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夫「爺爺」洪金寶

黃柏雪

洪金寶

香港演員、武術指導、導演、監制、編劇、龍虎武師。 20世紀60年代進入香港電影業，70年代形成以洪金寶為核心的洪家班。1971年開始擔任武打指導，1977年首次自導自演電影。憑借《提防小手》《七小?！贰度~問》《葉問2》等作品，多次獲得香港電影金像獎、金馬獎、亞太影展等最佳男主角、最佳動作指導等獎項。2016年4月1日，自導自演的電影《我的特工爺爺》內地上映。

“有沒有想拍的感覺？”兩年前的一天，香港知名制片人江志強問洪金寶。

“你有沒有想請我的感覺，請我就拍?！焙榻饘毣卮稹?/p>

就這樣，洪金寶與江志強一拍即合，成為動作電影《我的特工爺爺》的導演兼主演。

坐在《綜藝報》記者面前頭發已經斑白的洪金寶完全沒有年近古稀的“自覺”，言語中總是夾雜著幽默和戲謔。衣服已經繃緊到快要把扣子撐開了，他卻自嘲不能減肥，因為“那幾塊肉是自己的本錢”。他透露，之所以能夠擔任導演并出演主角是因為這部戲的劇情和人物都很好，而且相對來說打戲少一些，甚至還有自己喜歡的“床戲”——躺在床上打鼾睡覺的戲。

這部4月1日上映的影片，講述了退休軍官老丁為營救鄰居小女孩春花而卷入了俄羅斯黑幫團伙爭斗的故事。已經67歲的洪金寶在片中飾演老年健忘的“特工爺爺”。

作為香港功夫電影的代表人物，洪金寶集演員、武術指導、導演、監制、編劇、龍虎武師等多重身份于一身。不過近年來他更多是擔任武術指導，《我的特工爺爺》是自1995年《面俾》后，洪金寶再度自導自演。

從“七小?！钡健疤毓敔敗?/p>

《我的特工爺爺》強大“醬油團”：劉德華出任監制并主演；徐克、“光頭神探”麥嘉、新藝城老板石天等客串；彭于晏、馮紹峰、胡軍、宋佳等人氣明星助陣；銀幕闊別幾十年后“七小?！痹倬凼?。

《我的特工爺爺》講述的是一位遲暮英雄的故事，洪金寶塑造的退伍軍官“老丁”講義氣、重規矩的形象，與“老炮兒”有很高的相似度，《我的特工爺爺》也因此被很多人稱為動作版《老炮兒》。

如同當年一樣，洪金寶這位香港動作電影的“老炮兒”再次攪動了香港電影的半壁江山——劉德華出任監制并主演，徐克、“光頭神探”麥嘉、新藝城老板石天等圈中大佬來客串，彭于晏、馮紹峰、胡軍、宋佳等人氣明星紛紛助陣，洪金寶的一眾師弟妹元彪、元華、元秋、元寶、元庭等的加盟，更是讓“七小福”時隔幾十年后再度聚首。

要知道，幾位大佬中除了徐克還活躍在電影圈，麥嘉和石天分別已有15年和25年沒有在電影里露臉了。能湊齊這樣一套強大的“醬油團”，很多人不拿片酬純友情客串，可見“洪爺”的江湖地位依然不減當年。

在香港電影圈，大家管成龍叫“大哥”，管洪金寶叫“大哥大”，意思是大哥中的大哥。洪金寶縱橫香港電影圈幾十年，很高的威望，極好的人緣，確實配得上“大哥大”的稱號。傳聞他在香港拍片，半個香港電影圈都停工過來給他客串。

很多人說他的好人緣多半是因為他夠威嚴有氣場。其實熟悉洪金寶的人都知道，這位老大哥私底下是個非常親切隨和的人，他不靠氣勢鎮住大家，而是將心比心與人相交。被問到為什么答應執導《我的特工爺爺》，洪金寶只是淡淡地說“人情吧”。但他告訴記者，“曾經有算命先生對我說以后不要再借錢給別人了?！笨伤f他做不到，“看到人家講的那么難，借了就借了。”

洪金寶出身梨園，1958年被送入于占元創辦的中國戲劇學院京劇戲班學習，因與“元”字輩的師弟元樓（成龍）、元彪、元奎、元華、元武、元泰等人出演京劇《七小?！反螳@成功，被合稱為“七小福”。上世紀70年代，“七小福”戲班解散，洪金寶師兄弟先后進入電影行業，從替身、武打演員做起，靠著一身硬功夫打出了一片天下。

經過幾十年的風風雨雨，“七小?！币驗楹榻饘毜碾娪岸俣染凼住！耙虏蝗缧?、人不如故”，洪金寶感慨地說，年齡越大兄弟情就越不能丟，有機會肯定會一起演戲?！澳馨堰@么多好朋友聚在一起拍戲，是一件既開心又難得的事情，只有把電影拍好才還得上這份沉甸甸的人情債。”

被低估的演技

早在1983年，洪金寶就憑借《提防小手》獲得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男主角，1989年又憑借在自導自演的《七小福》電影中飾演自己的師傅于占元，再次摘得金像獎最佳男主角。

洪金寶是當今影壇唯一一位從“李小龍時代”一路“打”到“吳京時期”的武打明星。從影52年，他的動作設計不斷推陳出新，各種花式打法早已深入人心。他秉承了70年代“硬橋硬馬”的武打風格，開創了80年代的“動作喜劇”，又見證了90年代的“武俠奇觀”。近些年來，當武打風格逐漸趨于強調實用性，他也將“混合格斗”的招式融入動作設計。

當觀眾驚嘆于他的武打功力時，或許都忽略了一件事情，就是這個“最能打的胖子”的演技同樣了得。不要忘記，早在1983年，洪金寶就憑借《提防小手》獲得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男主角，1989年又憑借在自導自演的《七小?！冯娪爸酗椦葑约旱膸煾涤谡荚?，再次摘得金像獎最佳男主角。

實際上洪金寶一直在深挖演技。他是一個表演欲很強的人，在人物表演塑造上非常用心，很多人都評價他“即使不打，也會是個好演員”。

在80年代電影《龍的心》中，洪金寶成功飾演一位智障哥哥的角色；這次拍攝《我的特工爺爺》，他又扮演一位患有老年健忘癥的退休軍官爺爺。不管是什么類型的人物，洪金寶都能拿捏得恰如其分，這些都得益于他對社會生活的細心觀察和模仿。

洪金寶非常注意觀察社會上形形色色的人和事，繼而將其轉變為電影中的表演。他告訴記者，自己從30歲時就已經開始注意觀察老年人的生活，揣摩他們的心態，一直想拍一部關于老年人的電影。之所以決定執導《我的特工爺爺》，也是被這個劇本打動了?！叭宋锩鑼懞蛣∏槎己芎?，看了很有感覺。相對來說，打戲少一些。拍電影這么多年，遇到一個好的本子真的很難得。”

接受采訪時，他一時興起，惟妙惟肖地模仿起別人的樣子。他講起香港上水有一位75歲的老人每天去菜場買菜，就現場模仿那位老人佝僂著腰、推著車的樣子，“他的腰永遠這么佝僂著，只有東西已經摞得太高，還需努力往上摞時，他的腰才會直起來”。出身社會底層的洪金寶總是保持著對底層民眾的質樸情感，也因如此他才會細致入微地觀察這些普通人的艱辛生活。

在新片《我的特工爺爺》中，洪金寶不僅展示了自己扎實的功夫也直呼“演”得過癮，甚至重操舊業獻唱了一段京劇《打虎上山》，憑著幼年打下的扎實基本功，他的演唱聽起來仍是字正腔圓、氣勢如虹。

功夫夢與尋夢園

當拍個愛情片或者綜藝片也可以輕輕松松拿到高票房時，沒人會再費力拍動作片，特效的大量使用，也讓武打的發揮空間受到影響。

上世紀七八十年代，是香港功夫電影的全盛時期，洪金寶在此時期開創了動作喜劇這一全新形式，《七小?！贰段甯Ｐ恰贰陡Ｐ歉哒铡返纫幌盗写碜魅〉昧司薮蟪晒Α?/p>

在港片時代，他是很具代表性的動作諧星，耍得開，搞笑、動作都松弛自然。生性頑皮好勝的洪金寶有很強的幽默感和表演欲，演起搞笑、鬼馬角色自然是如魚得水，無論是作為演員還是動作指導，憑著硬橋硬馬真功夫加上諧趣幽默的動作設計，洪金寶馳騁香港影壇幾十年始終屹立不倒。

隨著港人北上，洪金寶轉變戲路，往往扮演不茍言笑的黑幫老大或武林泰斗悲情英雄。所有人都會尊稱他一聲“大哥”，但是這樣的大哥形象往往必須是“端著的”，他不再像港片中那樣自然地施展自己的搞笑天賦。

這樣的轉型對于洪金寶亦是挑戰。在香港拍功夫喜劇很容易，因為他了解香港社會底層的普通人，知道香港的小人物的性格和喜好，能輕松掌握觀眾的反饋?！暗菗Q成在內地拍喜劇就很難，因為我要拍的不再是香港的人物，而是內地的人物，大家的笑點不一樣?！?/p>

洪金寶坦言，很多時候自己還看不懂內地電影市場，“很多賣座片我都看了，但很多時候都不懂這些電影里的‘哏兒在哪里，可是內地的觀眾知道?！毖萘藥资旯Ψ蛳矂〉娜送蝗话l現自己不懂喜劇了，這或許代表了一些香港電影人剛進入大陸電影市場時面臨的困境，因為不了解而變得不自信，進而會有一些拘謹和不適應。

在《我的特工爺爺》中，洪金寶扮演的同樣是個悲情英雄的角色，或許現在的他對這類角色能拿捏得更為準確。隨著年齡增長，自己也做了爺爺，洪金寶嘗試在自己的動作片中加入合家歡元素，探索新的戲路?！段业奶毓敔敗肪褪莿幼髌c家庭倫理片結合的一次嘗試。

近年來動作電影市場一直不溫不火，不復當年盛況。洪金寶感嘆，動作片已經不再是現在電影市場的重心。當拍個愛情片或者綜藝片也可以輕輕松松拿到高票房時，沒人會再費力拍動作片，特效的大量使用，也讓武打的發揮空間受到影響。

“全中國有那么多武術學校，有那么多能打的小伙子，但沒有人把他們領進電影這個行當，這個人才班子沒有培養起來。有很多練武的小伙子都已經后悔了，說自己不應該辛苦練功，沒有出路?！焙榻饘殶o奈地說，現在的年輕人已經不再有功夫夢，電影市場也沒有為他們提供去闖蕩的尋夢園。

和大多數香港電影人一樣，洪金寶非常務實、頑強，無論身處人生的“波峰”還是“波谷”總能保持樂天的態度。他告訴《綜藝報》記者，“希望在明天”，甚至開玩笑地說，再過七八十年，自己還要再拍一部動作片。

對話洪金寶：想拍國際化影片

《綜藝報》：這么多年沒有做導演，這次重執導筒感覺有何不同？

洪金寶：其實也沒有什么不一樣。之前我也做武術導演，只是可能真正做導演更辛苦一點，管理的事情比較多。雖然我最近20年沒有拍片做導演，可是之前的20幾年我一直都做導演、武術指導、演員，甚至參與編劇。那么多的工作崗位，我都可以應付得來。所以這次做導演對我來說也沒有太高難度。

《綜藝報》：為什么接下這部戲？對你來說最重要的是什么？

洪金寶：有沒有創作沖動是一個因素，但也不是那么重要。最重要的是要做的開心。最開心的就是所有的工作人員，包括明星、制片等等，大家都可以合作愉快。辛苦一點沒問題，但是要開心。

《綜藝報》：你演的這個人物是個內地老兵，在表演時有什么困難嗎？

洪金寶：我沒想他是否是內地人，我完全按照一個“人”去演就好了。在他身上發生了慘劇，一直在為公園弄丟孫女而深深自責，一個人回到老家孤獨地獨自生活。我主要是拍他的這種心態，不需要去管他是內地還是其他地方的人。

《綜藝報》：劉德華在《我的特工爺爺》中也是身兼多職，怎么評價你們之間的合作？

洪金寶：劉德華在這部電影中既是主演、監制，也是投資人之一。我們合作很久了，他也非常喜歡這個劇本，主動要當這部戲的監制。我就說那你來吧，你也演一個，大家熱鬧一下。劉德華在這部戲里的角色與以往不同，每天不是打牌賭錢就是想辦法搞走私，照顧不了女兒，想管也管不了，可以說就是一個很普通的家庭男人的狀況。

《綜藝報》：你更喜歡“打”還是“演”？現在拍打戲覺得吃力嗎？

洪金寶：當然是喜歡演了。演沒有打那么辛苦，又不會受傷。我現在就喜歡愛情片，抱抱摟摟親親，一部戲就拍完了。最好能拍‘床戲，躺下打鼾睡覺再起床，戲就拍好了（笑）。對我來說，現在拍打戲可能有一點辛苦，不過關鍵還得要看怎么打，如果是翻來翻去那種的話，現在跟年輕時比起來當然可能差很遠。

《綜藝報》：你一直在武打動作設計上推陳出新，這部片子的動作戲有什么突破？

洪金寶：每個電影人都會希望自己能不斷突破，但想做到每一部戲都能有所突破，那不太可能。我只要將自己設想的東西發揮出來，或者打得更好看一點點，就夠了。我從一九七幾年開始拍打戲，一直拍到現在，做了那么多設計，觀眾對每一拳每一腳也都應該熟悉了。但是我要有所改變，要考慮每一拳怎么打，每一腳怎么踢，畫面上怎么樣，時機對不對，有沒有勁，都要研究一下。至于不一樣的感覺——要你們自己去看，看過之后就明白了。

《綜藝報》：隨著香港電影與內地電影融合加劇，純粹的香港電影越來越少，你對此惋惜嗎？

洪金寶：惋惜當然會有。香港電影曾是東南亞乃至全世界電影的重要代表，看武打電影誰不是在看香港電影？不過，我不希望自己拍的電影只能算是香港電影或是國內電影，我希望自己能拍一些國際化的東西。動作是body language（身體語言），當然是國際的，不需要太多解釋。我希望自己拍的電影所有人都能看得懂，都能接受和喜歡。電影是拍給大家看的，就是為了娛樂，與政治或者任何因素無關，這是我所做的事情。

《綜藝報》：現在內地電影市場這么紅火，你怎么看待這個市場？

洪金寶：中國電影市場這么大，誰能夠拍出好戲都可以賣出很好的票房，就算不是國際化的，只在中國也可以賣到30億元，已經夠好了。最要緊的是要讓觀眾永遠有去影院看電影的欲望?，F在，香港和內地還有很多人不去影院看電影，在家看碟，或者上網看也很方便。但我們一定要保護好觀眾看電影的愛好，不要被盜版或者其他不好的東西破壞了。我希望大家都能夠拍好戲，都能夠很賣錢，使觀眾把看電影當做一種重要的娛樂方式，這就對了。

《綜藝報》：對這部戲的票房有期待嗎？

洪金寶：期待當然會有，可是我不緊張。如果能有30億元、40億元當然會開心（笑），但如果是七八億對我來說也一樣。關鍵看你在拍戲的整個過程中收獲了多少快樂，如果大家都很開心，這就夠了。我知道這部戲票房大概會到哪里，應該不會超過40億元（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