜為細人用’”,“細人”既系“小人”,則“小人”亦即“鄙”野微賤之“人”,與之相對者乃“大人”“君子”。是以可知:于此聯,“君子”指在上位之府主等;“小人”指我等屬下。《后漢紀》卷二二《桓帝紀·延熹九年》:“朱寓嘗為司隸……奏(單)安、(徐)盛曰:‘……不能思展命力,以答天地……’。”又可作“力命”,《三國志》卷五一《宗室列傳》“但當輸效力命,以報所天”、《晉書》卷八一《桓伊傳》“猶欲輸效力命,仰抱皇恩”?!靶Α蹦恕靶薄靶ЯΑ敝⒑险Z。江河納百物,有魚蝦,有瓦礫,正如官僚系統有清(君子)、濁(細人)之別*詳參周一良:《南齊書丘靈鞠傳試釋兼論南朝文武官位及清濁》,《魏晉南北朝史論集》,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7年;吳慧蓮:《六朝時期的選任制度》,臺北:臺灣大學歷史研究所博士論文,1990年,第五章,第二節。,如《通典》卷十四《選舉二·歷代制中》所云:“官有清、濁,以為升降,從濁得清,則勝于遷”,然而不論清、濁,都忙個不停。
《發后渚》
涼埃晦平皋
海按:《說文》十三篇下:“埃,塵也。”而“沙塵”習慣連言,如《宋書》卷二二《樂志四》韋昭《吳鼓吹曲·秋風》“秋風揚沙塵”、《晉書》卷九四《隱逸列傳·夏統傳》“沙塵煙起”、《文選》卷三十《詩庚·雜擬上》謝靈運《擬魏太子鄴中集·阮瑀》“河洲多沙塵”,故“涼?!奔础皼錾场?。《舞鶴賦》:“窮陰殺節,急景凋年,涼沙振野,箕風動天。”《紹古》之三:“瑟瑟涼海風,竦竦寒山末?!睕?、寒義通,故“涼沙”實即“寒沙”?!段倪x》卷三一《詩庚·雜擬下》范云《效古》:“寒沙四面平,飛雪千里驚?!薄哆€都口號》:“蕭瑟涼海空。”涼海即寒海,《玉臺》卷七蕭衍《代蘇屬國婦》:“或聽西北雁,似從寒海湄。”
飛潮隱修樾
聞人氏:《玉篇》(卷十二《木部》):“楚謂兩木交陰之下曰樾?!?/p>
海按:《集韻》卷九《入聲上·月第十》:“樾,《字林》:‘樹陰也’。”引伸之,有蔭之樹亦謂之樾?!读簳肪硎渡蚣s傳·郊居賦》:“既取陰于庭樾,又因籬于芳杜?!薄伴小北貫槊~:木本植物,方得與杜若此草本植物相對,何況該句上文已言“陰”,再將“樾”訓為樹陰,則復沓矣。《新唐書》*宋祁、歐陽修:《新唐書》,臺北:藝文印書館,1972年。卷八三《太平公主傳》:“自興安門設燎相屬,道樾為枯?!本硪晃寰拧秴菧悅鳌罚骸敖珠邢?,有司蒔樾其空?!眱膳杂虚兄敖帧薄暗馈奔戳质a之路。浪潮高揚,遮蔽視線,因而連陸地上修長之喬木亦不得見。
孤光獨徘徊
海按:蓋脫胎自《文選》卷二三《詩丙·哀傷》曹植《七哀》:“流光正徘徊?!本砣对娂骸るs詩下》沈約《詠湖中雁》:“群浮動輕浪,單泛逐孤光?!薄额惥邸肪矶摺度瞬渴弧ば新谩匪浲跎妗吨写ㄩL望》:“危帆渡中懸,孤光巖下昃?!惫?,形容其微弱,孤光,落日余暉也。
華志分馳年
張銑:言豪華之志分散于馳逐之年。
海按:《觀漏賦》“佩流嘆于馳年,纓華思于奔月”,“華思”猶“華志”?!榜Y年”乃取自《宋書》卷二一《樂志三》曹丕《善哉行》“今我不樂,歲月其馳”,《類聚》卷三十《人部十四·怨》所錄吳均《行路難》之三“何言歲月忽若馳”、卷三二《人部十六·閨情》所錄蕭綱《倡樓怨節》“年馳節流易盡”亦然。此句言原本美好之志向已隨飛逝之歲月而盡散。
推琴三起嘆,聲為君斷絕

《淮南子》(卷六)《覽冥訓》:“夫有改調一弦,其于五音無所比,鼓之,而二十五弦皆應,此未始異于聲,而音之君已形矣”,高誘《注》:“一弦,宮音也,音之君也”。此詩“聲為君斷絕”謂宮音絕也?!堆a注》當改正。
海按:《文選》卷二六《詩丁·行旅上》潘尼《迎大駕》“道逢深識士,舉手對我揖……且少停君駕,徐待干戈戢”,善《注》:“既假為彼人之辭,故自謂為君也。”《答客》從客人角度狐疑,故曰“問君何所思”,及主人答,則曰“方為子陳之:我本篳門士……”此篇自始即假借他人自敘臨冬尚須離鄉背井之苦,至末聯,作者方以聽眾身份(第一人稱)表達其感受,故稱所假之他人為“君”也?!秾W劉公幹體》之五“北園有細草,當晝正含霜……抽琴為爾歌,弦斷不成章”、江淹《望荊山》“奉義至江漢,始知楚塞長……悲風撓重林,云霞肅川漲,歲晏君如何,零淚染衣裳……一聞《苦寒》奏,再使《艷歌》傷”,表述方式亦然。
《岐陽守風》

差池玉繩低,掩藹瑤井沒
錢氏:(藹,)一作“映”……(《史記》卷二七《天官書》《索隱》所引)《元命苞(包)》:“東井八星主水衡?!?/p>
聞人氏:杜預《左傳》(卷三五《襄公二二年》)《注》:“差池,不齊一”……(《文選》卷五六《誄上》)曹植詩【《王仲宣誄》】:“芳風晻藹?!?/p>
黃氏:《漢書》(卷二八下)《天文【地理】志》:“秦地于天官東井、輿鬼之分野?!贬?,秦地,故用瑤井。


蓬思亂光發

錢氏:末句兼用“首如飛蓬”意。
海按:《文選》卷九《賦戊·畋獵下》揚雄《長楊賦·序》“頭蓬不暇梳”,善《注》:“頭蓬,發亂如蓬也。”《擬行路難》之八“發蓬亂”、之十二“蓬首亂鬢”,足見:蓬、亂同義,故既可成為同義復詞,二詞又可為內對?!蹲髠鳌肪砦宥墩压四辍贰拔粲腥允仙m黑而甚美,光可以鑒,名曰玄妻……生伯封,實有豕心,貪惏無饜……有窮氏后羿滅之”、《史記》卷二《夏本紀》《正義》引《帝王世紀》“初,奡之殺帝相也,妃有仍氏女曰后緡歸有仍,生少康”,可見:玄妻乃有夏政權之盟邦有仍氏之女,故可曰夏女。此句乃言內在(心思)紛亂,導致外在(光發)亦不修邊幅。
《發長松遇雪》
土牛既送寒,冥陸方浹馳
錢氏:《禮記》(卷十七《月令》):“季冬之月……出土牛,以送寒氣?!薄蹲髠鳌?卷四二《昭公四年》):“日在北陸而藏冰。”
黃氏:宋本作“奠陵”。節按:《楚辭》(卷十)《大招》云“冥凌浹行”,王逸《注》:“冥,玄冥,北方之神也。凌猶馳也。浹,徧也。”詩言“冥凌浹馳”,猶《大招》言“冥凌浹行”也。
增補:宋本“土?!弊鳌俺雠!薄?/p>
海按:鄭《注》:“出猶作也,作土牛者,丑為?!酮q畢也?!倍拧蹲ⅰ罚骸爸^夏十二月,日在虛、危?!笨住妒琛罚骸笆?,日在玄枵之次,小寒節、大寒中?!稘h書》(卷二一下)《律歷志(·歲術)》載劉歆《三統歷》云:玄枵之初,日在婺女八度,為小寒節;在危初度,為大寒中;終于危十五度。是夏之十二月在虛、危也。”冥,幽暗也。五行間架,水行空間為北;時間為冬;色為黑,故冥陸即北陸。此聯之主詞均隱去,出句是作土牛送寒之世人;對句是于天上北陸奔馳之日,是以從天、人相應而言,此聯堪稱合掌對,均指時序乃夏歷十二月?!盾髯印肪矶弧督獗巍贰安蛔阋詻讶f物之變”,楊《注》:“浹,周也?!本硎抖Y論》“方皇周挾”,楊《注》:“挾讀為浹,帀也?!薄秶Z》卷二一《越語下》“浹日而令大夫朝之”,韋《解》:“從甲至甲為浹,浹,帀也。”夏歷十二月(丑月)過去,即返回正月(寅月);以節、氣而言,則是立春、驚蟄*西漢武帝太初之后,始將啟(驚)蟄、雨水互調,以前者為二月節;后者為正月中氣。詳參《左傳》,卷六《桓公五年》孔《疏》。矣,一元復始,即《冬日》“白日欲還次”之意,故曰“浹馳”。如今正在“寒氣”將“畢”之過程中,故曰“方”。茍依黃氏之說,對句乃“(玄)冥馳,正遍馳”,全然不辭矣。又,“土”乃形容詞,宋本之“出”乃動詞,與“冥”此形容詞失對。古本非善本,于此昭昭可見。
振風搖地局
海按:《文選》卷二四《詩丙·贈答二》陸機《贈尚書郎顧彥先》之二“振風薄綺疏”,善《注》:“鄭玄《禮記》(卷十四《月令·孟春》“蟄蟲始振”):‘振,動也’?!迸c此處之“振”均當改讀作“震”。二字通假例證詳參《會典》《文部第五·辰字聲系》。《喜雨》“震風沈羽鄉”、《文選》卷五五《連珠》陸機《演連珠》之三九“震風洞發,則夏屋有時而傾”?!墩f文》二篇上:“局……博所以行棋象形?!薄段倪x》卷五二《論二》韋昭《博奕論》善《注》引邯鄲淳《藝經》“棋局縱橫各十七道,合二百八十九道”,可知:棋局必正方。古素以天圓地方,是以鮑氏曰“地局”。此句乃言:颶風撼動原本如棋局般安穩之方正大地。
昆明豈不慘,黍谷寧可吹


海按:上聯言“凍馬骨”“傷役疫”,則非喜雪,乃苦寒之謂。昆明本極南之地,與代表極北之地:燕之黍谷相對,意謂:雪勢之大、寒氣之強,雖昆明亦慘,遑言在燕地之黍谷?縱有鄒衍再世,亦無從吹律,令天氣變溫。“昆明”與池、臺俱無關。
《詠史》
京城十二衢
錢氏:(《后漢書》卷四十上《班彪傳附子固傳·西都賦》曰:“立十二之通門?!?/p>
海按:《文選》卷二《賦甲·京都上》張衡《西京賦》“旁開三門,參涂夷庭,方軌十二,街衢相經”,薛《注》:“一面三門,門三道,故云參涂。涂容四軌,故方十二軌,軌,車轍也?!薄洞Y客少年場行》言“九衢”,乃就一邊三門之道路數量言;此處之“十二衢”乃就一邊一門車輛可行走若干線道之總數而言。一門凡十二線道,三門則三十六線道。
君平獨寂寞,身、世兩相棄
錢氏:《莊子》(卷七上《達生》)曰:“夫欲勉【免】為形者,莫如棄世,棄世,則無(無)累矣?!?/p>
吳淇:舉世繁華如此,那得不棄君平?舉世繁華如此,君平那得不棄世?詩用“兩相”字者,有激之言。畢竟世先棄君平,君平使棄世耳。
海按:陶潛集卷五《歸去來辭》:“世與我而相違,復駕言兮焉求?!薄段倪x》卷四五《辭》所載,“違”作“遺”。
《蜀四賢詠》
海按:據《三國志》卷三八《秦宓傳》,乃以嚴遵、李弘、司馬相如、揚雄為蜀四賢。鮑氏退李弘,而進王褒。《北史》卷四二《常爽傳附孫景傳》:“淹滯門下,積歲不至顯官,以蜀司馬相如、王褒、嚴君平、揚雄等四賢皆有高才,而無重位,乃托意以贊之?!碑惖睾限H。
春山玉抵鵲

黃氏:宋本作“舂山”。節按:(《御覽》卷三八《地部三·鐘山》)所引《論衡》云:“鐘山之上,以玉抵鵲”?!赌绿熳觽鳌纷鳌棒┥健?,郭璞《注》云:“《山海經》‘舂’字作‘鍾’,音同耳。”
海按:“春”乃“舂”形近之訛。今本《論衡》卷二七《定賢》云:“昆山之下,以玉為石”。又,郭氏之文見《山海經》卷二《西山經》《注》:“《穆天子傳》云鐘山,作‘舂’字,音同耳”。舂、鍾韻母均為東部;聲母一為書,一為章,乃同系者,確實音近?!赌绿熳觽鳌肪矶骸疤熳颖鄙隰┥街希酝囊?,曰:舂山是唯天下之高山也”,卷四:“南至于舂山珠澤、昆侖之丘”?!稄V弘明集》卷三十上《統歸篇》王融《法樂辭》之九《歌賢眾》“春【舂】山玉所府,檀林芳所棲”、卷二七下《凈住子靜行法門·大忍惡對門二十二·頌》“春【舂】山之下玉抵禽,漢水之陽璧千金”、《樂府》卷四一《相和歌辭十六·楚調曲上》張正見《白頭吟》“彈珠金市側,抵玉舂山東”。
陵令無人事,毫墨時灑落
海按:《抱樸子》外篇*楊明照:《報樸子外篇校釋》,北京:中華書局,1997年。卷四六《正郭》“入不能揮毫屬筆”、《御覽》卷一九四《居處部二二·館驛》所錄高允《塞上公亭詩·序》“揮毫以寄言”,揮“毫”“灑”“墨”,“落”于何處?《南齊書》卷五二《文學列傳·史臣曰》“放言落紙”、《梁書》卷三八《朱異傳》“屬辭落紙……不暫停筆”、《類聚》卷五五《雜文部一·談講》所錄江總《皇太子講學碑》“含毫落紙”。
《玄》經不期賞,蟲篆憂散樂

海按:《漢書》卷八七下《揚雄傳·解嘲》“散以禮、樂,風以詩、書”,顏《注》:“風,化也?!薄段倪x》卷三五《七下》曹植《七啟》“散樂移風,國富民康”、《晉書》卷五二《華譚傳·舉秀才對策之三》“使為諸侯,于散樂休風,未為不泰也”。散樂,音樂普遍流傳,因而于無形中移風易俗也。子云不期世俗賞識其《太玄》,所憂唯在其雕蟲瑑刻之賦影響世俗。
(作者單位:臺灣“清華大學”中國文學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