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 穎,屈國俊
(1.西北政法大學商學院 資源沖突與利用研究所,西安 710122;2.西北政法大學經濟學院,西安 710122)
實施農業節水技術開展農業節水事業是提升我國農業水資源利用水平、化解水資源危機、確保糧食安全的重大舉措,但是農業節水技術最終使用主體卻缺乏積極主動性,究其原因主要在于農業節水技術高昂的投入成本以及農業節水的外部性和偏低的農業用水價格等,構建農業節水技術補償機制是鼓勵農業節水技術生產和提供的有效措施。農業節水技術通常可分為工程、農藝、生物和管理等4種類型[1],文章以農業灌溉工程為例,分析其節水改造變革,重點識別節水改造中所涉及的相關利益群體并明確其利益訴求,剖析并協調各利益主體之間的關系,以充分調動各方利益主體的積極主動性,形成有效的激勵體制,方可實現農業節水工程的可持續運行。
“利益相關者”(Stakeholder)自其第一個概念出現至今,學者們給出了近三十來種內涵表述,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有以下兩種表述:Freeman(1984年)指出“利益相關者”是“影響組織目標實現或被該組織目標影響的所有群體及個人”,以及Clarkson(1994年)進一步強調了利益相關者與企業的關聯,指出利益相關者因企業活動而承受風險。與傳統的股東至上的“股東中心理論”相比較,“利益相關者理論”的核心思想體現為(Freeman,1984年;Clarkson,1994年),任何企業的生存發展都不單單依靠股東,更多的依賴各方利益相關者的投入和合作,因而企業發展目標的制定要考慮不同利益相關者的要求,企業經濟管理活動的開展要綜合均衡各利益相關者的多種利益訴求。提高企業的治理效率必須通過剩余索取權的合理分配構建一個相互制約均衡的利益相關者機制,保證利益相關者權利不受侵犯,方可實現長期穩定的合作。
自20世紀90年代以來,除了在企業管理領域,利益相關者理論在我國其他領域如生態旅游、會計及財務管理、城市建設、水利建設、節水灌溉等方面也得到了充分的發展,如張穎等(2014年)分析提出利益相關者導向作為企業可持續發展的戰略導向[2];宋瑞(2005年)認為實現我國生態旅游可持續發展的關鍵在于調整當前利益相關者的角色和關系[3];王竹泉(2003年)重點分析了利益相關者的會計操縱及監督行為,提出建立利益相關者間的會計監督體系[4];袁振興(2004年)提出企業應將利益相關者的利益均衡作為財務目標而非單一主體利益至上[5];朱東凱和施國慶(2004年)分析了城市建設征地拆遷中涉及的利益相關者及關系,提出了相關保障制度[6];張鑫和王家辰(2012年)分析了我國農田水利建設中利益相關者的具體利益及行為方式,并提出相應的激勵措施[7];鄭華偉等(2014年)基于利益相關者理論對農村土地整理項目進行了評價[8];趙玉紅等(2013年)采用案例分析的方法說明了將利益相關者理論用于水利建設項目管理創新后評價的借鑒作用[9];賀雪峰和郭亮(2010年)分析了農田水利的五大利益主體及行為邏輯,提出了農田水利機制建設的重要性[10];馮保清(2013年)立足于博弈論,提出充分考慮我國節水灌溉中各利益主體的利益訴求,從而實現共贏多贏[11]。
國家為農業節水技術如節水灌溉工程或節水示范項目的生產和實施投入了大量的資金,但收效并不理想。很大程度上是因為農業節水技術及補償機制的安排涉及了多方利益主體,各利益主體因其利益訴求不同,因而在制度安排中所受的影響也不同。各利益主體的具體目標不同,必然產生矛盾和沖突,通過某種制度的構建去協調矛盾,促使各利益主體形成協調一致的總體目標,相互合作從而實現利益最大化。比如構建一種農業節水技術的激勵相容機制,對農業節水的合作方或稱投入者以及不合作方或稱不投入者,實施相應的補償辦法或懲處措施,可能會促進雙方均采取積極的合作方式,從而使得農業節水技術得以廣泛推行。
從農田水利節水治理的角度來看,農業節水技術的利益主體有直接和間接利益主體之分(見圖1)。與農業節水建設實施有直接利益關系的群體或個人稱之為直接利益主體,如農業節水工程的投資建設主體——政府、管理主體——水管單位、使用主體——廣大農民;與農業節水建設實施有著間接利益關系的群體或個人則為間接利益主體,比如灌溉設備企業、國際組織、學者等。值得注意的是,農業節水工程生產建設中不同的利益主體,在不同階段可能會發生的利益主體角色轉換[12,13]。

圖1 農業節水技術利益相關者
現階段,農業節水技術多以節水示范項目和大中型灌區水庫節水改造和配套建設等形式作為政府積極投資發展節水事業的形式。各級政府、水管單位和農戶之間的博弈關系體現在項目建設過程當中[14]。
政府、灌區水管組織和農戶的根本利益并不一致。對政府而言,優化合理配置水資源是其直接目標,而農戶及灌區水管單位的直接目標則是實現自身利益最大化。利益主體之間目標出現背離,理性的經濟主體并不會因政府的旨意而去改變利益最大化的追求行為。在計量設施不到位的情況下,用水過程中存在非對稱信息如道德風險問題,此時,用水主體的最優選擇就是采用大水漫灌方式[15]。當政府不能準確估計用水主體的節水潛力、節水成本和收益的時候,便可能產生非對稱信息中的逆向選擇問題。政府希望投入有限的資金建造節水灌溉工程推進節水事業,灌區水管單位積極努力爭取政府的節水投資而無論農戶是否愿意使用節水技術,而農戶是否愿意最終取決于節水技術實施的成本收益結果。通常而言,廣大農戶缺乏農業節水積極性不愿意采用節水技術,主要在于成本收益不夠合理,如節水技術的投入需大量資金,節約下來的水不能交易轉讓無法取得經濟收益,而不采用節水技術所需支付的農業水價偏低,因而,理性農民仍然選擇粗放傳統型的大水漫灌形式。以上各方利益博弈過程如圖2所示。

圖2 灌溉節水示范項目博弈
從圖2可見,第一,政府對灌區水管單位進行節水投資或安排節水項目,灌區水管單位接受并建設節水工程或節水項目,農戶計算其成本收益決定是否使用該節水技術;第二,政府不給予灌區水管單位節水投資或項目,灌區水管單位因其有限的自身財力做出不建設節水工程或節水項目的決定,農戶則也不使用節水技術。通產,理性的灌區水管組織會積極主動爭取或得政府的節水投資或項目,從而形成灌區的固定資產,在一定程度上壯大其財力和規模。然而,就鼓勵農民或其他主體采用節水技術節約用水方面,灌區水管組織態度并不明朗。究其原因,灌區水管組織需要為節水工程或項目的運行和維護付費,而節水工程正常運營促使農民節約灌溉用水量,農民按量繳納的水費也相應減少,水費收入則是灌區水管單位的經濟來源。可見,若缺乏合理的制度安排,政府和灌區水管單位的目標有所背離[14,16]。
就灌區農戶行為而言,農戶是否愿意使用節水技術在于該技術帶來的成本收益是否合理。大部分農戶不愿意采用節水技術,主要歸因于代價高昂的節水技術成本和偏低的灌溉用水價格。除此之外,一方面,節水技術的使用具有較強的正外部性,此時市場失靈,只有通過政府構建適宜的投資補償政策對節水行為進行干預,方可推進節水技術的廣泛使用[17];另一方面,農民節約下來的灌溉用水會無償被其他用水主體使用,從而要承擔相應的機會損失,合理的制度設計能促使用水主體收益增加,將會正面激勵農戶的節水習慣,因而給予建造實施農業節水技術的農戶一定的補償具有制度設計上的可行性。值得注意的是,節約下來的水要實現有償轉移補償節水主體的前提條件是,政府首先要清晰界定農業水權,通過水市場允許其交易轉讓。
公共池塘資源可持續利用的主要問題在于“搭便車”行為。個人效用的追求邏輯不同于社會效用。通常而言,農民出自于個人理性都不愿意主動采用技術技術去改善其公認存在渠道滲漏問題,即使影響到期經濟收益。農民都會考慮,假設僅僅自身投入人力、物力、財力改造其土地周圍的滲漏渠道,而其他農民不進行任何投入,則投入農戶方不劃算[18]。換一個角度,多數農民投入改善渠道滲漏問題,少數或者個別農民不付出任何代價卻可能無償分享其他農民的投入成果。那么,理性的經濟人都不會投入到渠道節水改造中。這就說明了一點,公共物品可能自覺主動地被生產提供,即使個體具備生產條件和充分的認知。農業節水技術改造或節水工程建設過程中因為“搭便車”行為的存在而導致其供給不足。理性的農戶都希望不付出任何代價而通過他人的投入獲取利益。
假設某一準公共物品性質的農業節水工程,具有較高的排他成本。村莊有兩個農戶A和B,面臨投入和不投入兩種選擇對待農業節水工程(見表1)。做出選擇之時,A、B農戶均不知對方如何選擇。采用“囚徒困境”模型進行分析。

表1 農民農業節水工程的投入博弈
表1中各符號表示為,R為A、B雙方合作即雙方均投入所獲取的收益;P為A、B雙方不合作即雙方均不投入所獲取的收益;S表示另一方不投入,自己投入后的收益;T為另一方投入,自己不投入所獲得的收益。4種收益的大小關系如下:①T>R,原因在于不需要投入而免費享用了對方投入后的回報;②R>P,A、B共同投入產生的整體效益比兩者都不投入的后果;③P>S,由于單一方投入節水工程但兩者共同分享了效益回報,對投入方來說投入比產出大,他所取得的收益S比雙方都不投入產生的效益P要小。以上分析可見,T>R>P>S。整體效益與投入節水工程的人數是正比例的關系,則有(R+R)>(S+T)>(P+P)。
對于農戶A來說,假定農戶B投入節水工程,則有T>R,農戶A可以免費享受到B投入以后的收益;假定農戶B不投入,由于P>S,A判斷自身收益,也不投入以免產生所獲收益低于雙方都不投入的收益。
以上分析也適用于農戶B的博弈過程,得出,B的最佳選擇也是不投入。此博弈的均衡結果為(P,P),雙方都不投入。由此可見,農戶不愿意主動投資建設農業節水工程,尤其是需要付出較高的成本而農業用水價格較低且節水并帶來收益,當前農業節水工程陷入了生產建設不足的困境[19,20]。
奧爾森對“囚徒困境”進行過論證。奧爾森(1995年)指出,通常情況下,理性經濟人為追求個人利益不會為實現集體利益目標而采取措施,除非有一定的促使其為共同目標努力的特殊或強制手段,抑或是集體規模較小時。此觀點的前提條件是,集體物品生產出來以后不可排除非生產者從中受益,理性經濟人沒有自愿供給的動力。因受到集體行動困境,農戶對農業節水工程的建設投入遭遇阻礙。個體理性產生了集體非理性行為,農業節水工程的生產提供由于個人利益和集體利益之間的矛盾沖突而失衡。
以上分析可見,農戶為何愿意使用但卻不愿主動生產提供農業節水技術,根本在于理性農戶的搭便車意識,只有消除這種行為方能有效解決農業節水技術的生產提供。農戶認為建設管理農業節水工程屬于政府職責,政府不會對其置之不理,解決這一問題的關鍵在于政府[9,22]。政府可以構建一種長效的激勵機制,該激勵機制的設計要有合理的組織結構、激勵措施以及激勵模式,滿足個體理性的同時能夠實現集體理性。農戶可通過這種機制達到合作狀態,在滿足自身利益的同時促進農業節水技術的可持續發展。大量的實踐經驗和研究表明,這樣一種制度的存在可促使農民進行談判并采取合作。假定農戶在選擇用水方式及節水技術之前,存在如下制度:獎勵采用農業節水技術的農戶,懲罰使用粗放型灌溉方式造成水資源大量浪費的農戶。農戶做出選擇之前完全了解到以上規定。則實施此制度,對農戶的影響如表2所示。
假設還是農戶A、B,若新的制度安排能夠獎懲農戶行為起到鼓勵節水投入和消除水資源浪費的作用,農戶若采用農業節水技術節約用水可得到一部分獎勵收入a,收入a>P-S。農戶不使用農業節水技術繼續實施粗放型方式如大水漫灌造成水資源浪費的則受到一定的懲罰,懲處成本為b,有b

表2 引入激勵機制后的博弈支付矩陣
(R′,R′)為實施新制度后形成的納什均衡。通過新制度設計,農戶收益提高了,社會收益U=2T′>2P也增加了。由此可見,通過制度設計獎勵采用農業節水技術的農戶,懲罰不采用農業節水技術導致水資源浪費的農戶,農戶的農業節水技術選擇行為將會出現合作狀態,從而實現帕累托最優以及個人目標和集體目標的一致[21-25]。
文章基于“利益相關者理論”分析了農業節水技術提供建設當中所涉及的各利益主體及其利益訴求;其次,采用博弈論方法剖析了農業節水治理過程中所涉及的利益主體及其主要利益關系,并提出了解決利益沖突制度設計,即建立補償制度;第三,根據文章所述各利益主體的利益訴求,可以明確各利益主體在補償機制中所扮演的角色,如,農業節水技術補償主體包括:作為全民利益代表、承擔著水資源配置等公共產品保護職責的政府部門;依照規定或約定應當提供農業節水技術補償資金、實物、技術或勞務等方面的企業、社會組織等;因農業節水技術實施而獲益的農業生產者本身。其中,政府作為公共需要的提供者以及農業節水的最大受益者應當作為首要補償主體,承擔補償責任[26]。相對于補償主體,農業節水技術補償客體是指參與農業節水技術提供及生產活動并產生外部效益或者由于采用節水技術導致利益受損,依照規定應該得到一定補償的單位、組織和個人,也可稱作受償方、受損方。補償客體的存在形式是多樣的如,農業節水技術采納者;積極主動生產經營農業節水設備等的企業;實施農業節水技術的農戶、灌區;上游區以及為了保護農業水資源可持續發展而受到發展限制的地區及農牧民;為提高農業節水技術生產建設水平而進行相關研究、教育、培訓單位和個人等。總之,凡是減少農業水資源浪費和實施農業節水技術的廣大農民、單位及發展受到限制的地區都可以是補償客體。補償對象主要有節水灌溉工程建設及改造如公共取水工程設施(如機井、水泵、水庫等),公共輸水工程設施(襯砌渠、管道等)以及田間灌溉工程設施(滴灌、噴灌、滲灌設施等)、灌區節水改造及維護、農田水利基礎設施建設、農業節水技術的研發生產、農業節水技術宣傳教育培訓。第四,農業節水技術補償機制的建立應從明確農業水權、建立水權及水市場允許水權交易、明晰農業節水工程產權、改革農業水價等方面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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