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振遠,張曉群
(中國農業大學思想政治教育學院,北京100083)
延安時期毛澤東管理思想對墨家學說的批判繼承
劉振遠,張曉群
(中國農業大學思想政治教育學院,北京100083)
毛澤東管理思想,是以毛澤東為代表的第一代共產黨人在將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同中國革命和建設實踐相結合的過程中對管理經驗的概括和總結,其深深植根于中華民族優秀傳統文化。墨家學說作為中華民族優秀傳統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是毛澤東管理思想的重要文化淵源之一。延安時期毛澤東管理思想,無論從管理哲學還是政治、經濟管理思想方面都對墨家學說進行了批判繼承。
毛澤東;管理思想;墨家學說;批判繼承
毛澤東以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為指導,汲取了中國哲學的精華,形成了獨具東方特色的管理哲學。墨家作為中國哲學的重要派別,是毛澤東管理哲學的來源之一。
(一)為人民服務與“兼愛”
延安時期,毛澤東在諸多著作和講話中闡述了為人民服務的管理價值觀。1944年,毛澤東在張思德追悼會上的講話——《為人民服務》中闡發了“為人民服務”的價值理念。在《一九四五年的任務》中,毛澤東進一步指出:“我們一切工作干部,不論職位高低,都是人民的勤務員,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人民服務。”[1]就如何更好地為人民服務,毛澤東從唯物史觀出發,闡述了群眾路線的思想觀點,“凡屬正確的領導,必須是從群眾中來,到群眾中去……然后再從群眾中集中起來,再到群眾中堅持下去。如此無限循環,一次比一次地更正確、更生動、更豐富。”[2]
與為人民服務類似,“兼愛”是墨家的核心價值。春秋戰國時期,面對禮崩樂壞、戰火連綿的政治生態,墨子指出世上禍亂怨恨產生的根源在于“不相愛”。為此,墨子提出用“兼愛”代替這種“不相愛”價值觀,也就是做到“視人之國,若視其國;視人之家,若視其家;視人之身,若視其身”[3]。“兼相愛”必然要求“交相利”,即人與人、國與國之間相互謀取福祉,實現和諧安定。
毛澤東為人民服務管理價值觀繼承了墨家“兼愛”倫理,要求革命隊伍的管理者互相關心、互相愛護、互相幫助,為人民的利益而奮斗。但是,毛澤東也對墨家“兼愛”倫理進行了批判。第一,毛澤東批判了“兼愛”倫理的樸素民粹主義傾向。延安時期,毛澤東在倡導為群眾謀福祉的同時,并沒有把人民群眾理想化,鮮明提出“人民大眾也是有缺點的”[4]觀點,主張對人民群眾進行教育和改造,以推動革命勝利的到來。第二,毛澤東摒棄了“兼愛”學說中存在的客觀唯心主義傾向。墨子認為“兼即仁矣,義矣”[5],兼愛就是踐行“義”。墨子又認為“義”向上利于天志、中間利于鬼神、向下利于人,順應天志的政治就是義政,違反天志的政治就是暴政,充斥客觀唯心主義色彩。
(二)實踐檢驗法與“三表法”
毛澤東在延安時期的管理實踐中十分重視績效檢驗。實踐檢驗法是毛澤東檢驗管理績效的根本方法。其包括兩方面含義:第一,實踐是檢驗管理績效的唯一標準。毛澤東提出:“只有人們的社會實踐,才是人們對于外界認識的真理性的標準。”[6]實踐,不僅是毛澤東認識論中對認識真理性檢驗的唯一標準,也是其管理思想中對管理績效進行檢驗的唯一標準。第二,人民群眾是檢驗管理績效的主體。毛澤東在《關于領導方法的若干問題》中強調:“將群眾的意見(分散的無系統的意見)集中起來(經過研究,化為集中的系統的意見),又到群眾中去作宣傳解釋,化為群眾的意見,使群眾堅持下去,見之于行動,并在群眾行動中考驗這些意見是否正確。”[7]
墨家提出著名的“三表法”,并將此視為統治者檢驗是非利害的標準。關于“三表法”的內容,詳細描述于《非命》三篇。其中,《非命·上》曰:“有本之者,有原之者,有用之者。于何本之?上本之于古者圣王之事。于何原之?下原察百姓耳目之實。于何用之?廢以為刑政,觀其中國家百姓人民之利。”[8]這三條檢驗標準可以概括為:第一,推究歷史,看其是否符合古代圣王的事跡;第二,考察百姓的日常生活,看其是否符合百姓所見所聞的實際;第三,將政令付諸實踐,看其能否符合百姓的利益,經得起百姓的評論。
毛澤東實踐檢驗法對墨家“三表法”進行了批判繼承。從繼承方面看,第一,毛澤東繼承了墨家關于實踐是檢驗政令標準的學說,并將其融入辯證唯物主義,發展成實踐是檢驗管理績效唯一標準的思想。第二,毛澤東繼承了墨家關于以百姓生活實際作為檢驗標準的學說,并將其融入歷史唯物主義,發展成人民是管理績效檢驗主體的思想。從批判方面看,第一,毛澤東摒棄了墨家以先賢圣王事跡作為標準的學說,大力批判教條主義和經驗主義。第二,毛澤東摒棄了墨家“三表法”中包含的天志、鬼神等客觀唯心主義錯誤。墨子《非命·中》提到要“考之天鬼之志,圣王之事”[9],這種認為要考察天志和鬼神的觀點滑向了客觀唯心主義的深淵。
延安時期,毛澤東無論在政黨建設還是政府建設方面都形成了豐富的政治管理思想。其中,作風建設和統一戰線思想同墨家學說存在著繼承和發展的關系。
(一)作風建設與“修身”
管理者自身素質是決定管理目標能否實現的必要因素。共產黨人作為革命隊伍的管理核心,應該加強自身作風建設,更好樹立典型、發揮先鋒模范作用。在《論聯合政府》中,毛澤東將共產黨人的“三大作風”概括為“理論和實踐相結合的作風,和人民群眾緊密地聯系在一起的作風以及自我批評的作風”[10]。為加強作風建設,毛澤東采取了多種辦法,其中最有效的就是批評與自我批評。關于如何正確開展批評與自我批評,毛澤東進行了深刻總結:一是堅持實事求是的原則,二是堅持“懲前毖后,治病救人”的方針,三是堅持“團結——批評——團結”的公式。
墨家大力倡導君子提高自身的修養。據《所染》講述,墨子看見染絲時絲的顏色隨著染料變化而變化,不由發出染不可不慎的感慨。墨子認為,國家和士人像絲一樣,受好的環境影響就會變好,受壞的環境影響就會變壞。因此,君子必須提高自身修養,以抵御外在不良環境的熏染。墨子既倡導反求于己的自我修身,又倡導下級對上級進行批評。一方面,墨子從處世角度,認為君子應明察左右、不斷反省自己以提高自身修養,踐行“貧則見廉,富則見義,生則見愛,死則見哀”[11]的處世原則。另一方面,墨子從治國角度,認為君主應嚴于律己、寬以待人,重用敢于直言勸諫的臣子。
毛澤東繼承了墨子反求于己、提高修養的基本人文精神。但是,墨子“修身”學說體現了較強的功利性,尤其墨子認為君子在修身后如果還遭到別人的詆毀應再自我反省以減少怨言,對于誣陷之言,不要聽他,以使搬弄是非之人無處立足。這反映了一種被動趨利避害的處世特點。毛澤東對這一觀點進行了批判、摒棄。
(二)統一戰線與“尚同”
為實現管理目標,必須將組織成員的不同意志統一起來。延安時期,毛澤東統一各階層意志實行了切實有效的管理辦法——建立統一戰線。在《〈共產黨人〉發刊詞》中,毛澤東將統一戰線總結為中國革命勝利的“三大法寶”之一。在這一思想指引下,延安時期共產黨先后建立了工農民主統一戰線、抗日民族統一戰線和人民民主統一戰線,開展了政治協商、“三三制”等政治實踐,集中了一切能夠動員的力量實現革命斗爭的勝利。
墨子認為,每個人對各自意志的自以為是是紛爭產生的根源,必須建立有條不紊的秩序將所有人的意志統一起來。墨子將上天視為最高意志,由此建立了一個嚴格的自上而下的秩序:天——天子——三公——諸侯——官員——鄉長——里長——百姓。其中,各等級之間是嚴格的上下級關系,下級必須與上級保持高度一致,上級認為對的下級必須認為是對的,上級認為是錯的下級必須認為是錯的。之所以認為上級是正確的,是因為天子、三公、諸侯、行政官員等都由賢能的人擔任,而且上一級的智慧都超過下一級。
毛澤東統一戰線思想繼承了墨家“尚同”學說基本精神,但又摒棄了其中的不合理成分。首先墨子將天志作為最高意志,充斥著客觀唯心主義色彩;其次,墨子設想的政治結構脫離了社會實際,他設想的掌權者從賢能的人里選拔,上級一定比下級賢能的政治圖景實質上是一種幻想;最后,墨子嚴格自上而下的等級制度滑向了自己所抵制的儒家等級制。毛澤東在摒棄“尚同”學說以上不合理成分的同時又大大超越了這一學說:首先,從理論基礎上,毛澤東以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為哲學基礎,避免了墨子唯心主義的窠臼。其次,從政治設計上,毛澤東根據革命經驗和現實需要,進行了一系列切實的制度設計,如政治協商制度、“三三制”等。最后,從斗爭策略上,毛澤東實行原則性和靈活性相結合、又聯合又斗爭的策略,對官僚資產階級和民族資產階級區別對待,體現了毛澤東統一戰線思想深刻的辯證思維,而不是“一刀切”地要求所有人的意志向上級靠攏。
延安時期的物質條件十分艱苦,為克服困難條件,毛澤東開展了成效顯著的經濟管理實踐,形成了成熟的經濟管理思想。毛澤東經濟管理思想從開源和節流兩個方面對墨家學說進行了批判繼承。
(一)發展生產與“尚力”
延安時期,面對物質資料的極度匱乏,毛澤東大力倡導發展生產,并身體力行帶領黨員干部投身勞動。1939年,毛澤東在延安生產動員大會上提出了“自己動手”的口號。隨后,“自己動手,豐衣足食”便成為各根據地發展生產的基本要求。毛澤東號召黨員干部、革命戰士一面參加工作一面參加生產,把工作與生產結合起來。1942年,毛澤東在《抗日時期的經濟問題和財政問題》一文中指出:“發展經濟,保障供給,是我們的經濟工作和財政工作的總方針。”[12]根據這一總方針,毛澤東提出了“農業第一”,發展公營、合作社經濟同時鼓勵私營經濟等政策,推動根據地經濟發展,保障革命供給。
工匠出身的墨子關注底層小生產者的生活,倡導通過生產勞動增加社會財富。第一,墨子提出“賴其力者生,不賴其力者不生”[13]的主張,認為人與動物的區別在于生存勞動。可見,墨子“尚力”學說包含著樸素的勞動實踐觀,與馬克思主義倡導的勞動實踐是人的本質的哲學命題產生了共鳴。第二,墨子認為物質資料是治國安邦的基礎,正是由于國家的物質財富不足以應付兇年饑饉、振恤孤寡,才導致國家貧困、人民動亂。第三,墨子諷刺統治者的不勞而獲,認為每一個普通勞動者現實而普通的勞動才是國家財富充足的根本保障。
毛澤東在《實踐論》中寫道:“人類的生產活動是最基本的實踐活動,是決定其他一切活動的東西”[14],繼承了墨家關于生產勞動是人和動物區別的哲學思想。毛澤東發展生產思想帶有濃烈的民本情懷,提出干部要投身群眾日常勞動,并依靠和發動群眾組織生產,減少群眾負擔的方略,繼承了墨家關注百姓疾苦、反對不勞而獲的民生觀。在繼承的同時,毛澤東對墨家“尚力”學說進行了超越。一方面,毛澤東更加注重生產的組織性,集中體現在1942年開始的根據地大生產運動,使分散的生產勞動能夠組織起來統一為革命服務,而不是墨家學說的對分散性勞動的推崇。另一方面,毛澤東更加注重生產的政策性,無論是財政、農業還是一般工業,毛澤東都十分重視從實踐中總結經驗制定合理的政策,而不只是停留在思想層面對生產的重視。
(二)勤儉節約與“節用”
毛澤東一生不僅是勤儉節約思想的倡導者,更是勤儉節約價值觀的踐行者。延安時期,毛澤東極其重視革命隊伍和群眾厲行節約,“節約是一切工作機關都要注意的,經濟和財政工作機關尤其要注意”[15]。毛澤東倡導生產、打仗和建設都“必須十分愛惜當地的人力物力,任何地方都要作長期打算,避免濫用和浪費”[16]。1942年,毛澤東在《經濟問題與財政問題》報告中直面過于龐大的黨政軍人員同人民群眾有限的負擔能力之間的突出矛盾,強調精兵簡政“必須達到精簡、統一、效能、節約和反對官僚主義五項目的”[17]。通過精簡,邊區直屬機關從35個減到22個、人員由469人減到279人,降低了工作成本、提高了工作效率。
墨家崇尚“勤儉節約”的治國風尚。春秋戰國時期,統治者的窮奢極欲同百姓的貧困生活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一方面,統治者或驕奢淫逸、或好戰喜功,造成了極大的物質浪費。另一方面,由于儒家繁文縟節的影響,上層社會為了在物質上符合“禮”的要求大肆鋪張。墨子極力反對統治者犬馬聲色的生活、勞民傷財的征戰和儒家的繁文縟節,鮮明提出“儉節則昌,淫佚則亡”[18]的觀點。墨子將“節用”視為國泰民安的重要舉措,是其“兼愛”和“貴義”倫理在經濟方面的實踐。由“節用”出發,墨子又提出了“節葬”“非樂”的主張,其實質是反對儒家禮儀制度造成的浪費。
毛澤東同墨子一樣,將節約視為國泰民安的重要基石,極力反對浪費、貪污的行為,關心百姓生活,具有深厚的民本主義情懷。與此同時,毛澤東批判了墨子“節用”學說中的片面性。其片面性表現為將浪費的原因歸結為儒家禮儀制度而全面否定“禮”,《非樂》中對黃鐘大呂的否定擴大為對所有音樂的批判。此外,毛澤東對墨家“節用”學說的功利主義進行了超越,不僅從功效出發肯定勤儉節約的必要性,更將勤儉節約視為共產黨人的價值信念。
延安時期,毛澤東管理思想傳承墨家學說的科學態度不僅體現在謙虛的繼承,更在于實事求是的批判。第一,毛澤東豐富超越了墨家學說的“精華”。一方面,毛澤東以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為指導,進一步豐富和發展了墨家學說的合理成分。另一方面,毛澤東以革命的具體實踐為導向,對墨家學說的繼承不是書齋里的學問,而是在實踐中將墨家學說的“精華”融入其他理論、路線、方針和政策,以指導革命實踐。第二,毛澤東批判摒棄了墨家學說的“糟粕”。其“糟粕”主要表現在兩個方面:其一,哲學觀上的客觀唯心主義傾向。雖然毛澤東給予墨子“古代辯證唯物論大家”[19]的贊譽,但是墨家學說主流上是樸素唯物主義,而其“天志”、“明鬼”學說將天和鬼神的意志視為行為準則,滑向了客觀唯心主義的窠臼。其二,價值觀上的消極態度。墨子倡導的“兼愛”倫理中飽含樸素的民粹主義情懷和“修身”學說中暗含著明哲保身的處世哲學都被毛澤東所摒棄。
[1]毛澤東文集.第三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243.
[2][4][7][10][12][15][16][17]毛澤東選集.第三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899,872,899,1094,891,896,1091,895.
[3][5][8][9][11][13][18]新編諸子集成.墨子校注.上[M].北京:中華書局,2013:156,175,394,406,11,375,47.
[6][14]毛澤東選集.第一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 284,282.
[19]毛澤東文集.第二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156.
The Critical Inheritance of Mohism for Mao Zedong's Administration Thought in Yan'an Period
LIU Zhenyuan,ZHANG Xiaoqun
(College of Ideological and Political Education,China Agricultural University,Beijing 100083)
The management thought of Mao Zedong could be seen as summary and conclusion which combined the basic principles of Marxism with the management experience in Chinese revolution and construction process. The management thought of Mao Zedong was mentioned by Mao Zedong as representative of the first generation of communists, which was also deeply rooted in Chinese excellent traditional culture. Mohism, as an essential part of Chinese traditional culture, is also one of the important cultural origins of the management thought of Mao Zedong. The management thought of Mao Zedong in Yan'an period inherited Mohism critically both in management philosophy and management thought of politics or economy.
Mao Zedong;management thought;Mohism;critical inheritance
D2-0
A
2095-7327(2016)-03-0097-04
劉振遠(1989-),男,山東壽光人,中國農業大學思想政治教育學院馬克思主義理論專業碩士研究生。
張曉群(1968-),女,四川閬中人,中國農業大學思想政治教育學院副教授,碩士生導師,從事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研究。
2014年度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專項任務項目“中國特色社會主義話語體系構建研究”(項目編號:14JD710014)。
林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