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蕊
她說:“我的他是相親來的,你覺得奇怪嗎?”她是文科女,才會有這句話。其實是她自己感到奇怪,或者說有所不甘。要知道,文科女對于愛情有太多的期待。杰克·凱魯亞克說過:“我只喜歡一類人,他們生活狂放不羈,說起話來熱情洋溢,對生活十分苛刻,希望擁有一切,他們對平凡的事不屑一顧,但他們渴望燃燒,像神話中巨型的黃色羅馬蠟燭那樣燃燒,渴望爆炸,像行星撞擊那樣在爆炸聲中發出藍色的光,令人驚嘆不已。”這應該是類似愛情的感覺,電光火石。可是相親,天然就不具備浪漫色彩,一切都擺明了,接受或者拒絕。在這個過程中,情感退在后面,主要是掂量,反復掂量以后才決定將感情放進去,目標明確,正正好好,不偏不倚。感情被管理得恰到好處。
她像所有的女孩子一樣也曬幸福,紀念日老公在家里用玫瑰花拼出心型給她驚喜;有了孩子也曬孩子,是滿足的小女子樣子。相親,就是這樣,正常,俗世,安全。可惜,那種驀然回首第一眼的驚艷,或者莫名害羞,再或者不甚明朗的曖昧,試探,猜度,迂回,那種有點意思又不明所以,想表白又不敢造次,那種心里有卻嘴上無的心口不一,種種微妙你進我退或者太極推拿都不曾發生過,明明白白就走向婚姻去了。不過心里總有一處不落實,那個角落一層層包裹好了,放著。
另一個她從來不想浪漫,以為結婚就是找個人過日子,兩人條件相當,對方待她不錯也就結婚了。風平浪靜,安穩得像個幸福港灣,以為這樣可以到永遠。沒想到波濤洶涌時,是無處可以躲避的。在孩子都已經上學了的時候,她被擊中,突然有了戀愛的感覺,那種朝朝暮暮,顛三倒四,失魂落魄,那種為伊消得人憔悴……她不知被什么點燃了,就是燃燒,而燃燒不可預知突如其來,她不惜毀掉原先安靜的港灣,直奔燃燒處的光亮而去。是她自己都不知道的那個角落被觸碰到了嗎?
又一個她至今單著,自己模樣學歷家世都好,當然也有相當的人存在過,小學中學同學,后來都上好大學又都留學,父母還是世交,真正是金童玉女門當戶對,當雙方父母想促成時,他們卻沒有感覺,太熟悉了,一點好奇都沒有。朋友,怎么可能是其他關系呢?
坊間最近熱傳,上海姑娘到江西男友家過年,第一頓晚飯,看到昏暗的燈光、簡陋的飯菜,看到凋敝鄉村不是她所想象的田園牧歌,在論壇中求助后,決定第二天分手、回家,她被嚇跑了。因此牽扯出種種話題,地域歧視、城鄉差別,當然,這些差別也造成人與人價值觀以及生活習性的差異,有人甚至從家庭社會學的角度來闡述這種婚姻的不被看好。也有人說,此條“新聞”為假,人為制造,嘩眾取寵。但無論真假,話題所指觸動了人們的“槽點”,紛紛加入討論。
前幾日深夜,偶爾瞥了幾眼電視劇《父母愛情》,以為深夜播出的不會是熱劇,沒想到居然看得下去(后來知道,原來已經播過好幾輪了,是我錯過了它的熱播)。故事講的就是一對差異很大的夫妻,如何在磕磕碰碰中過了一輩子,互相向對方靠近,最后竟然交叉而過,走向各自的反面。妻子是資產階級大小姐,丈夫是進城部隊干部,一洋一土,生活中碰撞不斷,過后,這些碰撞卻讓生活饒有趣味。最終,丈夫學到了妻子對生活的考究和享受,具有了某種情調,而妻子則變得直接率性,用子女們的話說,她像農村大媽了。此劇用一連串有意味的細節堆砌出一種氛圍,為這種巨大差異化的婚姻建立一種成功的敘事。但這個在特殊背景下發生的故事,卻不一定能作為一般化的婚姻存在范式。那個特殊的年代,資產階級小姐如果沒有一個革命干部的背書是不可能神氣活現的,她的美好生活必須借助于滿身土氣的干部的社會地位,因此,徹底改造自己也是小姐的主觀意愿,事實上,這是達到了一種平衡的。是表面的差異,內里的平衡。這個故事因此似乎不能作為差異也有美好姻緣的范本。
門不當戶不對的婚姻被否決了,門當戶對又不一定會有感覺,她(她們)到底鬧哪樣?也許,毛姆說得對:我從來都無法得知,人們究竟為什么會愛上另一個人,我猜也許我們心上都有一個缺口,它是個空洞,呼呼地往靈魂里灌著刺骨的寒風,所以我們急切地需要一個正好形狀的心來填上它,就算你是太陽一樣完美的正圓形,可是我心里的缺口,或許卻恰恰是個歪歪扭扭的鋸齒形,所以你填不了。
她是要尋找那個正好形狀的心。可惜人生這么短,找不到這顆心時,要么相親,要么繼續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