訪俄散記

文圖/丁虎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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訪俄散記

文圖/丁虎生

莫斯科印象

2014年10月13日，我隨甘肅省友好代表團訪問俄羅斯。經(jīng)過一夜的航程，當我們到達莫斯科謝列梅捷沃國際機場時，燈火漸息，旭日東升，正是莫斯科人上班的高峰時段。在去往駐地的路上，我們體驗了一把莫斯科的堵車，好在這種狀況在國內也是常態(tài)，大家都很適應。

莫斯科緯度高，莫斯科河清澈、平靜地穿過市區(qū)，林蔭大道、樹陣花園與河湖交錯，使莫斯科成為一座叢林掩映的城市，舒展而從容。深秋的莫斯科，滿城覆蓋著澄明、透亮、令人激奮的黃葉，那種顏色配上夕照斜陽，真可謂大自然的絕妙之筆，奪人眼球，攝人魂魄！我真想躺在那厚厚的澄黃落葉上憨然入睡，將自己埋藏在那迷人的白樺林里。

亞歷山大公園

走上莫斯科街頭，就會發(fā)現(xiàn)自己身處一個人文素養(yǎng)很高的環(huán)境中。在俄羅斯，無論是莫斯科這樣的大都市，還是比較偏遠的奔薩市，車輛禮讓行人是深入人心的社會規(guī)范，在任何一個沒有信號燈的路口，只要你站在路邊，所有車輛都會遠遠地減速停車，禮讓行人。另外，在莫斯科的幾天時間里，我們曾多次遭遇堵車，但竟然沒有聽到過汽車鳴笛的聲音，他們的耐心和文明令人敬佩！

一次堵車間隙，一位文雅的乞討者走近車隊，他穿著整齊、得體，背一只挎包，臉上流露的不是乞求憐憫的神情，而是慈善的笑容，無論車主愿否施舍，他都彬彬有禮，表示感謝隨即離開，絕不糾纏。氣質是需要涵養(yǎng)的，人生在世，也許我們會因各種遭遇而陷入生活的困頓，但高貴的人文涵養(yǎng)在任何時候都不應被隨意拋棄。在莫斯科，我們每天都會在公交車、地鐵和公園的長椅上看到讀書的人，他們看起來安逸、自信又高雅。

莫斯科郊外的晚上是夜色怡人、微風輕拂、水波映月、幽美浪漫的佳境。傍晚，我們在一家地下室的餐館吃格魯吉亞烤肉，聽俄羅斯鄉(xiāng)村音樂，鄰桌聚餐的幾位女士輪番舉杯，闊論友情，她們爽朗的歡笑充滿了整個餐廳。格魯吉亞烤肉的味道確實很好，但大家都揣著一副消化炒菜、米飯、面條、茶水的中式胃腸，飽餐一頓后便立即懷念起中餐來。

第二天中午，我們找到一家叫“唐朝”的中餐館就餐，順路體驗了莫斯科的地鐵，尤其是欣賞到了那里的建筑藝術。莫斯科每一處地鐵站的建筑風格都展現(xiàn)出獨特、精巧的藝術構思，使人深刻地體驗到民族藝術與基礎設施的高度融合；而前蘇聯(lián)共產黨的標志性裝飾圖案，則讓人鮮明地感受到時代特征與交通工具的高度統(tǒng)一；反映“十月革命”及蘇維埃建設的大型油畫，又使人聯(lián)想到歷史積淀與現(xiàn)實發(fā)展的明晰傳承脈絡。

為了加深體驗，我們多走了幾處站點，結果一出地鐵站就迷路了。請教一位路過的俄羅斯老人，他很熱情，但不知道“唐朝”位于何方，雙方比劃好一陣，還是弄不明白。又過來一位老人，用漢語打招呼，并介紹自己是莫斯科大學教授，曾經(jīng)到過中國，三言兩語就說清了“唐朝”的方位，而先前那位老人由于對自己不知道“唐朝”感到抱歉，提出要親自給我們帶路。待達目的地后，我們一一與老人握手道別，他的眼神充滿了和善與喜悅。

紅場隨想

莫斯科地鐵藝術

紅場上的俄羅斯少女

在莫斯科紅場北端與馬涅什廣場之間，矗立著俄羅斯地標性建筑——國家歷史博物館。這座建于1873年的莫斯科大學校舍由高聳云天的塔樓、細密線條勾勒的窗戶以及彎曲有致的集雨管道組成，整座建筑的四個立面充滿了精雕細琢的深紅色古典主義建筑情調，與前蘇聯(lián)和俄羅斯的無數(shù)重大歷史事件息息相關。朱可夫元帥雕像屹立于博物館前方，他是一位在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中叱詫風云的功勛元帥。與許多馳騁疆場、建立蓋世功業(yè)的軍事家一樣，在蘇聯(lián)的政治叢林中，無論是斯大林，還是赫魯曉夫，都因忌憚他功高蓋主的影響力而排斥、打壓他。歷經(jīng)數(shù)次沉浮后，朱可夫元帥在克格勃的監(jiān)視下回到家鄉(xiāng)“回憶與思考”，于1974年6月18日逝世后，被葬于紅場克里姆林宮墻下。1995年5月，在俄羅斯人民紀念世界反法西斯戰(zhàn)爭勝利50周年時，朱可夫元帥的榮譽才得以恢復，俄羅斯人民豎起了這座高大、莊嚴的青銅雕像以示紀念。1945年，在蘇聯(lián)二戰(zhàn)勝利日舉行的盛大閱兵式上，朱可夫——這位萬眾矚目的英雄，正是以這樣的姿態(tài)御駕輕騎，威風凜凜地出現(xiàn)在紅場上！

紅場

朱可夫元帥塑像

無名烈士墓

紅場是進入我生命最早的一個具有革命色彩的外國廣場，“十月革命一聲炮響，給我們送來了馬克思列寧主義”，這是從小學開始就朗朗上口的話語。《列寧在十月》、《列寧在1918》是我們小時候翻山越嶺、走村串寨、反復觀賞的進口大片，電影中的臺詞大家都耳熟能詳。1941年冬天，世界反法西斯戰(zhàn)爭進入十分嚴酷的階段，德國法西斯部隊逼近莫斯科，紅場上布滿了敵人飛機轟炸的彈坑。11月7日，一場大雪覆蓋了紅場的焦土，蘇聯(lián)紅軍在國家極端危急的時刻，舉行了一次展現(xiàn)決心、膽略又空前絕后的大閱兵，將士們踏著皚皚白雪，堅定地走過列寧墓前，走出紅場，義無反顧地直奔前線，與侵略者進行決戰(zhàn)，他們的英勇與不畏犧牲的精神致使侵略者哀嘆：“上帝加入了蘇聯(lián)！”的確，紅場是極富個性的，它位于莫斯科河北岸的高地上。伴著克里姆林宮巍峨的宮墻與高聳的塔樓，走在泛著青釉的鋪路石上，仿佛能聽到坦克履帶壓過的鏗鏘聲響、戰(zhàn)馬馳騁的錚錚蹄聲，看到戰(zhàn)士凱旋的矯健步伐。

在紅場中心的列寧墓前，我們久久佇立，梳理長眠于此的這位革命領袖，他的理論、思想與實踐對國家和個人都產生重大影響！記得有一次與俄羅斯卡爾梅克國立大學校長薩拉耶夫·巴德瑪·卡金諾維奇及他的兩位同事談論列寧關于民族問題的思想時，薩拉耶夫校長激動地告訴我們：“列寧的外婆是我們卡爾梅克人。”當時，我們?yōu)榱肆袑帲瑸榱肆袑幍耐馄牛瑸榱宋覀儗α袑幍牧私夂捅舜碎g的友誼頻頻舉杯，薩拉耶夫校長還提議我們一起合唱“中國民歌”——《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在個人的成長經(jīng)歷中，我從來沒有意識到這樣一種聯(lián)系：他從我腦海里的一個名字具化成一幅肖像、一段歷史、一項事業(yè)、一種信仰，思想竟不知不覺扎下了根；從知道他的名字到觀看他的影像，閱讀他的文集，引用他的論述，我與偉人的距離越來越近。我懷著虔敬的心情向這位智慧的革命導師致敬，向那些在世界反法西斯戰(zhàn)爭中獻出生命的無名英雄致敬。在紅場西北側克里姆林宮墻外的亞歷山大公園的長椅上，幾位老人安詳?shù)赝蛞蝗合驘o名烈士墓獻花的孩子。來到這座簡潔、明凈的墓園，我的心情立刻肅穆起來，象征蘇聯(lián)紅軍的長明火熠熠閃耀，映襯著平置在碑臺上的青銅色戰(zhàn)旗與鋼盔，墓碑上鐫刻著：“你的名字無人知曉，你的功績永世長存。”即使不知道名字，也不影響一個國家對英雄本色的崇敬、一個民族對英雄功績的追憶，國家和民族的偉大品格就在這樣一個簡潔明凈的墓園中被彰顯出來。湊巧的是，我們在這里看到了李克強總理敬獻的花圈，他上午剛剛向無名烈士墓敬獻花圈并檢閱儀仗隊。而此時，來自中國的游客正成群結隊地穿梭在莫斯科紅場和俄羅斯美麗的秋景中。

正是金秋十月，亞歷山大公園在斜陽的映照下色彩斑斕，幾位園丁背著鼓風機，將落葉吹起運走，而那些新鮮的落葉，則被留在碧綠的草坪上形成一道獨特的風景。莫斯科人好像特別屬意于這種絢麗的色彩，紅場南側圣瓦西里·布拉仁內大教堂五彩斑斕的球形穹頂，最能說明這一點。紅場周圍的建筑雖各不相同，但隨處都能感受到對稱平衡的建筑理念，但圣瓦西里大教堂是個例外。它在紅場幾何坐標中的位置以及它自身的結構造型，都明顯地打破了對稱的建筑思維定式，九個穹頂呈現(xiàn)出各不相同的色彩和造型，整座建筑像一叢五光十色的彩蘑，仿佛裝滿了彩色的傳說和童話。有人說，這是因為建筑師的構思受到了莫斯科河邊篝火升騰的啟示。的確，站在莫斯科河邊北望，矗立在紅場高地的大教堂猶如一柱升騰向上、問鼎蒼穹的篝火，讓人感覺到光明與溫暖、美麗與神奇、激情與純真！這座美幻絕倫建筑，可以點燃人們內心崇美向善的火焰，使心靈向色彩明艷的天國升騰！然而，這座于16世紀中葉建造的杰作，卻使建筑師波斯特尼克·雅科夫列夫付出了雙目失明的代價，沙皇伊凡四世為了使這幢建筑成為絕版，命人弄瞎了建筑師的眼睛。聽到這個故事，站在紅場南端北望，夕陽西照，克里姆林宮厚重宮墻和雄偉塔樓的陰影遮蔽了整座廣場，美麗的紅場頓時沖蕩著悲壯的基調。這里發(fā)生的每一場革命性行動都震撼世界，這里誕生的每一份美麗都牽動人心。

訪奔薩國立大學

14日下午6點，我們從莫斯科多莫杰多沃機場乘7R173航班前往奔薩市。奔薩市建于1663年，是俄羅斯古城、奔薩邊疆區(qū)的行政中心，也是別林斯基、萊蒙托夫的故鄉(xiāng)，距莫斯科大約600公里。

乘著夜色走進奔薩市區(qū)，沒有高樓大廈、霓虹閃耀、人頭攢動，整座城市靜謐地依偎在蘇拉河兩岸的丘陵地帶，似乎只有那一組組在信號燈映照下閃耀的鐵軌，才能顯現(xiàn)出這座城市跳動的脈搏。奔薩是二戰(zhàn)期間為了軍事需要而建立的城市，在俄羅斯屬經(jīng)濟發(fā)展滯后的地區(qū)，市內有四個區(qū)，分別是鐵路區(qū)、列寧區(qū)、十月區(qū)和五一區(qū)，這些區(qū)名都充滿著前蘇聯(lián)的革命特色。我們很快到達駐地，安頓好住宿，然后去賓館對面24小時營業(yè)的超市逛逛。超市只有一層，內部卻十分寬敞，集貨物儲藏和銷售為一體，高處寬大的貨架用來儲藏貨物，低處貨架則陳列商品。大型叉車運行在陳列架之間，進行貨物儲藏和商品上架作業(yè)。超市有兩處相當驚人，一是各種車輛和機械的配件十分齊全；二是食品部分的黃油和火腿的碩大包裝和壯觀成列的矩陣，著實令人大開眼界。這兩個特點也反映出奔薩地區(qū)以機械制造業(yè)和食品加工業(yè)為主的產業(yè)結構特征。超市的蔬菜、水果區(qū)是最蕭條的，那些蘋果、香蕉、馬鈴薯、洋蔥等，不僅品種單一、價格昂貴，而且品相與質量都不好；服飾、箱包等日用品價格相對便宜，但制作粗糙，質量下乘，僅相當于我國上世紀80年代的同類產品。走出超市，幾位青年男女在櫥窗下戀愛，看到我們的東方面孔，很受激勵，迅速將親昵上升為表演級；門前幽暗的廣場上一輛小轎車在玩漂移，輪胎與地面擦出的火花飛濺，刺耳的剎車聲劃過夜空，漂移水準與瘋狂程度也達到了表演級。

圣瓦西里大教堂

莫斯科園丁清理秋葉

奔薩市與蘭州市是友好城市，我們此行的目的是考察奔薩國立大學并商討簽署兩校合作協(xié)議。奔薩國立大學的前身是二戰(zhàn)期間為推進軍事工業(yè)而成立的奔薩敖德薩工業(yè)研究所，后發(fā)展為奔薩國立工業(yè)學院，曾更名為奔薩國立技術大學。經(jīng)過半個世紀的發(fā)展，奔薩國立大學形成了以機械制造、信息工程、醫(yī)學、管理、法學為基礎的學科體系。我們到達時，聽說奔薩國立大學與相隔不遠的別林斯基國立師范大學正在實施合并，學科綜合實力也得以進一步提高。一般來說，師范類大學的人文底蘊都是比較深厚的，在這一點上，俄羅斯與中國別無二致。別林斯基是俄羅斯現(xiàn)實主義文學理論的奠基人，他的美學思想不僅對俄羅斯文學產生了深遠的影響，也對中國的文學理論產生了重大影響。文學理論的一個基本問題——如何把人物塑造成人們“熟悉的陌生人”從而彰顯文學創(chuàng)作“典型性”問題，就是別林斯基的文學發(fā)現(xiàn)。

校園秋景

甘肅友好代表團成員參觀奔薩國立大學校史館

甘肅友好代表團與奔薩國立大學副校長會談

果然，回國后，我就看到了奔薩國立大學的新簡介：學校現(xiàn)有1246名全職教師，這顯然是兩所大學合并的結果；有21500多名學生，其中1200多名是外國學生（占總學生人數(shù)的5.5％），有一半以上的學生來自獨聯(lián)體國家，還有來自在中國、印度、非洲國家的學生；設有理工學院、計算機工程學院、機械工程和運輸學院、信息技術和電子儀器工程學院、師范學院、歷史文學學院、心理學和社會科學學院、物理—數(shù)學和自然科學學院、醫(yī)學學院、體育學院、經(jīng)濟與管理學院、法律學院等學院。

早晨，奔薩國立大學國際項目部主任康斯坦丁·尤里耶維奇博士來賓館接我們，我們和俄羅斯科學院院士、奔薩國立大學第一副校長梅謝理亞科夫·維克托·阿法納西維奇先生舉行了會談，商討了兩校合作事宜，達成三點共識并簽署了合作協(xié)議。隨后，梅謝理亞科夫副校長陪同我們參觀了校園、實驗室、學生實踐基地和校史館。

奔薩國立大學的校園建在蘇拉河畔的丘陵上，正值金秋時節(jié)，步入校園，白樺灼灼，青松掩映，微風過處，金色的樹葉如成群的蝴蝶盤旋飛舞，校園的林間小道落英繽紛。校園建筑少有人為痕跡，返璞歸真，遍地黃葉或者白雪皚皚，都是一種風景。校園里最讓人震驚的還是放置在教學樓、實驗室外的雷達、火箭發(fā)射器、特型軍用車等軍事裝備。二戰(zhàn)期間，這里生產過許多著名的重型武器裝備，如我們熟悉的“喀秋莎”等武器及其配件。目前，軍事裝備研發(fā)與制造依然是這所大學的重要的基礎學科。在校史館，陳列著多位國家功勛級校友的照片和他們曾經(jīng)使用過的物品。

俄羅斯教堂

校方為這次訪問安排的考察重點是醫(yī)學院及其實驗室。在一間實驗室，幾位研究生正在研制組裝一臺醫(yī)療儀器，現(xiàn)場雜亂得像木工房或鐵匠鋪，被他們視為寶貝的儀器是一組T型木版構成的基架，上面布滿了復雜的電子器件和密密麻麻的線路。據(jù)介紹，他們想把信息技術與醫(yī)療診斷結合起來，從而研發(fā)一種科學診療儀器。由幾個年輕人組成的團隊在不怎么好的實驗環(huán)境中和一位副博士的帶領下切磋琢磨，所有的環(huán)節(jié)都是自己動手，令雜亂的實驗室充滿創(chuàng)造的激情。一位正在進行實訓的女生告訴我們，她的家鄉(xiāng)是奔薩州一個比較偏遠的小鎮(zhèn)，那里很缺醫(yī)護人員，畢業(yè)后，她將回家鄉(xiāng)工作，這也是她選擇學習醫(yī)學的原因。是啊，家鄉(xiāng)是人們觀念中影響至深的底色，它往往決定人們觀察世界的視角，甚至左右人生的重大抉擇，就像我看奔薩超市里的馬鈴薯，總覺得它比我家鄉(xiāng)定西的馬鈴薯差多了！

在奔薩，我們走過莫斯科大街、列寧廣場，參觀油畫博物館中保存完好的歷代名畫。我們在蘇拉河岸駐足，河水湛藍、靜謐地流向遠方，河岸欄桿上掛著無數(shù)同心鎖，這是人們對母親河的赤子之情，是對蘇拉河清澈、純潔、靜謐又生生不息的品質與信仰的朝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