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畫家,是“技”的從藝者,這無可質疑。技術非常重要,沒有技術無法表達你的思想,技術的成熟度是表達高度的重要手段。但這個手段再高,如果沒有依托,沒有內涵,沒有表達更高層面的人文思想與追求,那作品呈現的僅僅只是技的炫耀。
我始終覺得:藝術家,尤其是畫家,是一個從事人文的創造者,靈魂的創造者,提供給當下,提供給大眾,提供給后人的應是有人文價值與普世價值的東西。所以“技”一定要含有人文的思考和人文的高度,那這個技才能真正成為藝術的飽和體。單純的技的炫耀,就很難出好的藝術品,這其實也就是中國畫精神的核心。隨著對中國畫研究的不斷深化,逐步能把握好它的規律的時候,就會覺得人文素養是很重要的。
九十年代到本世紀初,整個社會趨勢都是誰提“當代藝術”不足之處,誰就會被視為不懂藝術。然而,我對中華傳統藝術始終十分自豪,客觀上講,我對西方藝術不排斥,也學習吸收,但更喜歡的還是中國的東西。私人藏書中雖也有西方的文學和哲學,但主要還是看中國的古典書籍,傳統的文史哲,音樂比較少聽交響樂,大都聽的是中國古典音樂:《高山流水》《梅花三弄》《空山鳥語》《二泉映月》《彩云追月》,它們能夠讓我進入《春江花月夜》的境界,《十面埋伏》的情景。
年輕時候聽《二泉映月》可以聽到天亮,流淚到天亮。很多感性必須在理性的控制下,我天性里十分感性,看到黃昏,會感到十分孤獨,有流淚的感覺,想回到家鄉,那種故土鄉愁,碰到天氣的變化,心情也會變化,這就是畫家天生的一種與自然緊密相聯的感情沖動。當然,后天的人生過程因為個人的工作經歷,責任與擔當讓你必須從理性出發,不能感性率性而為,會讓理性控制感性。
人能生活在目前這物質豐裕,民族很有自尊,國家又很穩定繁榮發展的大時代之中,從人的生活質量和生命狀態來講,是十分幸運的。回思幾十年前,走到國外去,那是很沒自信的,在外國人的眼光里,中國人是不被重視的。但是現在我們出去昂首挺胸,受到尊重,有尊嚴,有國格,有人格。總體走出去的自豪感,受到世界各國人民尊重的自豪感,這不是每個時代的人、每個國家的人都享有的,這是一個強大國家所帶來的自尊與自豪,這里面也包涵著中華傳統民族文化的力量。
中國的藝術要有古意,要追古,但不要擬古不化,要有較高審美境界和情懷。因為你是當下人,要把古典的東西吃透,然后根據自己的思維來表達,就會體現當代性。完全像古人一樣,也很難,因為你是當代人,當代人肯定會受當下審美的影響。所以好的藝術家,要兩條腿走路,一條要對古代的古典的作品及畫家的思想,盡可能的去全面理解,把這些經典的東西作為自己的營養;同時,你不能離開這個時代,關注這個時代的審美傾向與整體的氣象,不單單是美術的審美傾向,包括整個社會人文追求的審美傾向,包括別的藝術的審美,抓住大的美學趨勢,兩邊結合起來,才能產生當下的對接古人又能體現當代思想的作品,當然,主觀上更是離不開個人的美學思想。
而且,一定要有追古的緣脈,這是很重要的,文化和生命的基因一樣都是有遺傳的,只不過人的基因是能夠有表象的呈現,能夠通過科學來驗證到基因的存在,但是文化基因的遺傳是看不見、摸不著的,但其實是存在的,而且有一條規律存在,這個規律不是每個人都能感受觸摸到,摸得著的話就能成為佼佼者。但我覺得是存在的,當然我也還沒摸著,但一直嘗試著在摸索。
其實藝術的最佳境界,乃是“通會”的境界,把各種人文修養、藝術修養、胸襟胸懷變成自己的藝術營養,能流露在藝術創作上,逐臻“通會”之境。但這并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正因為不是每個人都能夠做到,那誰能夠做到,誰就能成為領軍人物、前沿人物。
“通會”境界略等于融會貫通,但高于融會貫通,是個體的智慧問題。這其中關系到從事學問研究的方法論,對學問研究的綜合能力,分析能力,每個人做學問的邏輯推理,也就是學術研究與藝術創作的綜合能力。單一地表象地為畫畫而畫畫相對容易,如果從一個比較高標準來要求,既要具備一定的人文素養,又要有一定的歷史高度、人文緯度,不是那么容易。
但并不是每個人文素養好的人都能成為藝術家,因為還存在一個如何將人文素養轉化到“藝”里的問題,這不僅關乎技術,更關乎個人的智慧。能夠把自己的人文素養轉化到藝術上,那人文素養才是真正有用的。如果中間沒有“轉化”的這個過程,多少學習者拿起筆來不都可以成藝術家了嗎?
一個真正的藝術家既要有“技”,還要有人文素養、人文情懷、人文關懷,真正的藝術家絕不是為一己之私,他必須為當下,為后人,為你所從事的藝術行業給予敬仰,能真正讓從事的藝術既為當下負責,又要為后人負責,還要為這個民族人文的傳承或者說文脈負責任,同時要具備獨立的人格與獨立的學術自由思想,有這樣的思想來從事藝術創作,才是真正有人文意義的藝術勞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