閆秀霞
《紅樓夢》中的俗語在兩大譯本中的比較分析
閆秀霞
《紅樓夢》是一部具有豐富民族內涵的古典文學巨著,被公認為中國小說的巔峰之作,有近60種譯本。其中,最優秀的兩個便是楊憲益夫婦和霍克斯的英譯本。《紅樓夢》中運用了大量具有濃厚民族文化特色的包括俗語、成語,歇后語等在內的習語,因此,習語翻譯也越來越受到廣泛的關注。而本文只研究俗語的英譯,即通過對比兩大版本中俗語的英譯,進一步闡釋其是如何達到功能對等的。
《紅樓夢》 俗語功能對等翻譯
《紅樓夢》作為四大名著之一,書中語言生動形象,具有豐富而深邃的民族文化內涵,被公認為中國古典小說的巔峰之作。而《紅樓夢》在文學藝術上獲得巨大成功的原因之一就在于運用了大量的具有豐富民族內涵的習語,包括俗語、成語、諺語,歇后語等。而本文只研究習語的一個小分支——俗語,在楊憲益夫婦和霍克斯兩大譯本中的英譯,探究它們是如何達到功能對等的。
俗語是一種通俗并應用廣泛的語句,是人們通過經驗獲得的。它們簡練而形象,帶有鮮明的民族特色,蘊含著豐富的文化信息,是社會、文化、生活的真實寫照。俗語的形式比較固定,但由于它的一系列特點,很容易被人理解。俗語的運用是《紅樓夢》的一大獨有的特色,使其語言更是生動形象。然而,準確地譯出這些具有民族文化特色的俗語絕非易事,兩大優秀譯本的譯者楊憲益夫婦和霍克斯來自不同的文化背景,對于那些俗語中帶有文化特色的詞語,采取不同的翻譯方法進行翻譯。本文從尤金·奈達的功能對等的角度對這兩英譯本的俗語翻譯進行對比分析,研究其是否并且如何成功地傳遞文化信心。
功能對等理論由美國著名學者尤金·奈達(EugeneNida)提出,奈達一生的主要學術活動都圍繞《圣經》翻譯展開。在《圣經》翻譯的過程中,奈達從實際出發,發展出了一套自己的翻譯理論,最終成為翻譯研究的經典之一。奈達理論的核心概念是“功能對等”。所謂“功能對等”,就是說翻譯時不求文字表面的死板對應,而要在兩種語言間達成功能上的對等。
為使源語和目的語的之間的轉換有一個標準,減少差異,尤金·奈達從語言學的角度出發,根據翻譯的本質,提出了著名的“動態對等”翻譯理論,即“功能對等”,其包括四個方面:①詞匯對等,②句法對等,③,④文體對等。在這四個方面中,奈達認為“意義是最重要的,形式其次”。因此,在文學翻譯中,根據奈達的理論,譯者應以動態對等的四個方面作為翻譯的原則準確地在目的語中再現源語的文化內涵。只有當譯文從語言形式到文化內涵都再現了源語的風格和精神時,譯作才能被稱作是優秀的作品。
楊憲益夫婦和霍克斯翻譯的《紅樓夢》的兩個譯本被認為是最優秀的兩個英譯本,受到了學界的廣泛關注。他們來自不同的文化背景,必然他們的譯文會有所不同,對于俗語英譯,他們是怎樣做到功能對等的呢?按照奈達的五分法,把俗語分為下列五種類別,對兩個譯本的俗語翻譯進行對比分析。
1.宗教文化詞的英譯
《紅樓夢》,這部中國文學中的經典之作,體現了宗教在中國文化的重要地位和影響力。中國的文化中充滿了道教和佛教的重要思想,而西方國家大多數信仰基督教。楊憲益夫婦和霍克斯對于宗教文化詞采用不同的翻譯策略,例如:
(1)看破的,遁入空門,癡迷的,枉送了性命。(第五回)
譯文1:Those who see through the world escape from the world whilefoolishloversforfeittheir lives for nothing.(Y)
譯文2:Thedisillusionedto their convents fly.The still deluded miserably die.(H)
在上面的例子中,可以發現“空門”是一個屬于中國宗教的術語,在英語中無法找到一個完全與之相對應的單詞,因此,翻譯時就必須做出一些調整。而“遁入空門”有著極其嚴格的宗教含義在里面,它指的是逃離人世間,逃入佛門出家修行,不再過問人間事。根據楊憲益夫婦的版本,將其譯為“escapefromtheworld”,這便體現了中國的宗教味道;而霍克斯譯為“totheirconvents fly”,這顯然體現不出中國宗教的內涵,相反他已經在不自覺地帶入了西方的基督教。根據功能對等,西方讀者只能從楊憲益的譯文中逐漸理解中國佛教中“遁入空門”的豐富內涵,顯然霍克斯的英譯本沒有帶給譯文讀者和源讀者相同的內涵意義。
2.語言文化詞的英譯
總所周知,俗語的一大鮮明的特點是帶有鮮明的民族特色,蘊含著豐富的文化信息。然而,當遇到這些蘊含豐富文化氣息的俗語時,翻譯也是一大棘手的事情。例如:
(2)“難道這也是個癡丫頭,又象顰兒來葬花不成?”因有自笑道:“若真也葬花,可謂‘東施效顰’了;不但不為新奇,而且更是可厭。”(第三十回)
譯文1:“Can this be another absurd maid come to bury flowers likeDaiyu?” hewonderedin some amusement.“Ifso,she’s ‘DongShiimitatingXiShi’,whichisn’toriginalbutrather tiresome.”
Xi Shi was a famous beauty in the ancient Kingdom of Yue. Dong Shi was an ugly girl who tried to imitate her ways.(Y)
譯文2:“Can this be some silly maid come here to bury flowers like Frowner?”he wondered.
Hewasremindedof Zhuang-zi’s story of the beautiful Xi-shi’suglyneighbor, whose endeavorstoimitatethelittle frown that made Xi-shi captivating producedanaspectsohideous that people ran from her in terror. The recollection of it made him smile.
“This is‘imitating the Frowner’withavengeance,”he thought,“---if that really what she is doing.Not merely unoriginal,but downright disgusting!”(H)
成語“東施效顰”出自《莊子·天運》:“故西施病心而矉其里,其里之丑人見而美之,歸亦捧心而矉其里。其里之富人見之,堅閉門而不出;貧人見之,絜妻子而去之走。”大意是:傳說西施由于有心臟病(據說是心絞痛)在村里病發時會(捂住心口)緊蹙娥眉,同村的一個丑女見到西施發病時的神態認為很美,此后也在村里捂住胸口皺眉。同村的有錢人看了,就趕緊閉門不見;窮人見了,拉起妻子和兒女就躲。那個丑女只看到了(西施)皺眉時很美,但是卻不知道為什么(西施)皺眉很美(意指西施的美是天生的不是皺眉得來的)。
在上面的例子中,楊憲益夫婦采用的是直譯加注解的方法,這樣一來,譯文讀者可以更好地理解該俗語的文化底蘊;而霍克斯直接把該故事的具體情節展現在讀者眼前,并恰如其分地與該語境相結合,譯文讀者同樣可以很好地了解到該俗語想要傳達的文化內涵。根據功能對等,可以發現這兩個英譯本在這一點上做的都很到位:前者采用了歸化譯法,后者采用了異化譯法都盡可能地保留了源語言的文化特點,清晰明了地傳播了文化現象。
3.社會文化詞的英譯
社會文化是一個較大的文化領域,涵蓋了哲學、歷史、神話等多個方面。兩大英譯本譯者,楊憲益夫婦和霍克斯有著不同的社會文化背景,必然導致了價值觀的很大區別,那么,對于此類俗語,他們會如何處理呢?例如:
(3)成則王侯,敗則賊。(第二回)
譯 文 1:Peoplemaybecome princess or thieves,depending on whether they’re successful or not. (Y)
譯文2:Zhangvictoriousisa hero.
Zhang beaten is a lousy knave?(H)
首先,根據如上所述的兩個譯文,可以發現:楊憲益夫婦的譯文是變成了簡單句,而霍克斯的譯文在形式上基本對等,去掉“lousy”便更整齊。其次,眾所周知,“王侯”是屬于中國封建社會時期的一個專有名詞,指的是封建統治階層,在這里,該俗語的使用主要是為了抨擊封建統治階層。楊憲益根據歷史的真實情境,保留了該俗語的核心價值理念;而霍克斯的譯文形式相對整齊,并引用了中國的一個姓氏——“張”,且該姓氏在中國的百家姓里屬于一大姓,來表示“anyone”方便輔助譯文讀者理解。然而,霍克斯運用的“hero”和“knave”來翻譯“英雄”和“賊”,顯然抹殺了該俗語真正體現的文化內涵與價值體系。因此,顯而易見地,霍克斯對于該俗語的英譯沒有達到功能對等,也就是說,沒能做到使譯文讀者與源語言讀者產生相同的效果與作用。
4.地域文化詞的英譯
地域文化指的是由于所處的地域、自然條件等所形成的的文化,會表現為對于同一事物、觀點或現象,不同的民族會采用不同的方式來表達,存在著或多或少的差異。對于此類俗語的英譯,就主要體現在采用歸化譯法還是異化譯法以及把握好兩者之間“度”的問題。例如:
(4)“巧媳婦做不出來沒米的粥來,叫我怎么樣呢?”(第二十四回)
譯 文 1:Eventheclearest housewifecan’tcookameal without rice.What do you expect me to do?(Y)
譯 文 2:Eventhecleverest housewife can’t make bread withoutflour!You’reluckyyou’ve only got me to contend with.(H)
有不少文章在論及異化譯法時會舉該俗語作為例子,并認為楊憲益夫婦的英譯較好,然而,其經不起反復推敲反問。根據楊憲益的譯法,可推測出中文為“如果沒有米,再巧的媳婦也做不出飯,叫我怎么辦呢?”不同的地域有著不同的飲食習慣、生活方式,如在中國,南方以米為主食,北方以面為主食,假使沒有米,可能南方的巧婦做不出飯,可北方是完全可以的,更何況不同的民族呢?事實上,該俗語中的“米”指的是任何做飯所需的原材料,與英語中的“food”類似。通過對比,可以發現霍克斯的譯文是值得提倡的,因為他避免了楊憲益的失誤,繞過了這個思維禁區。因此,該俗語的英譯在功能對等的角度而言,霍克斯的譯文比楊憲益的更值得提倡,楊憲益的難免會使譯文讀者對中國地域文化產生一系列的反問與困惑。
5.禮俗文化詞的英譯
作為來自中國文化背景的人都可以對中國的禮俗文化有比較清晰的認識與了解,比如,三從四德,即三從是“未嫁從父,既嫁從夫,夫死從子”,四德為“婦德、婦言、婦容、婦功”,但在西方國家,根本無此說法,更沒有合適的詞語與之相對應。因此,對于此類俗語的翻譯,兩位譯者又會采取怎樣的策略來達到功能對等呢?例如:
(5)“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第八十一回)
譯文1:Marry a cock and follow the cock;marry a dog and follow the dog.(Y)
譯文2:You must know the old rhyme:
When rooster crows at break of day,
All his hen folk must obey.
No choice for a dog’s wife,
Buttomakethebestofa dog’s life.(H)
改俗語強調的是女子在婚姻中是處于被動地位的,無自主權可言,一切得聽從于丈夫。著名的美國翻譯理論家尤金?奈達曾說:“翻譯不僅要求信息內容的對等,而且盡可能要求形式上的對等。”在上面的兩種譯文中,可以發現形式都比較對稱、整齊:楊憲益夫婦運用了對稱的英語句式直譯原文,形式對等,也兼顧到了原文的準確信息;霍克斯的譯文形式上雖變成四行押韻詩體,但形式上還算對稱,內容歲增補了一些俗語所隱含的信息,對原文更貼切的解釋,但難免失去了中國的特有的文化氣息。但從譯文讀者可接受的角度看來,在西方人的價值觀念里,多數情況下認為“狗”是他們“重視的朋友”,極少數含有貶抑,因此,西方人難免對楊氏夫婦的譯文有些許困惑。此外,就該俗語的兩種譯法,可能霍克斯的表達更接近功能對等的效果。
尤金·奈達曾說過:“翻譯時用最恰當、自然和對等的語言從語義到文體再現源語的信息”。兩大優秀譯本的作者之一,霍克斯不知不覺地踐行了這一標準。他盡自己努力最大限度的向譯文讀者再現《紅樓夢》原作的藝術性,大多數情形下都忠于原文。霍克斯所遵循的翻譯原則是“翻譯+再創作”,因此,在他的譯文中,可以發現再創作的痕跡比比皆是,因為加強譯文的文學性和審美愉悅功能成為指導霍克斯翻譯行為的重要原則。而與霍克斯不同,楊憲益夫婦的譯文被認為是“臨摹式翻譯”,他們所遵從的翻譯原則是①“忠于原作,一絲不茍”,②“文化翻譯觀”,即重視中國文化的弘揚。因此,在楊氏夫婦的譯文中,可以發現他們虔誠地對待原作中的內容與語言表達方式,不逾矩。楊憲益曾表示:“譯者應盡量忠實于原文的形象,要以忠實的翻譯“信”于中國文化的核心、中國文明的精神。這不僅僅是翻譯中國文化遺產的問題,還涉及到忠實傳達中國文化的價值、靈魂。”因此,“向外國人如實介紹中國文化”不僅是楊憲益夫婦的翻譯思想,同時還是他們所遵守的翻譯原則。
而霍克斯遵循的是“交際翻譯法”,并且,“意譯法支配下的再寫作”是他翻譯實踐中最常用的策略,他將文學翻譯歸為了藝術創作。因此,在他的譯文中,可以發現有很多譯文都比較傳神、地道,為西方讀者很容易理解、接受,但對于原作民族色彩的傳播,就顯得黯淡無光。畢竟文化背景不同,因此可以理解這一缺憾。而楊憲益夫婦的譯文忠實于原作,《紅樓夢》中所體現的濃厚的民族文化氣息也體現地淋漓盡致,但是他們對預期讀者的關注較少,很少關注譯文讀者的接受性和理解力,是否能達到和原作讀者同樣的效果,達到功能對等。從功能對等的視角來看,兩種譯本都有不足,但他們仍然是最出色的兩個英譯本。
《紅樓夢》是一部具有深厚民族文化內涵的巨著,其中運用的大量俗語也便烙上了文化的印記,因此,在俗語的翻譯中,就要考慮到原作中的民族文化內涵。但由于譯者來自不同的文化背景,因而俗語的翻譯便帶來了一定的難度。但可以應用不同的翻譯策略進行處理。
綜上所述,兩種譯本在俗語的翻譯中,譯者出于不同的考量,采取了不同的處理方法。如霍克斯,他會增加某些文字,直譯與意譯相結合,以交際翻譯法為主,一是為了實現表達的充分性以加強譯本的文學性,二是為了顯化原語背后的背景信息,以消除譯文讀者眼前的語言文化障礙。而楊憲益夫婦多采用異化的策略,注重保留原作中的民族文化氣息,但對譯文讀者的關注稍有不夠。因此,不論霍克斯多采用的交際翻譯法還是楊氏夫婦運用的語義翻譯法,只要能達到功能對等的效果,該譯本就是成功的翻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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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成都理工大學外國語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