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洲城市點評：從《吉隆坡規劃：新城區及其影響》一文想到的

伍　江

同濟大學

常務副校長，教授

亞洲城市點評：從《吉隆坡規劃：新城區及其影響》一文想到的

伍江

同濟大學

常務副校長，教授

說起吉隆坡，很多人都會想到雙子塔。這既說明了重要標志性建筑對于城市形象的重要性，也從一個側面反映了吉隆坡城市規劃建設中“項目導向”的特點。這與中國強調城市總體規劃的統領作用有著很大的區別。盡管上海在開埠之前就是一個已經存在了近600年的中等規模的城市，而吉隆坡在形成城市之前卻只是河口荒灘，但作為東南亞近代殖民地城市，吉隆坡和開埠后上海的城市發展歷程有著某種程度的相似。

吉隆坡和開埠之后的上海都是在沒有“總體規劃”的情況下“自然”成長起來的城市。同樣，近代上海與吉隆坡，都存在著嚴重的空間分割現象——“現代化”的歐化城區、成片的“西式”建筑與“土著”居民生活空間的分割。所不同的是，上海還同時存在著公共租界和法租界兩個均屬歐化卻又涇渭分明的不同區域，而吉隆坡則是華人區與馬來人區兩個全然不同的“土著”區。在這樣的發展背景下，一方面導致了城市建成區的混亂和不平衡，缺乏完整統一的城市空間體系，但另一方面也帶來了“有機化”與個性化的城市空間結構。

上海最早的“總體規劃”可以推溯到1929年的大上海計劃（其實只是“新上海”的市中心規劃直接加上租界現狀），真正意義上最早的“總體規劃”是1940年代后期的“大上海都市計劃”，而這又只是一個“紙上談兵”的規劃。吉隆坡最早的總體規劃始于何時不得而知，但1984年馬哈蒂爾總理主導下的2020結構規劃草案卻是帶有很強計劃經濟特征的、和我們的規劃相似的“總體規劃”。今天吉隆坡的城市空間布局和大型建設區域，都還深受這一規劃的影響。如果說上海解放以后形成的規劃體制及其規劃成果是在計劃經濟模式下勿容選擇的城市發展路徑，那么吉隆坡1984年規劃則是他們面對快速城市化和高速經濟增長，試圖通過規劃來解決經濟社會發展的問題而做出的理性選擇。在馬哈蒂爾的強勢領導下，馬來西亞甚至還執行了4期“5年計劃”。同樣，也正是因為這一規劃的“功利性”而導致它難以真正具備長遠的和統籌的規劃特點和規劃效果。

用R. King教授的話來說，這個規劃是“失敗”的。誠然，評價一個規劃是不能簡單地用“成功”或“失敗”來表述的，吉隆坡的城市發展迄今為止還或多或少地受著這一規劃的影響就充分證明這一規劃是對城市發展起著重大作用的。毫無疑問，由于政治制度和政權更迭，馬哈蒂爾當年主導的規劃在“后馬哈蒂爾時代”究竟還能起多大的作用是不言自明的，盡管這一規劃被稱之為“2020結構規劃”。

吉隆坡的“規劃”更多地表現為大型項目的規劃而非整體空間結構的規劃。雙子塔就是這一規劃的產物。這種大型建設項目也的確起到了超乎預想的效果。在大型標志性建筑引領下，規劃戰略所期望的城市產業與功能也得以跟進。以“多媒體超級走廊（MSC）”為主體的功能性城市空間結構得以實現，以電子信息產業為主體的城市產業結構得到有效推動。其實，在我們的規劃實施路徑中，又何嘗不總是通過大型標志性項目來實現的呢？R. King教授認為吉隆坡的規劃一直是以形象為主，看來規劃建設中重城市形象并非中國的專利，在大多數情形下對于城市規劃功能的實現也是起著很大作用的。試想如果不是雙子塔，吉隆坡的新城區還會那么受世人關注嗎？同樣，陸家嘴如果沒了中央那3座超高層，金融中心的地位恐怕也要大打折扣。

在吉隆坡的規劃中，還有一點不能不提，這就是首都功能外遷。作為馬來西亞首都，吉隆坡有著所有國際大都市所擁有的“通病”：人口密集、環境窘迫、交通擁堵等等，盡管比起中國的大都市，吉隆坡甚至都不能算作是“大城市”。但馬來西亞政府還是毅然決然地將政府機構——“首都核心功能”搬出市中心，遷往40 km開外的新城布特拉再耶。這既有利于吉隆坡作為馬來西亞最大的經濟中心城市而釋放出大量的空間資源，也為政府機關自身創造了良好的執政環境，同時并不影響吉隆坡作為首都的政治地位。聯想到北京以“疏解首都非核心功能”為解決其城市病的藥方，實在覺得有點皇帝打噴嚏卻讓老百姓吃藥的意味——看對了病卻吃錯了藥。

近年來，吉隆坡為了應對新的經濟發展挑戰，又推出雄心勃勃的“大吉隆坡計劃”，更是一個完全以大型項目為主導的新一輪規劃。同前一輪規劃不同的是，這一輪規劃的大型項目不再過分關注項目的標志性形象，而是更為強調各項目的功能性。如敦拉薩國際貿易金融中心項目（TRX）、新捷運計劃和吉隆坡—新加坡高鐵項目等，都是能夠對馬來西亞國家經濟社會發展產生巨大歷史性影響的功能性項目。比起吉隆坡，我們的總體規劃更像“規劃”——具有更強的系統性、完整性，但與此同時，我們在規劃實施過程中對于大型功能性項目的安排是否過于“隨機”甚至過于“任性”？我們的標志性項目往往為了追求“高端”而花更多的錢，但是否起到了應有的引領作用（當然也有很多成功的標志性項目）了呢？看來吉隆坡的經驗也有很多值得我們學習和思考的地方。

To Understand Asian City: Kuala Lumpu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