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_李天驕 攝影_張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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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牙醫到互聯網遠程救災創始者
撰文_李天驕攝影_張旭

2016年1月21日,凌晨1點13分,青海發生6.1級地震。一小時后,郝南在朋友圈里更新了一條動態:
【1.212:32】【單向核實】肅南縣皇城鎮北極村災情報告(電話聯系):北極村未有人員傷亡,部分房屋有裂縫,羊圈有倒塌、裂縫,建筑以磚砌為主。上千人在廣場過夜,當地夜間氣溫零下十三、四度。周圍西南(震中方向)有水關村約400人、紅旗村約400人、營盤村約380人。固定居住點建筑以磚砌為主,牧區點多土木結構。牧區現有人居住,分散在山溝之中。當地通訊不便,具體災情還未了解到。【卓明信息員 郝南】【核實時間2:32】
如果2008年汶川地震發生后郝南沒有到一線做志愿者,如今他或許是一名出色的牙醫。
從北大畢業后,做了七年牙醫的郝南,辭職成立了卓明災害信息服務中心(簡稱:卓明),成為國內目前唯一一家以專業處理地震救援信息為工作內容的民間志愿組織。
最初,對郝南的跨界,朋友皆言“太可惜”。如今,在救災領域堅守七年之久,郝南獲得朋友一致贊賞—“我很佩服你的堅持”、“你奉獻自己好偉大”。對于這些評價,郝南直言,“大家對于救災的專業性預期沒有那么高,總認為我做救災是犧牲自己奉獻他人,其實救災也是一種職業,我只是換了一個職業而已。”
2008年,汶川地震發生后,遠在北京的郝南每天守著電視看新聞。地震帶給人的痛苦和震撼,讓他“心里難受”,時刻有種“被召喚的感覺”。他申請到一線,寫了數封請愿書,卻三番五次被駁回。“不去不行,要不我心里緩不過來。”最后他跑到領導辦公室,當場寫了一封請愿書和一份遺書。領導啪嗒啪嗒掉眼淚,說“去吧。”
去到現場,郝南發現災區的情況和自己的想象完全不同。物資和救援人力不是問題,信息不對稱才是最大的阻礙。“地震發生后,很多志愿者第一時間趕到災區,但沒有人知道災區發生了什么,需要什么。災區的需求得不到滿足,同時送往災區的物資并不知道向哪里投放。”郝南回憶。
他決定,做一件別人沒做過的事情—把有資源的地方和需要資源的地方聯系到一起,協調物資和需求之間的關系,并保證信息及時有效。
郝南在成都租了一間房子,建立一個志愿者驛站,一邊招待志愿者,一邊和做相似工作的伙伴一起,在QQ群里,把災區的需求和物資對接在一起。
“我是一名醫生,最初到一線是想救人,但沒想到卻做起了信息整合的工作,而且越做越覺得這個事太重要了。”
2010年玉樹地震發生后,郝南和他的六個隊友,組建了卓明信息服務小組。接下來的3年時間里,卓明核心志愿者通過實踐及平時培訓摸索,建立起一整套信息處理方法。
“災情判定是有一定規律的,我們將其制成具備預測功能的模型,”郝南說,“卓明永遠不是收集信息,我們預測在下一個時間點上,災區需要什么。”
郝南用一臺電腦,一根網線,連接了來自全國各地的志愿者。災難發生第一時間,卓明的志愿者迅速按照多次救災的反復演練找到自己的分工,線上的搜集組、核實組、文案組等分別進入工作狀態。郝南依據總結出的救災模型,把災情地區的地理情況、人口分布、災情影響范圍劃出,然后在這些區域中逐漸排查。三小時左右,他和團隊制作出一份研判報告,為準備進入一線的救援隊伍提供信息指揮。
信息搜集組將信息搜集完成后,匯總給核實組,核實組多方核實信源和信息內容,確認之后,匯總給文案組,編輯簡報。
簡報是卓明最重要的產品之一,其中包含了編者按、災情數據、救災進程、定點災情、交通路況、天氣預報、物資需求、政府動態、民間動態等信息。簡報的主編是郝南的妻子,同時也是卓明創始人之一。“她是北大的雙料碩士,做出來的東西很精準。”郝南說,“簡報不僅是傳遞信息,還能將我們這些年救災過程的點滴經驗記錄下來。”
“編寫簡報的工作十分辛苦,這些志愿者半夜十二點開始工作,到第二天早上發布。”郝南說。救災期間簡報定期更新,有利于各方整合信息、去偽存真,也降低了信息碎片化所帶來的救災風險。2014年,因為救災簡報,卓明獲得“責任中國”“公益行動獎”,該獎項為國內分量頗重的公益獎項。
卓明救援小組成立之初,隊友們約定只做五年。“當時以為這件事很簡單,其他人掌握了這套方法,我們就可以放手。”然而后來郝南發現,救災遠非一件簡單的事,它是一個長期的事業。
2013年4月20日,雅安發生七級災害,大量志愿者迅速涌入震中蘆山。蘆山因為塌方,只有一條道路和外界連通,救援物資當天在這條路上堵了30公里。
卓明救援小組的資深成員“老貓”認為,在震中附近同樣存在受損嚴重的區域。當晚,成員們對那些可能會被忽視的區域進行了排查。“21號我們的志愿者把震中附近的天全縣所有村莊的電話打了一個遍,確認天全縣是一個還沒有開始進行援助的盲區,立即把這個消息傳遞給在一線救援的專業志愿者組織。”郝南說。
4月22日,很多救援隊伍調轉車頭,把運送物資的車輛開進了天全縣。4月23日媒體開始大規模報道天全縣的災情。
這次行動被郝南稱為卓明“最經典”的一次救援。由此,他下定決心,要把救災作為一項事業進行下去。“我們要成立一個專業的組織,而不是以志愿者團隊的形式存在。”卓明信息服務小組由此更名為卓明災害信息服務中心,郝南也辭去牙醫工作,全職投入到這一事業中。
對于卓明未來的發展,郝南有清晰的規劃。“我們要建立一個學習社區,大家一起學習,分享國外先進的救災理念。”
目前,郝南正在籌劃將優秀的救援隊伍召集在一起,成立一個信息分享網絡,共同解決信息對接上的技術問題。而他也在為籌集卓明運行資金四處奔走,并期待更多全職人員加入卓明。
對于郝南來說,眼下遇到的最大障礙來自公眾的不理解。“很多人認為救災就是去幫助災民,其實這并不比醫治病人簡單。”對于團隊里的志愿者,郝南心懷感激。有時情況緊急,需要接連幾天干到通宵,志愿者們不得不對家人和朋友謊稱加班。
“你和別人說你抗震救災,你連門都沒出誰信啊。”雖然“默默救災”,但這些志愿者爆發出的能量讓郝南時常感覺“非常震撼”。“最忙的時候,我們每人一天給災區打200多個電話,24小時不休息。大家不在乎報酬,不怕辛苦,把這個工作當成一種使命,愿意不求回報地作一個‘開荒者’。”
在參與救災之外,郝南喜歡做的事很多,“如果有人愿意接替我做這件事,我馬上換職業。”他打趣,如果再次轉換職業,他或許會把幾年前未完成的科幻小說寫完,再或者,像未來學家凱文·凱利一樣,預測世界的走向。
接受采訪時,他又突發奇想,也許未來會出現一款網上旅游APP,“這樣每天我們就可以坐在沙發上,跟著手機端的鏡頭,爬到金字塔塔頂,再爬下來,每塊磚的形狀都會看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