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乙宴的詩

王乙宴

水瓶

閉上眼睛

我可以原諒你

你用身體遮蔽我

冰涼的雙乳

紙做的外套被撕爛

床最好

石頭最好

撕心裂肺最好

飛沙掀不起冬天的屋頂

我故意上下擺動

不讓成串的液體

變成許多年嘔吐不盡的穢物

1997.12于上海

水一樣的

水洇濕我的喉嚨洇濕我

無法表達的舌尖

火還要熄滅

水繁殖的皮膚

身體如此發出腐爛的味道

從一條條陰濕的縫隙

蘇州河隨著強烈的抽搐

有節奏地顫抖

你吸干我的臉

我看得見和看不見的血

我透明的乳房

我又想絕望的念頭

1998.2

碎云

滿目瘡痍的房間

你張大了嘴

想吐出一縷縷白色的泡沫

你割破的手指

看到了瘀血的愛情嗎？

很多人在我身體里沖動

一把把震動的琴弦

飛出我黑洞般死氣的眼

我可以不要

什么都還給你

我唯一的機會

還可以想象

雨把世界弄濕了

我濕漉漉的身子是個空殼

床單上布滿了刺

捂著傷口會爛

過來

赤腳穿上我的拖鞋

讓我擁你在懷里

1999.6.3晚

藥方

雨也不能叫我醒轉

身下流著濃濃的血水

你的氣息望定我

輕輕用樂器觸我蒼白的唇

猶如一場慢舞

我張著嘴發不出聲音

是音樂嗎

如此輕浮

我捧住自己的心讓它

和身體一起下沉

1999.6.8

崖

我彎腰去拾掉在地上的毛衣

我拾不到歸宿

抬頭一片冰涼的雨

可怕的數字

可怕的電話號碼

夢厴涂著瑰麗的口紅

你把我涂在你的身上吧

我是你的母親

我是你的女人

我還可以是你的女兒

我要延宕在你逃也無法逃的

白天連著的黑夜

愛我吧

風把我擠壓成撕不碎的

玫瑰

1999.6.23于巴黎

睡眠的狐貍

夜的裹尸布在月亮身邊倒掛

滿是皺紋

如我日漸松弛的皮膚和骯臟的詩作

我探出手去

帶著猥褻的動作

空氣中彌漫前人未曾告訴過我的跳躍的冒險的聲音

冷風在車里繼續吸附我的頸脖

沒有辦法的

于是雙腿擰成麥秸

緊緊纏繞車的開口處

長長的咽喉伸到溫濕的原鄉

又被撞擊回來

神經以無數的針線縫補我切開的夜

1999.7.25

風，你走

晚秋，你走

滲透牽念的萬象，你走

先前的自由算什么也要留給你

你撫慰我的樣子襲用了我的樣子

一點也沒看清未來

你也沒記住的未來

飛揚的塵埃纖長的夕陽

為什么我嘴角的幽靈疼痛又快樂

絮絮的雨聲雨聲之下你之下的我

情欲像玻璃熠熠發亮

一心要放下的手忍不住想去贖回時間

比你高出的眼淚很快就要落下來

迷亂的骨頭敲出正劇的鐘聲

掙扎也需要的鎮定請你坐下來不要沖垮我

風，你走

風

你走

2000.2.29

錯的是命

他美得像個天使

他的瞳孔發白

他的嘴唇越來越薄，看起來只是一道褶

又冷又疲憊

和他背后的天堂一樣遙遠

她轉身的方向樹枝在飄動

她的整個臉龐突然塌陷下去

我的死神，你的死神

出于驕傲，也因為疲倦

我沒有香艷可以給你

我沒有香艷可以給任何人

恐懼抓住了我的心臟，陰冷。惡心的恐懼拽住了我

滾滾火焰將會吞噬我們，將我們融化，將我們合攏，

并不把我們分開

為了更好地接受你，我把頭仰后

那是你皮膚的底色

她做作的姿勢和空洞的目光

如果沒有你，明天就不應該來臨

有毒的花發出刺鼻，血腥的芬芳

蒲公英在風中輕微的戰栗

如此強烈的芬芳穿越了歲月，冬季和遙遠的記憶

愛情中的愛情

相遇是為了記憶里回望的別離

相吻是將彼此情誼傳入心底

漩渦里從來沒有贏家，

欲望的犧牲品和附屬品

鏡子碎了，碎片映照出什么？

怪石嶙峋的往事，匪夷所思的夢

驚魂未定地注視著鏡頭

人心往往是無根的浮萍

現實在這個午夜被隔離了

當我們放棄自己的約守和操行時，魔鬼必然帶著美麗

的面具將我們附體

瞬間，巴黎

橙紅的愛的霉斑在發酵，在發芽

比酒精更強烈，比豎琴更遼闊

我熟悉在電光下開裂的天空

狂狼，激流，龍卷風，我熟悉黃昏

如果我想望歐洲的水，我只想望

馬路上黑而冷的小水潭，傍晚

一個滿心悲傷的小孩蹲在水邊

放一只脆弱著象蝴蝶般的小船

舍棄眼前的就能看見一切了

我的臉漸漸染上了白色

沿著塞納河淡入了空氣

離不開他身上的有著藥味的氣味

不要問我真的做得到嗎

勇敢地愛過，也被認真地愛過。

這個沒有坐標的城市

手中的雨傘卻是什么氣息都沒有了

Amie pu

我醒來時

我們在行走

你卻像孩子一般燃燒

隔著墻和窗

在我心臟的四周

你和我一樣無情

卻徑直奔向你

陽光掠過墓地

月光變成灰色

你在我的茶里

意外的明亮

在我的身體里從開始使混合著你

我的生活空氣錯了

害怕什么，誘惑什么

憑著我的神經空空的

我們相隔得近遠

就是這么久了，打翻在地

自從我第一次痛苦以來

就像一首詩滲透著

這是我的句子：你

嬗變

厚密的葉間掛滿成熟的果子

此時此刻，滲入我身中的

不斷飄臨不斷消失

英雄的頭顱巨大的眼睛

黃昏中

這是最后一個秋天

我要去的地方

我繼續去聽去聽

天越來越黑，然后

有一束光閃了一兩下

在遙遠的上空

記住我們相擁并彼此約定時

所穿過的永恒

而我愿做星星的寵臣

何處是陸地

流浪在深宮

廣袤的天空青煙般的自由

被絕緣

在石頭上，在嘴唇上，在陡峭的河岸上尋找

脆弱之中那甜蜜而苦澀的薊草

無法幻想，無法沉迷，無法找到方向

無法成功，無法把握，無法擁有

因為兩個人才能纏綿

我對你說，我向你保證

只有一種冒險

那就是人們所說的幸福

而我們已經錯過

一種輕微的麻醉

替代幸福的興奮狀態

讓她產生的痙攣

脆弱的吻

這種深淵是沒有出口的

森林的外面沒有群星

即使永恒的回報也無法彌補我們正在浪漫的清晨時光

之后他便縱身而入

這種絕望無法被抑制，只能被體驗

我們廢棄

我虛幻的情懷，像一粒柔軟的子彈

被打碎的肉體

俗詩

先生啊，請松開抓住我乳房疲憊的手

無論你在什么地方，都要想起我

先生啊，請抬起垂在我屁股下面匆忙的頭

這里只有一個地方，你得聽我說

我有一個孩子在遠方

一個人冷冷地走在曠野上

他在那里呆了好幾年

如果你相信我就不要可憐他

去跟我的孩子戀愛吧

去跟那些捧著泥土的人親近吧

去跟我的孩子自由吧

去跟那些踩著泥土的人決裂吧

明天早上他會死在人群中間

請你幫幫我去吻醒他吻醒他吧

明天早上他會死在城市的下面

請你為我帶回一些亞麻色的頭發

鏡子中的鏡子

你應該贊美這殘缺的世界

想想我們相聚的時刻

在一個白房間里窗簾飄動

歡愉在于細小

它只占據心靈一角

它形成于季節如風

沉淀著黑暗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帶有驟雨前森林氣味般的空氣充塞肺部

她忍不住咳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