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佳佳
赫哲魚皮剪紙藝術的民俗文化意味與現代藝術演變
于佳佳
早期,魚皮剪紙并不是供人們做獨立作品欣賞的,而是服飾上刺繡的花樣。它不同于一般的剪紙藝術作品,是赫哲族婦女用剪刀或魚刀,在魚皮板上剪刻出各種形態各異的花紋圖案,再經過上色、渲染等藝術加工手段粘貼或緝縫到衣服、器物或薩滿神服、神器上的。作為真正意義上獨立存在的藝術作品,魚皮剪紙最早的表現形式已無從查詢。現存于史料記載者是呂品在《赫哲美術探尋錄》上介紹的,他于1982年夏在撫遠搜集到的11幅古跡斑駁的赫哲族剪鏤作品,這些作品后經赫哲族民間藝術家韓德福得以命名[1]。上世紀六七十年代后期,在一些文化水平較高、又深切熱愛剪紙藝術的赫哲族年輕人的參與下,在老一輩赫哲族藝術家們的指導下,魚皮剪紙藝術得到了空前的發展與繁榮。自2006年赫哲族魚皮剪紙被列為國家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以來,這種帶有赫哲先民“逐江河而生”的赫哲文化基因的古老技藝,為赫哲族非物質文化的傳承與發展打下了堅實的基礎[2]。
以捕魚為生的赫哲先民們,在漫長的歷史進程中,以自己獨特的生活方式、感受和審美觀念,在創造物質文明的同時,創造了以“漁獵文化”為核心的,具有獨特漁、水風韻的富有民族特色的文化藝術和手工技藝,魚皮剪紙藝術便是其一。魚皮以其“天留文錦”般的獨特魅力,是其他剪紙材料完全無法替代的。其剪紙作品因具有質樸、粗獷、渾厚、洗練、灑脫的藝術魅力,至今還保留著較多的赫哲族古老文化傳統和民俗風俗。這種特征的表現一方面是受到赫哲先人自古以來吃苦耐勞、崇尚勇武、頑強不屈的人文精神潛移默化的影響;另一方面也是受到民俗文化中帶有原始氏族天地崇拜、祖先崇拜、動物崇拜、生殖崇拜等原始文化遺存影響,體現出人類最原始的審美觀念和精神實質,具有鮮明的民俗特色和藝術情趣。
在一些民間風俗活動中,赫哲先人總是運用魚的形象作為某些特定的信仰圖形或崇拜符號。他們總是把魚的形象雕刻或畫在自己的住房或建筑物上,或繡在衣服、帽子和背囊上,或鑲嵌在家具上,甚至還有人把魚雕刻成偶像加以膜拜,并在捕魚季節祈求“魚神”保佑他們喜獲豐收。赫哲族人之所以把魚神崇拜作為一種特殊儀節,是因為他們希望通過對魚神的祭祀和祈禱,來獲得生產的豐收、人丁的興旺、社會的穩定及家庭的幸福。因此,“魚”總是在許多莊重而盛大的場合下參與其中。早期,“魚”僅僅是作為赫哲先人最基本的一種生活資料而倍受厚愛并加以崇拜的,但是到了后期,除了作為“圖騰”的象征寓意之外,還注入了生殖崇拜的觀念與文化內涵。例如赫哲傳統剪紙藝術傳承人蔣麗萍所創作的《魚生人的故事》,就是取材于赫哲族創始神話《恩都力造人》的故事。畫面中作者以魚形象作為主要造型基礎,采用正側面的表現方式,來強調魚身體的外形,并通過夸張的形式語言表現出從魚嘴中跳出來的形態各異的小泥人的形象(圖1)。其實《恩都力造人》的故事,與中原地區的女媧造人的神話傳說十分相似。實際上,“從大魚嘴中跑出來的活蹦亂跳的小泥人”這一情節,就是赫哲人將人性與動物性結合起來,其實就是性崇拜,即生殖崇拜[3]。因為,在赫哲人眼中,魚的非凡生存能力,給人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因此也想從它們身上獲得某種神奇的能力,于是便有了《魚生人的故事》。
這類魚神崇拜的剪紙作品從內容和題材上均反映出赫哲先人對自然的質樸理解,既充滿了喜慶色彩,又隱含著他們對幸福美好生活的精神寄托與向往。作者通過托物寓意的表現手法,使原本小小的剪紙藝術成為赫哲民間風俗文化展現的物化語言,充分體現出赫哲先民們的審美情趣,是赫哲人們追求幸福生活的一種體現。
對于只有語言、沒有文字的赫哲族來說,魚皮剪紙的傳承是在漫長歲月中形成的民族文化藝術瑰寶。作為十分珍貴的非物質文化遺產,它體現出赫哲先民傳統的造型意識、審美理想和哲學觀念,同時也為赫哲族民間藝術的創作提供了廣闊的發展空間。但是,隨著經濟的發展,赫哲族人審美觀念的改變,和其他非物質文化遺產一樣,這項古老的技藝面臨著消亡的危險和傳承乏力的尷尬。楊柳青等人作為現代赫哲魚皮剪紙藝術的傳承人,憑借其個人濃厚的興趣以及對當地文化的熱愛,在繼承傳統魚皮剪紙技藝的同時,汲取魚皮服裝、器物以及薩滿服飾中魚皮紋飾的藝術營養,在材質、技法和藝術風格上推陳出新,并通過大膽的嘗試,使之形成一種獨特的手工藝術品——魚皮鏤刻粘貼畫。
傳統魚皮剪紙由于受到材料的限制,所使用的是純粹地道的剪紙技法,以剪為主,以刻為輔,而現代剪紙藝人根據時代的需求,在強調“剪”的基礎上潛心研究鏤刻、粘貼技術,并將魚皮傳統刺繡技藝中的貼花、縫繡和包繡三種工藝融入其中,進一步擺脫了傳統剪紙中的剪痕、拙味,打破了平面化的構圖方式,使剪紙畫面更具立體感[4]。這樣制作出的魚皮作品立體感強,空間表現突出,形象更加具體生動。例如現代魚皮鏤刻粘貼作品《花開富貴》(圖2),就是從牡丹花的俯視角度入手,通過緝繡的表現手法,融合以小見大、以局部見整體的巧妙構思方式,選取具有動感又具整體視覺平衡的造型形象,通過浮雕(三維立體)的表現方式來展現整個牡丹花精巧雅致的形象的。
而在用色方面,現代剪紙藝人根據剪紙內容的需求和觀賞價值,在繼承傳統剪紙色彩使用的基礎上推陳出新,通過結合現代化染料技術,從野生植物蘭花草、鴨砣草和紅色的杜鵑花中提取紫、藍、紅、黑、白等色素作為染料,先將揉制加工好的魚皮和魚線染成各種顏色,再精巧地染織、拼貼或縫制到各種魚皮剪紙作品上[5]。例如楊柳青所創作的現代魚皮鏤刻粘貼作品《蓮下魚歡》(圖3),就是將魚皮單一的色彩表現形式轉變,在采用傳統剪紙藝術中高純度、強對比的用色理念的基礎上,通過運用具有赫哲族特色的紫、藍、紅、黃等以表現喜慶氣氛的色彩為基調,來表達蓮花下嬉戲的魚的形象,以此來暗喻青年男女在勞動中相互愛戀的歡樂情景。
赫哲魚皮剪紙作為赫哲民間藝術中的一朵奇葩,集剪、繡、刻、繪、貼為一體,形式多樣,是一種獨特的民間美術樣式。它取材廣泛、結構嚴謹、造型夸張、色彩艷麗,展現了赫哲族古老文明的發展進程。由于赫哲族具有文化傳承的獨特機制,使得剪紙藝術造型形式能以不同方式頑強地生存下來。對赫哲魚皮剪紙藝術的傳承與保護,應在不失傳統剪紙技藝民俗文化特征的基礎上,結合現代創新的加工工藝,使這門古老的手工技藝在新時代開拓生存之路,煥發勃勃生機。
注釋:
[1] 王福安.東北三江流域非物質文化遺產[M].哈爾濱:黑龍江教育出版社,2011:83.
[2] 張樹東.東北三江流域民俗概覽[M].哈爾濱:黑龍江教育出版社,2011:56.
[3] 王英海.赫哲族傳統圖案集錦[M].哈爾濱:黑龍江教育出版社,2011:156.
[4] 王世卿.赫哲魚文化[M].哈爾濱:黑龍江教育出版社,2011:110.
[5] 曲守成.赫哲族風俗探源[J].北方文物.2004(2).
* 本文為2013年黑龍江省藝術科學規劃項目《赫哲族民間美術傳統技藝數字化保護研究》階段成果,課題編號:2013C096。
于佳佳:哈爾濱理工大學藝術學院講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