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重是最好的給予

張珠容

我從來都沒想過，有生之年能成為一名“店長”！這一切，得從一個名叫馬可·帕薩特的家伙和他的“招聘啟事”說起。

我出生在南非的比勒陀利亞市。一天，我心情不錯，便梳洗干凈，去街上閑逛。我看到一個長得比我帥氣很多的小伙子在街上貼“招聘啟事”。我湊上前去，看到“招聘啟事”寫得很簡單：招一名身強力壯的助手，吃穿住全包，還有高薪酬。

這一定是騙局，因為我從來不相信天上會掉餡餅。可轉念一想：我一無所有，還有什么值得別人去騙？于是，我徑直上前，一邊揭下“招聘啟事”，一邊對那哥們喊道：“你別貼了，我當你的助手。”

那家伙顯然沒想到這么快就有人應聘，欣喜若狂。他指著身邊一輛大卡車，對我說：“我們今天得開出一家‘街邊商店來。車上有許多掛衣架、服裝和鞋子，現在我需要你幫我把衣架展開，然后把衣服一件件掛上去！”隨后，他又加了一句：“忘記自我介紹了，我叫馬可·帕薩特，你呢？”

我聽明白了，這家伙是要在這條街道擺地攤賣衣服。我沒回答馬可的提問，直接干起了活兒。我架好衣架，把一件件服裝掛出來：整整齊齊的西裝外套，各種大衣、短袖、衛衣、襯衫，還有許多我叫不上名的精致皮鞋。可奇怪的是，這些服裝和皮鞋上一個價格標簽都沒有。馬可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對我說：“我們賣的服裝不用錢！”

免費的？那還叫“賣”？我心里直犯嘀咕。

掛好了全部服裝，馬可卻沒有叫賣的意思。一個流浪漢湊了過來，打算摸一摸一件黑色的大衣，被我攔住了。同時，馬可也攔住了我，他對流浪漢說：“先生，要不要來看看？它們都是免費的，你可以隨意挑選自己喜歡的衣物！”

“什么？”流浪漢不敢相信地張大了嘴。我也張大了嘴。

“是的，這些服裝全部免費，你可以隨意挑選！”馬可笑瞇瞇地說。

流浪漢還是一副不相信的樣子，我也不信。這么好的衣服、褲子、鞋子，全部白送給流浪漢，這世上能有這樣的事？

馬可對流浪漢說：“你如果執意要支付一點什么，那么就支付給我一個大大的擁抱吧！”流浪漢帶著些許疑惑，給了馬可一個擁抱，然后拿走了剛才他選中的那件大衣，一邊走，還一邊不住地回頭，似乎害怕馬可反悔。

我看呆了。接下去的半天時間，馬可招呼一個又一個流浪者到攤前挑選衣物。我一直不得空去問他為什么要這么干，因為我也很忙，忙著為那些流浪者搭配衣服。每個流浪者開始都半信半疑，可當他們看到同伴們個個都免費拿走了衣物，就放心了。他們的臉上顯露出各種表情，害羞、膽怯、靦腆、緊張，等等。他們拿走挑選的衣服時，卻都是笑容滿面的。

當天晚上，我終于有時間問馬可“街邊商店”究竟是怎么回事。馬可跟我講了一個足以讓我驚掉下巴的故事。馬可其實是世界上最大的廣告公司——奧美的一名設計師，每天負責給美國的“土豪”企業做設計，拿著超高薪資。馬可覺得這份工作雖華麗卻空虛。一次出差，馬可在南非街頭看到一群流浪者因為衣著單薄而凍得瑟瑟發抖，十分震撼。他決定想一個點子，讓這些流浪者既有衣服穿，又有自尊心。他找到一家慈善機構申請當志愿者，開一家專為流浪者能夠挑選他們喜愛衣物的免費商店，即“街邊商店”。這家慈善機構很贊同馬可的計劃，便將一車捐贈衣物交到他手里。馬可和其他志愿者清洗并熨燙每一件衣服，還分門別類地整理懸掛。之后，馬可來到了我閑逛的那條街，還招聘了我。

馬可對我說：“我們每天都在捐衣服，可有幾次考慮過受捐者的感受？每個人都有選擇的權利、追求美的權利，流浪者也不例外。”

第二天，我很早就起來了，開始我十分喜愛的、非常崇拜的這份工作。我們剛到“街邊商店”，還沒卸車，就有好多人走過來要幫忙。卸完車，一個高個頭、黑皮膚的男人對馬可說：“嗨，伙計，聽說你們昨天忙個不停。今天，就讓我們也參與進來，當‘商店服務員如何？”

馬可自然十分樂意。“街邊商店”的“服務員”一下子多了起來，我們熱情地招呼每一名顧客。有個臟兮兮的小男孩走過來，看到這么多干凈漂亮的衣服，高興得不知道要挑哪一件，馬可就親自帶他挑選衣褲；有個紅發女流浪者在一名“服務員”的幫助下挑選了一條頭巾，當場就戴上去，把自己打扮得十分漂亮；有個老爺子得到了一件藍色格子襯衫，激動得一邊唱歌一邊跳舞……

讓我更沒想到的是，越來越多毫不相干的人加入“街邊商店”。附近的商店老板送來了食物和飲料；一個理發師搬來簡易的剃頭工具，掛出了“免費理發”的牌子；一個穿著藍色牛仔褲的年輕姑娘從一輛計程車上跳下來，在我們的鞋架上放上了一雙新的保暖鞋，然后過來擁抱了我一下……

一天天過去了，馬可、我以及無數志愿者在為“街邊商店”忙碌著。我覺得每一天都過得很充實。馬可告訴我，他將“街邊商店”的宣傳海報上傳到奧美廣告公司的官網，受到了更多人的關注。現在，已經有世界各地的志愿者接過馬可手中的接力棒，在他們所在的國度開起了“街邊商店”。

今天，是我和馬可·帕薩特認識整整十個月的日子。他要發給我第十個月的薪酬，我同往常九個月一樣，一分錢沒收。馬可突然說要把我辭掉。我很吃驚、很不舍。馬可一臉嚴肅地對我說：“現在，全世界已經有120家‘街邊商店，270多萬名志愿者。你不覺得，你應該獨當一面，到南非另一個城市幫我支撐起第121家‘街邊商店嗎？”

說完，他哈哈大笑起來，我也跟著笑了。我要當“店長”了！對我而言，這是多么振奮人心的消息！

第二天，我到達南非另一個相對落后的城市。在這里，我會開起第121家“街邊商店”，然后奉行馬可教給我的一條經營商店的重要準則——把捐贈衣服的尷尬變成自主搭配的喜悅。為什么一定要奉行這個準則？馬可說，施舍不能改變什么，但尊重可以，尊重就是最好的給予。

最后，我還想交代一句：其實在認識馬可·帕薩特之前，我也是一名流浪者。

（余娟薦自《知識窗》2016年第2期 圖：蕓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