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仍未知道那些開在網絡上的花的名字

2014年7月召開的全國網絡文學理論研討會上，李敬澤將“網絡文學”研究討論的對象化繁為簡，認為“在網上生成和閱讀的那些長篇小說”，實質是“通俗文學”，“其基本形態是類型小說”。這樣將網絡文學納入通俗文學的類型小說傳統中，直接清晰的概括定性，極大地方便了研究者們更好地理解當今的網絡文學。將網絡文學放在通俗文學的傳統中來考察，我們可以從宋元話本開始，考證到明清小說，及至《海上花列傳》、“鴛鴦蝴蝶派”，直到金庸、古龍、倪匡、梁羽生、瓊瑤、亦舒等。正如李敬澤所言：“看一部作品，考察它的傳統來源，它受了什么影響，在傳統的脈絡中去估價它的創造性，這是基本的批評方法。”①

然而網絡文學在繼承中外通俗文學傳統之外，還受到二次元文化等青年亞文化的深刻影響。如今的網絡小說早已不再單一，而是融合多種小說類型和文化元素（尤其是二次元文化）不斷創新的綜合體。這種類型融合的傾向在通俗文學的傳統中早已有之，比如顧明道的《芳草天涯》與《血雨瓊葩》，言情、武俠、歷史題材并重，不能以單純的武俠或言情小說論之；又如倪匡的“衛斯理系列”，將武俠、偵探、言情、志怪等元素融入科幻小說，自成一派。當今的網絡小說融入的內容更加豐富復雜，除傳統小說類型外，還融合了歐美影視、日本動漫、電玩網游等元素，出現了很多新題材新類型。如描寫網絡游戲的網游小說，電子競技的電競小說，網絡配音的網配小說，網上論壇的論壇體等；又如隨二次元文化流行而普及的同人②、耽美、百合③、輕小說④等等。這些新興的小說類型往往廣泛應用二次元的文化元素，是傳統的通俗小說類型無法一一涵蓋的。因此，當我們面對一部綜合性的網絡文學作品時，如果僅僅將其劃歸通俗文學范疇，在類型小說傳統中來進行考察，往往如同管中窺豹。事實上，無論是融入多元文化的綜合性網絡小說還是新興的題材類型，大多都與二次元文化有著直接或間接的關系。這一現象與80后90后占據網絡主流的原因有關，對于看動漫玩游戲長大的一代，二次元文化潛移默化的影響是不可估量的，當他們的成長經歷和生活體驗成為當下網絡文學盛行的文化基礎時，二次元文化的崛起也便水到渠成了。但二次元文化作為一種非主流的亞文化，其本身的封閉性、圈子化、精英化等特征也令普通的“圈外人”很難了解二次元相關的知識體系，更不要提被精英文學知識體系培養出的文學評論家們了。沒有《魔獸世界》的相關知識，《如果宅》這樣描寫玩家們在游戲與現實間游走的紀實性青春物語我們便無法體會；沒有對職業網游的相關了解，《全職高手》這樣展現電子競技選手職業生涯的勵志作品，其精妙高超我們便難以理解；更何況那些偏向歐美影視、日本動漫及電子游戲等二次元文化的創作，那些如同古文用典般沒有相關閱讀積淀不經翻譯就看不明白的ACGN⑤用語，那些如同炫技似的玩梗、吐槽與腦洞了。在研究這類網絡文學作品時，兩種話語體系的碰撞沖突與格格不入是必然的結果。

來自二次元的知識體系，全新的專業用語、寫作技巧、新的審美觀念以及評判標準等，厚厚的次元墻已經將“三次元”的批評家們徹底隔絕在了二次元世界之外。這也正是我們做網絡文學批評時常感隔靴搔癢、盲人摸象、不得要領的原因所在。套用近來網上流行的“未聞花名”⑥梗——我們仍未知道那些開在網絡上的花的名字。關于來自二次元的網絡文學，我們幾乎一無所知。

那么什么是二次元？二次元文化對網絡小說的影響有哪些？面對這些來自二次元的網絡小說我們研究者要如何應對？這便是本文試圖回答的問題。

一

二次元是一個來自ACGN次文化的概念，指代Animation（動畫）、Comic（漫畫）、Game（電玩游戲）、Novel（小說）等作品中的虛擬世界、人物及相關設定。由于早期的動漫游戲是以平面化的二維圖像顯示的，因此被稱為二次元世界，簡稱二次元。與此對應，我們生活的現實世界則被稱為三次元。在本文中討論的“二次元”與嚴格意義上的ACGN定義略有不同，除了動漫游戲輕小說外，還包括了布袋戲、特攝片、運用3D技術拍攝以及真人扮演的含有幻想特征的影視作品等——即泛指一切區別于三次元（現實世界）的，僅存在并呈現于媒體中的虛擬世界集合。來自二次元的網絡文學，即廣泛運用二次元文化的相關設定、概念及語言的網絡小說。

二次文化對網絡小說題材的擴展及套路類型的創新有著深刻的影響，小說標簽的變遷就直觀地反映了這一點。為了讀者能在浩如煙海的網絡小說中準確篩選出自己想看的類型，各大文學網站紛紛用貼標簽的形式對作品進行細化與分類。以晉江文學城為例，2010年其標簽數量只有七十四個，2013年增為一百個，2014年已有一百一十個。新的類型和題材幾乎以每年十個的速度在增長著。其中單純來自二次元文化的標簽就有二十個之多，占新增標簽比例的百分之八十，更不用說與其他標簽組合出現的小說新類數量有多么龐大了。可以說二次元文化已成為網絡小說類型題材最活躍的創新之源。

我們還可以通過幾個簡單的例子來看二次元文化對網絡小說類型的具體影響。

2007年4月6日，張恒（筆名zhttty）在起點中文網開始了《無限恐怖》的連載，主人公鄭吒迫于某種遠高于人類文明的“主神”系統命令，穿梭于恐怖片的世界完成任務，兌換積分，不斷提升自身實力、與他人對抗戰斗的故事大受歡迎。此后，這類具有“主神空間”性質，主人公穿梭于多個虛擬的二次元世界完成任務自我升級的小說類型逐漸在起點中文網等網絡文學平臺風靡起來，被讀者們統稱為“無限流”小說。

然而作為“無限流”的鼻祖，《無限恐怖》中的“球形主神”，“主神空間”，“做任務殺人賺積分”，“任務失敗就地抹殺”，“超出限制距離會爆頭而死”，“各小隊對戰”，“點數兌換能力和工具”，“回到現實世界的方法”，“可復活隊員”等關鍵設定都來自日本漫畫家奧浩哉的青年漫畫《GANTZ》。小說中的人物招式等設定亦借鑒了《JOJO的奇妙冒險》《幽游白書》《海賊王》《Hunter X Hunter》《北斗神拳》《fate stay night》《高達》《死亡筆記》等動漫作品。其中通過的劇情副本則來自各大電影：《生化危機》系列、《異形》系列、《咒怨》系列、《侏羅紀公園2》《猛鬼街》《神鬼傳奇》系列、《死神來了3》《天煞之地球反擊戰》《變形金剛》系列、《指環王》系列、《龍騎士》《星河戰記》。可以說，整個《無限恐怖》就是一部二次元同人大綜合。正是這種綜合式的二次元衍生小說，促使了“無限流”這一小說套路的開創與發展。endprint

“無限流”之外，取材于二次元作品繼而開創出網絡小說新類型的例子在各大網站比比皆是。例如以女性受眾為主的晉江文學城，其科幻類型一度以短篇嚴肅科幻為主，與都市言情等頻道相比一直門庭冷落，直至2008年底，飯卡開始了《他，來自火星》的連載，普通地球人因肩負種族繁衍等重要使命而與外星領袖戀愛、結婚、生子的全新故事很快吸引了大量讀者。2010年9月妖舟借鑒《他，來自火星》寫作的《Blood X Blood》成為暢銷榜首后，這種為了種族繁衍等原因視特定的個人為禁臠，以異星文化碰撞為萌點笑料，描寫小人物逆境求存婚戀生子的灰姑娘設定漸漸成為熱點，被諸多作者借鑒跟風，慢慢形成女性向科幻言情的一支新芽。如霧容的《進化》，狂笑千言的《荊棘后冠》，泠墨然的《七號禁獵區》，青浼的《遍地金剛》，小瓢瓢的《林小樂在末世》，絕世貓痞的《星際獵愛指南》，人生若初的《重生之繁衍者》，金大的《男多女少真可怕》等，都能看到與此設定一脈相承之處。

而開創這一科幻套路的《他，來自火星》，是一部被明確注明向日本漫畫家富堅義博的《Level E》致敬的，充滿了濃濃同人氣息的作品。其主要種族及核心設定皆改寫自富堅義博《Level E》漫畫中的第十章，文中情節更是處處流露出對該動漫作品及漫畫家的致敬與惡搞。而引爆此套路風潮的妖舟，則是富堅義博另一部動漫《Hunter X Hunter》的忠實粉絲，她不僅創作了該作的經典同人《不死》，《Blood X Blood》的題目格式亦可看出仿寫自《Hunter X Hunter》的清晰印記。

二次元文化對網絡小說故事類型的影響由此可見一斑。

二

除了題材和故事類型的影響，來自二次元的網絡小說在寫作技巧方面也發生了一系列變化。如漫畫般分鏡頭感明顯的敘述方式，顏文字應用，吐槽，作者亂入正文打斷敘述，日漫翻譯腔和美劇腔、英劇腔的盛行，二次元語言的大量使用及玩梗等，這些技巧被熱愛二次元文化又缺乏寫作訓練的網文作者們一股腦地引入了網絡小說的創作中。其中的“玩梗”手法不僅最具技巧性，更是非“資深”二次元愛好者而難以“玩”好的，最能體現二次元文化的特色。

“梗”是臺灣人對“哏”字的誤讀和錯用，以訛傳訛變為二次元文化中的笑點之意。現在已逐漸演繹為作品中某些經典橋段形成的典故。“玩梗”即對（大量）含有故事性的經典橋段進行解構與調侃的行為。玩梗的用法類似于古文中的用典，通過對經典“梗”的調侃和應用，可以形象生動并且含蓄地表達豐富的內容。例如日本漫畫中常見的某人物化為白灰隨風而逝的畫面，即是對漫畫經典《明日之丈》的致敬與惡搞。這種利用特征明顯的名橋段、名臺詞、名場景甚至名畫風致敬惡搞的手段已經形成傳統，在動漫作品中屢見不鮮，后逐漸被引入網絡小說的創作中，成為一種常見的技巧被廣泛使用。

舉個簡單的例子，2013年開始在起點中文網上連載的虛擬網游類小說《驚悚樂園》，第641章出場了兩個新配角，文中是這樣介紹的：

胖的那個留著寸頭，雙目炯炯有神，兩條長方形的眉毛就跟海苔似的。他的id是【名偵探布歐】，稱號為“人肉風火輪”。

瘦的那個則是一頭長發，一臉營養不良的樣子，好似小風一吹就會倒地一般。他的id是【老軍醫歐布】，稱號為“人形補給站”。

這短短的一段話就用了六個梗，并且全部集中于兩人的ID和稱號中。首先是“名偵探布歐”，和“老軍醫歐布”，說明兩個玩家的擅長領域是解謎和治療，配對的名稱還暗示了兩人的好友關系。“名偵探”讓人一下子聯想到伴隨一代人成長的動漫名作《名偵探柯南》，而“老軍醫”三字則暗含了“老軍醫專治疑難雜癥”的中國式小廣告，十分接地氣。名偵探和老軍醫這樣的朋友關系又巧妙地應和了《福爾摩斯探案集》中的偵探醫生組合，詼諧幽默，妙趣橫生。其次，“布歐”則致敬了鳥山明的《龍珠》漫畫中魔人布歐一角。魔人布歐初登場時是一個粉紅色的胖子形象，可愛的外表再加上恐怖的實力，令人印象深刻。看過《龍珠》的讀者很容易通過“名偵探布歐”聯想到魔人布歐的形象，在短時間內記住新登場的配角形象。而“人肉風火輪”的稱號原本是自由搏擊的技巧，指抱住對手在地面連續翻滾的招式。這里既指胖子的絕招，又可聯想到周星馳在電影《破壞之王》中抱著對手滾下階梯的“無敵風火輪”，極易引發讀者共鳴，從而達到普通敘述技巧無法達到的深刻印象及強烈效果。而這種用典似的對二次元梗的引用、變形、調侃、惡搞與致敬，即所謂的“玩梗”。

玩梗技巧的背后實際上飽含了作者對經典作品的熱愛、致敬以及對過去時光的緬懷。在三天兩覺的處女作《鬼喊捉鬼》里，作者曾這樣解釋這種惡搞的目的：

……至少我個人認為，在大多數情況下，惡搞是一種致敬，而不是諷刺。比如我們這代人，上小學的時候，同學間打架用的都是天馬流星拳，有時還會使使北斗神拳和龍珠里的招式……這也是種惡搞。我們小時候很喜歡看這些動漫，因此就以自己的方式去改編和模仿。

我的方針也大致如此，只是為了表示我對某些東西的喜愛，不含任何不合法、不道德、不健康的目的，更不是不動腦筋地制造盜版，侵害他人知識產權從中牟利……

用對經典的惡搞和致敬來緬懷逝去的時光，這是網文作者們的一種共識，亦是同人、致敬、借鑒行為在網絡中盛行卻并不引人反感的原因所在。

網絡文學雖然僅有十余年歷史，但其包含的豐富的文化內涵已經足以作為一門學問來研究。還是以三天兩覺的《驚悚樂園》為例，我們可以看看一部來自二次元的網絡小說能夠綜合的梗將達到何種驚人的地步。

鑒于作者的閱讀量有限，文中的梗可能無法認全，且《驚悚樂園》亦未完結，因此這里僅作不完全統計如下：

通過這樣大量繁復的對經典片段的致敬、惡搞、引申與變形，玩梗的技巧不僅形象生動地表現出文本的豐富內涵，更是以“梗”這種碎片化的經典與無數二次元作品相貫通、鏈接。每一個“梗”也許僅有碎片微光，然而串聯在一起便猶如浩瀚星海，閃耀著壯闊美麗的光輝。這正是來自二次元的網絡文本的魅力所在。如果我們對二次元的相關知識不夠了解，就無法解讀出這些字里行間的微言大義，及其背后深厚的文化背景和時代內涵。endprint

三

從上面的統計表格中，我們亦能清晰地看到一個80后網絡寫手的知識結構。其中動漫游戲影視劇等二次元文化占整個知識比例的70%左右，遠遠高于經典名著和現當代先鋒文學等傳統文學所占比例。有時右逝、蝴蝶藍、張恒、飯卡、妖舟、三天兩覺……本文中所提及的大量網絡文學作者都是80后作家。對于這些看動漫玩游戲長大的一代來說，藤子·F.不二雄的《哆啦A夢》、手冢治蟲的《阿童木》、美日聯合創作的《變形金剛》可能是他們最初接觸的科幻作品；橫山光輝的漫畫《三國志》、電子游戲中《無雙》系列可能是他們了解三國歷史的來源；青山剛昌的《名偵探柯南》比《福爾摩斯探案集》還要深入80后的心；細川智榮子的《王家的紋章》、筱原千繪的《天是紅河岸》則是穿越古代與王者相戀的最初先驅……更不用提《圣斗士星矢》《灌籃高手》《火影忍者》這樣伴隨著一代人成長的經典作品了。甚至可以夸張地說，動漫、游戲、影視劇，這才是大多數80后們接受的科幻武俠偵探言情歷史軍事競技等題材的最初來源。它們來自幻想鄉，來自二次元，來自一代人的成長記憶和時代印記。

在中國社會飛速發展的初期，十年之間便已是天差地別。影響著80后的知識結構及文化背景實質上與70后、60后們截然不同，兩者間天然存在著視角上的差距。現如今，區域開發及人口流動造成種族的不斷交流融合、地域性的差異逐漸減弱，性別壁壘被打破、模糊乃至顛倒，階級之說亦逐漸被一夜乍富的速成成功學取而代之，唯有十年一代的年齡差異愈發鮮明，代際關系愈發緊張。這也是為什么當代中國對年齡分類的使用愈發突出，而非地域、階級、性別、種族的原因所在。80后、90后主導的網絡文學創作與閱讀，對70后、60后的研究者們來講又是另一重的文化代溝了。

網絡文學還在一日千里的不斷發展著，如果我們因為對二次元文化的極度陌生而將之拒之門外、止步不前，那么再多的研究對于“網絡文學”這個整體而言，都是不全面的。改變這樣的現狀并沒有一蹴而就的好辦法。除了認真學習和研究二次元文化，正視代際關系帶來的隔閡外，更重要的是培養一批與網絡文學一起成長的新生代批評家。正如當年沉迷電子游戲而備受批判的網癮少年已有人成為電子競技國家隊的隊員一樣，隨著時間的推移，看動漫玩游戲讀網文長大的二次元精英亦將成長為中國網絡文學創作和批評的主力軍。讓網絡一代來研究網絡文學，這才是網絡文學批評的希望所在。

【注釋】

①李敬澤：《網絡文學：文學自覺與文化自覺》，載《作家通訊》2014年7月。

②“同人”源于日語，原指同好，后衍生為共同從事私人出版創作（的伙伴）。80年代后也有“同好創作的衍生類作品”之意。我國同人主要指同好在原作的基礎上進行的再創作活動及其產物。現在的同人小說和晚清民國時期的反案小說以及20世紀20年代起歐美的Fan Fiction屬于同一性質的衍生作品。

③百合：相對于耽美男男相戀的概念，百合是女性相戀的代稱。起源于1976年男同性愛刊物《薔薇族》上設立的女性讀者投稿欄目“百合族的房間”，后被ACGN界引用，指代女性間曖昧親密的關系，區別于現實世界的LES。

④輕小說，即習慣漫畫閱讀的讀者“可輕松閱讀的小說”，特征為具有日本漫畫分鏡感和畫面感的文字，直接的心理描寫，幻想性的世界及人物設定，大多配有漫畫插圖，易改編為動漫，讀者年齡層較低，在日本多為廉價的文庫本。

⑤ACGN即Animation（動畫）、Comic（漫畫）、Game（電玩游戲）、Novel（小說）的縮寫。此處的Novel主要指輕小說，但網文改編的動漫作品也越來越多。

⑥《あの日見た花の名前を僕達はまだ知らない（我們仍未知道那天所看見的花的名字）》是2011年由日本動畫公司A-1 Pictures制作的動畫，官方簡稱為“那朵花（あの花）”，在國內被簡稱為“未聞花名”。“我們仍未知道那天所看見的……的名字”式的仿寫在網上一度風靡，現在已經成為一個經典的梗被使用。

（劉小源，復旦大學中文系）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