鹽的沉默

沈嘉柯

冬夜風冷至極，雪停之后遍地結冰。馮知涯閉門拒客，自己卷了一束上等煙絲，細細抽起來。敲門聲響起的時候，他還沒回過神來。

知涯一半不爽一半狐疑去開門，什么人這個時候還來找我？

這人嘀咕一聲：“好暖和”。開始取帽脫衣。

知涯只覺得聲音相當年輕，臉孔略有點熟悉，卻叫不出名字來。年輕人干脆主動交代：“馮叔叔您好，我上次見到您，是跟著我哥孫默。”

知涯想起來了，孫默是個家里頗有財產的傳統文化愛好者，還比較聊得來。知涯笑道：“坐吧，找我買好茶？”

年輕人說：“我哥說了，您這可以先品后買。我肯定是要買好的。我哥還說了，您有個特別牛的本事。對了，我叫孫今。”

知涯看了一眼這個年輕人，有幾分機靈又有幾分怪異，微笑道：“我平常看字，都是興之所至，只是一種推斷分析。小朋友，你如果是想算命，那可就搞錯了。”

孫今似乎有一點失望，卻不死心：“那您還是幫我看一下吧！我給您磕十個頭都可以。”

孫今滿眼懇求看著知涯：“我有個好朋友，失蹤了兩年。走的時候只留下了一句話。我們誰也捉摸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什么跡象都沒有突然就走掉了。”

知涯喝了一口茶，搖頭：“這要去報警尋人，為什么來找我？”

孫今拿出一個黑色筆記本，中間夾著半張信紙：“我聽說，您能夠從一個人的字跡看出這個人的性格還有心理。我真的很想找到他。您隨便幫我看看就行。”

知涯說道：“不過我就是看看，不一定管用。明不明白？”

孫今滿臉感激，連聲說道：“太好了，太好了，您看看這字。”

那句話特別普通，“奶奶，你們大家不要找我了，我要去山上過我想要的生活。”

知涯捏著半張紙，心中揣摩，靠在椅背上不語。他整整看了五遍。

良久，知涯開口：“這個人是你的同學，在你考上博士生以后認識的。你今年就要畢業了，對吧？”

孫今笑著點頭。

知涯繼續說下去：“你的這個好朋友寫的字，每一道筆鋒，也就是收筆的末尾帶出的線條，都反鉤了。就像是打了個結。你這個好朋友平時不愛說話，特別沉默內向，挺壓抑自己的。他父母想必離婚了，跟著奶奶生活，爺爺去世。你應該是他唯一的朋友。對了，你也不是孫默的弟弟。你剛才故意掉出學生卡，想讓我看見你的學籍身份。對不對？”

孫今這下子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

孫今突然插嘴：“您說得都對。您能看出他當時的心態嗎？”

孫今急了：“您怎么不把話說完，您告訴我吧，您是不是看出來，他根本就不是離家出走，是想自殺。”

知涯抬頭笑道：“你這個小朋友深夜跑過來，求我看字，交代的情況又虛虛實實真真假假不清不楚的，我為什么要幫你呢？快回去吧，我再坐一會就該睡覺了。”

孫今突然耍賴賭氣：“我不走，要不您把我一腳踢出去。我一定要問個明白。”

“其實你自己已經把答案說出來了，為什么就是要我確定。”

孫今松弛下來：叔叔您跟一般人不同，我知道你會幫我的。

知涯發現眼前的這個年輕人，眼眶含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