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楊士奎近兩年的水墨風景畫系列作品中,我讀到了一種堅持——關于我們生活的這個城市,許多細碎的記憶片段與城市的昨天、今天、明天有所關聯。這種聯系不只是理性的文化思考,那靜遠又親近的溫度是通過時間慢慢積淀起來的。觀察當代中國畫的發展沿革軌跡,我們知道,從上世紀90年代初(“85新潮美術”之后)開始,對傳統“中國畫”的現代化改造從未停歇過。從形式到觀念,短短30年,不論堅持“中學為本”“正本清源”的保守改良派還是堅持“中西融合”努力使水墨進入當代語境的激進改革派,無疑都從自身的層面開拓了新中國畫的形式語言空間、擴展了文化視角維度。
在這個過程中,作為實踐者的我們懷著雄心壯志,勤勤懇懇地投入到這場變革的大潮中,實在說,多少顯得有些力不從心。直到近一兩年,喧囂的塵埃落定,我們不再爭論太多關于“中國畫”底線的問題,對生活和藝術的真誠足以使底線堅固;沒有人在乎是否用的是宣紙、丙烯顏色……我們更看重材料所引起的富有深邃的文化審美體驗可以在滿足視覺需求的同時帶來精神共鳴;以當代視覺形態傳遞傳統文化的文人情懷,還是用傳統繪畫語言的勾線皴擦渲染表現以西方哲學邏輯中人性復雜沖突的多重思考……所有的行為與其背后的文化指導已經被這個多元時代所消化接納。在平靜的心態下一個藝術家以他能掌控的工具表現他自己體驗領悟到的問題并使自身的藝術表現形式趨向強大,這已經是非常靠譜的狀態了。
楊士奎出生于80年代,他秉賦中的平穩個性使他具備了某種處變不驚、從容應對的生活習慣。由此,他沒有在自己的繪畫探索中觸碰宏大壯闊的題材,也不樂于七葷八素、東挪西借地忙于各種新技術、新形式的探索。他喜歡過他自己的平淡日子,忙一些實實在在的小事,那些不起眼的小物件或破舊的寂寞巷口屋門,成了他水墨新風景畫的主角。對圖片的借鑒使用讓他的作品有復制視覺表象的嫌疑,但他不經意的淡漠渲染和未完成的細節刻畫卻讓紙上的圖像定格在了保持與現實距離的“似與不似之間”。
士奎沒有太固定的計劃,這與許多滿腦子理論、滿心壯志,每天熱血沸騰地拼命打造自己的勤奮理性人不一樣。他總是說“都行”,他總是慢慢地、漫不經心地拿著尺子量來量去地起草圖、定位置、算距離……然后靜靜地完成每一張畫。這樣的創作態度與工作方式讓他的作品不怎么惹眼、不夠狠。但另一種淡定從容的力量卻在釋放著平靜溫熱的光芒。時間積累在紙上,現實版的“三日一石,五日一水”,他性格中的隨遇而安恰恰成就了他作品中那種寧靜淡泊的文人氣息。
每個人都無法復制,生活是在我們身邊疾馳而過的每一天,每個人都是自己人生舞臺劇的導演和主人公,或者在幻想的天臺抱本份的犁,耕耘小未來,經營小希望,仰望星空,乘勇氣的船,做狂野冒險,或者安守自我世界里的那份平靜,淡看春山,坐望云起。相比我們這些執堅披銳在新水墨潮水中東奔西走的忙碌中年人,年輕的士奎反倒更像經歷過風雨滄桑,然后于東籬南山下扶鋤擦汗的老者,或者是駕牛吹笛的少年,安樂自由與世無爭的狀態真是羨煞旁人。
由這樣的角度看去,這個時代的癥結所在可能就是太“快”了,時下藝術的詬病也是因為“快”忽略了太多細微而精致的生活,快的來不及體味,更無從回味……難為士奎了,虧你安心而對寂寞,把舊街小巷的煙火氣和著午后的陽光送給我們,用平野雪原的冷風給這浮華都市的燥熱降溫。或者士奎從不奢望理想花園的玫瑰,而這抹小清新卻是自家陽臺上的那盆月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