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妙鄰居

陸蓓容

奇妙鄰居

陸蓓容

任職于浙江省社會科學院，研究方向為明清書畫鑒藏史，著有《宋犖和他的朋友們：康熙年間上層文人的收藏、交游與形象》

東亞各國一衣帶水，并非虛語。翻閑書時頗注意收集相關材料，想要知道大家如何看待對方。但清人詩文集里材料不多，真是可惜得很。最近回看去年冬在京查閱的資料，有一部明治九年（一八七六年）原版、十四年翻刻的《青灣茗圖志附展觀書畫錄》，倒反映出同光年間鄰居們眼中的我們。日本學者富田升說，「茗圖錄是木板印刷的茶席和展覽席的裝飾圖錄」，這話似乎略有歧義。準確地說，它是為了復現人們怎樣在一個合適的空間里舉辦「茗」而作的記錄之書。與抹茶道相對，「茗」特指煎茶道的茶會，它興起于日本江戶末期，流行在文人之間。它有一定的規則，又帶一點兒雅集性質，展陳中國古物以供品評，尤以明清為大宗。

清 李鱓 雜畫冊（其之一）

清 黃慎 荷鷺圖軸

如此陳設，大約能讓雅人生出無限遐想與贊嘆；而毫不風雅的我也很高興，因為部分窺知了鄰居們對中國書畫的趣味。有些人無法查出，僅就知道的略舉一二。首先是兩位進過美術史課本，位列「舶來四家」的兄臺。一位湖州人伊海，字孚九，康熙末年就在中日間往來經商，成為文化交流史上的名人，可惜作品從未寓目，不能想象其風格。據日本學者說他「作為一個業余畫家，只畫一些簡單勾繪的山水畫」，卻深深吸引了當時的日本畫家。另一位杭州人張莘，字秋谷，擅花鳥。錢泳在《履園叢話》里說他「嘗作畫百幅，乘海舶散布海東諸國，夷人有得之者，珍為至寶」，今日尚能在日本的某些博物館里看到他的畫兒。李鱓與黃慎都以花鳥作品進入了茶席陳設之中。都說中日藝術家對作品的趣味頗不相近，從這兩位的境遇來看，鄰居們還是接觸到我們的潮流。

此外如杭世駿花卉、瞿式耜書法，在當時清人眼里恐怕也是好東西了。總體來說，在茶席間欣賞的畫多，書法少些，只有明人王一鵬，清人毛奇齡、藍正春寥寥幾件。藍先生的字使我停眸片刻，這位雍正二年進士被誤書為「明人」，籍貫則是福建上杭。福建是赴日航線的出發地之一，那么，也許又是舶來品。

在《展觀書畫錄》的部分，琳瑯滿目的文玩陳設不再出現，只有各家收藏的一條條作品目錄。文繁不能盡舉，唯有簡單概括：書畫均有，尤其清人作品為主。書以草書為大宗，畫則山水花鳥都很不少，人物也有一兩件。各家各派都不突出，只是「舶來四家」多得令人側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