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Q”局中局

薛西

一切包賺不賠的生意，都是耍流氓。吞掉本金，還點利息的騙局幾乎每天都在上演。股市有風險，關于證券、股票的故事更需謹慎。

河南淪陷、山東淪陷、上海淪陷、湖南淪陷……

一類掛著“上市”“定向增發”“原始股”等概念的新型非法融資正在民間盛行。他們借助目前證券市場種類繁多、條目復雜的板塊模式，利用投資者對資本市場的一知半解和投機心理，迅速席卷大半個中國，受害者無數。

到頭來看，這終究是一場場擊鼓傳花的“文字游戲”，玩的是心理、賭的是欲望，輸的可都是白花花的銀子。

別叫媽，叫老板

從2015年12月19日開始，山東濟南市民之間交口相傳著一組神奇的數字——204956。據說這是一組可以通往一夜暴富的密碼。

李芷蘭，山東煙臺人，舉家在濟南經營一家小餐館，手里有些閑錢。

這一日上午，李芷蘭經好朋友介紹，帶著這組神奇的數字，走到了濟南一家酒店門口——山東辰農電子商務有限公司正在舉行股份股權說明儀式。“人多得就像早上的菜市場，大家爭著刷卡認購”。

李芷蘭上網查了辰農集團的所有資料：辰農商務隸屬于山東辰農健康產業集團，旗下有辰農健康等四個產業實體，是一家進行天然植物營養組分和特殊營養食品研發、生產、銷售的高科技股份制企業。2015年4月，辰農商務掛牌上海股權托管交易中心Q板，隨即開始公開售賣原始股，截止日期是2015年12月31日。

“這肯定是一個潛力股。”李芷蘭琢磨著，“認購現場還有財務、會計，工商執照也有，看起來絕對很正規。”

于是，李芷蘭擠進了數千人的搶購人群。

認購環節并不復雜。李芷蘭只需要把身份證和5萬元股權購買金交給現場的工作人員，就可直接購買公司原始股。目前是一元一股，購買完成后，會得到相應的股權證和發票，根據面額不同，股權證分為藍色、紅一、紅二，3種顏色分別代表500股，1000股、10000股。

畢竟是5萬元血汗錢，李芷蘭有些猶豫。這時，一名徐姓銷售員走了過來，“放心，我們肯定是合法的，不然不會讓我們賣的。”徐銷售員表示，“目前，公司主要有健康產業板塊和電子商務板塊，兩個板塊都可以買原始股，明年公司上市后會對原始股統一高價收購。”

這么好的事情，為什么會落到自己頭上？

李芷蘭再次打電話向朋友核實。朋友告訴她，自己本身就是辰農集團的經銷商，辰農集團是在上海股權托管交易中心“上市”，4月底自己就買了10萬元的原始股，等到2016年上市，就會有幾十倍的收益……

此外，之所以這次公開認購原始股，其實是為了配合公司新的業務模式，借原始股打開渠道，“是看在好朋友的份上才透露了這個消息”。

雖然平時關注過股票，但李芷蘭從沒有炒過股。盡管朋友一再講解，李芷蘭仍然搞不懂Q板、原始股、上市之間的聯系。但現在有了上海股權托管交易中心這個名字的背書，還有網絡上詳實的企業資料、朋友的力薦。聽著現場“滴滴”的刷卡聲，李芷蘭“鬼迷心竅”地認購了5萬元的原始股。

拿著一沓紅、藍色的股權證，李芷蘭由衷地高興，卻沒想到這僅僅是噩夢的開始。

阿Q奇談

A股、B股、E板、Q板、N板、主板、中小板、創業板、新三板、新四板、前海交易中心……你能說出他們之間的區別嗎？

——猶豫的這一秒，很可能就成了許多人傾家蕩產的關鍵時刻。

李芷蘭一頭扎進去的辰農原始股交易市場，在業內被稱為“一級半市場”。其實就是一個介于我國二級證券市場和一級證券市場之間的灰色地帶。在這里，未上市公司股票或股權證及上市公司未流通的內部職工股被大量交易，其中許多行為與現行法律相違背。

辰農集團的業務員讓李芷蘭放心，他們公開售賣原始股是沒有任何問題的，但其實這件事情根本就有悖《公司法》規定。除在上海股權托管交易中心等合法場所，《公司法》根本不允許股權交易和轉讓，更不可能在酒店門口前公開售賣。

這只是李芷蘭踏入的第一階陷阱。事實上，辰農商務掛牌的Q板，與E板、N板一樣，是上海股權托管交易中心建立的場外市場。如果說E板、N板，對掛牌企業尚有許多股權、盈利方面的要求，那么Q板掛牌門檻很低。如無重大違法、有固定人員和辦公場所、資產50萬元以上，就可以申請，掛牌流程時間最短不需要1個月。顯然，這與主板上市相距甚遠。

如今，IPO排隊的企業不在少數，農業股也并不被風投機構看好，上市的成功幾率也在減少，而上市后是否能融到資金，又要兩說。自2013年8月7日Q板啟動，截至2015年底，掛牌企業已超過7800家。成功融到資，并轉板成功的企業卻是鳳毛麟角。

所謂辰農商務2016年就能上市，甚至會有幾十倍收益的說法，就相當于乞丐要一夜變成巴菲特，怎么可能呢？

即便不論其他，掛牌Q板的企業股東人數不得超過200人，這就意味著，辰農集團根本無足夠的原始股可公開叫賣。

而從公開資料來看，辰農集團尚未完成股份制改造，最多只有股權和期權，以“原始股”的名義售賣股權或期權，本身就存在欺詐行為。

李芷蘭與其他幾千人一起排隊購買的“原始股”，可能最終變成一紙廢票。

變味的大老板

如果抱著5萬元的原始股，苦等辰農集團上市，李芷蘭可能就只會被騙5萬元。

可是剛當了3天“股東”，坐在小餐館里總是心里發慌，李芷蘭決定還是要去辰農集團走一遭。沒想到此時辰農集團的市場運營總部，已經有不少人聚集。李芷蘭很好奇，也圍了上去：原來辰農集團正在廣招代理商。

按照現場銷售人員的介紹，若當代理商，消費1萬元買產品，就能成為VIP會員。代理商既可以獲得“廣告服務費”，也能拿到“渠道傭金”。所謂渠道傭金，也就是“層獎”。即一個代理商下面有A、B兩個區，每個區各產生一名客戶后，按照1∶1的比例，收益5000元。

看大家有點迷惑，銷售員還畫了一張草圖。代理商下面發展出A、B，A發展C，C發展E；B發展D，D發展F。她強調，這種“層獎”不封頂、無限層。公司的經營模式就是“投資小、賺錢快、回本快”“銷售模式以傳統為主，直銷和傳統模式共同發展，保健品在嘗試直銷”。

開始聽得津津有味的李芷蘭，一聽到“層級”“直銷”等詞，立即警覺起來了。

她趕緊找到據稱是辰農銷售模式業務部經理柏一云，質問對方是不是在搞傳銷。柏經理笑了笑：“我們這么大一個上市公司會騙你那點錢？你看門口那些搶著做代理的人，都是傻子？”

李芷蘭啞口無言，但心里不踏實，又給朋友去了個電話。朋友半開玩笑地批評她，“你不知道今年兩會上，已經有政協委員建議把農產品列入直銷范圍了嗎？辰農這么大的一個農產品企業，搞上市、直銷有什么好奇怪的？”

李芷蘭還是搜索了國家商務部直銷行業管理信息系統。這一查不要緊：直銷企業名單中并沒有辰農集團。這就意味著，辰農集團還沒有取得直銷牌照，就已經開始以賣原始股的名義開始了直銷模式。

李芷蘭趕緊放下手頭的生意，包上認購的原始股，想要去辰農退股、要錢。了解李芷蘭的來意后，銷售員沒有過多糾纏，直接帶著她去財務處退款。

奇了怪了，怎么這么容易？李芷蘭迷糊了，于是試探性地對銷售員提出疑問。“道理不用給你多講，你先看看哪個傳銷會這么敲鑼打鼓地搞。”銷售員很淡定地說，“我們正在申請直銷牌照，（直銷牌照）下來后，你覺得你們還有機會嗎？我保證你現在退了股，馬上就（讓人買）沒了。”

李芷蘭猶豫了，心想如果這5萬元翻幾倍，自己就可以盤下現在的店面，以后衣食無憂了。于是，她找了個借口，轉身就要離開。

走到大門口，李芷蘭忍不住又把自己的疑惑講給了幾個新的代理商。“辰農都是上市企業了，你怕什么？”“有證監會、券商在那把關，他敢做傳銷？”“你要擔心，要不把你的原始股轉賣給我怎么樣？”七嘴八舌的答案，讓李芷蘭又腦袋一熱，“迷迷糊糊”地掏了2萬元申請了代理商……

又3天過去，李芷蘭發展了2個代理，輕松進賬1萬元。

可是，還沒到元旦，關于辰農集團被調查的消息就在朋友圈傳開。李芷蘭本來覺得這些人以訛傳訛很可笑，當她打開網頁，眼珠子差點掉了出來——該地工商部門已經介入調查，辰農集團涉嫌利用原始股傳銷、非法集資的消息已經鋪天蓋地。

就在這時，朋友打來了電話，告訴李芷蘭有可能被騙了，趕緊趕到辰農集團總部一起討個說法。沒想到此時辰農集團的市場運營總部，已經人去樓空。

李芷蘭懵了。

事實上，辰農集團先設置1萬元的VIP門檻，購買產品，而這個產品并不是為了流通，只是人為設置了入門門檻，等于間接收取了入門費。此外，辰農集團實行的是“無層級”、塔形的發展下線、薪酬制度，完全符合傳銷的三大特征。

即使退一萬步說，假設辰農集團是采用的直銷模式，但在尚未拿到直銷牌照的情況下，實施直銷，同樣是違法行為。

李芷蘭的擔心，最終在不到2個星期的時間，成為了現實。

辰農們和李芷蘭們

在這個神奇的“一夜暴富”路上，不止一個辰農，也不止一個李芷蘭。以原始股為噱頭的騙局，更奇特、更具迷惑性的數不勝數。

比如，有掛牌企業杜撰出一個國家工程，并購有大型房地產公司、山西煤礦，還收購了紡織公司、貿易公司、多家互聯網公司以及金礦、石英礦、博物館等。聲稱其中“云計算”互聯網是世界上最先進的互聯網，“比馬云的阿里巴巴互聯網更先進”。大發原始股。

又比如，某Q板企業，將董事長包裝成一個國家領導人的親戚，和已故國家領導人的誕辰執行委員會秘書長，“背后有人撐腰”， 2016年會在上海和美國同時上市等進行斂財。

還有掛牌企業名義上是向內部員工發行原始股，但通過公開宣講“富民就業”計劃、“定向增資擴股”等名義，把原始股當做理財產品，引誘普通群眾與公司簽署勞動合同。并宣傳其年化收益將達到70%，是同期銀行理財產品平均收益率的10余倍。

更有騙子企業，以原始股的名義，宣稱自己是專注于新能源和再生能源的高新技術企業，拿秘魯幣、印度盧比、南非幣等稀有貨幣，冒充港股，進行非法斂財。

……

金融改革正當時，新的業態、政策層出不窮，也容易被某些投機者所利用。然而，出門容易踩到狗屎，但天上絕不會掉餡餅。吞掉本金，還點利息的騙局幾乎每天都在上演。選擇錯了方向，你的所有努力，都是錯的。

股市有風險，股事更需謹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