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 川(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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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中散章(組章)
程川(陜西)

程川,男,1993年出生于陜西寧強,祖籍四川遂寧,現就讀于陜西理工學院。文字散見于《詩刊》《星星》《花城》《青年文學》等。曾獲第三屆復旦光華詩歌獎,第三屆紅高梁詩歌獎,作品入選多種年度選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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鑿孔架橋連閣而成的通途,將南北放在同一條戰線上。
那一截留白,被硬木槃石所填充修補。
自此,八百里秦川繞過山重水復疑無路的歷史,成為一張不斷向外蠶食的版圖。
俗語有云:水至清則無魚。
作為渾水摸魚的首站,逆流而上的大漢王朝,始終保持著如履薄冰的秉性。
而那架被古棧道劈開的分水嶺,則在摩崖石刻的超度下,吐出淤積多年的水分,每逢飛鳥掠過,河面都會響起一圈濃密的經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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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首被褒河懸空的詩,句子鋪成了百里棧道。
所有的木樁都在河面朗讀著歷史的回音,以至于加急文書在這方狹窄冗長的國度里,瘦下了半壁江山。
或許曹操、李白、陸游來此的緣由,便是將酒種進詩歌,讓褒河棧道在甕中發酵、過濾,還原漢字的骨頭。
作涅槃飛天的證據,抱成一團的醉,最終被毛筆扶上墻。
這使我們明白,舍利,雖然來源于肉體,但有些時候,一把大火卻更能夠讓生活原形畢露。
3
蜀漢,曾在這里改嫁。
以卵擊石的典故來不及摘下王朝的面具,唯一恪守的是那么多的頑石,必定有一塊引爆了褒河沉寂的春天。
這便是漢江的破綻,浪花,唯有沿漩渦次第綻放,就像那條被鐵鉤銜在嘴里的魚,鼓足腮幫,終將成為江面上另一枚,散發著恐懼與絕望的窟窿。
除此以外,投石問路的褒河棧道長勢良好。
翻越典籍里的戰亂,上游山高水淺,唐代的皇帝從漢朝打馬入四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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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從硯臺里逃逸的墨跡,換一種姿勢,安插在歷史身旁。
摩崖,空門敞開,被漢字招安。
當更多的朝代,譬如北魏、東漢……在同一面石壁上握手言和,往事通通長著一副漢人的模樣。
時間終會剝開粗糙的巖層,露出王朝的胚胎。
而我們橫亙在帷幕前,親眼目睹著那些跪在石碑上的漢字。
就像鎖住漢江的隱隱青山,高聳著孤寂的面貌,在褒城兩岸迂回生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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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兩次在古漢臺博物館駐足,看石刻碑文抵達靈魂的過程。
十三種疼痛方式,由漢字組成的偏旁部首慢慢向骨縫深處滲透,每一品都妄想刮骨療傷,將我們貶回那個擱淺的時代。
石門、褒斜道、陳倉道、山河堰……
歷經刀劈斧擊與火燒水激,王朝的紕漏被寥寥幾筆修復還原。
最終,石頭的命運以勒石記功為尾聲。
恰如悠悠漢水,奔赴長江,正是那蜿蜒崎嶇的旅途才將她化為遼闊的海洋。
3
摩崖緘默,相反,筆墨豢養的舌頭口吐蓮花,將褪色的古代和盤托出。
這是王朝與民間締結的契約,是錚錚鐵骨的漢子與漢字間的一場鏖戰。
當江水流上山崖,月光敗走祭壇,轉世投胎的乙未年,我再次寫到古漢臺石門十三品。
寫到他們的生平往事,那些板上釘釘的結局,被絢麗的花海譜上了一層從帝王貴胄身上隨手扯下的黃。
每粒漢字都在跳動,稍不留意躍進漢江,就將成為一滴衣著肉體的波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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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如此刻,船槳搖醒了波光粼粼的晨曦,與白鸛一前一后,競相啄食著舟楫開辟的浪尖,繁茂的水霧使她們的美無處藏身——
這樣的場景在《周南·漢廣》里早已排練千年,卻依舊不改初衷。
或許詞匯喪失了雨水的粗狂與暴戾,索性就讓九曲回腸的水穿透歷史桎梏,在典故里自由翱翔。
若是累了就請埋下一座深潭,流到肝腸寸斷之時只取一瓢,便可在此蒔花垂釣,坐等漢字上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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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火戲諸侯,一江清水濯洗了多少英雄豪杰,任憑強弩搭建的白骨,在青苔的懷抱里漂盡顏色,窺視著這盤從夏朝走來的珍瓏棋局,是如何步入窮途末路。
大抵《詩經》后繼無人,一座弱女子撐起的王朝,就連天上的水也都競相放棄烏云的庇護,自此流淌成一曲久經不衰的民謠。
而石沉江底的誓言,則被“袞雪”扼住命運的咽喉。
淚水沙啞時,有劫難從褒河冉冉升起,如同一座徒有虛表的彩虹。
3
從竹簡內排擠出來的汗青,色澤妖艷。而藍,只是其中一種。
被《大雅·江漢》碾碎、收留,揣在懷中,養成清泉一汪。
此水浩浩湯湯,依偎著秦巴,誓讓每面苦海都有一座回頭的彼岸。
但對于系在水草上的愛情來說:往事,總是空口無憑。
就像刻在《詩經》里的曇花,被風捏在手中,撒成了滿江白露,使那些無所依附的痛,不必再為了浮在蒹葭頭頂的月光,而泄露出任何有關歲月的蛛絲馬跡。
散文詩觀
精致,深邃,寬宏大量。
以上三個詞是我對散文詩的淺解。首先精致而言,在于形式的創新和技法的升華,必須突破桎梏。其次深邃,情感及內容的指向有如秋風掃落葉;最后寬宏大量,佛一樣,為求普度眾生,敢于割肉喂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