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是人生大味道—　送給馮仔名的一封信

文 _ 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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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是人生大味道—送給馮仔名的一封信

文 _ 靜文

出了屋門，天是徹骨得寒冷。每一步，都走得嚴(yán)寒。但一想到要去見那些孩子們，那些沒有家人的孤殘兒童，我便不再懼怕寒冷，因?yàn)檫@世上有比我感到更寒冷的孩子，見他們，是要用自己的溫度捂熱他們的心，一顆頑強(qiáng)活下去的心。在這個時候，我哪里敢輕言寒冷呢？即便再冷，在孩子的面前，我也要裝出熱來，更何況，他們，就是我的某種溫度，一種堅強(qiáng)得活，用力得活，無論如何，拼命活下去的決心和勇氣......

我快凍成了冰人了，終于等來了這些特殊的孩子們。

見他們之前，我的心里有點(diǎn)緊張，又有點(diǎn)興奮，我是不知該如何面對他們。但令我沒有想到的是，被我領(lǐng)著的那個孩子，他叫仔名，今年6歲。他見了我，一只小手便伸向了我。我被那只小手拽著，心一下子就柔軟了起來，牽著走著，走著又說著，好似那一刻，我竟變成了他的孩子。

仔名第一次見我，并不認(rèn)生。他很爽快得和我打招呼：羅阿姨，那邊為什么有路線圖啊？

我說：“因?yàn)橐o人指路啊，這樣人們就可以順利找到想去的地方。”

“羅阿姨，你看，地上，地上，有魚哎！”他激動得拉著我的手，用力地對我說著。我真欣喜仔名居然這樣細(xì)心，一齊走著的小伙伴們都是興高采烈的大步流星，而這個小家伙卻會關(guān)注腳下的世界，他在尋找，尋找海豚的影子，他清楚得知道他今天和羅阿姨出來是要和海豚見面的。一路上，他拉著我，一雙大手牽著小手，就這樣結(jié)成了好朋友。

剛走到門口，他又拉著我喊起來：“羅阿姨，你看！那個魚！好大！他是不是海豚啊？怎么是飛起來了？為什么它飛得那么高？羅阿姨，你看啊！那兒，那兒！”我抬頭望去，發(fā)現(xiàn)眼前原來是副雕刻畫，海豚騰空而起，那副自信的樣子，真的像是生了翅膀。生命驕傲自信的樣子，原來就是飛起來的樣子。仔名好聰明。

“羅阿姨，我們可以進(jìn)去了吧？！”我把票遞給仔名，示意他自己交給檢票人員，并囑咐他要對人家說謝謝。仔名很聽話，我見他將票遞給檢票人員時的認(rèn)真禮貌，好像他真的學(xué)會了與這個社會如何平等友愛的相處。檢票人員對仔名回應(yīng)的短短一句“不用謝小朋友”，卻讓我這個只做一天的阿姨，體會到了一個“媽媽”可以付出教育的欣慰和溫暖。

走進(jìn)海洋館，仔名看見了真魚，他又開始活潑起來，用力拉著我到水池邊，告訴我他最喜歡什么顏色的魚、他數(shù)了幾條魚、魚的顏色，魚的胖瘦和大小......仔名說得認(rèn)真，我聽得仔細(xì)。興奮時，他總是像個英武少年，見山就爬，見坡就跳，我擔(dān)心他小小的個子，哪里經(jīng)得起這假山假坡的陡峭，便總是像抱起自己孩子似得抱起仔名，讓他不在每一個風(fēng)景中留下遺憾，讓他盡量不錯過自己想看的每一路風(fēng)景。那一刻，孩子，是個特殊的名字，他生命的存在，比起天下任何一場風(fēng)景，都叫人懂得愛憐并心存感激，對萬事，萬物，萬般生命的來去，只因一個孩子，沒有雙親的生命，體會著生命刻骨的辛酸和幸福。孩子，是一口天然空氣，是一抹微笑清風(fēng)，是藍(lán)天白云，是小花小草，是愛的脊梁和生命宇宙，是生命無法回避的隱忍掙扎，是人們不得不自欺欺人而聊以自慰的情感慰藉。人近三十，還未嘗到生養(yǎng)的快樂，但從仔名手心的汗里，從他向我掌心傳遞的力中，感到了生存的艱辛和活得艱難......

乘著看海洋劇院里頭的海豚表演，安安靜靜得陪著他看場表演，一路上，竟被他拉扯得辛苦，還沒仔細(xì)看過這孩子的眉眼呢。我拉著他，找了一個離水池不遠(yuǎn)的位置，想著仔名可以近距離地看著海豚飛起來的樣子。哪知當(dāng)我們一坐下來，他便開始找“媽媽”。嘴里嘟囔著：媽媽在哪里？媽媽在哪里？我看他滿臉的焦急，好像丟了玩具似的愁苦不安。

“媽媽在哪里？媽媽肯定找不到我了。媽媽，媽媽......”

我趕緊上前安慰：“仔名，別著急好嗎？你看這個海洋劇院那么大，媽媽可能看不見我們。等看完了演出，到了出口，我們就能看見媽媽了。”

“阿姨，你打電話給媽媽。”他把胸前掛的小牌子遞給我。我只好聽他的話，按他的要求，立刻打電話給這個牌子上教育寄宿家庭的“媽媽”打電話。電話通了，沒有人接，于是又打給“爸爸”，仍是無法接通。我只好讓他轉(zhuǎn)移注意力，盡量暫時不去想這個世界唯一可以讓他感到安全的“媽媽”。

“仔名，你快看！哇—！好大的鯨魚哎，看見了嗎？！白色的！在那里哎！”我指著不遠(yuǎn)處的一個水池，引他望去。

“哪里啊？我怎么沒有看到？”他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眼睛吃力得在尋找。

“那里啊！看見了嗎？水里在動哎！看見沒有啊？”

“看見了！看見了！哇！真是白色的哎！”我欣喜轉(zhuǎn)移了他的注意力，心里捏了把冷汗。

“漂不漂亮？喜不喜歡？”我逗引著他。

“漂亮！我好喜歡！”他笑了。

“仔名喜歡白色的魚還是黑色的魚呢？”我希望讓他多思考，多在腦中進(jìn)行自主選擇。

“我喜歡黑色！”他答得痛快。

“仔名為什么喜歡黑色呢？”我有意無意地詢問。

“因?yàn)楹谏屛矣X得勇敢！”說完他又坐下了。我在他黑色勇敢的話里，沉吟了良久。再緩過神來時，只是感到我的手臂被一只小手搖晃。

“阿姨，媽媽到哪里去了？她萬一找不到我，怎么辦？”我終是無法轉(zhuǎn)移眼前這小家伙的注意，僅僅不到一小時的間隙，竟如此依戀“媽媽”。他那副小臉在說這話時，我又被驚到。小小年紀(jì)，已在生命6歲的時候，懂得了媽媽的愛，他可以體會到媽媽若找不到自己會有多么得著急。小家伙正在心疼他的“媽媽”......我真為他高興。這一刻，對這孩子產(chǎn)生了一股難言的欣賞。真是個好小子。

“仔名，你看，看那邊，海豚來了！”身邊上千名觀眾的掌聲瞬間響起，劇場里發(fā)出熱烈得歡呼。我的手，裹著仔名的手，興奮得拍著。

“仔名，你不是想看海豚嗎？海豚馬上就要飛咯，而且是黑色的哦！”

“在哪兒呢？海豚呢？”他又開始認(rèn)真得找了起來。

“看！在那邊！”我指著對面的方向，引他望去。

訓(xùn)練員正被海豚以迅疾的速度在水中奔涌而來，這大概就是他們第一次見觀眾的特別方式吧。旁邊喝彩聲熱烈歡呼，海豚又以自己的方式和訓(xùn)練員進(jìn)行著接二連三的精彩表演。

“仔名，開不開心啊？！”我希望他多一點(diǎn)感受到快樂，并且能記住快樂。

“恩！開心！阿姨，海豚累不累啊？”他睜大眼睛問我。

“仔名覺得海豚會累嗎？”我輕輕地問他。

“恩，海豚總是這樣跳來跳去，肯定會累。阿姨，你看，它們還會招手呢！”他使勁得擺著我的身子，叫我往他的方向望去。他安靜了。他認(rèn)真得再看水中海豚的表演。我忍不住偷偷地望著小家伙的側(cè)臉，他的皮膚不算白，有一點(diǎn)黃，但是很健康的那種，眼睛雖不大，而且還是個單眼皮，但睫毛長長的，很聽話得服帖在眼睛周圍，有一種安靜地感覺。小小的鼻子側(cè)面望過去，挺拔得很，像他的性格，帶著某種少年的倔強(qiáng)，小鼻孔呼呼均勻的喘著氣，那張小嘴嘟嘟的閉著，整張臉看下來，竟像一個大孩子似得，有股篤定的樣子。還有那只耳朵，天哪，小家伙的耳垂可真大，耳垂紅紅的，真是一副可人的畫面。此時，不知這孩子的生母，身在何處？不知她有沒有想過，自己的孩子現(xiàn)已初長成人，聰明，懂事，像平常孩子一樣的活潑健康，看到這些，她是否也會像我一樣感到某種欣慰和知足呢？眼前這孩子一遍遍地喚著媽媽，想著媽媽，“媽媽”這兩個字，已成為他小小生命里的一顆心臟，長在他的血肉里，任誰，也拿不去了......

我的身后坐著上千名孩子和孩子的家長，每一個父母叮嚀陪伴的背后，都刻下了生命中那些小心翼翼和含辛茹苦的日子，她們用雙手建筑了她們自己，與孩子一同成長，在愛中結(jié)出果實(shí)。我靜靜地面對著仔名，我遠(yuǎn)遠(yuǎn)望見，你的母親，或許也在某處靜靜地看你。在苦難的枝葉里生長，在女性的痛苦中親吻你的額頭。生命太沉重，重得像天空中漂浮得云彩一樣輕。我們每一天在“失去”中度過，面對生命的流逝，無能無力，但我們可以通過愛和靈魂的建筑，養(yǎng)育自己，甚至養(yǎng)育別人。

我沒有生養(yǎng)過孩子，但見了仔名，讓我有了養(yǎng)育的愿望，輕輕地創(chuàng)造愛，見證愛，讓痛苦之水，劃過體外，成為“母親”的河流。生命，到底是什么？在仔名的身上，在這群和仔名有著同樣特殊身份的孩子身上，讓我目睹了生命的本質(zhì)，看見了生命最脆弱的靈魂深處站立著一只堅強(qiáng)的蒼鷹，它們是無數(shù)女人的乳汁燈塔，是人類永不會熄滅的精神火種......

見了仔名，聽了許多孩子的遭遇，讓我明白真正能賦予一個生命活著的價值，不是僅僅讓它存活，給他一口飯的喂養(yǎng)，而是讓它更有力量得活，去找出生命存在的意義，給它出路，給它活下去的烈日光明和頑強(qiáng)意志，讓它每一天都在一種力量里被包圍、被重視、被關(guān)懷、被認(rèn)同，被接受。生命，如果僅僅是一種活著而已，那實(shí)在是一種浪費(fèi)，那是對生命最無情的侮辱。孩子，你必須勇敢，堅強(qiáng)，必須更有力量得活下去。無論今后，生活給你帶來任何苦難，你永遠(yuǎn)也不能拋棄自己。上天，給了你活下來的機(jī)會，你就要活出個樣子來，回報生命，回報人類遭遇中所給你帶來的種種不幸......

“羅阿姨，羅阿姨......”他的呼喚將我從思緒中打斷，我望著眼前的小家伙，胸口像是被什么東西堵著，憋屈得厲害，眼里擒著淚，卻怎么也掉不來。

“怎么了？仔名？”我撫摸著他的腦袋。

“什么時候結(jié)束啊？我想回家......”小家伙還是想“媽媽”了。看著他，我的心里滿是辛酸，卻也多了某種幸福的欣慰感。

“好孩子，那我們現(xiàn)在出去，在出口等媽媽，好不好？”還沒等我話音落定，他立刻起身，拉起我的手，飛快的離開座位，朝出口跑去。

“好啦，別跑啦，要摔跤的。瞧你快活的！”我在后面小跑，生怕跟不上他的腳步。他把我拉到出口后，又開始沒東沒西的詢問著。對這個世界好奇，總是問著為什么，似乎成了孩子們童年掛在嘴邊的口頭禪。一句輕巧得“為什么”，也的確是每個人這一生要追尋的生命答案和萬般迷藏。

我由于累了，身子蹲了下來。這樣的角度和高低，與眼前直立的仔名恰好對等。他或許也喜歡這樣的平視。我倆說著話，他的一只腿竟跪在我的雙腿上，月亮一般的小胳膊繞在我的脖頸，還不時和我說著悄悄話。那個樣子，我們真是快樂極了。

沒過一會兒，“爸爸”、“媽媽”來了，其他小伙伴們也都來了。仔名見了，一下子撲向“媽媽”，看得出，他想死“媽媽”了。他在媽媽的懷抱里，快活地轉(zhuǎn)著圈。見他快活，我也快活起來。

離開仔名時，他望著我，又不敢望著我似的，他有些羞澀，竟有些莫名的生疏起來。

那一刻，不知再對仔名說些什么，只是輕輕地將他擁在懷里......

轉(zhuǎn)身的時候，也許這一生我和仔名都不會再見，但我希望他的骨血里，多存一些歡樂，多一些原諒，對別人，對自己。希望他長大后能夠明白，這個世界，之所以如此冰冷，并不決然，因?yàn)榭倳幸恍┤诨乃查g，被愛燃起，令生命復(fù)活。希望我這個只扮演一天的羅阿姨，可以在他小小的生命里，讓他感受到生命的美好和溫暖。等到哪一天我們老去，還能夠回憶的時候，記得人生只要愛過，我們的生命就沒有白活。S

春苗私語

“親愛的護(hù)苗一族，大家因?yàn)閻鄱嗑鄞好纾腥藖頌樵绠a(chǎn)寶寶做‘袋鼠媽媽’；有人用鏡頭為孩子們留下美好的回憶；有人周末給孩子們做一頓美食；有人參加‘童伴計劃’陪孩子們認(rèn)識社會；有人協(xié)助項目做好申請資料審核；有人參與資源籌集；有人幫忙設(shè)計精美的宣傳材料，就連我也是Vincent Xu把我畫出來的呢；有人……這個隊伍太龐大了，苗苗都不能一一認(rèn)出大家呢，此刻我又激動又感動，因?yàn)橛写蠹遥杂辛宋遥驗(yàn)橛写蠹遥⒆觽冇辛烁嗟膼郏「卸饔心悖c我們一起讓孩子們快樂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