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威
“媒介審判”中媒介角色的嬗變與重塑
□羅威
從我國“媒介審判”發展的三個時期來看,媒體在其中分別扮演著“傳聲筒”、主動干預司法審判以及發動“輿論審判”的角色。媒介對司法案件進行報道,雖然是正當的輿論監督,但它如果過于迎合民意、不經過深度調查采訪就“貼標簽”,則會改變受眾的認知和意見進而影響司法審判的結果,這對我國司法公正的維護是不利的。
媒介審判;司法公正;媒介角色
“媒介審判”這個概念起源于美國,最早的案例可以追溯到上世紀發生的薩姆·謝波德醫生殺妻案。中國學者開始關注則是在20世紀90年代以后。國內大多認可的“媒介審判”概念是學者魏永征所定義的:“新聞媒介超越司法程序,搶先對涉案人員做出定性、定罪、定刑以及勝訴或敗訴等結論。”①可見,新聞媒介是媒介審判中的關鍵角色。
我國“媒介審判”的第一個階段是從新中國成立到改革開放前夕。該階段媒體作為黨和政府的喉舌,其功能主要是宣傳和階級斗爭的工具。這一時期,媒體出于政治斗爭的需要,代表黨政的意見在法庭外直接為案件定性定罪的現象十分普遍。“有關‘公審、聲討、槍斃’等詞匯頻繁出現在新聞報道中,其中包括《解放日報》《光明日報》《人民日報》在內的機關報,都成了政治批判運動的主要陣地,被政治團伙充分利用而充當審判者的角色。”②由于歷史的特殊因素所限,這一時期的媒介僅僅是作為“傳聲筒”,無法發揮其正常的社會功能。
上世紀90年代后,隨著改革開放不斷深入,媒介開始市場化,擁有了一定的自主報道權,不再局限在作為黨和政府的喉舌。在這一時期,代表性的媒介形式有報紙、廣播電臺和90年代后逐漸占主導地位的電視。媒介出于市場化、吸引受眾注意力的需要,難免因“熱炒賣點”而出現失控,因此類似“媒介審判”的現象時有發生,例如:2000年的蔣艷萍案和張君案,媒體對這些案例的報道在轉述事實之余不僅有對罪犯嫌疑人進行預定性和標簽化的行為,還存在部分摻雜個人觀點的現象。
而到了以互聯網和移動新媒體的興起為標志的網絡傳播時代,媒介更加重視受眾的接受度、熱點事件更加依賴媒介間的議題互設。這些特征反映在媒介審判現象中則有:媒介更依賴受眾的激烈反應;網絡取消了意見表達的時間和地域限制,因而可以迅速聚集意見形成“民意”,并最終成為影響司法審判的輿論壓力,“媒介審判”更像是“輿論審判”。
從“媒介審判”在我國的發展歷程可以看出,不管在哪個時期、不管是主流媒體還是新興媒體,媒介在對各種司法案件進行議程設置時起到的作用還是很顯著的。
媒體在“媒介審判”中的作用雖大,但它卻很少能直接影響到法官的判斷。例如在關于張君的新聞報道中,充斥著諸如“惡魔”“罪行累累”“丑惡行徑”等詞語,但對于一個具有足夠理性的、合格的法官來說,他會明確:媒體報道是客觀的報道還是一面之詞?其新聞來源是否權威、可靠,是否符合情理和邏輯?輿論是理性的言說還是情緒的宣泄?等等。
因此說媒體通過新聞報道,會對法官判案的結果造成很大影響,無疑是有夸大之嫌。那是不是說它就沒有作用了呢?那倒也未必。
我國現行的司法體制是地方司法部門要接受同級黨委尤其是當地政法委的直接領導,很多大案要案都要事先提交政法委,征詢意見,然后才最后下發審判結果。同時,在法院內部,庭長、院長逐級審批的行政化審批也很明顯。因此,法官在大案的判罰上,不可避免要受到黨政機關、人大以及上級權力機關的影響。
媒介對重大司法案件進行鋪天蓋地的報道,以虛無、夸大的材料或者極具傾向性的評論對民眾的認知產生重大的影響,從而聚合成強大的民意和輿論,權力機關為“順應民意”而干預司法案件,以此影響法官的獨立判斷,并最終影響案件結果,即“媒介—輿論—權力—審判”模式,1995年的“夾江打假案”以及2008年的“彭宇案”便是很好的例子。這一模式可看作是我國“媒介審判”影響司法審判機制的主要形式。
既然媒介能塑造民意影響審判結果,那么媒介在進行報道時就應特別注意立場、策略和方法,這樣才能維護司法公正。不過媒介由于自身以及外部的原因,容易在報道中出現觀點偏差、引導民意不當的問題,弄不好真的就僭越了司法,對判決結果造成不公。
(一)過于迎合民眾,喪失公正客觀的新聞專業主義精神
市場經濟時代,媒介時常突出其經濟屬性,出現了為爭奪受眾注意力而過于迎合民眾的情況。“在很多熱點案件中,傳媒都通過講述當事人或被害人艱辛的生活磨難、忠厚的性格品質、令人憤慨的現場沖突、無法忍受的冤屈和不公等,加之生動的文學語言修飾”③,來博得民眾的同情,并在此基礎上進行有道義感的評論。他們自以為利用民眾的同情心和人文關懷而對案件中的人物進行了深挖和塑造是可行的,然而事實并非如此。
“藥家鑫案”發生以后,央視《新聞1+1》欄目做了一期題為“藥家鑫:從撞人到殺人”的節目,內容主要是藥家鑫滿含淚水的自述,特別是哭訴其成長經歷、慨嘆其青春人生。整個專題一直在強調藥家鑫是一個自小彈鋼琴的好孩子,性格溫順,品學兼優;強調他那雙彈鋼琴的手是不可能用來殺人的。但是,節目組視而不見的是一個“好學生”隨車攜帶一把刀刃長達33厘米的管制刀具。在該節目中,犯罪心理學家李玫瑾教授的言論也引起了民憤。她解釋藥家鑫犯罪的根源在于其家庭教育的缺失、沒有得到父母情感的交流。她將殺人者的罪過推給社會環境,盡力為殺人者辯護而不為被害者張妙惋惜,絲毫沒有顧及被害者家屬和社會公眾的感受。
媒介看似迎合了民眾,但在公眾看來,媒體提倡的社會寬容不能毫無原則,藥家鑫殺人的情節非常惡劣。媒介喪失道德底線的行為對于民眾的認知和媒介自身的公信力來說是毫無助益的。
從藥家鑫案可以看出,媒介需要重塑其在司法案件報道中的角色,對案件的關注和報道只需把信息公開,“讓事實說話”就好,媒介自身只是事實的轉述者和記錄者,充當的是書記員的角色。同時,媒體要注意報道內容的適度性,從維護司法公正這個大局出發,注重報道的切入點、分寸和措詞。
(二)缺乏深度采訪,“標簽化”現象嚴重
某個新聞事件爆發以后,少數媒體為爭奪時間、提升報道的時效性,往往會忽視深度采訪的重要性,“標簽化”處理新聞事件,這種“智力上的懶惰”不僅將無助于民眾認識到新聞事實的真相,同時還會將輿論導向一個極端的、非理性的方向。以2016年5月7日發生的雷洋案為例,案件一發生,不少媒體上充斥著“人大碩士”“嫖娼被捕”“警察”“暴力執法”“離奇死亡”這樣的字眼,再次刷屏朋友圈、引爆輿論場。
在記者未對現場以及事件本身進行充分調查的情況下,就匆忙扣上“警察”與“抓嫖”的字眼,難免讓人產生了警察“暴力執法”致使雷洋死亡的聯想。其實,案件的核心點無非是“雷洋是否嫖娼”“警察是否打人”這兩點,這些都需要媒體在相關調查機構以及第三方充分論證、給出權威的解釋后才好進行結論性的報道。當前,人們對于警察等執法人員公權力合法性的質問已經近乎“偏執性”,如不經事實調查而一味地“標簽化”的后果只會使輿論導向更加偏移,加劇警民之間的不信任,這對于構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治社會的長遠目標來說,無疑是背道而馳的。
因此,媒介要重視調查在輿論監督中的作用。要有發言權,先當調查員,一切結論都來自于調查之后。對于當事人的“舉報”“投訴”或提供的新聞線索,媒體不可偏聽偏信,輕率報道,同時要注意調查方法、技術手段的合法性,保證在法律所提供的空間中行事。
媒介在我國“媒介審判”的三個時期都發揮著重要作用,特別是網絡傳播時代,它時常通過對司法案件進行新聞報道影響到受眾的認知,進而形成強大輿論影響當權者或權力機關,從而影響到法官對案件的審判。媒介對案件進行客觀公正的報道,可以成為對司法不公的一種補助,而過于迎合受眾、缺乏深度調查以及“標簽化”的報道則不僅對媒介自身的公信力無益,也影響到司法公正。
注釋:
①魏永征.新聞傳播法教程[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2:209.
②胡丹.對“媒介審判”現象認識的幾個誤區[J].新聞知識,2010(03).
③劉燕.案件事實的人物建構——崔英杰案敘事分析[J].法制與社會發展,2009(02).
(作者系湖南師范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2015級傳播學專業碩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