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 怡
安徽大學大學外語教學部,安徽合肥,2306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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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言景觀之場所符號學研究述評
金 怡
安徽大學大學外語教學部,安徽合肥,230601
語言景觀是近年來社會語言學的研究熱點之一,但至今沒有明確的理論核心。語言景觀研究較為完整和成熟的理論分析框架是場所符號學,場所符號學主要考察一定物質場所中標牌、話語或行為的社會意義。從理論基礎、研究重點、主要觀點和研究展望四個方面梳理評述了場所符號學理論。旨在引起國內學者對語言景觀研究的關注,并為國內相關研究的開展提供借鑒與參考。
語言景觀;語言標牌;場所符號學
語言標牌(linguistic signs)的研究最早可以追溯到20世紀七八十年代[1-2],這時期的研究主要關注多語言、多文化地區標牌的語言沖突現象(linguistic conflict)。1997年,Landry等首次提出“語言景觀”(linguistic landscape)這一概念,并指出:出現在公共道路標牌、廣告牌、路名、地名、商業標牌及政府建筑的公共標牌之上的語言共同構成某個領地、地區或城市群的語言景觀[3]25。該文是語言景觀研究的開山之作,此后,語言景觀問題逐漸發展成為社會語言學和應用語言學領域的研究熱點之一,研究重點也從表面的語言沖突現象轉移到內在的語言政策、語言管理、身份認同、意識形態等領域[4-6]。
語言景觀研究的大背景是:隨著全球化進程的推進,英語越來越多地出現在非英語國家的語言景觀中。近年來,英語在語言景觀中的分布、比重、功能等也日漸引起重視[7-8]。
目前,國內語言景觀研究尚處于起步階段,實證成果寥寥,理論建構幾乎空白。僅有的幾篇實證調查分析了全球本土化(golocalization)背景下語言景觀的具體表現形式以及全球化、本土化的互動競爭平衡對語言景觀的影響[9-10]。語言景觀全球化的傾向主要表現為語碼混用和語言雜糅創新。介紹語言景觀相關理論體系的論文目前國內見刊的僅有三篇[11-13],且主要從研究源起、視角、方法、分析維度等方面介紹了西方語言景觀研究的發展歷程,未對其理論框架做系統性的分析、歸納。
語言景觀具有多學科性,可以從社會語言學、城市規劃、語言混合、語言政策等視角來解讀語言標牌[14],探究其所反映的身份認同、權勢關系、意識形態等深層含義。作為一個新興的研究領域,語言景觀還沒有明確的理論核心[15]。本文擬從理論基礎、研究重點、主要觀點和研究展望四個方面,梳理在語言景觀研究領域中影響力大、認同度高、體系較為完整和成熟的場所符號學理論,旨在為我國語言景觀研究提供借鑒和啟示。
Scollon和Scollon在其代表性著作《Discourse in Place:Language in the Material World》中提出了場所符號學(place semiotics)理論,主要研究一定物質場所中標牌、話語或行為的社會意義以及如何在具體的物質世界中使用語言[16]。該理論是迄今為止語言景觀研究中比較完整的理論分析框架。全書借鑒了Goffman的互動規則[17]、Kress與Leeuwen的視覺設計語法[18],重點研究場所中的話語(discourse in place),并認為任何社交行為都是互動規則、視覺設計語法和場所符號學三者共同作用的結果。
本文重點介紹與語言景觀分析關系最為密切的場所符號學理論。場所符號學主要包括語碼取向(code preference)、字刻(inscription)、置放(emplacement)和時空中的話語(discourses in time and space)四個要素。
1.1 語碼取向
在雙語或多語標牌中,各種語言排列的先后順序和空間位置可以體現其語碼取向,反映該語言社區中某種語言所處的位置:重要、優先,次要、非優先。先后順序和空間位置以四組對比關系呈現:或中間、或邊緣,或頂端、或底部,或左側、或右側,或先、或后。依照一般閱讀和書寫習慣,包圍式排版時,重要語碼處于中心位置,次要語碼處于邊緣位置;橫向排版時,重要語碼占據頂端,次要語碼位于底部;縱向排版時,重要語碼處于左側,次要語碼處于右側;當多個標牌出現時,包含重要語碼的標牌先出現,包含次要語碼的標牌后出現,如加拿大某些雙語地區的高速公路上,法語的交通標牌樹立在前,(相同內容的)英語標牌在后。
1.2 字 刻
字刻指標牌語言的不同呈現方式,主要表現為材料、字體、疊加和狀態變化等幾個方面。材料指制作語碼標牌的物質載體,材料的質地、貴賤、視覺效果、耐用程度等因素都會引起對標牌意義的不同解讀,如厚重的金屬標牌與輕薄的塑料牌相比,銅質標牌更顯高端大氣,而鎦金標牌則愈顯富麗堂皇。字體大小、顏色、形狀,手寫體還是印刷體等都會產生不同意義,如粗體字和斜體字更容易引起注意,能起到強調作用。疊加是指一種字刻作為添加成分附著在另一字刻之上,表示新近性和臨時性,如飯店菜單上粘貼的“已售完”字條。狀態變化是指通過燈光、信號的變化來傳達標牌含義,如燈箱上“open”亮起時,表示進入營業狀態。
1.3 置 放
置放研究標牌放置在某個空間位置所激活的意義,是場所符號學中最根本的要素[16]142,包括去語境化(decontextualized)、越界式(transgressive)和場景化(situated)。去語境化是指標牌不受語境的影響,保持同一形式,如星巴克、LV等品牌標志,無論出現在雜志、廣告還是影視作品中,都是以同一形式出現。越界式是指標牌放置在錯誤的位置或未經批準的標牌,如街頭涂鴉、電線桿上的小廣告等。場景化是指標牌放置在恰當的位置,如方向指示牌等[16]146。
1.4 時空中的話語
時空中的話語研究空間組織與社交互動的關系,體現在空間和話語兩方面。空間包括前景(公共空間)以及背景(私人空間),話語包括規約性標牌、基礎設施標牌、商業化標牌和越界式標牌。時空和話語的交匯構成了符號聚集(semiotic aggregate)。
語碼取向可能基于意識形態、語用便利、時尚潮流等因素。但是,具體是哪種價值觀最終決定了語碼的選擇,還需要結合歷史學和人種學研究[16]121。比如,如何對英語和阿拉伯語的雙語標牌進行解讀,前者的文本矢量(text vector)是從左向右,即重要語碼置于左側,次要語碼置于右側;而后者是從右向左,即重要語碼置于右側。此外,雙語或多語的標牌中,各種文字的字體大小、排列前后等也反映了該語言在這一語言社區的地位和活力,體現了政府的語言政策。
Scollon和Scollon提出使用關聯分析法(nexus analysis)來研究語言景觀,其核心為考察話語和社會之間的相互構建特性,主要表現為個人行為和社會組織形式之間的相互作用。話語是動態的,人們通過話語來實施社會活動[19]8-9。社會活動主要包含三個要素:場所中的話語、互動規則和歷史個體。場所中的話語一方面傳遞了話語信息,另一方面有意無意地反映、影響和操縱了語言實踐。互動規則是指社交行為的準則,影響語言景觀互動規則的因素包括語言使用的約定俗成、語言選擇、語言政策、標牌類型等,對這些因素的探究有利于對語言景觀數據進行深層剖析。歷史個體是指社會行動者個體內化的話語和習慣。語言景觀是由大量歷史個體共同作用形成的,這也是關聯分析中最具挑戰的部分,因為只有對不同背景、不同目的的歷史個體分別進行考察,才能合理解讀語言景觀。
Scollon和Scollon 將語言標牌分為市政標牌(municipal discourses)和商業標牌(commercial discourses)。前者主要是指由當地政府設立的標牌,后者多為商業公司、私人企業甚至個人設立[16]175-189。這基本延續了自上而下的(top-down)或官方的和自下而上的(bottom-up)或私人的傳統標牌分類法。
語言標牌具有兩種功能潛式:由標牌放置位置決定的指示性功能和由標牌字體、設計、材質等決定的象征性功能。標牌只有放置在現實的物質空間中,其抽象的功能潛式才會轉換為現實意義。強調對標牌所處物質空間的研究,是場所符號學的核心所在[16]2。如“STOP”標牌,只有設立在特定的物質空間,如交叉路口,其指示功能才得以體現,否則僅是一個沒有任何效力的英語單詞而已,因此指示功能是標牌的基本功能。全球化背景下,雙語或多語標牌中的英語語碼,除了表現其基本的指示功能之外,主要體現其象征性功能,即彰顯國際化、現代化的價值取向,這無疑是英語全球化的表現。此外,同一個標牌,在不同的空間位置出現,會產生截然不同甚至截然相反的意義,這是由于不同物質空間的讀者會從不同的社會歷史角度解讀這一標牌。如在美國,當校車(因車身會出現“school bus”等語言標志,因此也屬于語言標牌)停下時,附近過往車輛必須要停下來等待;而在中國,“校車”兩個字對周圍車輛的司機幾乎沒有任何意義。
語言景觀是近期語言學研究的熱點,其定義還存在爭議,研究方法上也存在諸多弊端[20]。未來場所符號學研究可能出現以下發展趨勢:
場所符號學理論為語言景觀研究提供了切入點和著眼點,是比較完整的理論框架體系,但其側重對語言景觀進行質化分析,如何量化處理卻鮮有提及,因而,相關語言標牌的數據處理缺乏科學的依據。對紛繁復雜的語言景觀進行合理的分類、確立明確的分析單位,制定具體的記錄系統,實施科學的統計方法是未來場所符號學理論發展完善的一個重要方向。
傳統的語言景觀分析主要采用Landry和Bourhis的官方標牌和私人標牌的兩分法,通過對標牌語言的統計揭示多語言背景中語言群體的權勢和地位以及英語的全球化擴張特征,分析、比較官方標牌和私人標牌語言使用的差異等。但是,這種分析模式將語言景觀的場所視為固定的和靜止的,忽略了其移動多變的特質[21],因此,場所符號學的研究對象可以更為寬泛一些。舉例來說,開展對非傳統、非典型標牌考察,以形成新的研究視角,如對電子顯示屏、車身廣告、商品包裝、涂鴉等的分析研究。
早期語言景觀研究主要關注公共標牌上文字這一單一模態,而忽略了對圖像等其他模態的考察,但是,語言是多模態的,現代社會中,語言景觀中結合圖像、聲音等多模態的表征方式已屢見不鮮,只有與其他符號模態共同作用才能實現其社交功能。Jaworski和Thurlow[22]提出了符號景觀(semiotic landscape)這一概念。Huebner等嘗試采用多模態理論構建語言景觀的理論分析框架。因此,多模態性將成為今后研究的新維度。
雙語或多語的語言標牌與日俱增,但一些少數民族文字未進入語言標牌或正從語言標牌上消失。語言景觀作為一個動態的發展體系,不僅是一個語言社區的象征符號,更應反映其語言生態系統。語言的此消彼長折射出語言景觀背后的意識形態、語言政策、商業利益等深層原因,這也應成為未來場所符號學研究的重點之一。
自1997年至今,語言景觀研究在不到20年的時間內獲得了多個學科的關注,成為社會語言學的熱點話題之一。語言景觀作為一個多元的、動態的語言現象,提供了一個探究語言社區內語言使用、意識形態、權勢關系的窗口。對于中國這樣一個多民族、多語言的國家,語言景觀研究的開展有利于掌握漢語言文字的推廣使用情況、少數名族文字保存繼承現狀以及了解不同地區的語言生態狀況,從而制定合理的語言政策。此外,語言景觀體現了一個地區的社會文化氛圍和文明開放程度,是一個社會、地區或城市的重要象征符號,與城市規劃緊密相關[23],有利于城市形象的塑造與推廣。最后,國內早期對語言標牌的研究側重考察道路標牌、旅游景區指示牌等公示語的語言規范和翻譯標準等問題,對于標牌背后的身份認同、語言政策和權勢關系卻鮮有涉及。國內學者如果能夠借鑒國際研究視角,擴展新的研究維度,國內的語言景觀研究將會到達一個新的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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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劉小陽)
10.3969/j.issn.1673-2006.2016.06.016
2016-03-07
安徽大學本科教育質量提升計劃項目“高等人才英語多元識讀能力培養研究”和安徽大學青年骨干教師培養項目的資助(02303301-12333010324)。
金怡(1981-),女,安徽合肥人,碩士,講師,主要研究方向:應用語言學。
H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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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3-2006(2016)06-0059-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