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雙眸子

黨萍

六月流火天，有幸在樓觀漢唐書院參加咸陽、周至兩地文友交流活動，中午時我們作協一行人匆忙趕到。我期待和這些有思想有高度的人為師為友，開拓眼界，提升自己。途中我就想象著今天作家詩人們的言行風貌，同時心里隱隱擔憂自己所學無幾，同他們在一起，心中肯定會有壓力的。

到了漢唐書院，主人熱情地在品茗閣門前迎接我們。當邁過高大門檻走進古色古香的大殿里時，看到一群男女圍坐在一起喝茶，人還不少呢。賓主相見，大家相互寒喧，謙讓著落座。因為彼此是初次見面，都在相互打量，在眾多目光中我尤其覺著不自在，目光一直游移不定。驀然間，有女奉茶，人多壺小不時要續添沏好的茶水，我目光隨著她的身影游走著，就看見一低眉順目衣著古樸的中年婦人坐在茶臺后，為我們烹茗，一舉一動透出的溫婉和順、雅致大方，著實吸引人的眼球，我竟傻愣愣盯著她看。可能是因我看她的緣故，她徐徐抬起臉來對我微笑，四目相對，那夏荷樣沉靜、嬰兒般歡喜的眼神，似化女泉的圣水清遠綿長、潤澤心脾，去浮去躁，瞬間里，我心中之前的各種局促和不安竟蕩然無存。

一整天的交流活動精彩紛呈，大家品茗論道，吃素食賞美景交文友，其樂融融，我卻一直有意無意在搜尋著那雙眼睛。直至我們一行離開時，她才出現了，站在門口柔聲和我們道別，看著人群里的她我奇怪地覺著，今天那些所有的高談闊論，竟然抵不上那雙眼睛在我心里烙下的印痕。

人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我曾見過多少須眉男兒，眉毛如劍，目光如電，犀利睿智，英氣逼人；又曾見過多少女子，用各種光怪陸離的色彩心機費盡地涂抹面目，求得絢麗貴氣，卻無一例外地，一張嘴就顯出了語言無聊，思想貧瘠，自然面目也就顯得可憎了。而這個素面朝天的婦人的目光，平實的、和順的、內斂的、含蓄的目光，卻很莫名地讓我想起了一個詞語：和光同塵。

以前看到“和光同塵”一詞時，我腦海即刻跳出魯迅譏諷迂腐封建衛道士所說的惹人發笑的一番話，大意是這個樣子的：有人認為男人和女人一起跳舞，共用一個洗澡堂，有傷風化，以后出門人人要戴好防毒面罩，要不從這個女人嘴里吐出的氣體，又吸入那個男人的鼻子，豈不更甚！許是受了這話的影響，我就想當然地認為，“和光同塵”的意思，大抵是說，大家同在一片藍天下，同呼吸，共命運。直到有一天，在與友人閑聊中才糾正了我的誤解，才知它的真正含義，是指一個人要把自身炫的閃的光芒收斂含蓄起來，能融于普羅大眾中，平和謙虛地與人共處。這應該與時下人們推崇的張愛玲的“出名要趁早”價值觀有沖突。君不見，時下各路人馬，利用媒體、網絡各顯神通，今天西風壓倒東風，明天東風壓倒西風，亂烘烘你方唱罷我登場，只為了博取上位，只為了吸引眼球，只為了一己爆得大名，直弄得一個個神情里沒有了靜氣，只有躁氣；目光里沒有了清氣，只有濁氣；心頭里沒了素心，只有俗心。像婦人這樣的含斂的目光，還有嗎？

我想，那一雙眸子 ，應該是很好的詮釋了“和光同塵”吧？想來，那婦人定是離道很近了，“為道日損”，只有離道很近的人，才能有那樣的嬰孩般純真柔順清澈的雙眼吧？今日有緣相見，怎不讓我心生歡喜，并萌發出追隨之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