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淑鳳
(淮北師范大學外國語學院,安徽淮北235000)
翻譯·創(chuàng)作·現(xiàn)代性
——程小青偵探小說新論
季淑鳳
(淮北師范大學外國語學院,安徽淮北235000)
程小青是著名的現(xiàn)代偵探小說翻譯家、作家。但是,因其鴛鴦蝴蝶派文人之列,而屢遭“封建、保守、落后”的詬病,被冠以“舊派文人”之名。質而言之,程小青的偵探小說翻譯與創(chuàng)作均具備現(xiàn)代性的特征:科技新知與道德關懷的啟蒙現(xiàn)代性,白話語言與敘事策略的審美現(xiàn)代性,寓教于樂與出版?zhèn)髅降耐ㄋ赚F(xiàn)代性。因此,程小青譯著偵探小說呈現(xiàn)出的文學現(xiàn)代性景觀,具有嶄新的文學史意義。
程小青;偵探小說;翻譯;創(chuàng)作;現(xiàn)代性
程小青(1893-1976)又名程青心、程輝齋,安徽安慶人。他是鴛鴦蝴蝶派的核心成員之一,以譯著偵探小說而載于中國現(xiàn)代文學史,被譽為“中國的柯南·道爾”。程氏畢生從事偵探小說的翻譯與創(chuàng)作,先后長達40余年,共有譯作150余種,創(chuàng)作70余種。他“一生的精力,盡瘁于此,成為偵探小說的譯著權威與巨擘”[1]737。同時,程氏偵探小說創(chuàng)作脫胎于西方偵探小說的翻譯實踐,又融合了中國本土文學元素,在中國傳統(tǒng)文學與外國現(xiàn)代偵探小說創(chuàng)作理念的交互影響下,“從翻譯中得到啟發(fā),模仿柯南·道爾的作法,塑造了‘中國福爾摩斯’——霍桑”[2]332,具有里程碑式的意義,奠定了中國現(xiàn)代偵探小說發(fā)展的基石。因而,程小青享有“偵探小說‘中國化’之宗匠”的美譽。
然而,在中國現(xiàn)代文學史中有一種聲音,將鴛鴦蝴蝶派的程小青視為“封建”、“保守”、“媚俗”的代表,與晚清梁啟超、周桂笙改良派譯者,以及民國陳獨秀、沈雁冰等新文學譯者完全不同,是阻礙中國現(xiàn)代文學發(fā)展的“舊派文人”[3]118。事實上,程小青從翻譯開始,總結西洋偵探小說的創(chuàng)作經驗,逐步將其運用到自身的偵探小說創(chuàng)作中來,最終具備了有別于中國傳統(tǒng)小說的特質。這種特質即文學現(xiàn)代性,具體外化為政治、市場與商業(yè)現(xiàn)代化基礎上的啟蒙、審美與通俗三個文學現(xiàn)代性表征。
中國古典小說中不乏以“偵探”為題的公案小說。但是,現(xiàn)代意義上的偵探小說大盛于中國,則在清末民初時期。彼時的中國經歷著史無前例的社會、政治與文化革新,“伴隨著資本主義抬頭與民族革命浪潮存在著的偵探小說,主要來源自英、美、法,優(yōu)秀的文學作品,其他小說大都因此類小說的流行而被淹沒”[4]781。
程小青清楚地認識到,外國偵探小說除了故事情節(jié)跌宕起伏、頗為吸引讀者之外,還恰逢其時地演化為一種有效“啟迪民智”的手段。因此,他不遺余力地將世界著名現(xiàn)代偵探小說悉數譯介到中國。僅以全集計算,程氏領銜主譯或獨譯的外國偵探小說有《福爾摩斯偵探案全集》(1916)、《歐美名家偵探小說大觀》(1919)、《福爾摩斯探案大全集》(1927)、《世界名家偵探小說集》(1931)、《斐洛凡士探案》(1932)、《陳查禮探案系列》(1939、1941)、《福爾摩斯探案》(1943)、《鮑爾頓新探案》(1943)等,將英國柯南·道爾(Conan Doyle)、杞德烈斯(Leslie Charteris)、美國范達痕(S. S. Van Dine)、歐爾特·畢格斯(Earl Derr Biggers)等名家名作幾乎翻譯殆盡。而這一切努力背后的翻譯動機十分清晰,程小青直言:
除了給予讀者一種懸疑和驚奇的印象之外,還可以給予讀者理智的啟示和導入科學的領域。這就是我介紹這部作品的本旨。在現(xiàn)在科學思想落后的我國,一般人的理智概都被那頹廢、迷信和玄想等等深深地壓伏住了。那么,這種含有啟示作用的作品,至少總可當做一種適合這個時代的興奮劑”[5]2。
由此可見,程小青希望借助域外偵探小說在國人“理智”、“科學”方面產生助益。譬如,柯南·道爾所處的時代,正處于第二次工業(yè)革命時期,科學技術開始極大地影響了世界,在全社會形成了尊重知識、崇尚科學的時代風尚。程小青主持編譯的《福爾摩斯偵探案全集》第一則故事《血書》(The Study in Scarlet)開篇交代了福爾摩斯的助手華生的出身:“一千八百七十八年,予既得倫敦大學醫(yī)學博士之學位,即往奈得萊習軍醫(yī)”[6]1,譯文中又借助華生之口,言明主人公福爾摩斯的知識結構涉及物理、化學、地質學、藥劑學、生物學等十余種門類。譯者將小說之中的若干科學常識一并進行普及。例如,“立突”解釋為“法國之容量(單位),合吾國1.35升”[6]7,換算極為精確;“古阿古木(驗血法)”釋義為“古阿古木為一種碧色之樹脂,有微香,用以醫(yī)治痛風及皮膚病”[6]7,將外國醫(yī)學知識詳細介紹給中國讀者。福氏再三教導助手華生,偵探破案需用科學推理的實證方法。程小青特別推薦道,“《福爾摩斯偵探案全集》小說結構慎密、情節(jié)奇詭,于偵探學理,尤闡發(fā)無遺……警界、軍界尤不可不人手一編”[6]ii。程氏塑造的中國神探霍桑與福爾摩斯一樣,也是一位“科技迷”、“科學偵探”,作者交代了少年時期的霍桑便是一位對現(xiàn)代科學知識充滿熱情的學習者:“化學、物理、心理等等,都是他專心學習的,孜孜不休,不徹底了悟不止”[7]350。在霍桑破案過程中,現(xiàn)代科學方法的運用是極為重要的。在《血手印》中,霍桑對刀刃上液漬的鑒定之法,屬于程氏直接仿擬柯南·道爾《血書》中的化學實驗鑒定方法:將“亞馬尼亞”溶液稀釋,涂于液漬,若為果醬,則變?yōu)榫G色;若為血漬,則無變化。深度挖掘外國偵探小說的科學啟蒙因素,是程小青用力最勤之處。他意識到中西社會風氣差異的根本原因在于“西人富科學觀念,偵探小說既注重科學,偏于智的方面;而我國之科學,正當幼稚時代”[8]4-7。正因如此,他本人甚至利用業(yè)余時間,刻苦鉆研現(xiàn)代偵探學和法學原理,通過函授的方式,接受了美國高校的相關課程教育,如犯罪心理學等。程氏在他創(chuàng)作的偵探小說里,近乎“偏執(zhí)”地向國人“灌輸”著西方科學知識,將偵探小說喻為“化裝的科學教科書”。無論福爾摩斯還是霍桑,在偵探小說中對現(xiàn)代科技的廣泛運用,客觀上起到了普及先進自然知識的作用。
程小青翻譯的《情海一波》、《斷指余波》、《自由女子》、《姊妹花》、《歌女之死》、《秘密丈夫》等偵探小說均以社會為背景,將反應丑惡人倫的“錢財”與“女色”故事情節(jié)置于偵探推理破案的框架之中,隨著探案的告破,故事給人以懲惡揚善、喻世勸俗的教育啟示,宣揚了法制觀念和人權思想。程小青也將這種思想啟蒙植入偵探小說創(chuàng)作,鞭撻了清末民國社會的黑暗、愚昧與封建落后,教育了廣大讀者。《霍桑探案》系列故事中的《毋寧死》、《第二張照片》批判了舊式包辦婚姻對女性的迫害,《沾泥花》、《舞宮魔影》揭示了社會下層女性受到的肉體與心理雙重摧殘,《無頭案》、《活尸》影射了社會黑暗勢力對普通大眾生活的無情摧毀。霍桑更是肩負起中國道德教化的重任,在《逃犯》中,他伸張正義,同情弱勢民眾,具有強烈的社會道義與人文關懷。無怪乎程氏感嘆“封建思想和愚民政策的流毒影響了人的思想,”疾呼應提倡將偵探小說賦予“喚醒理智、引導探索”的社會啟蒙使命[9]145!
作為大眾閱讀的小說語言,直接反映著社會發(fā)展與文化變遷,是文學外在表現(xiàn)手法最顯著的特征。程小青在偵探小說翻譯的初始階段,多采用清末民初讀者所喜聞樂見的雅致文言,帶有中國傳統(tǒng)小說的氣息。隨著社會的發(fā)展與語言的革新,白話語言逐步深入人心,文言小說則日漸衰落。其實,隨著“五四新文化”運動的蓬勃開展,文學語言的白話走向已是大勢所趨,包括偵探小說翻譯與創(chuàng)作在內的文學活動,必須與這一主流文學觀念相一致。至1922年,中國的語文教材全部采用白話編寫,圖書報刊均以白話行世。1916年的《福爾摩斯探案集》風靡十年之后,不得不面對文言式微、白話繁榮的尷尬社會現(xiàn)象。1926年,程小青承擔起將該集以白話重譯的任務。例如,通過比讀 “The Noble Bachelor”李常覺、陳小蝶的《怪新郎》文言譯本和程小青的《貴新郎》白話譯本,可以洞察其中的語言差別。
譯文一:圣西門貴爵結婚之事,及其奇異之收束,社會上若已忘之久矣。良以四年以來,人事變幻,日居月諸,遂將此事,漸漸遮沒,終至無聲[10]190。
譯文二:那圣雪門貴族的婚事,和那奇異的結局,起先曾經引起過那些貴族社會的注意的,此刻卻久已淡忘了。原來這一件戲劇式的事情,已隔了四年之久,社會上新發(fā)生的奇聞異事,和那些足以傳談的資料,已奪取了那件事的地位[10]190。
兩相對比,可以發(fā)現(xiàn)故事的情節(jié)沒有明顯出入,文言譯文善用四字句,雖然言簡意賅,但在白話語境中會產生附庸風雅的弊端;白話譯文更加流暢,措辭表意更加穩(wěn)準,通俗化的語言更加貼近1920年代中后期普通市民的閱讀習慣。
施蟄存先生對此極為贊賞,肯定了程小青等身兼翻譯家、文學家的鴛鴦蝴蝶派文人“由文轉白”的語言革新,“他們的譯文和創(chuàng)作的(語言)文體是一致的……這種白話文體的轉變……對當時創(chuàng)作界的文學語言也起過顯著的影響呢”[11]301!程小青的偵探小說創(chuàng)作之路由譯介外國偵探小說開始,譯文語言的白話轉變也直接體現(xiàn)在他的文學創(chuàng)作中。程氏小說創(chuàng)作語言多能自覺模仿譯文語言的白話,使得漢語探案故事更加引人入勝。1914年,程小青曾假借柯南·道爾之名,“翻譯”出了《鉆石項圈》與《潛艇圖》兩篇偵探小說,實為程氏的真創(chuàng)作、偽翻譯。1943年,這兩篇小說收入《龍虎斗》小說集時,也是由文言改為白話的。例如《鉆石項圈》中主人公的對話已經完全是現(xiàn)代白話。
一會,福爾摩斯說道:“羅蘋,我想你用不著這樣焦急。”
羅蘋冷冷地笑了一笑:“焦急?這似乎還談不到。不過,我要知道這是不是事實?”
“我勸你不要抱過奢的希望。”
“什么意思?你不肯答復我?”
“我答復了,你也不一定就會相信。”
“那么,這真是事實?”[12]156
程小青在“捏造”的福爾摩斯探案中,將兩位著名的神探置于一文之中,盡管故事的發(fā)生地在法國巴黎,以假亂真。但是僅從語言角度考察,上例中的對話已經與當代漢語白話相差無幾。在20世紀40年代的中國,“白話文運動”之后的20余年,現(xiàn)代白話,尤其是口語,已經在普通讀者中“植根生芽”,文言小說早已徹底不合時宜。
程小青偵探小說審美現(xiàn)代性的另一個顯著特征體現(xiàn)在新穎的敘事策略。中國現(xiàn)代偵探小說敘事模式的現(xiàn)代性轉型,很大程度上得益于西方偵探小說漢譯的啟發(fā)。程小青是當時譯介偵探小說的“宗匠”,他有機會閱讀到最為時新的原著,藉此吸收其中新潮的敘事技法,創(chuàng)新自己的偵探小說寫作。傳統(tǒng)中國小說的敘事視角多為第三人稱,借他者的立場,以“說書人”的方式敘述故事的進展。而程小青通過翻譯實踐,注意到西方全新的第一人稱敘事的優(yōu)越性,“自敘體著書的(人)就成了書中人物的一員,在探案時,記錄者也親身經歷,對于全案的事實,也往往參加動作和意見,所以他所記述的事實,也比較親切、真實、更有興味”[9]153。如《貝森血案》中的“我”交代與偵探斐洛·凡士的關系時,這樣敘述道:
我為表明我所以負擔記載這案子的重擔,我和凡士的關系,當然不能不申明幾句,我的一生,世代干那法律業(yè)務。所以,我被毫不猶豫地送入哈佛大學學習法律,我就在這里遇見了凡士[13]2。
譯者將小說原作中的第一人稱“I”全部忠實地譯出,現(xiàn)在的讀者讀來,甚至有一種繁瑣、拖沓的印象。但是,在第一人稱敘事進入大眾閱讀視野的初始階段,這也不失為一種積極推廣的方法。第一人稱增強了偵探小說故事敘事的生動性,繼而直接影響了敘事結構的變化,即將敘事者“我”作為探案偵破中的關鍵人物,處于故事發(fā)展的核心環(huán)節(jié)。福爾摩斯系列探案敘事情節(jié)的展開,主要依賴于“一主一仆”的敘事結構,將“我”化為“仆”的角色,直接參與案件的追蹤。所以,福爾摩斯與助手華生的敘事角色架構深刻地影響了程小青的小說創(chuàng)作。他模仿出偵探霍桑與助手包朗的類似敘事結構。如此一來,諸多探案故事的發(fā)展,可以通過兩人之間的大量對話,展現(xiàn)故事的推理,突出人物的性格刻畫,演進情節(jié)的沖突。而且,在這種敘事結構中,更便于將源自西方小說的倒敘、插敘等敘事方法加以靈活運用。程小青對這一源自外國的敘事策略頗為感慨:“不僅記述更真實、更親切,在情節(jié)的轉變和局勢的曲折上,也有不少的助力”[9]153!
所謂通俗現(xiàn)代性,系指偵探小說屬于“現(xiàn)代社會中,按照商品生產銷售模式產生的、由文人創(chuàng)作的、符合大眾需求的(主要是消遣娛樂需求)、肯定感性現(xiàn)代性的文學”[14]303。在翻譯家與文學家眼中,在20世紀初期的中國,偵探小說的啟迪教育意義是第一位的。而且,教化目的的實現(xiàn),又必須承載于偵探小說的內容題材,寓教于樂,在消閑中潛移默化地進行。換而言之,偵探小說的選材既要適應市民階層的閱讀口味,又要在現(xiàn)代商業(yè)市場激勵下,通過現(xiàn)代化的大眾出版?zhèn)髅剑M行廣泛的傳播,擴大讀者受眾群體的范圍。
在題材方面,有人詬病程氏小說“不外乎偷盜和兇殺,逃不出‘財’‘色’二字的疆界”,程小青承認“這是事實,但不能算作偵探小說的短處,因為這兩個字演出了種種奸佞圣善、悲歡離合的事實”[9]154。在他的偵探小說翻譯與創(chuàng)作中,故事多取材于貼近蕓蕓眾生生活的事例,又多因“財”“色”而起。除去前文所涉篇章之外,程小青的此類代表作還有翻譯小說《故邸中的三件盜案》、《麥格路的兇案》、《龍池慘劇》、《賭窟奇案》、《花園槍聲》、《百樂門血案》、《窩贓大王》、《百萬鎊》、《希臘棺材》等,創(chuàng)作小說《無頭案》、《無罪之殺手》、《輪痕與血跡》、《怪房客》、《新婚劫》、《輪下血》、《裹棉刀》、《恐怖的活劇》、《催命符》、《夜半呼聲》、《霜刃碧血》等。僅從篇目便可知內容的驚悚離奇,對讀者的吸引力極強。不僅如此,在通俗偵探故事中,程小青采用的偵探破案屬于民間私人行為,與中國歷來公案小說所述官府斷案不同,突出了個人在辦案中的主動性與破案水平。在民國初年法治尚未健全、社會極為動蕩的時代,尤其在現(xiàn)代法治與科技輔助之下,私人偵探由社會底層民眾的心理出發(fā),維護民生民愿,除暴安良,呼吁正義。社會現(xiàn)實與偵探小說敘事之間的強大落差,使得讀者可以在小說中一抒心中不快,針砭時弊。因為“在一個公理難伸的社會,偵探故事的主人公比包青天更勝一籌……(偵探小說通俗性閱讀的誘惑力)實在是晚清民國讀者很難抗拒的”[15]93。
中國現(xiàn)代出版?zhèn)髅降某霈F(xiàn)客觀上也促進了偵探小說的傳播。隨著出版印刷技術的飛速發(fā)展,自晚清開始,新式出版機構雨后春筍般誕生于全國大中城市,它們以書刊市場為基礎,以讀者閱讀興致為導向,通俗小說的出版發(fā)行逐漸走上“平民化”的路線。各大書局、出版社通過創(chuàng)辦期刊、發(fā)行圖書的方式,竭力傳播大眾喜聞樂見的偵探小說。鴛鴦蝴蝶派文人原本皆為編輯出版的行家里手,辦報編刊,與出版機構聯(lián)手出書,更是他們推廣自己文學的現(xiàn)代化路徑。程小青翻譯與創(chuàng)作的偵探小說,最先連載于各大雜志,依靠雜志刊出周期快、流傳廣泛的優(yōu)勢,迅速成為讀者耳熟能詳的佳作。程氏偵探小說幾乎全部最先經由《禮拜六》、《小說月報》、《游戲世界》、《快活》、《紅雜志》、《紅玫瑰》、《紫羅蘭》、《新月》、《民眾生活》、《珊瑚》、《樂觀》、《上海生活》等十余種通俗刊物與讀者見面。而且,程小青身體力行,先后主編了《偵探世界》與《新偵探》,成為兩刊刊載偵探小說最多的作家。程小青在《新偵探》創(chuàng)刊號具有發(fā)刊詞性質的《論偵探小說》一文中宣告道:“它(偵探小說)的主要使命還是給讀者們一種娛樂、興趣和消遣”[16]1-11,一語中的地道出了偵探小說之所以能與通俗雜志聯(lián)姻的緣由。同時,雜志多隸屬某出版機構,鑒于程氏偵探小說流傳極廣、市場暢銷的現(xiàn)實情況,出版商又將散于各種雜志的刊載小說加以整理,結集出版,進行二次流通。刊物與圖書的雙重刊行,加速了程小青偵探小說的經典化構建。例如《福爾摩斯偵探案全集》出版后,每年均有再版,共計20余次,聞名全國。
另一個值得注意的傳媒方式是早期電影。程小青是中國較早“觸電”的文人編劇與電影愛好者,1927年與徐碧波創(chuàng)辦了“蘇州公園電影院”。隨著偵探小說的不斷熱銷,程小青與時俱進,嘗試將這一故事性強的小說形式從書報搬上銀幕,先后將自己譯著的偵探小說近20種改編為電影腳本。他為數家電影公司編劇,明星電影的《窗上人影》、《可愛的仇敵》,友聯(lián)電影公司的《舞女血》,海巖電影公司的《江南燕》,金星電影公司的《雨夜槍聲》都是由他的同名偵探小說改編而來。通過電影制作與放映,程小青筆下的福爾摩斯與霍桑兩位中外神探進一步擴大了受眾覆蓋面,提高了影響力。所以,程小青的“偵探小說深度依賴于現(xiàn)代新式媒體的發(fā)展,媒體是其發(fā)展的助推器”[17]106-110。
“西方偵探小說的輸入,催生了大量的中國式偵探小說,成績最著者,當推程小青”[18]114。雖然程氏身為鴛鴦蝴蝶派的著名文人,但是以其偵探小說翻譯與創(chuàng)作觀之,仍具有難能可貴的現(xiàn)代性。其娛樂性選題出于科學啟蒙的需要,字里行間又充滿現(xiàn)代人文道德情操的教化。其白話的使用與敘事策略的新變,更是一種文學審美現(xiàn)代性的體現(xiàn)。程小青思想開放,勇于探索,將偵探小說與現(xiàn)代出版?zhèn)髅较嘟Y合,為現(xiàn)代偵探小說的流傳與接受開啟了一條嶄新的通道。縱觀程小青偵探小說的譯著及傳播活動,其啟蒙、審美與通俗三重維度的現(xiàn)代性意義值得學界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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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ranslation, Creation and Modernity: A New Probe into Cheng Xiaoqing’s Detective Novels
JI Shufeng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Huaibei Normal University, Huaibei Anhui 235000)
Cheng Xiaoqing is a well-
translator and writer of modern detective novels. However, he has been criticized for his“feudalism, conservatism and backward”, and viewed as“old -fashioned litterateur”, resulting from his belonging to“Mandarin Duck & Butterfly School”literati. In nature, Cheng’s detective novels, both translated and created, take on the modernity features, such as the enlightening modernity in technological knowledge and moral solicitude, esthetic modernity in vernacular and narrative strategy, and feuilletonist modernity in teaching through lively activities and publication media. Therefore, the overall literature modernity of Cheng’s detective novels is of great significance in literature history.
Cheng Xiaoqing; detective novels; translation; creation; modernity
G02
A
2095-7327(2016)-03-0125-05
季淑鳳(1982-),女,山東青島人,淮北師范大學外國語學院講師,碩士,研究方向:比較文學與翻譯學。
安徽省哲學社會科學規(guī)劃項目:“鴛鴦蝴蝶派外國文學譯介及影響的現(xiàn)代性研究”(AHSKQ2015D69)。
馮惟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