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沛照
(湖北民族學院民族研究院,湖北恩施 445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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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會資本視角下的新生代農民工的內卷化分析
陳沛照
(湖北民族學院民族研究院,湖北恩施 445000)
摘 要:新生代農民工社會資本存量的不足,是其城市生活“內卷化”的重要原因。在我國城鄉二元結構續存的背景之下,新生代農民工“內卷化”問題的消解,除了需要提升其自身文化自覺與創業就業能力以外,主流社會還需合理分流現有勞動力,構建城鄉勞動力流動的雙向機制,實現新生代農民工對城鄉社會的雙重適應。
關鍵詞:新生代農民工;內卷化;社會資本
“內卷化”最初由美國人類學家戈登威澤提出,后來格爾茨將其定義為一個專門描述社會文化發展遲緩現象的概念,它指的是一種文化模式到達其最終形態后,既不能保持穩定狀態也不能轉換到新的形態,而是不斷在其內部世界發生更加錯綜復雜的變化,即某種社會文化系統在外部擴張條件受到嚴格束縛的情況下,其內部不斷復雜化和精細化的過程[1]。對于新生代農民工而言,其階層行為模式和生活方式已基本適應城市生活,但社會資本存量的不足不斷粉碎他們的城市夢想,城市文化的濡染又使他們對家鄉的情感認同和社會記憶逐漸消解,使其成為游離在兩種生活狀態間的“邊緣人”,“內卷化”似乎成為其融入城市社會的必經之路。
(一)勞動力配置內卷化
在勞動力的配置方面,新生代農民工繼承了第一代農民工的內卷化模式,主要表現為就業領域和擇業模式的內卷化發展。政府職能缺位使他們更多地把就業的機遇寄托在其私人型社會資本亦即社會關系網絡上,這決定了他們就業領域的局限性。這一代年輕人的社會關系大多是本村鎮村民,更多的是兒時的伙伴。由于血緣、友緣、地緣等關系造就的“沾親帶故”形成了一種獨特的群體性務工及流動現象。新生代農民工這種單一的就業渠道使他們的工作范圍和種類受到局限,同一工種的勞動力大量聚集,形成了一種不合理的資源配置結構。他們所租住的城市城中村往往變成了“同鄉村”。在深圳的城中村里,表現為“同鄉村”的聚集體有643個,近200萬人。而其中3 000至6 000人的聚居村落就達140個,萬人以上的還有15個[2]?,F代社會需要各種類型、各個層次勞動力的合理配置。勞務中介在一定程度上能夠促進勞動力在整個社會中合理分布,但這個最重要的勞務分配環節在現實中往往遭到扭曲,勞務中介甚至成為“黑中介”的代名詞,從而使組織型社會資本出現缺失。這就更加堅定了農民工通過其私人型社會資本來尋找工作,這一做法的直接后果便是造成了農民工工作的代際復制。
(二)社會交往內卷化
城鄉二元結構的長期存在造成了城鄉居民之間的心理區隔,這使得他們之間的社會距離不斷被拉大。城市居民在資源配置中長期的優越感,使新生代農民工很難建立有利于自身發展的社會資本網絡。雖然在經濟層面上他們已經基本可以適應城市社會,但他們在城市的生活方式和目標設定,基本上是以農村和農民為參照的。“他們城里人”成了新生代農民工對擁有城市戶口的稱呼,而稱自己為“我們打工的”,顯示出對自身“局外人”身份的普遍認同。受父輩的影響,他們同樣以此為參照來構筑自我身份認同,難以和身邊的城市居民建立信任感,從而阻礙了次級社會關系網絡的建立。對自己與所處城市社會生活距離的感受,也對農民工的社會融入形成了重要影響,如果主觀感覺差距大,則融入當地社會的難度也會增加。當這一部分人在城市打工時,他們更傾向于與有著相似社會背景及經歷的人交往。這種下意識的自我隔離行為使他們對城市生活的介入缺乏積極性,并且與當地居民之間的隔離感與日俱增。社會距離的加大使得新生代農民工更愿意停留在原有的社交網絡之中,使他們的市民化步伐愈加緩慢。
(三)文化生活內卷化
與第一代農民工單調的業余文化生活相比,受教育程度相對較高的新生代農民工的閑暇活動主要是看電視、閱讀報紙雜志、上網等,他們的業余生活更加豐富,表現出超越前輩的文化氣息。盡管如此,很多人認為這些只是較低層次的精神需求,由于收入的微薄,很多人只能選擇較為廉價的文化消費。其實,新生代農民從來不滿足于簡單的低層次文化生活,他們對現代社會豐富的精神文化生活有著美好的追求,希望能夠在業余時間擁有屬于自己的一片娛樂天空,事實上也越來越多的人進入到電影院、歌舞廳、咖啡廳,或者在家里上網看電視。但這些活動只是少部分人的生活方式,而非整個農民工群體的集體行動,而且很少和當地市民共同完成,因此帶有明顯的內部化特征。他們在業余生活中,由于組織型社會資本的缺乏,即城市社會秩序運作所存在的政治組織、鄰里組織、社團組織等,因此難以開展群體性文化活動,從而影響他們和當地城市居民之間的交流與溝通。交流溝通路徑的缺乏,在另一個層面把新生代農民工排拒在城市空間以外,也影響了其社會資本的構建進程。
(四)政治生活內卷化
在社會階層分化以及利益訴求日趨明晰化的時代,作為現代城市社會獨立階層的農民工群體,他們的利益表達機制卻受到忽略。這一方面表現為新生代農民工在戶籍地政治權利的淡化,另一方面是務工地對其政治權利的忽略。此外由于缺乏維護自己權益、表達自己意愿的工會組織,農民工在自身合法權益受到侵害之時,也很難組織起來進行合理訴求。當然,工會組織在當前我國農民工群體中乃至全社會勞動者群體中的發育和影響作用還十分有限,還不能成為勞動者真正的精神家園。在現階段,農民工也幾乎沒有正式的方式方法對城市政府政策的制定與執行形成影響,這讓他們更加難以表達自身的合法利益,從而造成了一種政治生活上的窘境。制度的安排是讓他們在戶籍所在地行使政治權力即選舉權和被選舉權,但他們卻缺乏在家鄉的政治參與意愿;同時,雖然他們在城市社會有著很大的政治參與訴求,但由于制度供給與制度需求之間的嚴重錯位,不能為他們提供這樣的參與空間。多數定居城市或有定居意愿的新生代農民工,他們實則都有表達自己政治訴求的愿望[3]。而在實際操作過程中,一些地方設立種種限制條件甚至拒絕外來人口參與當地政治生活。因此,新生代農民工相當于處在一個相對封閉的社會空間,雖然他們有著實現向上社會流動的愿望,但卻受到現實社會的種種限制。他們有著成為“城里人”的理想,在背離父輩生活方式的同時卻擺脫不了傳統鄉村社會結構與網絡資源的限制。相似的社會處境和心路歷程令他們形成了一個新的聚合體,隨著聚集效應的擴大化,在遇到“進城”和“返鄉”的雙重選擇困境時,一種有別于現代都市社會和傳統鄉土社會的第三方利益階層正在生成。
布迪厄是第一個對社會資本進行系統分析的社會學家,并開創了社會網絡分析的社會資本研究??茽柭^承和發展了布迪厄的理論,認為社會資本代表了與其他個人和組織的關系,他認為社會資本就是個體所具有的資本財產,主要表現為社會的結構性資源。社會資本主要存在于以人際關系為主要特征的社會結構中,并為其內部個人行動鋪陳條件。新生代農民工相對于城市居民而言,在制度型社會資本、組織型社會資本和私人型社會資本存量等方面都存在著很大差距,這些差距都影響和加劇了其內卷化程度。
(一)新生代農民工的制度型社會資本
20世紀50年代以來我國實施的戶籍制度及其衍生而來的相關法律法規,被認為是造成城鄉二元結構的重要制度性因素,直接影響了當前我國農民工的市民化進程。當前我國農民工內卷化的主要問題還是制度型社會資本的不足,政府往往過多地介入到農民工日常經營決策中,往往忽視了為其提供良好的政策和制度環境。一方面,政府未對新一代農民工提供制度供給,相關的法律也尚未出臺。目前我國還沒有系統的與農民工相關的法律法規,因此有必要在國家法律、法規的基礎上結合他們的特點,建立地方性的管理法規,以保護、促進、規范新一代農民工的發展。另一方面,由于農民工科學文化素質的局限性,勞動者對自身權益的維護意識尚且不足,也沒有相應的維權機構,有些就業單位借機制定不規范的勞動合同,因此經常出現侵犯農民工權益的現象。這些現象的原因就在于對農民工群體的引導與服務機制有待改進。政府要重點幫助和引導他們建立完善民主管理和平等決策機制、制度約束機制、財務管理機制、合同約束機制、利益分配機制、基金積累和風險調節機制等。
(二)新生代農民工的組織型社會資本
一般來說,法律、法規、政策和契約等現代城市社會控制的正式機制比血緣、家庭、習俗等非正式機制更為重要。城市特性賴以體現的社會組織結構比農村的社會結構要復雜得多,人們生活在這種現代社會網絡之中,并通過它們感知和參與城市生活。新生代農民工的社會關系仍以血緣和地緣為基礎,而城市社會關系的非人格化和契約性特點讓他們難以趕上節奏。從宏觀上看,在以契約為基礎的現代城市社會,每個人都在角色的扮演中與其他人保持著忽遠忽近的社會關系,使得社會和道德的卷入機率大大減小。而在鄉土社會,宗族關系往往就在村落的空間中四處延展,新生代農民工的內心常常被這種初級社會關系情感所占據。微觀層面看,城市社會不穩定利益主體的存在,人際關系基礎較為理性化,人們的思想、感情、活動的強度和信任處于較低水平。從小處于相對簡單生存狀態鄉村文明的新生代農民工,在進入城市后往往處在迷惘之中,城市社會人際關系的非穩定性與多變性,給他們造成了很大的心理落差。社會組織是農民工城市融入的依靠,新生代農民工群體中全正式組織的建立與健全,可以充分調動他們的積極性和創造力,提高其政治、社區事務等參與程度和參與能力[4]。
(三)新生代農民工的私人型社會資本
私人型社會資本主要屬于個體方面,如受教育程度、關系資本、個人素質等。目前農民工接受學校教育程度還有待提高,在收入報酬和職業選擇上沒有優勢?;谘壓偷鼐壍纳鐣P系網絡同質性強、規模小、嵌入性資源少。此外,農民工的自我組織能力和可獲資源也較為貧乏。新生代農民工內卷化之原因還在于其內部出現的一些不同于前輩的變化。他們大多在接受一定學校教育后就直接進入城市社會,有一種對農村生活的陌生感。這樣的成長經歷決定了鄉村不再是他們可以依存的天堂,而城市才是他們的神往之處。雖然他們的受教育水平已經有了很大提高,但還是不能和城市同齡人相比。另外,從人的思維方式來看,人從接觸新事物伊始到最后摒棄舊觀念、認可新觀念,是一個漸進和反復的過程。市民生活方式和市民意識的誕生不能脫離社會化大生產的熏陶。新生代農民工進入城市后很多都從事一些較為邊緣的小規模經營活動,缺少正規的社區融入途徑,所以鮮有機會對上層城市生活方式進行接觸。作為小農經濟與城市經濟交融產物的這些小規模經濟活動,影響著新生代農民工向現代市民意識的轉變。由于受傳統思想的影響以及現實感情的慰藉,他們更加注重維持以血緣和地緣等因素為基礎的初級社會關系,私人型社會資本的拓展面臨著重重困難。
“現代化”是解決新生代農民工內卷化問題的可能路徑選擇。這主要包括兩個方面的際遇,一種是城市化,另一種是農村現代化。這兩種方式都是在不同的生活空間中積累和拓展自己的社會資本,實現人的發展與社會的進步。
(一)二元格局中的城市農民工
城鎮化包括三個層次:第一個是就業的城鎮化,即進城務工人員留在城市工作;第二個是居住的城鎮化,即居住地點由農村到城市的改變;第三個是人的城鎮化,即從農民屬性向市民屬性轉變。2014年,我國54.77%的城鎮化率屬于初級階段的就業的城鎮化。按照農民工現在的收入水平,大部分人還沒有能力在城市安家落戶。隨著我國社會經濟發展速度不斷提升,城市化進程也會明顯加快,但由于城市社會對新生代農民工尚存疑慮,加之新生代農民工經歷各種尷尬與困境后所形成的低調心態,因而在社會轉型時期,新生代農民工問題伴隨一系列的社會問題。而這些問題的根源很大程度上可歸結于久已形成的城鄉二元結構及其相關政策和制度壁壘。
新生代農民工內卷化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我國現行行政體制給有意于在城市生活的農民工設置障礙,讓他們很難實現向上的社會流動。因此,就需要對以戶籍制為基礎的一系列管理制度進行改革,消除城鄉二元壁壘,逐步推進城鄉一體化進程。2014年7月,國務院發布《關于進一步推進戶籍制度改革的意見》,就戶口遷移政策、建立城鄉統一的戶口登記制度、保障農業轉移人口及其他常駐人口合法權益等問題提出了指導意見。這可視為我國戶籍制度變革的利好之事。但是要真正實現我國城鄉二元格局的消除,實現城鄉統籌發展,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二)新生代農民工的合理分流
對青年農民工進行合理引導,讓他們理解不僅在城市而且在農村都有著廣闊的發展空間,都可以實現人生理想。新生代農民工接受現代學校教育水平普遍要高于其父輩,城市打工生活的歷練可以讓其人生閱歷更為豐富。一旦回歸農村,大部分都會成為有文化、懂技術、會經營的新型農民,在新農村的建設中大有用武之地。在強調作為新生代農民工內卷化消解重要路徑的新農村建設之時,也并不是倡導所有的農民工都實現向鄉土社會的回歸。作為一種創業路徑的可行性選擇,新農村建設也要有正確的思路進行規劃。政府要提供優質高效的社會服務,為農民工的創業提供更多的機會選擇,但不管是停留城市還是回歸農村都應該是新生代農民工依據自己主觀愿望和自身實際情況進行理性選擇的結果。只有為新生代農民工提供良好的發展環境和恰當的選擇機制之后,他們才有可能做出最適合他們實際情況的合理判斷,才可能做出最切實可行的創業抉擇。
(三)構建城鄉勞動力流動的雙向機制
“城市化”并不是讓農民工離開祖居地,跑到大城市去創造“貧民窟”,這早已被證明是一條行不通的死胡同。西方社會的城市化歷史本身就給我們留下了慘痛的經驗與教訓。在市場經濟框架與和諧社會建設過程中,我國農民工內卷化化解機制不在于“大中城市化”,而在于“城鎮化”。城鎮化的推行一方面有利于農村富余勞動力的轉移,另一方面有利于提高我國的城鎮化水平,并可利用城鎮的積聚效應有力緩解我國部分大城市的就業壓力,對中國的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也有著顯著意義。同時,通過由農村社會向小城鎮社會的轉變,形成就地城鎮化,可以為農村社會發展創造更多機遇和吸引更多資本,從而改變農業勞動力的單向流動格局,最終達到城鄉協調發展、構建社會主義和諧社會的目標。
(四)提高新生代農民工的雙重適應能力
當前,部分農民工掌握的有限的科學文化知識還很難適應現代性生產和服務的發展要求,社會交往的內卷化限制了他們的交際圈子,形成了自我網絡排斥,導致與城市主流社會相對隔離,這對他們在城市就業及快速融入城市社會造成了很大的阻礙。因此,可以為新生代農民工建立合理的、有針對性的教育培訓機制,針對不同的行業進行差異性的教育培訓,提高其文化素養及業務技能。對于已在勞動力市場就業的新生代農民工,政府則要積極完善現行職業技能培訓體系[5]。對他們進行鄉土知識與勞動技能的培訓,讓他們在適應城市社會的同時,也為其以后可能面臨的返鄉提供更加廣闊的機會選擇。這項工作甚至可以提前到義務教育階段進行,讓農民工形成可進可退自主選擇的城鄉社會雙重適應能力。
參考文獻:
[1] 劉世定,邱澤奇.內卷化概念辨析[J].社會學研究,2004(5):96-110.
[2] 何雨華,陳霞.城中村的是非功過[N].證券時報,2006-07-29.
[3] 徐拯.論新生代農民工的“邊緣化”根源與消解[J].商業時代,2012(7):116-118.
[4] 胡寶華.組織建設與新生代農民工城市融入研究[J].廣西民族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4(2):78-82.
[5] 石丹淅.新生代農民工勞動關系狀況研究[J].三峽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14(S2):17-20.
(責任編輯:于開紅)
中圖分類號:C91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8135(2016)04-0045-04
收稿日期:2016-03-25
作者簡介:陳沛照(1974-),男,土家族,湖北恩施人,湖北民族學院民族研究院副教授,博士,主要研究民族社會學理論與方法。
Involution Analysis of New Generation of Migrant Worker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Social Capital
CHEN Peizhao
(School of Ethnic Group Studies,Hubei University for Nationalities,Enshi,Hubei 445000)
Abstract:For new generation of migrant workers, the lack of social capital storage leads to their urban life involution. In order to solve this issue in the dual structure frame between Chinese urban and rural areas,the mainstream society ought to go with the following steps: to distribute present workforce reasonably; to construct a two-way mechanism of labor mobility; to increase workers’ dual adaptive ability gradually for both urban and rural society; as well as to enhance their own cultural consciousness and entrepreneurial ability.
Keywords:new generation of migrant worker; involution; social capita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