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實話

王鼎鈞

說實話是文學家的職責，實話是文學作品的亮點。例如莎士比亞說，不要借錢給朋友，否則你會既失去金錢，又失去朋友。例如蕭伯納說，男人最大的快樂是滿足女人的自尊心，女人最大的快樂是傷害男人的自尊心。

董橋在《假如人生是一缽櫻桃》一文中，介紹了克萊倫斯·丹諾的老實話：“我們的上半輩子讓父母給毀了，下半輩子讓我們的孩子給毀了。”這些話都曾經流行過。

文學作品里為什么有這么多實話呢，我猜跟生存空間有關。世界如此擁擠，人的需要仍未完全滿足，尋找空隙，制造空隙，成為生存的法則。別人沒有，你有，你才可以獨立成類。文學要成為獨立的門類，作家需要有獨立的身份，他的天才才有發展的方向。作家因實話實說得到榮耀，也陷入困境。大家對作家的誠信期許很高，這不公平，但也是對作家的尊敬。

有人問蕭伯納，他寫喜劇如何使觀眾發笑？這位戲劇家說，他的方法是說實話。蕭翁所言非虛。下面這些話都有很好的“笑果”：“未來取決于夢想，所以趕快睡覺去。”“金錢并非一切，還有信用卡呢。”“人應該喜歡動物，因為很好吃。”這些話都出于蕭伯納之手。蕭伯納曾是非常叫座的戲劇家，他之所以成功，并非僅僅因說實話，而是實話說出來人人愛聽。（安東尼摘自商務印書館《桃花流水杳然去》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