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方霄 高軍/本刊記者
“兒童看病難,招聘兒科醫師更難。”幾乎業內所有醫生和專家均認為兒科醫師短缺是醫療界亟待解決的問題。我國兒科醫師真已告急?在大多數專家看來,“風險高、工作累、收入低”是造成當前兒科發展捉襟見肘、兒科醫師短缺的主要原因,事實真是如此?難道就沒有一個能解決兒科醫師短缺問題的好辦法?就此,復旦大學附屬兒科醫院副院長鄭珊、北京安貞醫院小兒心臟中心外科主任劉迎龍和一位不愿具名的業內資深人士表達了各自的看法。
隨著我國醫藥衛生體制改革的深化,人民群眾對衛生工作的要求越來越高,特別是在大城市,一個孩子的健康,常常受到全家甚至幾個家庭的關注,特別是兩孩政策實施后,兒童醫院或醫院兒科的醫師資源越顯緊張。
“近年來我國多地爆發兒科醫師短缺的危機,如:北京兒科限號、廣州兒科急診關停和上海兒科告急,兒童醫療紅燈頻閃,不同形式的兒科限診,致使患兒平均候診時間長達4 ~6 小時。”說起兒科醫師短缺問題,復旦大學附屬兒科醫院副院長鄭珊滿臉擔憂。她說,《2015 年中國衛生統計年鑒》數據表明,我國2010 年兒科執業醫師10.5 萬人,2014 年為10 萬人,5 年來絕對數減少5000 人。我國每千名兒童0.43 名兒科醫師,參照美國每千名兒童1.46 名兒科醫師的比例,兒科醫師人數至少還缺口20 萬。
北京安貞醫院小兒心臟中心外科主任劉迎龍也明確指出,從目前兒童病床使用率和兒科醫師負擔情況來看,兒童醫院的負荷在各類專科醫院中最為沉重,兒科醫護隊伍極度稀缺,醫患配比嚴重不足的矛盾愈發凸顯。劉迎龍說:“目前我國0 ~14 歲的兒童有2.3 億人,占全國人口的18%,醫療機構兒科醫師的人數為11.8 萬人,兒科醫師和人口的比例是0.5‰,而美國這一比例是1.6‰。”此外,劉迎龍還舉例說,他朋友的孩子在大年初一早晨發燒,發現后便立刻送往兒童醫院,但由于看急診的人特別多,朋友便掛了特需號,但即便這樣也排到了230 號,一直到下午5 點才看上病。
中國人口基數大,兒童出生率也較高,按照“有需求就有市場”的說法,兒科醫師不應該短缺,到底是什么原因導致了當前我國兒科醫師短缺現象?難道真如專家們所言,兒科醫師風險高、工作累、收入低?但是中國的公立醫院都是事業單位。理論上,同一座城市,同樣年資和職稱的醫師收入應該相差無幾,為何會出現兒科醫師“收入低、待遇差”的問題?對此,一位不愿具名的業內資深人士一針見血地指出,兒童的疾病譜相對較窄,所以在專業研究上,兒科的醫學發展相對緩慢,一些醫生不愿去兒科也在情理之中。此外,由于醫生和患兒很難順暢交流,兒科的治療風險和難度比其他科室風險大也是一個客觀的事實,但醫院績效考核制度才是兒科醫師短缺的罪魁禍首。
該業內資深人士說,醫院的績效考核制度在全國甚至全世界醫院內都普遍實行。在這一制度下,醫院的科主任除了要完成治療任務外,還要承擔經濟效益這一重要任務。該業內資深人士說:“醫院的績效考核不僅要考核醫生的醫療技術,更重要的還要考核每個科室的經濟收入。要知道,科室創收多寡與其獎金分配有直接關系,也和醫生的收入直接掛鉤。”但隨著國內對優生優育的宣傳推廣,當前患有先天性疾病或重大疾病的孩子很少,大多數患兒只是患感冒、發燒、腹瀉等時令性疾病。“正是由于疾病譜的限制,類似于高血壓、心血管病等價格昂貴的藥在兒童醫院幾乎絕跡,需要用到支架、導管、人工關節等醫療器械手術的情況也寥寥無幾,而這些恰恰是最可能出現‘灰色收入’的領域。”該業內資深人士表示,近些年,醫院兒科或兒童醫院輸液現象橫行,雖然不排除是醫院為獲得更多效益而為之,但即便如此,這種收益也是有限的。兒科績效考核成績“不理想”,不僅直接導致兒科醫師的收入遠低于其他科室醫師的收入,甚至很多兒童醫院或醫院兒科也因此停辦或取消。
為了解決兒科醫師短缺、兒童看病難的問題,社會多方積極獻策,呼聲最高的當屬“在醫學院校開辦兒科系”或“擴大兒科系招生規模”,甚至國家衛生和計劃生育委員會主任李斌在2016 年全國兩會上也公開表示要“擴大兒科系招生”。“這種建議簡直讓人摸不著頭腦,更令我驚訝的是,其中大多數人居然還是專業人士。”該業內資深人士認為,開辦兒科系不僅解決不了兒科醫師短缺問題,還可能造成教育資源的浪費,甚至導致新的供需不平衡。
該業內資深人士表示,進入醫學院校后,每一位醫學生都會學習兒科學、藥學、內科學、婦產科學等學科教育,也都經過兒童治療的專業訓練,只不過進入醫院后定在哪個科室便成了該科室的醫生。該業內資深人士肯定地說,要解決兒科醫師短缺問題,根本不用專門開設兒科系,沒有意義。“兒童的疾病和成人一樣,都是獲得性疾病,只要下定決心,對其他科室的醫師進行簡單回爐培訓,大部分非兒科醫師都能成為優秀的兒科醫師。如此一來,這一供需矛盾在一夜之間就能得以解決。”該業內資深人士還反問道:“內科大夫的孩子感冒發燒時,有幾個會將自己孩子送去找兒科大夫?”
此外,該業內資深人士還說:“由于兒童處于生長期,具有旺盛的生命力,通常不會患有太大的疾病。雖然如今業內很多人都在呼吁兒科醫生短缺、兒童看病難、兒童用藥少,但其實我國兒童死亡率在全世界都是最低的,尤其是大城市的兒童,大多數都比較健康。”該業內資深人士提到,曾有一位比利時的國際兒科權威醫生到北京兒童醫院進行學術交流,待學術交流活動結束后,北京兒童醫院盛情邀請這位比利時兒科專家在醫院出半天門診。半天時間內,大約有50 個孩子前來就診,但他只給2個他認為病情很嚴重的孩子開了藥,對其他患兒只是醫囑多喝水、好好休息、注意生活習慣等。該業內資深人士認為,這足以說明兒童在正常發育中出現的疾病都是比較容易治愈的,只要治療及時,家長注意,一般不會出現大問題。
“那些曾嚴重威脅我國兒童健康的疾病,如小兒麻痹癥、天花、麻疹、百日咳等,如今早已被全覆蓋的兒童計劃免疫疫苗有效阻擋。兒童感冒、發燒等時令性疾病,甚至很多兒科疑難病,以現有的技術力量、治療能力和藥物也完全可以解決。”該業內資深人士同時強調,我國兒科發展在國際上尚處前列,社會和政府不必因兒童醫院或兒科少而感到恐慌。
社會上“加強兒科建設”的呼聲日益強烈。對此,該業內資深人士表示,我國在發展兒科建設過程中一直存在兩大誤區,其中既包括政府提倡大力開發兒童用藥,又包括家長在兒童治療方法、態度上的誤區。該業內資深人士認為,藥品,尤其是輸液,對兒童的健康存在巨大的潛在威脅。“藥物在肝臟里燃燒、腎臟內代謝,這無疑會給孩子的肝臟和腎臟帶來沉重的負擔。”該業內資深人士指出,兒童極易發生藥物性肝炎和藥物性腎炎,特別是腎炎,不僅極易復發,嚴重影響生活質量,而且到中老年的時候還容易導致腎衰竭。
“為什么如今五六十歲的老年人患腦梗塞的比例那么高?為什么飲食結構比城市要好很多的農村居民腦梗塞的發病率絲毫不比城市低?原因就是濫輸液。”據該業內資深人士回憶,20世紀六七十年代,“打吊針”在我國農村地區是一種非常普遍的醫療行為,而這些患腦梗塞的患者大多早在兒童時期就成為“打吊針”大軍中的一員。“輸液會導致不溶性微粒殘留體內。”該業內資深人士還形象地比喻道,“這些微粒在人體內到處滾動,像雪球一樣,越滾越大。它們長期蓄積在人體內的心、肺、肝、腎等毛細血管中,且不可能再從人體內出來,待‘雪球’達到一定體積后,就導致了心肌梗塞、腦梗塞、肺動脈高壓等高危疾病的發生。濫輸液就相當于在人體內安裝了一顆不定時炸彈,隨時都可能爆炸。”該業內資深人士認為,兒童特別是嬰幼兒,生病及時就醫是原則,但作為家長,不能主動要求醫生采取輸液等治療方法,應在醫生指導下理性應對,否則只會人為地造成兒科醫師緊缺和社會恐慌。
針對社會上廣泛呼吁發展兒童藥的建議,該業內資深人士并不認同。他認為,只有老年人才是大病群體,無論是藥品研究、治療還是醫學保障,政府都要極度關注,但兒童這個群體不需要。“我國現有的兒童藥物完全可以承擔絕大多數患兒用藥,發展兒童藥就是迫害下一代。”該業內資深人士認為,政府需要鼓勵對罕見病藥物的研究,但不應鼓勵對兒童藥進行整體研發,否則新一輪藥物營銷策略、收受回扣的魔手將會無情地伸向兒童。該業內資深人士激動地說:“成人都已深受濫用藥之害,兒童稚嫩的心臟、肝臟和腎臟又怎能受得了回扣營銷戰略下洪水猛獸般的藥物攻擊?政府不能好心辦壞事,提高兒童自身身體素質才是當前最該呼吁和重視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