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心宇
(安徽農業大學 外國語學院, 安徽 合肥 230036)
?
·文藝論叢·
“新維多利亞小說”:越界、跨界和彌合
王心宇
(安徽農業大學 外國語學院, 安徽 合肥 230036)
筆者對近年來“新維多利亞小說"國內外研究現狀和趨勢進行綜述,指出研究中可能存在的不足并提出一些新的研究路徑。從“新維多利亞小說"與建構歷史和民族身份關系的視角,筆者指出“新維多利亞小說"通過“后現代敘事策略"和“現實主義表征"之間的“越界、跨界和彌合",以及通過敘述視角和素材的“越界、跨界和彌合",揚棄了傳統認識論的先驗結構,再現和重構了一種與傳統現實主義小說在本體論意義上完全不同的歷史和真實,籍此參與重構英國民族身份和民族共同體形象。“新維多利亞小說"這種跨越邊界的努力既凸顯了不同文化和不同族群的差異,又顯示了彌合差異、求同存異的可能性和期許。同時,“新維多利亞小說"中的跨界元素和混雜氣質取代了因襲的同質化和單一身份訴求,也使得當代英國民族身份“多元化和世界主義的"新形象日益清晰起來。
“新維多利亞小說";后現代現實主義;越界、跨界和彌合
自20世紀六七十年代以來,英國文壇出現了一類小說,它們以當代歷史文化語境為始發點,采用后現代主義策略對待歷史,至少部分地以19世紀為背景,對維多利亞時期的歷史、文化價值觀念等進行想象性重構,將維多利亞時代和當代兩大文化價值體系互為他者的鏡像,借此對話視角構建兩個時代和兩大文化價值體系的歷史遭遇,學界將此類小說稱為“新維多利亞小說”。目前學界一般認為“新維多利亞小說”肇始于20世紀60年代簡·里斯的《藻海無邊》和約翰·福爾斯的《法國中尉的女人》,代表性作家作品有J.G.法雷爾的《克里希普納圍城》、格雷厄姆·斯威夫特的《水之鄉》和《從此以后》、A.S.拜厄特的《占有》和《天使與昆蟲》、薩拉·沃特斯《輕舔絲絨》、《靈契》和《手指匠》、邁克爾·考克斯的《夜之意義》和《時間之杯》、丹·西蒙斯的《德魯德》等。在此類小說中映現的不僅是被重新發現的維多利亞人,更是充滿矛盾和困惑的當代人類自身。“新維多利亞小說”已然超越了后現代敘事技巧的層面,成為了反思和建構當代英國民族身份的重要組成部分。
“新維多利亞小說”是當代英國文壇的重要文學現象,自20世紀八九十年代以來,國外(尤其是英國)學術界對“新維多利亞小說”表現出相當的關注,產出了一定量的學術研究成果。國外研究主要分為以下類型:(1)“新維多利亞小說”歷史敘事的自反性意(self-reflexivity)研究:其中以Kaplan,Cora的研究為代表,在其Victoriana:Histories,Fictions,Criticism(Kaplan,Edinburgh University Press,2007)一書中,他指出并強調“新維多利亞小說”具有自我意識的歷史敘事是為了凸顯曾經被壓制的關于性別和性、種族和帝國的歷史,是以邊緣敘事挑戰主流話語,這種私人史性質的非主流敘事是對宏大敘事和傳統歷史觀的質疑和挑戰。(2)“新維多利亞小說”中的“重復和重構”(repetition和reiteration)研究:議題主要集中于創傷研究(trauma studies)、幽靈敘事(haunting)和懷舊情結的心理分析研究(psycho-analytical notions of nostalgia)等。這類研究探討“新維多利亞小說”中的“重復和重構”(repetition和reiteration),通過揭示兩個時代和兩大價值體系(被建構的維多利亞時代和后現代)之間的連續性和異質性,研究者們主張由“重復和重構”(repetition和reiteration)建立起的當代與維多利亞時代的想象性關系既造成了認同的震驚,也產生了疏離的恐懼,這種由連續性和異質性構成的雙重關系參與了英國當代社會的自我塑造和民族身份的建構。然而遺憾的是,關于如何影響并參與當代英國民族身份建構并未得到應有的重視和研究。Mitchell,Kate的HistoriesandCulturalMemoryinNeo-VictorianFiction:VictorianAfterimages.(Basingstoke,UK and New York:Palgrave Macmillan,2010)是該類研究的代表。(3)“新維多利亞小說”中的文化記憶研究(sdudies of cultural memories),這些文化記憶包括“新維多利亞小說”中的唯靈論、達爾文主義、科學形象和話語(特別是醫學形象和話語)等等。研究者從當代視角出發,以承認知識話語的歷史限度和歷史的不確定性為前提,探索“新維多利亞小說”中的文化記憶對于當代英國倫理建構的意義,并指出“新維多利亞小說”中的文化記憶對于維多利亞的想象性重構具有不可或缺的作用。代表性論文有:Christy Rieger的ThelegacyofMedicalSensationalisminTheCrimsonPetalandtheWhiteandTheDressLodger,Sally Shuttleworth的FromReteo-toNeo-VictorianFictionandBeyond:FearfulSymmestrie等等。在這些研究中,“新維多利亞小說”如何參與當代英國民族身份建構的問題依然沒有得到應有的關注和研究。
與國外研究相比,國內的相關研究還處于起步階段,數十年來只出現了零星介紹性和綜論性書籍和文章,如杜麗麗的《后視鏡中的他者——“新維多利亞小說”中歷史想象和敘事重構》(2015)、《懷舊的后現代主義——兼論“新維多利亞小說”再現歷史的政治》(2015)、湯黎的《后現代女性書寫下的歷史重構——當代英國女作家“新維多利亞小說”探析》(2014)、張金鳳的《新維多利亞小說述評》(2010)等。其中較有代表性的是杜麗麗的論文集《后視鏡中的他者——“新維多利亞小說”中歷史想象和敘事重構》(2015),作者對“新維多利亞小說”作了回顧式的綜述,從歷史想象與重構、敘事形式變革、作家與人物關系等方面進行了較為細致的梳理和分析,對“新維多利亞小說”在國內的介紹和推廣具有積極的作用。國內也出現了少數較有深度的研究,但遺憾的是,研究僅限于單個作家、作品。例如金冰的《論“尤金尼亞蝴蝶”中的變形與成長》(2011)、《天使還是昆蟲?——拜厄特筆下的達爾文主義和自然神論之爭》(2010)、《維多利亞時代和后現代想象——拜厄特“新維多利亞小說”研究》(2010)、《唯靈論:以肉身觀望靈魂》(2009)、《英國莊園和亞馬遜叢林——A.S.拜厄特對“英國性”的雙重建構》(2009)、《維多利亞時代的后現代重構——兼談拜厄特的歷史想象和現實觀照》(2007)、《后現代文化重寫達爾文主義——A.S.拜厄特新維多利亞小說中的達爾文主義》(2007)、杜麗麗的《論〈法國中尉的女人〉中的元歷史羅曼司敘事模式》(2012)。其中,金冰的專著《維多利亞時代和后現代想象——拜厄特“新維多利亞小說”研究》(2010)是一部專門研究拜厄特小說的論文集,議題涉及拜厄特小說的歷史想象和現實觀照、唯靈論和達爾文主義、經典重構等等。目前這類比較深入的研究還很少,議題、論點和論證方式和國外研究趨同,對于“新維多利亞小說”與當代英國民族身份建構之間的關系沒能給予應有的關注和研究。
國內外學術界近年來對“新維多利亞小說”的研究雖有所增加,但關于“新維多利亞小說”如何參與當代英國民族身份建構問題的探討還遠遠不夠。筆者擬從“新維多利亞小說”與建構歷史和民族身份關系的視角,探討“新維多利亞小說”如何通過“后現代敘事策略”和“現實主義表征”以及敘述視角和創作素材的“越界、跨界和彌合”,揚棄傳統認識論的先驗結構,再現和重構與傳統現實主義小說在本體論意義上完全不同的歷史和真實,籍此參與重構英國民族身份和民族共同體形象的。
“新維多利亞小說”通過后現代現實主義敘事策略和審美形態再現被重新發現的維多利亞人和他們的歷史,不僅是為了重構歷史,更是為了探究當代人類和生存狀況的價值與意義。“新維多利亞小說”對“歷史與真實”以及“主體與身份”進行質詢、探索和重構,超越了后現代敘事層面,成為了當代英國民族身份反思和建構的重要組成部分。這個重要組成部分在“新維多利亞小說”研究中是不應該也是不能夠被忽視的。循此思路,“新維多利亞小說”研究的議題即使是舊的議題,也生發出新的研究思路和方法。
(一)后現代現實主義書寫:美學形式的“越界、跨界和彌合”
“新維多利亞小說”的后現代現實主義書寫其實是個老議題。由于學界通常將“新維多利亞小說”視為后現代敘事策略和現實主義表征的融合,故此,學者們的研究思路和研究方法大多是在內容和形式的二元框架中探討其后現代敘事特征或情節母題,間或勾連小說的歷史背景和時代的文化遷延。但若采取文化研究的視角,綜合運用社會歷史研究方法,將“新維多利亞小說”和參與重構當代英國民族身份勾連起來,“新維多利亞小說”的美學研究就有可能會突破單純形式研究的局限,轉而深入至其美學風格的本體論建構意義,并循此來揭示和闡釋“新維多利亞小說”美學風格與英國當代民族身份重構之間的關系。
在傳統現實主義小說中,外部世界、歷史進程和主體構成大多表現為認識論意義上的有待讀者去發現的真理或現實,真理、現實和主體于是具有了某種先驗的恒定結構。19世紀的現實主義大師們多用“客觀”、自信的態度,或通過作者的全知視角,又或是通過一個從外部觀察的敘述者角度來描述情節和人物性格。狄更斯、梅瑞迪斯、歌德和巴爾扎克他們都是以各自確切的認知方式告訴讀者小說中的人物有何想法、有何感覺,他們都做了什么,告訴讀者應該如何解讀作品的人物、情節或者思想。[1]而“新維多利亞小說”則是通過“后現代敘事策略”和“現實主義表征”之間的“越界、跨界和彌合”,再現和重構了一種與傳統現實主義小說在本體論意義上完全不同的歷史和真實,這種歷史和真實既超越了傳統現實主義對世界的認識論意義上的模仿和復制,又超越了“后現代主義令人惋惜的非歷史主義”。[2]可以說,“新維多利亞小說”揚棄了傳統認識論的先驗結構,而將關聯性、生成性和建構性作為了歷史、真實和主體的存在性特質。例如,拜厄特在其代表作《占有》中,就是融合了后現代敘事技巧和現實主義風格。
消解和破壞傳統現實主義小說的先驗的恒定結構,而將歷史、真實和主體賦予了關聯性、生成性和建構性的特質。由于這種關聯性、生成性和建構性的特質逐漸取代因襲的同質化和單一身份訴求,這實際上也就潛移默化地影響和改變了讀者對于民族身份的傳統認知結構和認知方式,促使當代英國民族身份“多元化和世界主義的”新形象日益清晰起來。從這個意義上說,“新維多利亞小說”是凝聚著強烈歷史責任感和現實指歸的文學行動,它強化自我意識,以自我反思、自我審問的方式對維多利亞時代進行想象性重構,重新整合了后現代語境下日益碎片化的歷史、自我和世界。
A.S.拜厄特在小說《占有》中,通過后現代敘事策略和現實主義表征之間的“越界、跨界和彌合”,建構了一種與傳統現實主義和傳統認識論不同的歷史、真實和主體。它們以關聯性、生成性和建構性為特征構造了一個更廣闊的總體性世界,將讀者的閱讀體驗引入至更深刻的歷史意識和主體深邃性的培養和形成之中。在敘述遠古、近代和當代三個不同歷史時期時,拜厄特分別使用了由三種文類模式構成的非連續性分層結構:口傳敘事(神話、史詩和傳奇)再現遠古故事,書信體和日記體(間以大量詩歌)講述維多利亞時代愛情悲劇,諷刺散文體敘述現代學術爭斗。除了使用非連續性分層結構之外,作者還融合了多維度意識表述和“現實主義微鏡頭”等多種敘事形式。在小說中,歷史生活的混亂和有序、斷裂和連貫進入了更廣闊的歷史的關聯性﹑生成性和總體性之中。通過這種閱讀體驗的改變,讀者也逐漸改變了對于維多利亞時代歷史、真實和主體的因襲看法,更為重要的是,讀者自己也將形成對于當下英國民族身份的新的解讀。
格累厄姆·斯威夫特的小說也表現出了類似的藝術創作風格。在小說《水之鄉》中,斯威夫特通過顛覆線性敘事結構,穿插并置多種敘事聲音,消解中心和邊緣,形成多維度意識表述等手段,探尋歷史和真實的本體論和存在論意義。身為主人公的歷史教師湯姆不斷重構過去,喋喋不休地講述他的個人史,從某種意義上說,他這樣做正是為了闡釋和逃離他無法擺脫的現在。在湯姆講述個人故事和家族歷史的過程中,實際上他通過與官方歷史和主流話語異質的體驗和表達方式重構了身份、自我和歷史。在小說中,作者始終堅持在直接觀察或意識呈現中捕捉時間碎片的感官經驗,努力將歷史和意義附著到具體、凌亂、變化、非穩定性和非恒久性的事實、材料、細節和話語中去,這種關聯性、生成性、建構性的閱讀體驗無疑會使讀者更深切地感受到歷史和意義的生成和建構特質。于是,講故事的通過講故事和敘述歷史便剝離了傳統認識論的道德或真理的先驗結構,給歷史、主體和身份的形成注入了存在論的意義和價值。通過閱讀,讀者感受到了小說中人物、故事和歷史的質感和深度,體驗到小說的內容和意義并不是某種潛藏在文本之下有待發現的抽象之物,而就是生成于小說里面最微小的細節和肌理之中。
“新維多利亞小說”通過“后現代敘事策略”和“現實主義表征”之間的“越界、跨界和彌合”,超越了傳統現實主義對世界的認識論意義上的模仿和復制,轉入后現代語境下本體論和存在論意義上的質詢、探索和重構。這種質詢、探索和重構凝聚了強烈歷史責任感和現實指歸,將促使當代英國民族身份形成以關聯性、生成性和建構性為特征的的多元化形象。
(二)邊緣敘事:敘述視角和素材的“越界、跨界和彌合”
和議題“新維多利亞小說的后現代現實主義風格”一樣,“新維多利亞小說的邊緣敘事”也是學界老生常談的議題,通常的研究思路和方法是援引德里達的“邏各斯中心主義”理論探討新維多利亞小說敘事的邊緣與中心問題或者援引巴赫金復調小說理論研究新維多利亞小說的多聲部和對話性特征。例如,杜麗麗研究“新維多利亞小說”的專著《后視鏡中的他者》的整個第五章就是如是研究格累厄姆·斯威夫特的邊緣歷史敘事的。筆者認為,如果將“新維多利亞小說”的邊緣敘事視為敘述視角和素材的“越界、跨界和彌合”,并將之與民族身份重構聯系起來,可能會給舊議題帶來一些研究的新思路和可能。
整體而言,“新維多利亞小說”是從社會文化的“底層”、“他者”或“沉默的大多數”的視角進行寫作的具有私人史性質的邊緣敘事,從辯證聯系的角度來觀察,這些看似微小、離散的“私人史”和“小敘事”實際上在作為綜合的各因素的充分概念中折射出了英國民族身份歷史發展的矛盾運動和辯證規律。為了更細致、清晰地探究“新維多利亞小說”如何進行邊緣敘事,如何實現“越界、跨界和彌合”的,筆者擬按照“跨界和越界”方式和性質的不同將“新維多利亞小說”劃分為四大亞型:“新維多利亞檔案小說”、“新維多利亞傳記小說”、“新維多利亞女性哥特小說”和“新達爾文小說”。
“新維多利亞檔案小說”開掘被排除在官方歷史之外的檔案類型的邊緣文化資源,越“官方歷史、主流話語和宏大敘事”之界,同時又橫跨“文學”和“歷史”之界,不斷質疑歷史和真實的可靠性和合法性,并且表現出介入現存歷史著述和重構主體身份的強烈沖動。該類小說作品探討歷史和當下的關系,并對歷史敘事的虛構性進行批判性反思,起到了文學對于歷史的介入、補充和置換的作用,營造出了多樣共生、異質并存的文化生態格局。作為“新維多利亞小說”中常見的一個分支,“新維多利亞檔案小說”通常采用雙重時空的情節結構(當代時空和歷史時空),大量仿寫和改寫“歷史檔案和文稿”,著意營造偵探小說或哥特式小說的氛圍,旨在構建過去和現在之間的界限和聯系,反思和拷問過去和現在之間關系的本質。代表性作家作品有:拜厄特的《占有》和《傳記作家的故事》、格雷厄姆·斯威夫特的《水之鄉》和《從此以后》等。
“新維多利亞傳記小說”是新維多利亞小說”的另外一種常見亞型,這類小說通常采用傳記小說的形式將維多利亞時期的歷史文本和后現代虛構文本糅合起來,一方面在內容上竭力還原或者重構被維多利亞官方敘事、主流話語和道德觀念所壓抑和遮蔽的私人史或邊緣史,另一方面在倫理層面拷問和質疑“傳記敘事再現歷史和真實的可能性問題”。代表性作家和作品有:朱麗恩·巴恩斯的《亞瑟和喬治》、拜厄特的《傳記家的故事》、戴維·洛奇《作者,作者》、愛瑪·坦南特的《苔絲》、林恩·特拉斯的《丁尼生的禮物》和D.M.托馬斯的《夏洛蒂》等。這類小說憑借對邊緣性史料的整合、還原和重構,通過跨界或跨界形式,逐漸消解了傳統傳記敘事因襲的同質化和單一身份訴求。在朱麗恩·巴恩斯的《亞瑟和喬治》中,作者截取英國歷史上的一樁真實案件,將史料和虛構糅合,層層剝去柯南道爾神探和英雄的偽裝,展示了一位有血有肉的柯南道爾以及他庸俗凡常的另一面。小說的敘事形式中隱含著一種復調性,隱含的作者不時冒出的“去英雄化”的聲音不斷消解讀者對于傳主的傳統認知,使得文學和生活之間既產生了諷刺性的間離化效果,又通過跨界元素和混雜氣質使得歷史和當下產生了彌合交融的可能性。拜厄特的《傳記家的故事》采用雙重敘事模式,在現實層面記敘主人公納森探尋傳主斯科爾斯的歷程;在歷史層面則由嵌套文本(“文中文”)再現斯科爾斯的創作“遺跡”,由此暴露他“制作”傳記的真相。兩條線索既對位映襯,又跨界彌合,一方面質疑了傳統傳記書寫的所謂“逼真”敘事陳規;另一方面,引領讀者體驗并且反思“傳記敘事再現真實和歷史”的悖論。
“新維多利亞女性哥特小說”作為“新維多利亞小說”的重要組成部分,以跨越女性幽閉生存空間和男性中心文學傳統雙重之界的姿態,從女性生命意識和邊緣生存體驗的角度,通過女性的細膩感受和語言表達方式再現主流文化罅隙下的女性的壓抑和掙扎。該類小說多以救濟院、監獄、瘋人院等幽閉空間為主要描述場景,著墨于女性身體和女性犯罪的書寫,關注并闡釋女性之間的欲望、愉悅、占有和背叛,突出新女性的出現及其在維多利亞時代晚期所扮演的社會角色的變化和困境。“新維多利亞女性哥特小說”具有區別傳統哥特小說的顯著特征,它強調的不是超自然神秘力量,亦非罪惡的家族史,而是女性對自身性別身份的焦慮。“新維多利亞女性哥特小說”弱化了傳統哥特小說的超自然因素,強化了作品的現實主義維度:這類作品聚焦女性焦慮、恐懼和創傷,“并主張女性心理創傷和個性壓抑的社會根源是現實生活中性別角色的禁錮性規定、以性別為導向的人際關系、女性空間的束縛特別是父權社會的家庭關系和婚姻制度等”。[3]代表作品有薩拉·沃特斯的“新維多利亞小說”三部曲《輕舔絲絨》、《半身》和《荊棘之城》等。《輕舔絲絨》講述女同性戀者南茜艱難的情感歷程和身體體驗;《半身》描寫陰暗的監獄、面色蒼白的靈媒、恐怖的通靈場景和邊緣性愛;《荊棘之城》記敘古怪的莊園、巨額的財產、英俊的男人和身世之謎等等。筆者認為,“新維多利亞女性哥特小說”逐漸擺脫了傳統女性小說和哥特小說的敘事陳規,既是對傳統敘事的越界,又顯示出顛覆“男性中心文學傳統”的姿態,必將在“新維多利亞小說”中占據越來越重要的位置,成為后現代作家重構維多利亞女性歷史和身份的重要文類。
如果說前述的“檔案和傳記小說”是對歷史和真實的拷問、質疑和重構,“女性哥特小說”是以女性邊緣體驗對“雙重之界(女性幽閉生存之界和男性中心文學之界)”的挑戰和跨越,那么新維多利亞小說的另一重要分支“新達爾文小說”則是聚焦達爾文主義與當代文化的相關性,通過對達爾文思想和生平的重構,試圖超越對于達爾文所代表的進化論的傳統認知,嘗試去理解維多利亞人甚至當代人的精神危機,旨在引發人們有關精神和物質、靈魂和肉體的辯證反思。“新達爾文小說”中比較著名的包括拜厄特的《大閃蝶尤金尼亞》、羅杰·麥克唐納的《達爾問你的射手》和麗姿·詹森的《方舟》。對傳統的以達爾文或達爾文主義為素材的小說不同,“新達爾文小說”關注的中心不再是不可變更的自然規律或秩序,而是關注“偶然性”如何作用于自然界和人類;“新達爾文小說”的作者們不再偏愛全知的敘述者角色,而多是將敘述者設計為小說中的觀察者或實驗者;“新達爾文小說”著意描述在一個偶然性主宰的世界里,人類如何重新認識并界定個體生命的意義和價值。“新達爾文小說”折射的是不同思想(以對達爾文主義的不同理解為代表)包括理性和情感之間的劇烈沖突和跨越,但同時也表達了兩者之間彌合的希望。在《大閃蝶尤金尼亞》的結尾,威廉拒絕了充當巴斯特家族繁衍后代的“工蜂”角色,決心和麥蒂一起重返亞馬遜叢林,開始屬于自我的生命之旅。“新達爾文小說”已然成為新維多利亞小說家重構維多利亞歷史的一個重要主題,是“新維多利亞小說”中不可或缺的重要分支。
“新維多利亞小說”著重開掘邊緣性文化資源,旨在突破主流話語、超越宏大敘事、竭力營造多樣共生、異質并存的生態格局。這種以邊緣文化為本位的敘事策略和審美形態對歷史和民族身份進行質詢、探索和重構,通過敘述視角和素材的“越界、跨界和彌合”,參與重構當代英國民族身份新形象,這種跨越邊界的努力既凸顯了不同文化和不同族群的差異,又顯示了彌合差異、求同存異的可能性和期許,同時小說中的跨界元素和混雜氣質逐漸取代因襲的同質化和單一身份訴求,這也使得當代英國民族身份“多元化和世界主義的”新形象日益清晰起來。
“新維多利亞小說”通過以邊緣文化為本位的后現代現實主義敘事策略和審美形態對歷史、真實和主體進行質詢、探索和重構,通過形式建構的方式對歷史和主體的形成進行本體論和存在論意義的質詢、探索和重構,這種質詢、探索和重構本身通過潛移默化的改變讀者的閱讀體驗,隱秘地參與了英國民族身份的建構。“新維多利亞小說”的跨界元素和混雜氣質逐漸取代傳統維多利亞小說因襲的同質化和單一身份訴求,生成了“越界、跨界和彌合”的當代英國民族身份的新氣質,這種跨越邊界的努力正在彌合不同文化的差異和不同族群的沖突,“新維多利亞小說”作為重要的文化現象必將成為當代英國民族身份重新定位和建構的重要組成部分。
[1]埃里希·奧爾巴赫.摹仿論——西方文學中所描繪的現實[M].吳麟綬等譯.天津:百花文藝出版社,2011:598.
[2]理查德·沃林.文化批評的觀念[M].北京:商務印書館,2001:9.
[3]杜麗麗.后視鏡中的他者——“新維多利亞小說”中歷史想象和敘事重構[M].蘭州:甘肅人民出版社,2015:188.
(責任編輯:劉曉紅 張 蕾)
2016-05-30
王心宇(1978-),男,安徽農業大學外國語學院講師。
I561.074
A
1004-342(2016)05-63-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