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思雨
現在想想,記憶里童年的學校竟有些古時學堂的模樣。上課了,不拘哪位老師提出一個銅鈴,鐺鐺的敲著,那銅鈴的音調緩急是隨著上課或下課或放學而不同的。我每天斜挎著書包,書包里只有兩本薄薄的書,便一本正經地去上學了。離得遠遠的,便能看見學校圍墻上刷的“十年樹木,百年樹人”幾個端端正正的大字。學校每年都會重刷一遍那幾個字,所以從未顯得褪色或斑駁過。可是那時我過來過往,既不理解它也不感到好奇,似乎它就應該在那兒,并永遠在那兒。
說是一個學校,其實不過只有幾位老師,甚至究竟是三位還是五位,也是不確定的。因為常常有來有往,只有一位老師一直在那所學校教書,周圍的人們同他很熟,稱他“張老師”或“張先生”。因為我一入學便由他教寫拼音,后來是漢字以及《烏鴉喝水》一類的文章,一直到我離開了那所學校,所以至今仍記得他的音容笑貌。
入學第一課,早已記不清更多其他的情景,只記得當時陽光燦爛,透過玻璃照在黑板上,張老師便是在這亮堂堂的黑板上寫字的。寫的是什么?不過是些字母吧!“啊——”他教我們第一個字母,我們便也跟著念:“啊——”,他說:“對,嘴巴要張得大大的,有多大張多大。”呵,這可樂壞我了。我的母親一直因為我的嘴巴太大而不如意,現在倒派上用場了。我用力地張大嘴巴,似乎也不在于念拼音了。這節課真令我愉快,張老師也顯得格外親切。然而,卻不是都這么親切的。
他有一條筆直光禿的木條,大約一尺多長,與他又矮又瘦的身材極不相稱,所以他第一次走進來,我便有些好奇,但終究心里是害怕的。估計當時同學和我差不多,都端端正正地坐好,眼睛不時地悄悄望望那木條,倒真怕有一天會落到自己身上。他倒也從來不忘帶著木條,用胳膊夾在腋下,帶進來,挾出去,然而我從未見過它起過什么作用。他也有極生氣的時候,站在講臺上,一句話也講不出,又像有無數話要講,滿臉著急,最后嘆一口氣,空手走出教室。悲哀的是,教室里立馬就沸騰了,各做各的高興的事情,過幾分鐘,他回來了,臉色平靜,繼續他的講課。
作為學生,總是怕老師。怕什么呢?大概就是權力。老師們都是知道這一點的,而能不以此為念,就是真正愛學生了。
大概是僅有的一次,他喝了酒,有些容光煥發,走進教室,可以聞得到酒氣。他顯得很高興,將前面第一個同學抱到了講臺上,教他說“我要上大學”。那位同學說了一聲,他大聲命令道:“說大一點兒聲音!”自己又重復了一遍。這樣重復幾次之后,那位學生被嚇哭了,下面不少同學也哭了。他將第一位同學抱下來之后,又將另一位同學抱上去,教他說同樣的話。最后,全班每位同學都被抱到講臺上說了一遍,所有人大概都哭了——被嚇的。
近十年的時間過去了,現在我已經要考大學了,想起這件事頗有感觸。這位老師只是一個再平凡不過的普通人,普通老師,對我也未有什么深切影響,只是這么幾件事偶爾想來,倒是令人頗為動容。忽想起學校圍墻上的“十年樹木,百年樹人”了。這大概也是這位老師所想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