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沃斯的洞察與遠見

瑞士東部的達沃斯小鎮20日在冰雪世界中再次迎來一年一度的世界經濟論壇年會（又稱“達沃斯論壇”）。上世紀七十年代時，世界經濟論壇不過是創始人克勞斯·施瓦布發起的一個小型私人會議，經歷45年發展已成為有2500名全球政商界人士參與的大型思想盛宴，是探討世界經濟的最重要非官方聚會平臺之一。短短四天這里的近300場會議傳出的觀點與對話備受世界矚目。

目前，世界經濟面臨低速增長，主要經濟體增長態勢持續分化，主要央行政策走向差異導致金融市場持續動蕩，油價下跌不止一再拖低通脹水平等難題。這些難題與一年前相比仍然改善緩慢。

在此背景下，如何為全球經濟增長尋找新動能，從而避免世界經濟在未來數年中陷入通縮期？有分析指出，全球經濟難以提振的原因之一是上一輪科技和產業革命所提供的動能已進入尾聲，只有尋求科技創新、突破限制勞動生產率增長的技術瓶頸，才能為經濟發展注入新動力。今年世界經濟論壇年會將主題定為“掌控第四次工業革命”，或許試圖從中尋找一些答案。

現年77歲的世界經濟論壇創始人兼執行主席克勞斯·施瓦布教授表示，歐洲經濟前景、油價下滑和不平等現象加劇等問題均令他感到擔憂。他希望今年年會討論能以“向前看”為主導。

施瓦布在不久前推出的新書《第四次工業革命》中指出，當前全球已進入第四次工業革命早期階段，不斷涌現的新技術將對全球產生顛覆性影響，甚至會撼動人類對自我的認知。

他認為，歷史上的前三次工業革命分別讓機器取代了牲畜，實現了大規模集中制造，并創造了數字化生產能力。與此相比，第四次工業革命的作用具有根本性區別：它以新技術的涌現為特點，將不斷融合物理、數字與生物世界的界限，對世界上所有學科、經濟體與行業產生重大影響。

施瓦布指出，無處不在的移動互聯網、超級計算機、無人駕駛汽車、神經技術人腦芯片、基因編輯等現象是即將或已經出現在“第四次工業革命”中的關鍵技術和場景革命。

德國SAP公司負責產品和創新的董事會成員貝恩德·羅伊科特說，第四次工業革命將改變企業與客戶互動的方式，以及企業的生產方式，還將為企業開發新商業模式帶來巨大機遇。它可能完全顛覆傳統價值鏈的某些環節，還將打破工業界限，促使工業融合發展，并帶來一個工業企業良性競爭的環境。

在全球咨詢公司IHS首席經濟學家納里曼·貝拉韋什看來，勞動生產率的提高意味著全球經濟長期增長的良機。他表示，近年來新技術出現了爆發式的增長，隨著人們對新技術的持續投入，勞動生產率將得到極大提高。這意味著世界經濟在長期將獲得高速增長。如果企業和政府持續加大對新技術的投入，這些新技術或將成為拯救全球經濟的良方。

不過施瓦布也提出了對新時代的擔憂，面對技術的迅速革新，組織機構的運營方式可能無法適應新變化，政府部門的監管方式也可能遏制新技術發揮作用；權力的轉移將產生未知的嚴重安全問題，貧富差距和不平等現象或將惡化，社會分裂狀況可能加劇。

“沒有工作的世界？”這一分論壇的主題聽起來有些嚇人，但并非聳人聽聞。世界經濟論壇18日發表的報告預測，第四次工業革命將在今后5年改變商業模式和勞動力市場，導致“15個主要發達和新型經濟體凈損失超過500萬個就業崗位”。報告預測，新一輪工業革命將創造210萬個新工作崗位，主要領域包括計算機工程、數學。但是，710萬個工作崗位將消失，其中辦公室白領和管理崗位受沖擊最大。這正凸顯出科技進步可能帶來的潛在沖擊。

施瓦布在一篇文章中說，與前三次工業革命不同，第四次工業革命在速度、廣度和深度上都獨具特點。他說，第四次工業革命“以指數而不是線性速度發展，而且幾乎沖擊所有國家的每一個工業部門。這些變化的廣度和深度預示著生產、管理、治理體系的徹底轉變”。

美國副總統拜登20日在論壇上表示，中產階級是經濟和社會的重要支撐，科技變革對其產生的沖擊巨大，在這種背景下，企業更應當注重履行對員工和投資者的責任。

無論是全球主要央行，國際金融機構還是商業領袖，對于經濟增長前景的改善都略顯悲觀。普華永道在世界經濟論壇召開前夕發布的一項調查顯示，與去年同期相比，全球CEO們對經濟增長及其業務增長的前景都更加悲觀。認為經濟增長狀況將會改善的受訪CEO比例由去年同期的37%降至27%。商業領袖們對地緣政治風險、中國經濟增長的放緩和油價下滑感到擔憂。

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19日也將今年全球經濟增長率預估由去年10月的3.6%調低至3.4%，認為全球經濟回暖的速度將慢于預期。世界銀行也預測，2016年全球經濟前景仍不樂觀，貿易疲軟、大宗商品價格下跌等風險因素仍可能擾亂復蘇步伐。

2016年全球股市經歷了數十年來最為糟糕的開局，市值已經減少近4萬億美元。國際油價已經跌至十幾年來的低點。同時，新興經濟體增長放緩的消息也在不斷傳來。

此次年會共有11位全球主要央行官員參會，透露出的貨幣政策走向信號引人注目。美聯儲主席耶倫缺席，但美聯儲今年加息進程的議題熱度不減。不少分析均認為，這可能是今年金融市場面臨的最大風險因素之一，尤其是對新興市場造成的資本外流和貨幣貶值等長期風險不容忽視。

世界經濟論壇年會20日舉辦了一場題為“增長的假象”討論會，與會嘉賓就美聯儲與全球其他主要央行的貨幣政策分化展開討論。

印度央行行長拉詹說，過去幾年大規模貨幣刺激的后遺癥可能正在顯現。“許多央行仍堅定地把腳踩在油門上，但我們是否真的從中獲得巨大利益并不清楚。”關于新興市場面臨的資本外逃和匯率貶值，拉詹表示，“投資者會（從新興市場）快速撤走資金，但也會回來，正如他們在其他地方所做的那樣。”他表示，新興市場應夯實基礎，設法降低通脹率和經常賬戶赤字，并遵守財政紀律，“一切做好了，就會得到回報”。

歐洲中央銀行行長德拉吉去年年會因可能推出量化寬松（QE）政策而備受注目，本次年會上QE規模是否加大的問題再次成為焦點。瑞銀集團董事會主席AxeWeber指出，美聯儲與歐洲央行貨幣政策分化是造成國際市場不穩的源頭。歐洲央行料將保持貨幣寬松，但不會持續太久。

去年的世界經濟年會召開時，國際油價跌至每桶50美元水平，而目前紐約油價和布倫特油價均已下跌至每桶28美元左右的水平。油價下滑一方面令新興經濟體收入減少，另一方面不斷拖低通脹水平，但有利消費者將更多支出用于其他消費。因此，認為低油價利好世界經濟和可能帶來不確定性的擔憂聲參半。

高盛首席財務官哈維·施瓦茨表示，長期來看不認為低油價對于全球經濟活動來說是一個實質性的拖累因素。摩根大通的首席執行官杰米·戴蒙也在論壇上表示，他希望股市的大幅波動只是一個深度調整而并不意味著全球性的增長放緩；低油價對于日本和印度等能源進口國來說是有利的，也有利于美國消費者，盡管對于依賴石油出口的國家存在一些沖擊。

但低油價正日益引起全球主要央行的關注，并影響其貨幣政策決策。英國央行上周將基準利率維持在歷史低點，并提及最近國際油價的大幅下滑很可能將通脹水平維持在比預期更低的水平。在通脹低迷、英國經濟增長放緩，以及全球多重經濟下行風險造成威脅之際，外界有關英國央行首次加息的預期不斷降溫。

日本央行行長黑田東彥也在18日的季度會議上表示，日本經濟正在并很可能將繼續溫和改善，大規模的貨幣寬松政策正在顯現出效果；通脹水平仍然維持在零附近，并且很可能因為能源價格的不斷下滑而維持在這一水平；日本央行將繼續維持寬松的貨幣政策立場以幫助實現2%的通脹目標。

油價大幅下滑，新興經濟體增長放緩等因素令全球投資者悲觀情緒急劇上升，MSCI全球股市指數目前已經跌至2013年以來最低點，1月份下滑近10%，為上次金融危機之后最大單月跌幅。對于全球股市近期的大幅波動，參加論壇的政商界人士討論熱烈，但不少觀點認為目前雖然波動巨大，但尚不構成危機。歐盟經濟事務委員皮埃爾·莫斯科維奇在論壇上表示，他不認為國際金融危機會卷土重來，但確實存在一些值得警惕的下行風險。莫斯科維奇表示，相信全球央行有足夠的“彈藥”來使經濟增長恢復活力。

希臘債務局勢話題今年的熱度大減。莫斯科維奇表示，希臘的養老金等改革措施正在推進，但是仍然達不到國際債權方的要求。雙方還需就此進行嚴肅的磋商。養老金等關鍵改革措施的進展關乎希臘是否能通過國際債權方的首次評估，從而順利獲得援助，擺脫債務違約風險，并開啟有關債務減免的磋商。

過去一年，恐怖威脅加劇、難民危機蔓延、地區沖突不斷，給全球穩定與經濟復蘇帶來巨大挑戰。穩定是發展的基礎和前提，地緣政治風云變幻、地區安全局勢動蕩對經濟發展的沖擊不可小覷。

歐洲難民危機、地域政治風險和反恐議題都成為了本次年會熱議的話題。德國總統約阿西姆·高克20日在論壇上表示，限制難民涌入歐洲十分必要，不這樣做無異于提供了極端主義滋生的土壤。限制性的策略對于維持國家的正常運轉來說十分必要，也有助于保障已經進入歐洲的難民接受到所需的援助。

盡管正值嚴冬，來自敘利亞等國的難民仍在源源不斷進入歐洲。據外媒報道，德國一些小城已經不堪重負，難以接納更多難民。甚至有德國地方官員不滿難民政策而將載滿難民的大巴停在總理府門前。德國內政部估計，今年將有100萬難民和移民試圖經由土耳其進入歐洲，難民涌入的趨勢仍將難以緩解。

而就在達沃斯論壇開幕前不久，西非國家布基納法索首都瓦加杜古市中心一家酒店15日晚遭武裝分子襲擊，目前已造成至少20人死亡、15人受傷。目前，全球多個地區接連發生重大恐怖襲擊事件，恐怖威脅正加速蔓延，有關各國在反恐問題上盡快達成共識，形成合力共同應對的呼聲正不斷高漲。

此外，網絡襲擊帶來的威脅正在引起更多商業領袖的關注。塔夫茨大學弗萊徹學院院長詹姆士·斯塔夫里迪在論壇上表示，網絡攻擊正日益成為一種影響力巨大的攻擊武器，就像應對核武器威脅那樣，需要一種全球性的機制來應對。

近期中東地緣政治緊張局勢加劇推升投資者避險情緒。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副總裁朱民20日表示，地緣政治的不確定性是推動近期金融市場波動的重要因素之一，也是企業不愿意將銀行中高達約7萬億美元的現金儲備用于投資的重要原因之一。

國際社會在過去一年里對實現可持續和包容性發展表現出越來越堅定的決心。去年9月，聯合國發展峰會正式通過2030年可持續發展議程，為未來15年各國發展和國際發展合作指明方向。去年12月，《聯合國氣候變化框架公約》締約方在法國巴黎通過協定，為2020年后全球應對氣候變化行動作出安排。

隨著未來能源供需不確定性增加，依賴能源進口或出口的經濟體如何突破瓶頸、尋求機遇，巴黎氣候變化大會后全球經商環境面臨怎樣的“新氣候”，各國在巴黎所做的承諾將如何影響全球價值鏈，一系列問題都需要找到答案。年會上，世界銀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亞洲基礎設施投資銀行等國際機構負責人將參與相關討論。

油價不斷下滑正成為全球減排行動的一個阻礙因素。國際能源署（IEA）的負責人法提赫·比羅爾20日在論壇上表示，能源價格的細化很可能會降低各國政府改善能源效率計劃和新建新能源項目的積極性。過去數年，人們關注能源效率的提高更多是從節約資金的角度來考慮，而非出于環境保護的需要，而化石燃料價格降低正在使這種驅動力消失。“對于新能源來說，前路依然艱辛。”

全球經濟不平等問題也在日益獲得更多關注。慈善團體樂施會（Oxfam）在達沃斯論壇召開前夕發布的報告顯示，世界上最富有的1%人口所擁有的財富比全球其他人的財富加起來還要多。報告稱，失控的不平等狀況正在持續加劇，世界62名最富有者（53名男性和9名女性）擁有的財富，與全球最貧窮的一半人口的財富總和相等，而五年前的這一數字為 388人。全球性不平等正在大大沖擊到女性。樂施會呼吁打擊所謂的“避稅天堂”，指出非洲約30%的金融財富掌控在境外公司手中，每年稅收損失高達140億美元，而這些損失的稅收本可以用來幫助減少貧困現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