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金香：改變人類社會的艷麗花朵

人類與植物之間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我們從30多萬種植物中挑選出堪用的種類，經過一代代的篩選、撫育，最終成為優良的作物。有些時候我們會有這樣的錯覺，人類就是植物界的上帝，或者說至少是作物世界的造物主。但是，很少有人會注意到，在與植物相處的過程中，人類本身，甚至人類社會的形態也被改變了。

4月底，郁金香的“表演”已經臨近尾聲。一個月來，那些綠色的葉片之上還綴滿了紅色、黃色、紫色的多彩“小杯子”，整個宿根花卉區就像鋪上一幅巨大的織錦。再過一個月，這片綠色的葉子又將歸于泥土。從土中挖出洋蔥一樣的鱗莖收集起來，待到9月之后再播種到庭院之中。經霜雨雪之后，下一個春天再次綻放絢爛的花朵。

就是這么普通的生長輪回，曾經牽動無數人的神經，郁金香的爆紅就像發生在一夜之間，短短100年的時間，它就從默默無聞的庭院花草變成了舉世矚目的荷蘭國花。要想讀懂這背后的故事，我們需要將目光投向16世紀中期的土耳其皇宮。

從土耳其皇宮到荷蘭花園

16世紀，土耳其帝國出了一位愛好園藝的皇帝，他就是塞利姆二世。這位國王熱衷于在王宮里欣賞奇花異草，而花色靚麗、花形優美的郁金香自然成了國王的寵兒。他曾經命人為他搜集了5萬個郁金香種球（也有學者認為其間混雜了很多風信子）。如今，國王欣賞過的品種中，有14種仍然芳蹤可覓。在此之前，郁金香一直是一種小眾花卉，據說人類在10世紀就開始種植郁金香，但是并沒有確切可查的證據。不管怎樣，在漫長的人類歷史中，這些植物只是與牧人或者獵人偶遇的野花野草而已。

郁金香并不是什么稀有的花草。我們通常所說的郁金香是指郁金香屬這個大家族，其中的成員多達150多種。這個家族的集中住所從我國新疆一直向西延伸直到地中海沿岸。六片艷麗多彩的花瓣、直立的花葶、整齊開放的花期、深藏杯狀花冠之中的花蕊是郁金香的共同特征。這樣的花草特別符合西方人的審美趣味，整齊、色彩艷麗也全都符合西方園林的需求。

相反，雖然郁金香屬的植物在我國東南區域也有零星分布，但是像老鴉瓣這樣的花朵實在無法勾起人類的欲望，再加上中國文人賞花重在意境，像郁金香這樣的大紅大紫未免俗氣了。于是在中國歷史上，并沒有大規模地種植郁金香。這跟同樣是外來戶的水仙的境遇是完全不同的，后者清雅的花形和花香撓到了文人心頭的“癢癢肉”。

土耳其國王的寵愛僅僅是郁金香飛黃騰達的開始而已，當第一棵郁金香在奧地利綻放的時候，屬于郁金香的黃金時代才剛剛拉開帷幕。

休眠球莖帶來的金融市場

? ? ? ?白色的郁金香上夾帶其他顏色，讓郁金香更加獨特（攝影/周洪義 供圖/PPBC）?

1554年，奧地利哈布斯堡王朝的大使從土耳其獲得了郁金香的種子，并培育了實生苗，這是最早引入歐洲的郁金香種苗。直到近40年后，郁金香的種球終于來到改變它們命運軌跡的荷蘭人手中。在1592年，荷蘭植物學家克魯斯（Carolus Clusius）獲得了幾個郁金香的種球。1594年的春天，郁金香第一次在荷蘭的苗圃里展示自己的艷麗花朵?？唆斔垢鶕ㄆ诘臅r間把郁金香分成了早花型、中花型和晚花型三種類型。誰也不曾想到，這幾個種球在接下來的半個世紀中，竟然牽動了幾乎所有荷蘭人的生活。

郁金香引入荷蘭的時間，恰逢荷蘭航海和貿易空前發達的時代。財富的積累讓娛樂成為可能，貴族需要有標識自己身份和地位象征的東西。郁金香生逢其時，承擔了顯示貴族實力和地位的功能。而這場炫耀比賽的開端也多少具有戲劇性，克魯斯并沒有與大家分享自己的郁金香，直到有一天，他的郁金香被偷了。這反而成了荷蘭郁金香產業的開端。

很快，像洋蔥一樣的郁金香的球莖與財富掛鉤了。花色和花形越是新奇，它們的售價就越高。到17世紀初的時候，一個優秀品種的種球可以高達4000荷蘭盾，這幾乎是一個熟練木工年薪的10倍。當時間的指針指向1637年的時候，郁金香的售價更是達到13000荷蘭盾，用這些錢可以在阿姆斯特丹最繁華的地方買下一棟最豪華的別墅！

如此高昂的價格，催生了一些在當時讓人匪夷所思的貿易方式。比如，在前面我們說到，培育的種球有很長的一段休眠期。于是，人們從交易開花的種球，變為交易沒有開花的種球。到郁金香交易最狂熱的時期，很多人交易的郁金香竟然是在苗圃里生長的，還沒有收獲的種球，而收購者買到的只是一紙供貨合約，數月之后，他們才能得到郁金香的種球。更讓人詫異的事，這種合約竟然是可以被再次交易的。這就是最早的期貨交易了。郁金香開創了一種全新的貿易模式，直到今天，期貨交易仍然是金融市場的重要組成部分。

在這個瘋狂的年代里，有一種被稱為倫布朗型的郁金香獨樹一幟，成為眾人爭搶的目標。當時的人肯定不會想到，自己用重金換來的帶有特殊斑紋和條帶的郁金香花朵，竟然只是些感染病毒的“病人”而已。

? ? ? ?感染了碎色病毒的郁金香，其花朵十分好看（攝影/史軍）

病毒帶來的奇異花朵

就像人類會感染流感病毒一樣，植物也會感染病毒。19世紀，煙草種植者注意到，栽培的煙草會患上一種疾病，患病的煙草葉片先是變得黃綠相間、厚薄不均，接著畸形的葉片越來越多，個頭不見長，并且開的花和結的果都要比正常的煙草差得多。因為患病煙草黃黃綠綠的花葉子，于是，這種病還得了個“煙草花葉病”的名字。1886年，德國人麥爾把患病煙草葉片榨成汁，注射進了健康煙草，不出所料，健康的煙草也患上了花葉病。這個實驗說明，花葉病是由病原微生物導致的。之后，科學家使用細菌不能通過的濾網來過濾患病煙草的汁液，結果過濾后的汁液依然可以讓健康煙草患病，這時，人們才意識到，致使健康煙草患病的是一種比細菌還小的微生物，這種微生物要依靠活的細胞進行繁殖。

在17世紀初的郁金香狂熱時期，感染了郁金香碎色病毒的花朵備受追捧。因為在紅色的花朵上有一些類似火焰的黃色條紋，讓郁金香花朵顯得分外妖嬈。1637年，荷蘭園藝學家發現，用出現碎色狀態的郁金香鱗莖嫁接到顏色正常的種球之后，就會讓后者出現碎色的現象。但是這個時候，人們并不知道碎色狀態的郁金香是病毒搞的怪。直到20世紀初，人們真正發現了花色改變的原因。人們發現鱗莖之間的相互摩擦，以及在郁金香上吸食汁液的蚜蟲都可以傳播病毒。只是到這時，倫布朗型郁金香已經在19世紀的時候失寵了，反而那些純色健康的郁金香更受歡迎。如今，我們對于病毒的認識更多地用于防控病毒，而不是誘導其產生新的倫布朗型花朵。

郁金香碎色病毒之所以能形成復雜而精致的斑紋，是因為這種病毒可以影響花青素的合成。那些發病狀態的細胞中，花青素無法積累，因而出現了奇怪的色帶和斑紋。而對于那些壓根就不產生花青素的白色和黃色郁金香花朵來說，即便是感染了病毒，也不會出現特別的條紋。因為這些白色和黃色的花朵，并沒有可以被干擾的花青素合成過程，故而它們的郁金香永遠是純色的。

? ? ? 郁金香（攝影/李西貝陽 供圖/PPBC）

郁金香能放進臥室嗎？

有網絡傳聞說，郁金香放在室內會引發脫發等中毒癥狀。這種說法其實毫無道理。郁金香中確實含有一些有毒的生物堿成分，比如郁金香甙A、金香甙B和金香甙C。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確實有因為誤食郁金香種球導致人畜死亡的案例，但是這并不意味著郁金香會向空氣中釋放有毒成分。相反，這些生物堿都是非揮發性的穩定物質，所以，只要不去啃食郁金香種球，就能避免中毒。

時至今日，郁金香已經成為世界花卉市場的重要成員。雖然一個種球換套房的榮耀時光已經一去不返，但是郁金香依然與我們相伴，依然扮靚著春日的大地。新興的能夠引導人類社會發展的花朵何時出現，我們還將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