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邦達先生講書畫鑒定（之四）　薛永年筆記

徐邦達 口述薛永年 記錄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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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邦達先生講書畫鑒定（之四）薛永年筆記

徐邦達 口述
薛永年 記錄整理

徐邦達（一九一一年～二〇一二年）：著名書畫鑒定家。一九五三年以各地征集和收購的三千五百余幅珍貴書畫作品為基礎，重建故宮博物院書畫館。著有《古書畫鑒定概論》、《古書畫偽訛考辨》、《古書畫過眼要錄》等

薛永年（一九四一年生）：著名美術史學家、美術評論家。現任中央美術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國家文物鑒定委員會委員。著有《晉唐宋元卷軸畫史》、《書畫史論叢稿》等

南宋 李唐 萬壑松風圖軸縱一八八·七厘米 橫一三九·八厘米 臺北故宮博物院藏

宋·南宋李唐、劉松年、馬遠、夏珪等

李唐還是北宋人，在畫院供職，年齡大于馬和之，是范寬的路子，變了些。今之可作標準的可靠作品有：

《萬壑松風圖》，有款，大斧劈，墨為主，濃，略有色。在臺（按指臺北故宮博物院）。

《采薇圖》，筆道粗，水多一些，墨不太濃。在故宮（按指故宮博物院）。

《江山小景》，大斧劈，墨為主，濃，略有色。有款，在臺（按指臺北故宮博物院）。

南宋 李唐 采薇圖卷縱二七·二厘米 橫九〇·五厘米故宮博物院藏

南宋 李唐 江山小景圖卷縱四九·七厘米 橫一八六·七厘米臺北故宮博物院藏

南宋 李唐 長夏江寺圖卷及局部縱四四厘米 橫二四九厘米故宮博物院藏

南宋 李唐 晉文公復國圖卷縱二九·四厘米 橫八二七厘米 大都會藝術博物館藏

南宋 佚名 青山白云圖扇冊縱二三·九厘米 橫二二·九厘米 故宮博物院藏

南宋 馬遠 華燈侍宴圖軸縱一二五·六厘米 橫四六·七厘米臺北故宮博物院藏

《長夏江寺圖》（故宮博物院藏），濃墨上又用石綠及金分染。有宋高宗題「李唐可比李思訓」，未簽名，但字不假，故李唐絕對不假。

過去一般大東西都畫得濃，因大畫遠看。另一方面，《采薇圖》淡了一些的原因，也可能因為是李唐晚年之作。

《晉文公復國圖》手卷（美國大都會藝術博物館藏），每一段有高宗題字，是高宗早年字跡，可能尚未稱帝，石用小斧劈，方中帶圓，無款，有元人題。

《煙冥晚泊圖》是高宗做太上皇時所書，恐高宗未做太上皇李唐已死，這可能是先畫后題，也可能是很好的摹本。

高宗吳后寫字如高宗，《青山白云圖》（故宮博物院藏）對題字如高宗，下蓋坤卦印。高宗有時用乾卦印，可見是吳后書，畫也畫于吳后死以前。

南宋 劉松年 四景山水畫卷每幅縱四一·三厘米 橫六九·八厘米故宮博物院藏

劉松年先學李唐，是張敦禮的學生，劉畫少，傳世更少，但不比李唐更少。

四軸有款：

《羅漢》三幅（臺北故宮博物院藏），有開禧年號，寧宗時。

《醉僧圖》一幅（臺北故宮博物院藏），劉活動于孝宗到寧宗，南宋中期，畫上未見皇帝題，畫風同李唐《晉文公復國圖》，比《采薇圖》稍有不同，人用筆更粗，樹石更細，小斧劈，松針細密，精細而有氣魄。

《四景山水》（故宮博物院藏），無很早收藏印，元人有題。

馬遠夏珪活動到寧宗至理宗朝，存世作品較多一些，也有些有款字，也有南宋帝后題字的。

馬遠畫上有時有寧宗及楊后題字，楊氏享壽七十許，理宗朝才死。

南宋 馬遠 踏歌圖軸縱一九二·五厘米 橫一一一厘米故宮博物院藏

南宋 夏珪 溪山清遠圖卷縱四六·五厘米 橫八八九·一厘米臺北故宮博物院藏

南宋 趙伯駒 江山秋色圖卷及局部縱五五·六厘米 橫三二三·二厘米故宮博物院藏

南宋 趙伯骕 萬松金闕圖卷縱二七·七厘米 橫一三六厘米故宮博物院藏

夏珪畫上有理宗題字，基本上學高宗。寧宗、理宗學高宗而藝術水平低，寧宗尤差。《踏歌圖》（故宮博物院藏）即寧宗寫，兩幅《華燈侍宴圖》（臺北故宮博物院藏），亦寧宗題。《水圖》（故宮博物院藏）為楊氏字，有坤卦印，坤寧宮印等。馬畫有時自己題字。《踏歌圖》大斧劈，一尺長，半尺長。馬遠比李唐簡，構圖空靈些。馬遠《踏歌圖》、《水圖》都標準。《商山四皓圖》（美國辛辛那提藝術博物館藏）較差。

《竹澗焚香》、《深堂琴趣》（均故宮博物院藏）。

馬遠比馬麟有差別，有時也不好區別，有人說父代子筆。馬遠還一種較此細的，馬麟也有細的。

《觀瀑圖》（臺北故宮博物院藏），老到潑辣，不同馬遠，南宋后一般不放縱，有款絕不假。

《伏羲……夏禹、帝堯、商湯、周武王》（臺北故宮博物院藏），即《道統五祖像》，有理宗贊，事見《宋史》，風格謹嚴。

夏珪《四景山水》（按即《山水十二段》卷今存四段藏納爾遜－阿特金斯藝術博物館者），有款及理宗題，近乎馬遠，而喜歡用粗筆中鋒，方中圓，馬遠側一些。

有款的小東西多，大的東西有《溪山清遠圖》（臺北故宮博物院藏）。他一般多用水，紙性近于絹，這張畫有枯筆。夏珪作品一般以墨見長，墨中見筆。陜西印本長卷，三丈多，紙更生一些，畫的并不太好，明朝著錄，無南宋皇帝題字，宋元題跋及款。紙與作風是沒錯的。

戴進摹古本事極大。工筆畫容易摹得像。

趙伯駒有款者至今未見。其作品真假皆少。《江山秋色圖》（故宮博物院藏）可能是真的。明初已傳為趙作，可見是有根據的。藝術水平很高，有洪武題字，題簽百分之九十不可靠。

趙伯骕《萬松金闕圖》（故宮博物院藏），趙子昂定為真跡，有可靠性。

北宋中蘇東坡《枯木竹石圖》（日本私人藏），南宋揚補之、趙孟堅、趙子固用紙，用筆少水分，少渲染，多皴擦，元以后干筆畫盛行。工具服從畫家需要。

字不易作偽，易抓住其毛病。

元 錢選 秋江待渡圖卷縱二六·八厘米 橫一〇八·四厘米故宮博物院藏

元·錢選、趙孟頫等

元朝畫往往有題，全有印。印是死的，不能相差太遠，趙子昂印之趙字有「肖」（按肖近于隸書）及「肖」（按肖為篆書）二種，全是真的，古人用若干印，不只一方。

錢選，生時即有假畫。《浮玉山居圖》卷（上海博物館藏），刊于《偉大的藝術傳統圖錄》、《秋江待渡圖》在故宮（按指故宮博物院），這兩件山居圖用印也不同。后一件應是《幽居圖》（按今定名為《山居圖》，故宮博物院藏）。《八花圖》（故宮博物院藏）款、題皆可靠。

元 錢選 山居圖卷縱二六·五厘米 橫一一一·六厘米故宮博物院藏

元 錢選 幽居圖卷縱二七厘米 橫一一五·九厘米故宮博物院藏

元 高克恭 秋山暮靄圖卷 縱四七·五厘米 橫八四厘米 故宮博物院藏

趙子昂還有很多印是相同的。趙子昂是承前啟后的重要人物，面貌較多。

《幼輿丘壑圖》，學六朝人物山水，如展氏《游春圖》，次子趙雍、董其昌等題，今在香港（按現藏美國普林斯頓大學美術館）。

《紅衣羅漢像》，在沈陽（按藏遼寧省博物館），（羅漢）坐綠石上，用枯筆，學古。

《秋郊飲馬圖》（故宮博物院藏），用絹，用筆繁復，不同于唐，學李公麟白描。

他的山水有兩種：董、巨；李、郭。加很大變化，主要是少水分，用干筆。

《水村圖》（故宮博物院藏），天水皆白。

《重江疊嶂圖》（臺北故宮博物院藏），不拘形似，覺更生動，不是草率，元很重視這一點。

趙又喜畫枯木竹石，一說此題材始于五代李夫人。

元不題字的很例外，元以后一般可以相信，完全掌握了他的特點了。

高克恭存世東西太大，可靠一些的要靠旁證。

《云橫秀嶺圖》、《春山晴雨圖》（以上皆臺北故宮博物院藏），都在臺灣，本人無題，前者有李息齋、鄧文原題，后者有李衎題，均稱高作。絹本、著色，有一部分學米派。這二幅近乎宋畫。

元 錢選 八花圖卷縱二九·四厘米 橫三三三·九厘米 故宮博物院藏

元 劉貫道 消夏圖卷 縱三〇五厘米 橫七一·一厘米 納爾遜-阿特金斯藝術博物館藏

《秋山暮靄圖》（故宮博物院藏），殘，學米，手卷，柔、模糊，本身三題：高自己、趙子昂、鄧文原，今唯存鄧題。

早期問題主要是斷代，元以后更著重真偽。元有保守派作者，繼承宋，如《消夏圖》（納爾遜-阿特金斯藝術博物館藏）。《江村書畫目》著錄《消夏圖》和《夢蝶圖》，以為劉松年畫。后發現「母道」款，為元劉貫道畫。《消夏圖》看風格為宋末元初，輕重、頓挫變化大。

孫君澤、丁野夫、張觀也是保守一派，孫、丁作品日人有印本。

黃公望，松雪齋門生，學趙子昂。

《富春山居圖》故宮藏（臺北故宮博物院藏）一真一偽，偽者先進內府，乾隆題了四十多次。后又收入真的，指鹿為馬，令人寫文章。偽者最早為康熙初摹本。真本晚明在吳氏手中，死前要燒，其侄子救出已燒掉一尺。原本有自己的題，摹本在燒以后重裱以前。

《快雪時晴圖》（故宮博物院藏）前趙子昂題「子昂為子久書」。安岐有記載。趙題，元跋。項子京印假，安印真。從跡象看，定為真。又有一假畫，畫的類似，叫《九峰雪霽圖》卷（故宮博物院藏），絹本。清初鄒之麟收藏，他說之前題與畫已拆開，又有惲壽平、王石谷、笪重光題，惲、王題的含糊。《九峰雪霽圖》軸（故宮博物院藏），故宮有兩張，一為摹本。

元 黃公望 富春山居圖之剩山圖卷縱三一·八厘米 橫五一·四厘米 浙江省博物館藏

元 黃公望 富春山居圖之無用師卷縱三三厘米 橫六三六·九厘米 臺北故宮博物院藏

倪瓚存世珍品二十幾幅，用筆較虛、空靈。也有半真半假的，淡著色畫遠山，用筆重，刻板。

張子政畫像王冕，一幅張畫倪題，后割為倪作，藏上博，題中有「張君狂嗜古」，又有「吳淞江水綠」，正是張子政畫。

《云林雪霽圖》，《式古堂書畫匯考》誤為卷，王蒙大片題字，裱后又加一層濃墨，像清乾隆后加的，筆干枯。不得（能）太相信著錄。

吳仲圭《漁父圖》，刊于日本《中國名畫集》（此件藏大都會藝術博物館），上海又一件（按指上海博物館藏者），都有款，構圖全同，一筆道渾圓些，一鋒芒露些，題句「漁父詞」。他自己講是荊浩的本子。仿也只是大概了。吳學董巨用濕筆。

元 吳鎮 漁父圖卷縱二四·八厘米 橫四三·二厘米大都會藝術博物館藏

王蒙《關山蕭寺圖》（故宮博物院藏），用筆細，規矩工整，容易臨像，沒毛病，畫得好。無驚人處，平，無警句。見《大觀錄》著錄，題二首七律。不晚于明中期以后，有明末清初收藏印，王時敏子（應為其第八子王掞，字藻儒，一作藻如，號顓庵、西田主人）收藏印。作偽一般只減少一些，而非增加一些。《大觀錄》題句多。今見者題句少，合于一般作假規律。

元 趙孟頫、黃公望 快雪時晴圖卷縱二九·七厘米 橫一〇四·六厘米故宮博物院藏

元 王蒙 關山蕭寺圖軸縱一六一·七厘米 橫五六厘米故宮博物院藏

王石谷年輕時期作假元畫，不是摹，而是造。

《竹趣圖》，王翚作了四五幅假。王也作倪云林，曹云西的。《故宮書畫集》所印《高使君詩意圖》題元郭畀作，為王翚作。

（以上為第六次授課內容。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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