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良警宇(中央民族大學社會學系教授)
我國公共美術館與博物館文化志愿服務的模式與拓展略論
□ 良警宇(中央民族大學社會學系教授)
博物館、圖書館、美術館、科技館、文化館等公共文化機構是我國開展公共文化服務的主要陣地,也是文化志愿服務的場所和平臺。文化志愿服務作為公共文化服務創新的重要方式,對于提升公共文化機構的服務水平和服務效能做出了重要貢獻。近年來,我國公共文化機構逐步形成了以場館服務為核心,以流動服務和數字服務為延伸的文化志愿服務模式,這不僅有效緩解了服務人員不足的狀況,還有助于服務水平和服務效能的提升,也促進了對公共文化服務方式創新的探索。在新的發展形勢下,如何進一步拓展場館服務的領域和內容,并提升流動服務和數字服務的水平,是公共文化機構拓展文化志愿服務的重要任務。
在此,借中國美術館舉辦本次“美術館文化志愿服務與管理研討會”的機會,筆者將結合我國的實踐以及國外的經驗,從當前的三種主要服務形式入手,對于我國公共文化機構——特別是美術館、博物館志愿服務的特點、面臨的問題以及如何拓展提出初步思考。
目前,我國美術館、博物館的志愿服務工作主要呈現出以下三方面特點:
首先是志愿服務工作主要由公共教育相關部門負責,“服務內容和方式主要圍繞面向公眾的公共教育活動展開,主要表現為展廳義務講解以及與公共教育活動組織實施相關的服務性工作”[1]。比如,目前中國美術館的志愿服務團隊包括了講解組、值班組、服務組和志愿者教員組,隊伍中90%的志愿者進行導賞服務工作;首都博物館的志愿者崗位則主要包括講解(80%)、教育推廣(15%)和開放服務(5%)。
其次是一些一線城市著名大館的志愿者人數規模小,志愿服務職位一位難求,被錄用的志愿者主要為社會志愿者。如中國國家博物館2002年至2006年共招聘5批志愿者,近三千人報名,只有400人被聘用,相比報名來做志愿服務的人數,比例是8∶1左右。新首都博物館于2005年招募了首批志愿者,二千多人報名只有二百多人入選,比例是10∶1。從當前這些館的注冊志愿者人數上也可以看出這一特點。比如,2016年中國國家博物館網站公布的注冊志愿者人數是148人,而且多年來大致保持著這一規模。中國美術館的志愿者人數也常年穩定在一百二十人左右。故宮除了第一年有217人以外,其余年份志愿者人數大都在150人上下浮動。
再次是一些地方館和民營館的志愿者人數規模大,遠遠超出了正式從業人員的人數,大學生志愿者占有很大比例。比如有關人士在2013年的調查顯示,24家美術館的志愿者總人數超過2萬人,是當時全國美術館從業人員數量的10倍,其中6家博物館志愿服務人數超過了1000人[2],主要是一些地方性和民營性美術館的志愿者規模較大。在這些場館中,志愿服務對于場館整體運行發揮了重要作用。比如寧波美術館,注冊志愿者人數達到了7千人,但每年能參加志愿服務活動的只有1—2千人,主要以大學生志愿者為主。天津美術館的志愿者有近三千人次,志愿者工作在公共教育中發揮了重要作用。每周的美術講壇、針對青少年的美術體驗、美術進校園、美術冬(夏)令營等活動都離不開志愿者的服務,因為正式工作人員少、工作量大,近1/3的對外工作要靠志愿者來支持。以上這些特點也展現了當前志愿服務存在的四個不同層次的問題:
第一,雖然一些美術館和博物館的志愿者規模超過了在職人員總數,但總體而言,服務部門相對單一,服務項目和服務崗位需要進一步開拓。
第二,對于一些一線城市的大館而言,不缺少有意愿前來做志愿服務的志愿者,而是缺少充足的職位、合適的服務項目和平臺來吸納更多的志愿者或者說各種層次的志愿者來提供服務。
第三,與一些控制性使用志愿者的一線城市大館相比,一些地方館和民營館雖然廣泛應用志愿者,但可能面臨著對志愿者的培訓和管理的跟進不足,導致志愿者流失率大,特別是大學生志愿者雖然能不斷補充進來,以保持志愿者隊伍的規模,但不能提供常態化、穩定性的服務。
第四,相比場館志愿服務,館外志愿者[3]參與流動志愿服務和數字志愿服務的程度不夠。
以上四方面問題既有普遍的共性問題,也有特殊的個別問題,但總體來說,可以歸結為如何拓展志愿服務的崗位和項目,以及在拓展服務崗位和項目、擴大志愿者隊伍規模的同時,如何跟進對志愿者的培訓與管理的問題。以下我將結合場館服務、流動服務和數字服務三種模式對此做進一步討論。
我在調查中經常問的一個問題是:一線城市大館有那么好的場館條件,為什么不開放更多的崗位給志愿者?得到的回答往往是:這些館對志愿者的要求高,公共服務部門的人員有限,對志愿者的培訓能力有限,目前的志愿者人數已經是接納的最高限,否則管理和培訓都無法跟進。這的確是一個重要的制約因素,特別是當這些館的志愿服務崗位主要以導賞服務為主時,對志愿者業務培訓的時間和成本很大,隊伍的穩定和志愿者的個人素質也是重要的考慮因素,因此這些館也主要以招募能保證持續穩定服務于本館的有一定文化背景的社會志愿者為主。
但通過進一步研究,我們可以發現形成這一差異的另一個重要原因是體制編制問題。一線城市的大館因為有更多的人員編制和免費開館經費,能夠保障招聘帶薪人員來完成各類基本服務,因此拓展志愿服務崗位的壓力不如一些發展中的地方館大。與此形成對比的是,一些地方館和民營館因面臨編制和經費問題的瓶頸,在探索擴大志愿服務崗位時反而更有動力,開放給志愿者的崗位也更多。所以在看到如寧波館、天津館這樣的志愿者規模后,我們不能籠統地說,我國博物館、美術館的志愿服務規模和崗位開放度遠遠落后于國外,而是要分類比較,注意到我國不同層級、不同地區公共文化單位的性質、特點和自身條件。
但這并不意味著一些編制和經費相對充足的場館不必積極拓展志愿服務形式和開放更多的崗位。在當前深化改革的新形勢下,這些場館也需要進行積極拓展。比如需要進一步提高場館服務的精細化和服務質量,在提高面向一般觀眾的場館服務的質量的同時,還應拓展面向特殊群體服務的內容;在積極拓展場館志愿服務的崗位的同時,還要拓展流動服務和數字志愿服務等延伸服務項目。
而對于編制和經費相對不那么充足的場館而言,需要注意的關鍵問題是場館志愿服務的崗位拓展并不意味著要以志愿者替代帶薪員工的勞動,不能有悖于我國公共服務事業管理原則。
那么如何使志愿者和帶薪員工兩者之間建立一種良好的共生關系而不是走向相反呢?還有就是如何能拓展志愿服務崗位呢?美國博物館志愿者協會提出了一些指導原則,這有助于幫助我們能更好地厘清這一問題。
首先是必須明確“志愿者崗位的設定絕不能以節約成本、替代全職或兼職員工為出發點”,要充分認識到志愿者的工作是輔助性的工作。對此,曾擔任美國自然歷史博物館館長的托馬斯·尼科爾就以該館的經驗進行過清晰的闡釋:“決不用一個志愿者來替代一個雇員,或用一個雇員替代一個志愿者。”他認為兩者都很重要。對于志愿者而言,他們“需要有一種歸屬感,一種貢獻感、學習感,以及以創造性的方式作奉獻的感覺。他們對這點比拿薪雇員看得更重。”[4]
其次是要設立必要的咨詢程序,應當“邀請全館員工確定志愿者招募崗位”“鼓勵博物館員工提供志愿者崗位,以協助及拓展其工作。”這一咨詢程序的主要目的是可以借此理順關系,建立志愿者與正式員工之間的良好的關系。另一方面的效果則是通過這樣的咨詢程序,在協調正式員工與志愿者關系的同時,可以更好地了解除了公共教育部門外,還有哪些部門需要志愿者的協助來提高工作質量和擴大服務范圍,從而可以開拓除了公共教育部門之外的其他部門的志愿崗位,提高整個公共文化機構的服務效率和服務質量。當然,正式員工需要恰當地確定合適的志愿者培訓和監管時間的投入。對此美國自然歷史博物館在該館的志愿計劃的設計中遵循的原則是:“必須提供與需求數量相等的拿薪雇員的合格管理和支持”,他們的做法是“分配了相當于三個拿薪雇員的人去管理和指導志愿計劃,外加一個部分時間的雇員管理周末和假日的志愿服務”。[5]
總之,當我們考察不同性質場館的志愿服務拓展問題時,不能籠統討論,要分類具體地討論和研究;要充分認識到志愿者不能代替正式員工,志愿服務是要建立兩者之間的一種共生關系,同時志愿者需要正式員工的必要指導和監管。
再次,在具體崗位拓展方面,有相關研究者提出,除了繼續拓展創新在(公共教育)這方面的志愿者服務之外,如加強專業培訓,培養懂教育、專業化的“志愿者教員”,也可將志愿者服務延伸到美術館工作的更多方面,如咨詢服務、展廳看護、研究策展、資料整理等,吸引更多專業水平較高的志愿者參與美術館工作。
此外,拓展崗位要從自身實際出發,從細化服務分工開始。公共文化機構要根據自身實際情況建立起多元化的志愿服務崗位體系,對每一個崗位進行細致化的崗位描述,并不斷加以完善。要讓志愿者有自我管理的機會,通過自組織形成有效的志愿者團體和提供組織化、制度化的服務。在這方面,有的美術館做了很好的探索,如中央美術學院美術館所實踐的“通過分層服務來細化功能及專業特長”,他們直接依托高校美術館優勢,以參與策展、布展、制作甚至創作的專業者隊伍資源來分專業、分層次開展服務。關山月美術館則結合不同類型志工的服務特點,設計志工服務項目,使學生志工、社會志工、機構志工都能在美術館公共藝術平臺上找到自己適合的項目。
流動服務是把美術館、博物館美好的東西拿出來與社會分享,是延伸公共文化服務機構服務功能、與社會共享藝術快樂的一種服務方式,是一種藝術快遞、藝術推廣和藝術交流。
事實上,我國的文化志愿服務可以視為是從流動服務開始推進的,即文化部門的工作人員作為志愿者到邊疆到基層地區進行志愿服務。文化部和中央文明辦共同組織實施的“春雨工程”——全國文化志愿者邊疆行活動、“大地情深”——國家藝術院團志愿服務走基層活動和“9個主題”基層文化志愿服務活動就是典型的流動服務的模式。這種服務模式大多是系統內工作人員以志愿者身份走出機關和公共文化機構,以服務于老少邊窮地區、服務于弱勢群體和基層群眾為主,以增進其文化權益為目標。
本文在此所強調的流動志愿服務是指在進一步做好上述流動服務的同時,如何組織館外志愿者也參與到面向基層社區、弱勢群體的流動服務中來。在這一方面,也有一些地方館進行了積極探索,如寧波美術館的“藝術推廣型”服務,就是以社區為主,主要把美術館展示活動定期送到基層單位、社會團體進行宣傳,他們設置了專門人員負責跟寧波三十多個社區進行掛鉤。中華藝術宮志愿者舉辦“流動的美術館”系列活動,使志愿服務活動延伸入高墻,走進社區和學校。總之,流動服務在傳播美、關愛美的同時,促進了弱勢群體的文化權力,是公共文化機構志愿服務應加強拓展的領域。
隨著數字技術、網絡技術和移動通信技術的快速發展,目前以網站、網頁、二維碼識別、APP推送、移動導覽、微博、微信等為載體的新媒體已成為公共文化機構與公眾之間重要的紐帶和媒介,數字服務成為公共文化的重要服務形式和服務內容。
目前公共文化機構的數字服務在志愿服務領域的拓展如何呢?根據楊應時在2013年的相關調查,目前美術館系統的志愿者宣傳招募的數字化實現形式還不錯,志愿者招募通過網絡招募的有96%,而同時通過傳統媒體招募和現場活動招募的則分別為54%、33%,可以說這24個調查樣本基本實現了網絡招募。
但志愿服務網頁信息建設卻不盡如意。我對國內主要幾個大館以及13個重點美術館的網頁內容進行調查后發現:總體而言,對志愿服務欄目內容的建設水平不高、內容不夠充實。通過網頁搜索可以看到,我們公共文化機構的志愿服務信息的發布很含蓄,官方網站上似乎對于本館的志愿服務人數都諱莫如深,網站上對于服務項目的具體情況、崗位要求、志愿者的具體責任和義務等描述相對簡單;有的網站甚至對相關服務章程也不提供;而有的雖然也是省級大館,但志愿者的相關欄目都未列入,而只是以公共教育欄目代替。所以,從公共文化服務機構志愿服務網頁的建設和信息發布的情況看,數字志愿服務不夠細致和專業,還處于起步階段。
與此對比,在志愿服務發達的國家,數字服務和數字志愿者已經成為志愿服務領域重要構成。比如,在美國施密森博物院體系的志愿者分類中,數字志愿者被單獨計數,其數目已經超過場館志愿者的數目。根據統計,2015年史密森博物院有場館志愿者6300人,數字志愿者6520人,數字志愿者人數已經超過了場館志愿者。“數字志愿者”主要通過史密森中心網站開展遠程工作,支持策展人和館方人員對歷史文獻、文件等進行數字化和可視化處理工作,開展有價值的科學樣本的收集和記錄工作。這些工作的工作方式是多樣化的,依托于史密森的虛擬環境,志愿者可以在全球范圍的自己所在的社區工作。依托于施密森的虛擬環境,每天都有成千上萬的世界各地的人,包括研究人員、教育工作者和學生們,在網上參觀史密森尼博物院。2016年,網站參觀者達到了79503308人,網站參觀滿意度達到81%。這其中就有志愿者為這一滿意度所做出的幕后的貢獻。
此外,適應閱讀和學習碎片化時代的需求,還可以組織志愿者參與微信平臺、微視頻、微課程開發等項目。西安美術館的公共教育微信平臺就推出了“藝說”欄目,這是西安美術館公共教育部基于“中小學生藝術素質教育講堂”項目衍生策劃推出的一項公益項目。此項目用視頻/音頻講解的形式,向社會進行基礎藝術知識普及,從志愿講解者自身的視點出發解讀藝術經典,并帶動大家一起欣賞和解讀藝術名作,收到了很好的效果。
總之,我國公共文化機構所形成的以場館服務為核心,以流動服務和數字服務為延伸的文化志愿服務模式,促進了對公共文化服務方式的創新。在新的發展形勢下,我們應當根據時代發展的要求,積極借鑒先進經驗,進一步拓展場館服務的領域和內容,發展流動服務和數字服務,提升公共文化機構的服務質量和水平。
注釋:
[1][2]楊應時《國內美術館志愿者工作調研報告》,載《中國美術館》2015年第1期。
[3]美術館、博物館公共文化機構的志愿者可以分為兩類:館內的正式員工作為志愿者進行志愿服務活動,稱為館內志愿者;非館內員工作為志愿者參與公共文化機構組織的志愿服務活動,稱為館外志愿者。
[4]托馬斯·尼科爾《美國自然歷史博物館內的志愿服務》,沈毅譯,樓光慶審校,《中國博物館》1988年第2期。
[5]楊應時《國內美術館志愿者工作調研報告》,載《中國美術館》2015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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