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你，淚流滿面……

張藝

學習緊張，我一連好幾周沒回家。我給你打電話，告訴你這個周末我會回家。電話那一頭的你“嗡嗡”地應著。隔著聽筒，我聽得出你感冒了。我正想提醒你要記得吃藥，可忽然又覺得你已經吃過了。遲疑間，你已匆匆掛掉了電話。

收拾好衣物，我笑著跟寢室的姐妹道別。住校一年多，我早已習慣了集體生活，習慣了一個人離開父母的羽翼在外自由地飛翔。以往，每天我都不忘給你打電話，現在，每每只是有了事，我才會想起要聯系你。我提著小小的行李袋，擠進人潮，踏上了回家的汽車。

回到家時，天色已晚，剛到家門口，我就看到了廚房窗口透出的那一縷柔柔的光。我嘴角上揚地邁進門，你聞聲，從屋里迎出來，接過我手中的行李袋，輕輕拂去我肩膀上幾根零落的頭發，說：“洗洗手，休息一下，飯很快就可以了。”我跟著你走進廚房，瞥見桌面上散落的幾包方便面。

原來，爸爸出差的這幾天，你一直在吃這些東西。你意識到了我的眼光所及之處，便慌忙抓起那幾包方便面扔回柜子里，囁嚅著說是昨天加班回來晚，來不及做飯，才將就著吃了那一頓的。我這才感覺到你已經變得那么在意我對你的看法了。小時候，我努力變乖、變懂事，努力學習，考高分，為的就是能讓你笑一笑。不知從什么時候起，我們彼此的角色已經顛倒了過來。你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低著頭用手扯著衣角，我忽然有一種心痛的感覺。

晚上，我們并肩躺在一張床上。我伸手摸你肚子上的贅肉。才四十多歲的你，身體已經有點走樣了。那里還有一道硬硬的疤，是當年你生我的時候留下的。我體會著，慢慢地體會著手滑過那道疤痕時不平的手感，像是翻過了一道溝壑。你對著天花板，像是陷入了沉思，并一邊念叨著：“丫頭，你出生那天，我正在給你姥姥織圍巾。不料肚子忽然疼起來，你姥姥急忙趕到我跟前，還不小心打翻了一個茶缸。當時，茶缸里的花生、紅棗、桂圓全都滾落了一地。不久，你奶奶也跑來了，說要找一個叫‘馬志強’的人接生。我說男人接生我不干！你奶奶說那個醫生是女的，我不信。最后，我的肚子越來越疼，實在頂不住了，我只好妥協。沒想到，那個叫‘馬志強’的醫生還真是個女的。哈哈，想起來就覺得挺逗的，這事你知道不？”你興致勃勃地說起往事。其實，這件事你已經給我講過很多遍了，我怎么會不知道呢？黑暗中，你翻身面對著我，一股溫熱而熟悉的氣息撲在我的臉上，我喜歡這種感覺。

你還在我的耳邊絮絮叨叨地說我起小時候的事情，我認真地聽著，淚水在悄悄地滑落。不知道什么時候，我進入了夢鄉，朦朧中，有一只手撫摸著我的臉，是那么寬厚、溫存。

夢中，我夢到了你，我對你說：以后的每一個周末，我一定會準時回家。

媽媽，你就像我心底的一片大海，無私地包容著我對你的自私；你又像是我心頭的一首長詩，總那么溫存地原諒我的粗疏。

想你，洶涌在心；讀你，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