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柱山不會忘記

黨媚+韓世雄

瀛湖的水，比蜜甜，但張明俊卻再也喝不到了。

2015年6月25日，陜西省安康市漢濱區瀛湖鎮天柱山村黨支部書記張明俊因患胃癌去世，享年50歲。開追悼會那天，在離天柱山村40多公里遠的區殯儀館里，站滿了3000多名自發趕來給張明俊送行的村民，他們都想再看一眼這位為村民帶來幸福生活的好書記。

“清廉一生平安，實干造福百姓，乃我人生最大快樂。”這是張明俊手機備忘錄中的一句話。在他心里，沒有最好，只有更好。在天柱山工作的13年中，張明俊期盼著天柱山村建設得更加美好。他把幸福，留給了天柱山村的每一位村民，唯獨忘了自己和家人。

1978年，“七五”期間國家重點建設項目安康水電站正式開工，天柱山村的村民們開始舉家遷往更高的山坡上居住。1989年，大壩建成后開始蓄水，山村擁有了短暫的安寧。但隨著水位的逐年上升，冰涼的江水不僅吞沒了村里的良田，也吞噬著村民們對未來生活的信心。

“守著金飯碗沒飯吃、住在湖畔沒水喝、眼看電站沒電用”，村民賴以生存的土地沒了，眼前也沒有任何能掙錢的產業，這么多村民今后的日子怎么過？村莊前途迷茫，讓樸實的村干部灰了心，第一任村支書干了不到一年就撂了挑子。

選出一個有能力、敢擔當的村帶頭人迫在眉睫。

2002年4月12日，有著經商背景的張明俊通過“兩推一選”成為天柱山的“當家人”。4月20日，在全村黨員干部群眾大會上，村民們紛紛往村部湊，都想看看這位新支書有多大能耐，天柱山的未來在哪里？

天柱山村民最大的希望，就是張明俊能夠帶領3100多位村民在搬遷后，大步向前走，發展得越來越好。

與張明俊“搭班子”任村主任的王本功說：“張書記搞外交，我搞內勤。張書記在外面跑項目，想的都是村上的事。”

張明俊上任第一個月，就帶領班子成員深入全村實地走訪，開座談會，了解村情民意。最后確定村里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修路。說起修路，張明俊在工作日記中這樣寫道：“2002年4月27日，從田啞至天柱山頂公路在熱烈的炮聲中破土動工。該工程工期60天，是穩組并村后，天柱山村的第一個基礎建設項目，工程的好與壞、快與慢、順利不順利，都將直接影響我村以后的開發與發展。”

修路資金短缺問題是天柱山村脫貧致富路上的“攔路虎”，面對巨額修路資金缺口，張明俊不僅個人墊資，還讓自己的建筑公司來施工。在他的帶領下，總面積18平方公里的天柱山村相繼修成了14條41公里長的水泥硬化道路和6條5公里的聯戶路，98%的農戶家門口通了硬化道路。與此同時，他還組織號召群眾修建水窖、改造用電網絡設施。在張明俊堅持不懈地努力下，天柱山村家家戶戶用上了高質量的照明電，電視電話入戶率達100%。全村建設集中安置點3個，相對集中居住群5處，450戶村民建起了新樓房。其中，30戶居住在高山的村民搬遷到了位于山下公路邊的移民新村，全村70%的農戶住進了“小洋樓”，90%的農戶居住條件得到了明顯改善。

2003年起，張明俊先后被推選為省、市、區、鎮四級人大代表。也因此，他關注和思考的事情越來越多，責任也就更大了，他先后提交意見、建議110條，件件體現責任，字字飽含真情。

2008年，張明俊被提拔為瀛湖鎮黨委副書記，但天柱山村書記一職他依舊兼著。副鎮長楊力和張明俊是老相識，在他眼里張明俊為人低調，只做不說，對每一位村民都有感情。

在天柱山村，張明俊的手機號碼婦孺皆知，就如同村里的“114”和“民情熱線”。村第一書記唐振說：“張書記生前用了三部手機，村民們都知道，給書記打電話鈴聲響三聲后不接就可以掛了，書記的事忙完馬上就會把電話回過來。”

在張明俊的帶領下，全村農民人均純收入從2002年的1084元增加到2014年的10937元。在張明俊的牽線搭橋下，一個現代化的核桃產業園正成為村民脫貧致富最穩的靠山，漫山遍野的核桃園成為村民今后生活最可靠的保證。

在妻子眼里，張明俊是一個做事嚴謹、不善言談的人，每天都是6：30起床，7：00與80多歲的母親吃早飯，7：30準時出家門，風雨無阻，日日如常。可作為最親的人，妻子也不清楚丈夫在村里做了什么。

“他從來不和我說村上、工作上的事，有時候碰到村民了，人家告訴我說他拿錢幫人了，我就說‘那是應該的！”瀛湖鎮黨委書記唐明成說，張明俊為百姓做了很多事，但做完就完了，很多事他們到現在都不知道。

在張明俊任村黨支部書記的十幾年間，妻子從來沒有見過他的工資，就連曾經經營公司的三四百萬存款也早已所剩無幾。

天柱山村干部工資名冊上，張明俊一欄既沒有簽名，也沒有按手印。“因為他從來沒有領過工資。”妻子說，她所知道的最近的一筆錢是張明俊2015年4月28日被評為全國勞動模范所得的1萬元獎金，但最終他還自己貼了5500元，一并送到貧困戶和貧困學生手里。

“他是一個對自己和身邊的人都要求很高的人，做任何事情都要盡善盡美。每年的‘六一兒童節他都要去學校跟孩子們過節日，給孩子們帶去禮物。逢年過節他都要自己掏錢放在鎮上的糧油店，囑咐店里老板按照貧困戶名單挨家挨戶送去米面油。”妻子回憶起丈夫日常的點滴，眼眶漸濕。

2015年2月初，在張明俊參加省人代會期間，妻子接到了他的電話。“他告訴我自己前一天晚上胃疼了一宿，其實后來才知道他連著三個晚上疼得沒睡覺了。”妻子心痛地說，此前張明俊的身體情況她一無所知，這么多年來他從來沒有對家人提過自己的身體有什么異樣。

再后來，張明俊暈倒在會場上，被送往醫院，結果診斷為胃癌。知道病情后的妻子癱坐在了地上。

住院初期，妻子一直都以胃潰瘍哄騙著丈夫做檢查、治療。化療期間，張明俊十天瘦了十斤。在第三個療程時，張明俊在網上查到了自己的病情，而那時他的生命只剩下短短的五六個月。

“他知道后，很平靜，仍然照常工作。”妻子很心疼，但又沒辦法，張明俊的心只在天柱山。病床上的張明俊曾說：“人遲早都會走這一步，只是早晚的問題，既然來了我們還是該干什么就干什么吧。我唯一的遺憾就是沒有時間了，要是能再給我三五年，我一定會讓天柱山大變樣。” 說到這里妻子掩面而泣。

家鄉父老得知張明俊生病后爭先恐后想來看望，但他卻讓妻子一一謝絕，孩子們也被他“趕”回去上班，只留下妻子在身邊照顧。生命中的最后幾個月，妻子一直陪他四處尋醫，輾轉西安、北京等地，期待奇跡的發生。頻繁的化療導致他掉光了頭發，妻子便買了三四個頭套給他換著戴。即便如此，五個月后張明俊還是永遠地離開了。

“想，孩子也想爸爸……”面對記者，與張明俊分別了8月多月的妻子陳光娣泣不成聲。分別的苦，壓垮了她的倔強。

張明俊走了，紫荊花美發屋的老板默默地燒掉了一個筆記本為他送行，上面是村中老人的理發清單，張明俊曾親口承諾：“這錢我來結。”

曾經，每年的六一兒童節，孩子們都如約收到張明俊的節日禮物，個個笑逐顏開。哪個學生上學有困難，他總會第一時間出手幫助，有一幫一，有十幫十，善行有目共睹。

曾經，每年春節前夕，瀛湖鎮上云清商店的老板周云清總是會按照歷年的傳統將50斤米、50斤面、一桶油，送到天柱山村22戶貧困戶家中。“這是張書記交代的，錢都是他來掏。”

張明俊走后，妻子還在延續丈夫生前的善舉。

“優先發展教育事業，鞏固提高基礎教育”是張明俊作為省人大代表提出的最后一份議案。在村里，天柱希望小學是張明俊生前最關注的地方，因為他知道這里有天柱山村的未來。

趙正密曾是一位輟學女童，張明俊在鎮上理發店理發時碰巧遇到她，便自掏腰包送她重返校園。

“天柱山村的孩子們求知欲特別強烈，表現欲望也很強，就是教育條件太艱苦落后了，要讓孩子們享受到和城里孩子一樣的教育環境，建立校中園（小學內配套幼兒園）也是出于家長們來回接送孩子上學路上的安全問題考慮的。”天柱山希望小學的老師彭婷提到張明俊時這樣說。

2015年的“六一”兒童節前夕，彭婷雖然知道張明俊平日里事務纏身，也仍希望他今年還能來陪孩子們過節。她打電話給張明俊：“哥，我們今年的兒童節節目可豐富啦，你可一定要來看吶。”張明俊回答道：“你放心，我今年一定去看，孩子們的禮物我都已經準備好了！”而那時的張明俊親屬手中已顫抖地接過醫院下達的第三張病危通知書。

據村民們粗略地估算，多年來，張明俊在扶貧幫困、捐資助學、扶持公益事業等方面的捐款達110萬元，累計幫扶貧困戶200多戶，貧困學生50余人。

現在張明俊走了，美發屋老板繼續免費為老人們理發，糧油店繼續為貧困戶送油送糧，孩子們依舊會收到“六一”節禮物。在鎮黨委、村支書的努力下，張明俊的善舉、愛心、真情的“傳統”仍在延續，且將永遠綿綿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