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星和仙月

湯素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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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星和仙月

湯素蘭

巧星和仙月都是仙女。

仙月穿月亮錦裁成的長裙，巧星系一條粗麻布做的圍裙。仙月的手指纖細修長，留著琥珀色的指甲。巧星的手指骨節粗大，滿是硬繭。她倆都有瀑布一樣的秀發。但是，仙月的頭發從她秀氣頎長的脖子披下來，像一匹黑色的綢緞；而巧星的頭發呢，總是胡亂挽成一個發髻，用一根老舊的發簪簪住。

巧星有一雙靈巧的手，她能將月光紡成銀線，織成月亮錦；她能把霞光紡成金線，織成太陽緞；她還能將彩云紡成線，用它們織出各種東西。她會繡花，繡出來的花朵常常能吸引蜜蜂和蝴蝶。

仙月的眼如晨星般明亮，眉如柳葉般秀美，衣服總是纖塵不染。她若經過花園，花兒都會扭轉頭來看著她。她若經過池塘，所有的魚兒都會躍出水面，只為了看看她的模樣。

巧星和仙月住在仙人們住的云堡里。云堡是建在云中的城堡，墻壁是白云做的，屋頂是青云蓋的。

云堡由一棟棟小別墅組成。巧星和仙月住在云堡七號。屋子里的一切活兒都由巧星干——打掃衛生，做飯，洗衣，給菜園里的蔬菜澆水，到果園里摘果子。仙月什么也不用干。

仙人們雖然住在云堡里，但她們的生活和人間密切相關。巧星除了在云堡里忙碌之外，還要教人世間的女子紡紗、織布、繡花、織毛衣、剪紙、捏面花、洗衣、做飯、包餃子、打掃衛生、熨燙衣物等。巧星整天忙得團團轉。人世間有些女子心靈手巧，穿針引線的女工活兒、洗衣做飯的家務活兒，都是一學就會。也有些女子笨死了，教她繡一朵花，她結果繡出一團線疙瘩；教她縫一床被子，結果被子沒縫好，她把自己縫進了被子里。

每當巧星在教人間的女子們繡花或者縫紉、做家務活的時候，仙月就會穿上她最美麗的長裙，腳步輕盈地飄然而過。

看到仙月，人間的女子就會丟下自己手中的女工活，跑去照鏡子，剛剛學到的一點點本領又全忘光了。

于是，巧星又得重頭忙活。她累壞了，病倒了。

巧星病倒的時候，仙月也病倒了。不同的是，巧星是因為又勞累又悲傷病倒的，仙月是閑病的。

巧星和仙月都住進了云堡醫院，還住在同一間病房。巧星雖然住院了，也沒有辦法真正閑下來安心養病。因為她躺在病床上，也能聽到人世間有些笨姑娘的尖叫聲。她們不是縫褲子的時候忘記了縫兩條褲腿，就是把一塊原本可以做大衣的布料七裁八改，最后只能做半件背心。聽到這些笨姑娘的尖叫聲，巧星就會搖搖晃晃地從床上爬起來，忍著病痛去解救她們。

有一天，巧星躺在病床上，又聽到了一個笨姑娘的尖叫聲。這個姑娘原本要給她的心上人做一件長袍當生日禮物，但準備布料的時候沒有算清楚，結果，長袍做成了，卻少了一只袖子。姑娘抱著辛苦縫成的這件長袍嚎啕大哭。聽到姑娘的哭聲，巧星坐不住了。她掙扎著坐起來，決定去幫助她。

“已經沒有布料了，你怎么幫她呢？”仙月問。

“我得先找到一些和長袍同樣顏色的線，紡出布來，再用紡成的布裁出另一個衣袖?！鼻尚钦f。

“那得花多少時間??！”仙月說，“明天就是他心上人的生日了，怎么來得及？”

“來得及的?！鼻尚钦f，“我是仙女，用一個晚上的時間就能把這件事辦好?！?/p>

“可是，你已經病了，再熬夜怎么行？讓我來想個辦法吧?！毕稍抡f，“村子的西頭住著一個失去手臂的殘疾人。每次裁縫給他做衣服的時候，都是做兩只衣袖。其實這樣既浪費又不方便，但是裁縫很善良，從來都不愿意只縫一只衣袖。這個殘疾人每次做了新袍子，都會剪掉一只衣袖再穿。剛巧這個殘疾人昨天做了一件新袍子，現在還沒有穿，你讓那個笨姑娘拿了她做的袍子去村西頭換吧。”

“這倒是個好主意！”巧星說。

巧星正在吃棗。她拿出一顆棗核，用手指輕輕一彈，棗核飛出去了。

話說這個笨姑娘正抱著新做的袍子在院子里哭，突然從天空中掉下來一顆棗核，重重地砸在她的腦門上，砸得她眼冒金星。不過這一砸，也砸得她腦袋開了竅。她突然想起了住在村西頭的獨臂男人，他因為一次事故丟失了一條左臂，而她為心上人縫的這件袍子正好缺少左邊的衣袖。

笨姑娘抱著衣服往村西頭跑，一口氣跑到獨臂男人家里。

獨臂男人手里拿著一把剪刀，正準備剪掉袍子的左邊袖子。

“別剪！我這里有件新袍子，缺了左邊衣袖，正好適合你穿！”笨姑娘說。

于是，笨姑娘用那件缺了一只衣袖的袍子，換了獨臂男人這件完整的袍子，歡天喜地跑回家去了。

巧星問仙月：“你怎么知道村西頭住著一個獨臂男人，他剛好做了一件新袍子？”

“因為我整天無所事事，就是張開眼睛看呀，自然就看到了！”仙月說。

“我整天低著頭忙著做事，根本顧不上看?！鼻尚钦f，“難怪我不知道?！?/p>

“你呀，不只顧不上看別人，連自己也顧不上看呢?！毕稍抡f，“你看，你都多久沒有梳頭發了？我來幫你梳吧?！?/p>

仙月拔掉巧星頭上的舊發簪，解開發髻，用紫檀木梳給巧星梳頭。巧星的頭發披散下來，閃著紫黑的光，漂亮極了。

仙月又讓巧星摘下粗麻布圍裙，穿上藕荷色的真絲長裙，系上青檸色的腰帶。巧星頓時像換了個人似的，又仙又美。

巧星看著鏡子里的自己，不敢相信：“這還是我嗎？”

“當然是你啊。你原來就是這么美的。只是你太忙了，忙得忘記了自己的美?！毕稍抡f。

“我以為仙女里只有你那樣才叫美呢。”巧星說。

“我那不叫美，叫無聊。”仙月說，“整天無所事事，我閑得四肢發軟，悶得無精打采?！?/p>

“那，我教你繡花？”巧星說。

“好啊。”仙月說。

巧星教仙月繡花、剪紙、捏面花等，仙月帶著巧星到人世間各處去旅行。她們有時候在夏威夷島看毛利人跳草裙舞，有時候到愛爾蘭聽人吹風笛，有時候到中國看人們用水墨畫魚蝦，有時候到日本去看櫻花……

自從巧星和仙月交上朋友以后，她倆都變得快樂了。人世間的女孩子也變了。那些勤勞的女孩子不再只是埋頭干活，有時候也會偷閑打扮一下自己，或者在繡花的時候發呆，聽對面山坡上的歌聲。有些女孩子實在學不會紡紗織布，就去學法律，或者去開挖土機。仙月說，世界上除了紡紗、織布、剪紙、繡花之外，還有許多工作，只要去尋找和嘗試，總有一個工作會適合她們。后來，越來越多的女孩子學會了紡紗、織布、剪紙、繡花之外的工作。巧星再也不用像以前那樣累了。而仙月呢，因為學會了紡紗、織布、剪紙、繡花，閑著時有事可干，巧星忙的時候又可以去幫忙，

她再也不覺得無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