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那家店開得久

◎ 廖信忠

只要那家店開得久

◎ 廖信忠

前不久回臺灣，我意外地闖入了一間氣氛奇特的咖啡店：落地窗上印著有點褪色的、大大的“咖啡、飲料、簡餐”招牌。輕推木門，昏黃的燈光下，室內的擺設稍顯凌亂。我之所以認為氣氛奇特，還因為在進門的那一刻，所有客人同時轉頭盯著我打量。我嚇了一跳，客人里沒有一個年輕人，都是中老年人。

頭發已經半禿斑白，穿著白襯衫、西裝褲的老板只說了一句“坐”，連“請”都沒有，就低下頭繼續做他的手沖咖啡。古舊雕花的木頭吧臺上擺著幾個虹吸壺，壺上正點著酒精燈煮咖啡，吧臺的另一側還有投幣式電話，吧臺內的瓦斯爐上燒著一壺開水，用的是老式的、圓滾滾的大茶壺。在我坐定的同時，老板喊了一聲“喔西摸里”，一下子把我帶進記憶的漩渦，我已經很多年沒聽過“臺式日語”了。很快，一個女人從冰柜里拿出冰毛巾——不是一次性的那種，用小長碟子盛著奉上。那女人——后來我才知道是老板娘——問我要什么，我說簡餐。老板忽然抬起頭，標準的臺式“溫良恭儉讓”笑容中帶著殺意：“你第一次來，不試試咖啡？”

這種“昭和風”的老咖啡店在臺灣還真不少，這些店大多開了幾十年，很多都是夫妻店，老板大多在年輕時受了日式咖啡及日本師傅的影響，一輩子就專注于烘那幾款豆、做那幾種咖啡。他們從年輕時就守著這間店，往來皆熟客、老友，即使偶爾有了關店退休的念頭，也會因為人情和責任感而打消。所以，與其說是老板看店，不如說店在照顧著老板的余生。

另一方面，即使這些店面已經“垂垂老矣”，也會變成街坊中不可或缺的一道生活景色。在精品咖啡浪潮席卷而來的時代，這種店仍然以不合時宜的老派風格和陳年不變的水準吸引了一批熟客，且不斷有慕名而來的客人加入。

如果你喜歡一杯咖啡的好味道，那一定不只在咖啡杯里；如果你愛上一家咖啡館，除了它的咖啡好喝，還有另一部分原因是你肯定了這家咖啡館的某一種生活價值，如老板的涵養、嗜好以及品位。有一回，我在重慶跟一個開咖啡店已十年的朋友逛街，忽然迎面走來一位女同學攔住她問：“你是不是某某咖啡店的老板？”朋友點頭說是。女同學說，幾年前學校排戲，咖啡店曾贊助過他們，她對此非常感謝。我看了這一幕，覺得挺感慨。大概開咖啡店和開任何店都一樣，只要你的店在一個地方開得夠久，就有可能成為當地好幾代人的共同回憶，你的個性就能影響一代又一代的人。這大概是對開店者最大的回報。（摘自《Vista看天下》2015年第33期 圖/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