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魯鳴需要的是什么

李北方

既然每個月只掙7000塊的宮魯鳴就可以作為出色地完成男籃主教練的工作，為什么要在洋教練身上花冤枉錢呢？為什么要在不必要的地方引入另外一種體制，難道僅僅是為了引入而引入嗎？

我算是個半吊子的籃球迷，一般只看中國隊參加的重大賽事和進入最后角逐階段的NBA比賽，看熱鬧為主，看球為輔。去年在長沙舉辦的男籃亞錦賽我看了，賽前聽到的都是媒體表達的各種憂慮和不看好，結果中國隊一路凱歌，不但奪冠了，而且打得氣勢如虹，作為觀眾看著也心情舒爽。賽后，輿論一致認為，最大的功勞屬于主教練宮魯鳴，是他把中國男籃從最低谷帶了出來。

近日，又看到了跟宮魯鳴有關的消息，他跟籃協因為待遇問題發生了矛盾。仔細一看，問題又出在了“體制”上：籃協是國家體育總局下轄的事業單位，宮魯鳴是籃協的工作人員，第一身份是干部，掙固定工資，據報道每月7000元左右；國家隊則按市場化方式運營，主教練公開招聘，按市場標準付酬。2014年初，宮魯鳴接任男籃主教練是服從組織決定的結果，當時沒有第二個人愿意接手那個爛攤子。籃協承諾宮魯鳴月薪25萬元，后來又說太扎眼了，改成15萬元，完成任務另外有200萬元獎金。但承諾是口頭的，宮魯鳴只在2015年領過每月一萬元的補貼，其余部分都沒有兌現。

宮魯鳴的前任是希臘人揚納基斯，據說他作為中國男籃主教練的年薪是1000萬元人民幣，再之前的美國人鄧華德的年薪約是700萬元。就算籃協給宮魯鳴的承諾全部兌現，也沒有這些“外來和尚”拿的多。宮魯鳴的水平比他們差嗎？用成績說話的話，并不差。那憑什么價錢比“外來和尚”低，而且不僅價低，還光說不給呢？

所以不能怪宮魯鳴鬧情緒，輿論也一邊倒地支持宮魯鳴。但再一想，問題還真不在錢上。籃協并不缺錢，也不是存心想賴賬，因為宮魯鳴有國家干部身份，按這個標準給他發錢是否違規，誰也沒把握。別忘了，有八項規定精神和反腐倡廉的大氣候管著呢。宮魯鳴看起來也不像個愛錢的人，他20多年前就當過國家隊主教練，名氣早有了，水平也早就得到了認可，一直有CBA球隊請他去當主教練，年薪300萬元起，但他不去，兢兢業業地呆在籃協抓俱樂部的訓練工作，當組織上有需要的時候，二話不說勇挑重擔。這樣一位老黃牛似的干部因為待遇較上勁了，更可能是被氣著了，心里覺得不公平。

制度的不公之處在于兩張皮，都是搞籃球工作的，一部分人按體制內的標準計酬，一部分人按照市場標準掙錢，這是一種新的“雙軌制”。當然，這種“雙軌制”并不是只在籃球領域里才有，而是廣泛存在的，遠一點甚至可以追溯到褚時健事件，這么多年了一直有人為褚時健感到不平，也是因為同一個原因。

怎么破解這個問題呢？多數人的看法是，為什么為中國籃球做出了貢獻的宮魯鳴不能拿高薪呢？他雖然是干部，讓他按市場價值獲得報酬也是應該的。但其實還有一個反向的提問角度，既然每個月只掙7000塊的宮魯鳴就可以作為出色地完成男籃主教練的工作，為什么要在洋教練身上花冤枉錢呢？為什么要在不必要的地方引入另外一種體制，難道僅僅是為了引入而引入嗎？

一個人的工作是不是投入，能不能出成績，跟錢的關系不大，事業心、榮譽感、責任心等因素恐怕更重要。女足的拼勁和成績都比男足好，但女足隊員掙錢比男足隊員少太多了；屠呦呦的成果獲得了諾貝爾獎，但她當初在做青蒿素研究的時候，動機里面根本沒有得獎和做出專利來發大財。同理，看看宮魯鳴的表現就可以知道，他不是一個利益驅動型的人，而是一個把籃球當事業來做的人，否則他會事先把待遇的問題談清楚，白紙黑字落到合同上后再干活。可是另一套利益至上規則的同時存在，冒犯了他對籃球的熱愛，這是赤裸裸的欺負人，于是爭取待遇的實現就不再是錢的事了，而是事關尊重。

要相信有不把利益放在第一位的人和有奉獻精神的人，這樣的人對社會而言是寶貴的。對這些人，最重要的是給與尊重，這里說的尊重不是給錢，而是改革掉那些不合理的制度，別讓貪便宜的得逞，也別讓老實人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