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我當三天老師

文/林育仁

假如我當三天老師

文/林育仁

1

“明天就是教師節，今年教師節我準備搞一個主題班會，讓你們過一把當老師的癮。現在功課不太緊張，我讓出三節語文課來，讓你們來當老師，我來當學生，鍛煉一下大家的膽量和應變力，你們說怎么樣？”

底下鴉雀無聲，看大家的表情，似乎都沒當老師的癮。這種需要拋頭露面，不能取巧而且極有可能當眾獻丑的事情，大家避之不及。

“沒人有這個勇氣嗎？”王老師說，眼光鼓勵地看看班長許燕燕，順便瞄到許燕燕的同桌搗蛋鬼林帥，似乎在說：“林帥當然不敢啦。”

林帥騰地站起來，說：“我來。只要會扔粉筆頭，誰不會當老師！”當然了，后面這句他只敢講給自己聽。

王老師點點頭：“不錯不錯，那明天開始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們這次的班會主題就叫‘假如我當三天老師’。”

新的一天開始了，林帥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走進教師辦公室。之前他進這辦公室大多是與各科老師“泡茶”。今天則是以全新的身份和他們平起平坐，感覺大不一樣。

老師們都用好奇的目光追著林帥，表情各異。數學老師搖頭晃腦，嘴里念念有詞：“這個小王，胡鬧胡鬧，現在剛畢業的老師怎么都喜歡搞這種胡鬧事……”

林帥像小媳婦一樣坐在王老師的辦公桌前等待上課。他從書包里取出語文書，打開放在桌上，昨晚他百度了一個晚上，總算大概把新的一課《假如給我三天光明（節選）》備好了（也就是大概知道了里面講了什么）。

他翻開抽屜，想看看王老師有沒有什么《跟名師學講課》《課堂秘籍》之類的教材，再臨時抱一下佛腳，突然，一本《初中語文大課堂》出現在眼前，林帥大喜，因為這是王老師上周沒收的林帥的書，封面是《初中語文大課堂》，里面包的卻是一本武俠小說。

林帥趕緊把它塞進書包里：“今天我就是王老師，所以我決定不沒收這本書了，還給林帥。”林帥這樣想，釋然了。一抬頭，發現數學老師正盯著他看，林帥做賊心虛，忙說：“我……我上課要用到這……這本書……我上廁所。”說完趕緊溜出了作案現場。

數學老師暗暗贊賞，這家伙不錯，還自備教材。

2

林帥在樓梯口站了好一會兒，直到踩著上課鈴走進教室，制造一種酷酷的感覺。王老師果然坐在林帥的位子上，同學們都充滿新鮮感地看著“林老師”，像在看動物園里的老虎大象。

“沒帶課本的站起來！”林帥一身正氣地喊道。之前他被數學老師的這句話害得很慘，今天咸魚翻身，心里很得意，盡管沒人站起來。

突然，林帥發現自己竟然空著手，大概是剛才做賊心虛，急于逃離作案現場，把課本落在教師辦公室了。這下丟人了，林帥杵在那里。

“有什么問題嗎？林老師，今天我們上哪篇課文？”王老師盯著林帥的手，晃了晃手中的語文書。

“我們上，那個，嗯……”突然他想到這次班會的主題，主意來了，“對，今天上《假如給我三天光明》，那個……先給大家五分鐘時間，閉上眼睛，感受一下盲人的生活，一組的同學閉著眼睛走到三組相對應那排的座位，二組走到四組的座位，好吧，開始！”

大家覺得新鮮，都依言閉上眼睛開始摸黑前進。

“有什么問題嗎？王老……王同學，你看準目標座位了嗎？”林帥問道。

王老師本來不屑于玩這種小玩意兒，但無奈林帥在講臺上虎視眈眈，他心里雖覺得好笑，卻也不得不照做。

“誰都不能睜開眼哦，大家互相監督。”林帥下令道。至于幾十個瞎子如何互相監督，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呢。

教室里一陣忙亂，一群無頭蒼蠅相互撞來撞去，到處人仰桌翻，有人被打到頭，有人被踩到腳，有人走到走廊去了，大有一去不回頭的感覺。

王老師不堪忍受黑暗生活，偷偷睜開眼，竟發現林帥不見了。他滿腹狐疑，卻不能聲張，否則便是承認自己作弊。他苦笑一下，瞅準了目標座位，重新閉上眼睛，跌跌撞撞，好不容易找到位子坐下，趕緊睜開眼，林帥已經拿到了語文書回到了講臺：“五分鐘時間到，開始上課。”

林帥選擇的是最輕松也最讓學生深惡痛絕的教學方式，那就是從頭到尾把課文念一遍。這篇《假如給我三天光明》雖然只是節選，卻也長得嚇人，念完一遍，一節課也就對付過去了。

不過底下的同學對他這種照本宣科的行為卻并不反感，原來林帥請了一個人上來協助加深大家對課文的理解，那人就是——

“‘第一天，首先我想長時間地凝視著我親愛的教師安妮·莎莉文·麥西夫人的臉。’王老……王同學，你就是莎莉文老師，你站著別動，讓我來好好凝視你的臉。”

林帥和王老師面對面站著，湊得很近，他比王老師矮一頭，王老師只得低頭看他，臉上的表情很不自然，好像莎莉文老師吃壞了肚子。

同學們哄堂大笑。

林帥繼續念課文：“‘我還要看一個嬰兒的面孔，這樣我就能看到一種有生氣的、天真無邪的美，它是一種沒有經歷過生活斗爭的美。’王同學，來，讓我抱一下你這個嬰兒。”林帥張開雙臂。

王老師面露尷尬：“不用了吧，大家都能理解這句話的意思。許燕燕，你理解吧？”

許燕燕支支吾吾回答不上來，主要是怕站錯了隊伍，等下林帥叫她上去扮演嬰兒，那就完蛋了。

林帥問其他人：“李強、孫進新、小志，你們理解了嗎？”

這幾個人都是林帥的死黨，紛紛表示理解不了。

王老師又好氣又好笑，心想自己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啊，而且是自己找欺的。無奈，他只能矮下身子，把頭靠在林帥胸前，扮演嬰兒。

全班再次人仰桌翻。王老師漲紅了臉，好像嬰兒在憋大便。

“好，我們接下來看。‘我還要看看我那群忠誠的、令人信賴的狗的眼睛——那沉著而機警的小斯科第、達基和……’”林帥還沒念完，王老師已經一溜煙跑回座位去了。

“給其他同學上臺的機會。”王老師尷尬無比。

全班好像要炸開了鍋一樣。

林帥像英雄人物一樣站在講臺上。他算是報了被沒收小說的大仇了，他很有自知之明，知道不能再戲弄王老師了，畢竟自己這個老師只有三天壽命。

少了戲弄王老師的橋段，林帥的課就平淡無味了，他不知道怎么備課，不知道怎么查資料，只能繼續念《假如給我三天光明》的課文，不懂的字就含糊跳過，所以他第二天課的群眾滿意度驟然下降50%，連許燕燕都在偷偷做數學作業。

林帥看到下面的同學要么兩眼無神地看著黑板，要么聚精會神地看著抽屜，顯然都沒在聽課。這樣的場景林帥一點都不陌生，特別是在抽屜里偷看課外書是他的專長，但現在他的身份不一樣了，看到這一幕不禁感到有點沮喪。

“林老師，我有句話不理解，‘我開始以充滿新奇的眼光看待每一樣東西。’文中這句話提到的這種眼光是指什么眼光呢？”提問的是王老師，他準備反擊了。

林帥連文中有沒有這句話都搞不清楚，支支吾吾地說：“嗯，什么眼光呢，什么眼光呢，許燕燕同學，什么眼光呢？”

許燕燕突然站了起來：“這種眼光是指作者懂得了每樣東西都有名稱，而且似乎都有生命。”

林帥大喜，也不管回答得對不對，他說：“嗯，答得好，王老……王同學，記下來了嗎？”

王老師點點頭，再接再厲：“那作者為什么會無緣無故發脾氣呢？”

就在這時，下課鈴響了，林帥得救了，立即宣布下課。

3

晚上，萬籟俱寂，林帥第一次真正翻開語文書，認真看起來，他和王老師之間的明爭暗斗成了林帥努力備課的動力。想到這兩天王老師那充滿挑釁的眼神，刁鉆的問題，林帥暗暗發誓明天最后一節語文課，一定要講出個滿堂彩。

幾分鐘后，林帥的雄心壯志就大受打擊，因為明天的課文是古文《出師表》，課文每個字都認識，就是不知道在講什么。

他一把把書扔到了墻角，一種失敗的情緒蔓延全身。

突然，爸爸推門進來，說有電話找，居然是王老師打過來的，他劈頭就說：“我知道你還在被‘諸葛亮’折磨著，下來吧，我在你家樓下呢。”

林帥趿拉著拖鞋就跑下樓去，王老師拍拍他的肩膀，說：“當年洪七公把丐幫幫主的位置傳給黃蓉的時候，還傳了什么秘籍給她？”

“‘打狗棒法’啊，您……不是來和我聊武俠小說的吧？”

“沒錯。”王老師說，“我把位置傳給你，卻忘了傳秘籍給你，是我的錯。這本書是我講課的秘籍，拿去看看。”借著朦朧的路燈，林帥看到那是一本《教學大綱》。

“《出師表》的教學內容我折起來了，重點要講的內容畫了線，你去看一看吧。”王老師把書遞給林帥，“你打開檢查一下，應該不是一本小說吧。”

林帥想起他那本山寨《初中語文大課堂》，不禁臉紅了，慚愧不已：“王老師……”林帥想說又不知道該說什么。

王老師笑了笑說：“別感動，我只是不想讓我的徒弟砸了我的招牌而已。”

林帥哈哈大笑起來，他突然覺得王老師也不是特別討厭，開得起玩笑，講得了道理，關鍵還精通武俠，林帥不禁想多和他聊聊，比如打狗棒法……

這時王老師一拍手:“對了，說到郭靖、黃蓉，前天給你沒收的那本書，我就放在辦公室抽屜里，下午放學我去拿的時候沒看到，可能又夾在我那些文件夾里了。你明天自己找找，看到就拿走吧。多看點書還是好的，只是……你懂的。”

林帥心怦怦直跳，那本書他已經提前36小時自己拿走了。林帥再次做賊心虛，只想趕快跑上樓，他擔心王老師不僅精通武俠，還精通讀心術。

第二天，太陽照樣升起。經過熬夜苦讀，林帥終于敢輕輕拍著胸脯說基本搞清楚了文章脈絡，也了解了一大堆背景知識，感覺頭腦從來沒有像現在這么充實過，有一種知道很多東西急著想講給別人聽的沖動。

讓上課鈴來得更快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