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楠++張丹
在《我是歌手》的幕后,有哪些設計與真實?如何通過設計游戲規則,把人帶到了一種你自己并不自知的狀態,而那個狀態又是屬于你的

一過下午兩點,雨就下得有點大,歌手們該出發了。6個小時之后,《我是歌手》第四季總決賽直播就要開始。從各地趕來的粉絲團正歡呼簇擁著自己支持的歌手上車。
在演播大廳門口,黃璜遇到了剛剛抵達的徐佳瑩和團隊。一項新任務落在了他身上,直播必須萬無一失,他要做最后的準備。對徐佳瑩說過一句“加油”之后,他們便匆匆道別。“原本我想跟以前每期那樣,去她住的酒店接她,但實在沒有時間。我想當面告訴她,總決賽不帶她是不得已。她認生,我不想讓她覺得一位隊友在關鍵時刻拋棄了她。”
黃璜是《我是歌手》編劇組的一員,這個小組一共12人,在總編劇帶領下,一人負責一位歌手的編劇工作。他的創作對象是徐佳瑩。3個月前,從徐佳瑩在黃花機場落地那一刻直到歌王之戰,黃璜全程相伴,并肩走完了這個賽季。
按照賽制,總決賽第一輪明星幫幫唱環節結束,排名墊底的歌手將被淘汰,無緣第二輪歌王終極挑戰。徐佳瑩的幫唱嘉賓是歌手林俊杰,外界盛傳他將出現在下一季《我是歌手》的競演之列。
開賽之前,我身邊大部分關注這檔節目的人認為首輪淘汰的會是徐佳瑩。即便如此,走到最后,依舊證明了她的實力和人氣。就連徐佳瑩的團隊內部人員,也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問過黃璜:你告訴我第一輪走的不是我們那會是誰?“其實我也想過,畢竟大家熱門的歌王人選就是那兩三個,其他人比較平均。像她的那種唱法,不太適合競技。但我對她現場發揮的穩定性很有信心。”黃璜說,“如果只是站在一個編劇的角度,我并不太在意她有沒有進入第二輪;但從個人情感來說,如果她沒有進,我會非常遺憾難過。”
懸念一直留到第二輪,最后兩位歌手一對一挑戰時才揭曉。二人唱罷,歌王總決賽所有競演環節全部結束。按照主持人何炅的說法,“我一秒鐘都不想讓你受煎熬。”他率先推開了李玟的歌手之家。這間屋子的左鄰是徐佳瑩,右邊是容祖兒,何炅沒有把二選一的難題拋給李玟。出門之后,他其實已經往左邁了一步才站定,“在這里,我首先非常感謝祖兒在這一季做出的精彩表現,因為我們要去的是佳瑩的房間。”
直播鏡頭下,徐佳瑩已經眼眶噙淚。“是你!”推開門時,何炅公布了答案。房間里的尖叫聲來自另外兩個人:林俊杰興奮地揮動雙手,就像一會要競演的人是自己;芒果經紀人李莎旻子已經哭了,不停讓自己平復下來。徐佳瑩極力在克制,決定出場順序時,何炅走到跟前握著她的右手,小聲說“控制,控制,不可以不可以,看天”,她還是沒忍住。“我幫你多說一段詞,你補補妝。”
在600平米演播室忙著直播的黃璜沒能聽到徐佳瑩的兩次現場演唱,不過相比進入第二輪和李玟爭奪歌王,這個大結局對他而言,幾近完美。

我上一次見到黃璜是在兩周前,那天他們節目組正在給領導、《我是歌手》總監制洪濤匯報直播方案。休息間隙,我們聊起了他的工作。
“電視真人秀領域的編劇概念是從韓國引進的,如果讓觀眾通俗易懂的話,我們也相當于跟拍導演。”黃璜介紹,他的工作按時間可以分為拍攝前、中、后3個階段:拍攝前,制定拍攝計劃,討論真人秀部分的結構;拍攝中,負責跟拍歌手和采訪;拍攝完成之后,為后期導演整理提供剪輯臺本。跟現場導演和后期導演服務全局不同,編劇只為歌手服務,并且“最大化地呈現負責歌手的形象和內心”。
所有編劇的核心工作,都是塑造人物,講述人物命運,《我是歌手》的編劇也不例外。“如果徐佳瑩是一個虛擬人物,《我是歌手》是虛擬比賽,那故事接下來的發展,我盡可以按照自己的想象來設計,但真人秀不行。都說人的命運是自己書寫,那么我作為一個旁人,怎樣才能盡可能真實地呈現她,和她的舞臺命運呢?”
事實上黃璜很清楚,作為編劇,他在整個賽季不可能扮演一個旁人。“其實我寫的是我跟她的共同命運。我和佳瑩一樣,也要對抗賽制。我們對歌手傾注了情感,我們都希望自己的歌手能夠得到歌王,有更多的人關注她,獲得更多好評,人物線索波瀾起伏。當她緊張的時候,我們要放大她的擔憂;當她取得突破時,我們要放大那種喜悅。我們要讓大家看到,這個人物是有力量的。我自己的命運也是和她牢牢捆綁在一起,如果她離開了這個舞臺,我的工作也就結束了。”
“導演組給了一個賽制把歌手放進去,更多的目標是兩輪我要淘汰一個人,最終選出一個歌王,讓觀眾感受到競技的刺激,也刺激歌手的狀態。但我們要告訴觀眾,什么樣的人來到了這個賽制,她有著怎樣的故事和經歷,她會散發出怎樣不一樣的光彩。”黃璜說,“編劇的情感出發點和思維重點跟導演組天然存在偏差。”
《我是歌手》是國內真人秀領域第一次引進編劇一職,帶領黃璜他們這群編劇的是總編劇孫莉,他們稱她“莉姐”。當每一季歌手名單確認之后,編劇組的成員會領到各自負責的歌手,孫莉會要求他們通過一切渠道搜集歌手資料,完成歌手小傳的寫作,然后在內部開始宣講,通常每個編劇一次宣講需要半天。這個工作結束之后,編劇對自己歌手的人物方向有了初步的預判。
黃璜完成徐佳瑩的初步功課后,得出了自己的第一印象:對內地觀眾來說,她是一個小眾歌手,歌比人紅,在7位首發歌手中走勢可能不好,選歌曲風不偏競技性,另外唱功通過音頻之后質感清新,未必適合這個舞臺。
第一次接觸之后,他發現自己的判斷出現了較大偏差。私底下的徐佳瑩古靈精怪,時常會激發出身上的幽默細胞,同時又有一點畏懼鏡頭,認生。第一次聽完她的彩排后,黃璜就被震了:“我明白洪老師為什么會選她來,完全超出我的預期!”更加超出預期的是,第一次競演徐佳瑩就拿了第一。黃璜心里充滿驚喜:不出意外,她應該可以走完全程。他需要馬上刷新自己先前的預判了。

在我到過的幾次錄制現場,只要洪濤一出現,觀眾席便會響起掌聲和歡呼,待遇完全不輸競演歌手。在前三季,他的身份是這檔節目的總導演,如今他是總監制,是越來越被人熟知的《我是歌手》幕后操盤手。
4年前,4個團隊一起競標從韓國引進版權的《我是歌手》,洪濤團隊最終勝出。“當時韓國版的歌手模式是市場上空缺的形態,具有獨創性,而且節目呈現的是高品質的音樂。7位曾經或者當下的知名歌手重新踏上全新的起點,這種競爭形態不僅讓歌手有壓力,而且對觀眾而言,可以燃起對歌手和高品質音樂的喜愛。”湖南衛視黨委書記、常務副總監李浩說,“洪濤本人對音樂節目非常有經驗,造詣很高,他帶領的都艷團隊、許可團隊做過超女、快男、快女等等歷屆選秀,還有《舞動奇跡》、《挑戰麥克風》、《百變大咖秀》、跨年演唱會等等大型音樂、舞蹈、模仿競技類節目和晚會,非常有經驗。他帶的團隊,專業性、創新性都是一流的。”
洪濤現在的身份是湖南衛視節目中心主任,成為臺領導之后,他比從前更忙,我們的兩次采訪都是在彩排的間隙。他像以前一樣,每次彩排都會到場。
“我們跟其他團隊最大的區別,應該是對這個節目的理解吧。一方面我們強調這是歌壇的奧運會,行業頂尖高手的一次風云際會;另一方面在大家覺得就是一個充滿火藥味的比賽和殘酷的賽制之外,我們是在用音樂講故事,也就是說音樂真人秀。再加上我們節目組有著操作音樂的豐富經驗,所以就中標了。”洪濤說。
4年前,站在臺上進行項目招標的主講人正是現在的總編劇孫莉,前一天她還在通宵修改完善標書。“我印象中我們跟其他團隊最大的不同,是我們一直強調它是一檔音樂真人秀節目。我想在2012年,對于真人秀這么濃墨重彩的強調,在全國各地的匯報方案表述中,應該不多見。”孫莉解釋,“原來在此之前你看到大量的節目是以舞臺為主,但這個節目大量的時間是在舞臺以外的部分,我們花了很多時間強調為什么它是音樂真人秀;第二個,我們強調它不是以名氣為標準,必須以演唱實力為標準,這個也跟其他團隊有很大區分。還有就是洪老師在做《我是歌手》之前做了十幾年的音樂節目,他在音樂上閱讀量非常驚人,我們都叫他中華大曲庫,所以他選擇音樂的標準也是別人所不及的。”
我拿到了當年團隊競標時的方案,在導演闡述中,它提煉了《我是歌手》的三大特點:第一是新穎形態和真誠表達。將成名歌手推上巔峰對決的舞臺,并且將評判權交還觀眾。在明星評判素人的時代,徹底顛倒轉換二者的位置。節目放大對音樂的真誠,真誠地展現音樂,不編故事,崇尚實力,讓觀眾的關注回歸到音樂本身。第二是生產模式與內容設計。參照韓國原版模式,提出“編劇”這一制作執行角色,主要負責節目的整體故事脈絡梳理、事先預埋撰寫,以及拓展故事支線的行進方向與引導。賽制諸多創新,使得被淘汰的隨機性大大增強。第三是真人秀與綜藝大片。歌手無論在臺上還是臺下,都有鏡頭隨時記錄,光攝影機就有38臺,加上監控超過40個機位,背后有兩百多人服務,一期錄制會產生上千小時素材,是淋漓盡致地全景式記錄。
這個競標方案中的最后一條,至今也沒有實現:最后一期《我是歌手》的歌王之戰,節目通過影院,前所未有地在全國11個大城市進行總決賽直播。這或許也是后來引發爭議的綜藝大電影在立項創意上的源頭。
“真人秀在發端之初就是一個混合版的創作類型,它是將紀錄片的形式和實驗性、游戲性的內容進行混合。我一直認為真人秀是在一個假定的時間,在一個假定的地點,完成一個假定的任務,但是帶著我真實的身份或情感。”孫莉說,“歌手們每個禮拜來唱一首歌,提前一天到達;歌手之家是棚內的一個家,不是真的家;假定的任務是所有人今晚必須在這。但身份是真的,我是我,你是你。如果沒有這個節目的介入,這一切都不會發生。這個節目的設計進入以后,你還是你,你需要為你的言行負責。我當然認為這個是真的,因為沒有另外一個身份可以替你所說的這些,承擔好的結果和壞的結果的,都將是你自己。”
進入《我是歌手》之后,孫莉這些年一直都在思考真人秀的課題,“真人秀的設計,其實是在原點和結構上的設計,它們的重要性要遠遠大于細節。”在《我是歌手》的鏡頭之下,幾代歌手無一例外,都呈現出了豐富的個性和人格特點。同事和孫莉探討時問過她:為什么平時他們沒有呈現出這些狀態,是不是只有比賽才能把歌手變成這樣,然后真人秀在這個過程中去放大前后的鋪陳?
“在我的理解里,我們是通過設計游戲規則把人帶到了一種你自己并不自知的狀態。而那個狀態是屬于你的,只是你不知道自己擁有這個狀態。最大的難度是,你有什么樣的一個能力把這個人帶入到這樣一個他自己都不自知的狀態,這也是我一直在摸索的內容。”孫莉說。

歌手老狼作為最后一個補位歌手出現在《我是歌手》第四季中。從來的那天直到總決賽之夜,他一直是網絡上的又一熱點話題。
老狼其實是被宋柯和高曉松兩位朋友推著來上的節目,但在孫莉這位一直琢磨歌手內心的總編劇看來,踏上這個舞臺的每一個人都對自己有期待。很多人不缺作品不缺名氣不缺錢不缺舞臺,為什么他還要來?這個舞臺有一個天然的規定,其實非常有吸引力:所有上這個舞臺的人都不允許唱自己的歌。
“你要知道做歌手一輩子當中有很多演出機會,但你都會被要求唱你的那幾首歌,或者說你只能唱自己的歌,因為版權或者其他原因,你不能在公開場合唱別人的歌,可《我是歌手》里面有個根本性問題,就是必須翻唱,這就帶來一種極大的可能性——我到底能不能啊?”
這個能不能更多是指“行不行”,是否有能力駕馭,它又一次帶孫莉觸及到了關于真人秀編劇所要營造的歌手“不自知的極致空間”。“所有人在自己的職場經歷中,都存在著三大疑問:什么是我能夠做的?什么是我想做的?什么是我正在做的?當三者結合成一點,非常非常難。”
跟老狼一樣,歌手彭佳慧是第一季最后一位補位歌手。孫莉在采訪交流時跟她說:有人說彭佳慧也是在臺灣樂壇一位被忽略的好聲音。她的眼淚奪眶而出。在那之前,她7年沒有在大眾面前活躍,生完孩子之后,她每個禮拜在酒吧唱歌,其實都是在讓自己保持一種良好的狀態。當他和林志炫、齊秦一起受邀時,她覺得這種肯定太重大了。
孫莉問彭佳慧:為什么你在節目中有一種小宇宙爆發的狀態?彭佳慧反問她:我也覺得你們很奇怪,我接觸過很多電視臺的人,沒有人像你們這樣完全是在一種亢奮到極致的狀態下工作,為什么你們會這樣?
“一輩子職業生涯當中,你能遇到三者合而為一的機會也許10年都沒有一次。所以人一定是這樣的,當你在職場中有著三者合一的時候,無論是誰都會從內心開始自己燃燒。如果你在那個瞬間里的三五分鐘,自己就想要被燃燒了一樣的話,我覺得那個光澤非常難塑造。有些時候就真的只是一瞬間,那個光澤出來以后,一定是人們都看得到的。這個真人秀的舞臺,放大你優點的同時也會放大你的缺點,你所有的感知都會被放大。”孫莉強調。
孫莉第一次跟老狼接觸是在中國傳媒大學對面的一個咖啡館,沒有在包廂,聊了5個小時。在她的印象中,背著雙肩包的老狼像對面學校的一個老師。老狼很排斥真人秀,他覺得都是P過的美圖秀秀。他拿出手機,給孫莉聽周云蓬的《不會說話的愛情》,自己出去抽煙了。回來她還在聽,二人又從旅游聊到了乞力馬扎羅的雪。
“你在面對一個歌手的時候是有任務性的,我需要在很短的時間內,在某些認知上達成共識。是什么使得一個編劇和一個歌手之間在最短的時間內達成共識?要么是經歷,要么是審美。我覺得我還喜歡的東西你明白,你明白我沒有說出來的一些話,那樣我才敢把我放心地交給你。而且,真人秀沒有任何旁白也沒有字幕,沒有文字或者影像潤色的二次空間,我覺得你是這樣的人沒有用,我必須把你這個東西帶出來才行。”
孫莉在跟老狼接觸之后,感到他非常害羞。在老狼出場的環節設計上,編劇組想了一個辦法:所有芒果經紀人都穿上學生裝,還備上一把吉他,維嘉在那里幾乎老淚縱橫,把吉他遞給老狼,說狼哥你彈一個吧。老狼沒法拒絕,彈著彈著經紀人就開始圍著他跳舞。
“你說這個是設計嗎?當然是設計的,但是帶出來老狼的往后靠那一下,眼神里一下子驚到的那個東西,那是絕對真實的真情流露。對,就要這個!因為他就是見到陌生人會害羞,那一下特別真實可貴。”孫莉說,“你指望哪個藝人能看見別人特害羞,很難,其他那些歌手沒有什么大陸歌手,他們并不知道老狼對于內地大多數歌迷在情感上是一種什么表達,但我所有的經紀人都是在內地長大,他們講話的那個語感、描述的東西都是自然長在身體里的,他要帶得出來觀眾才能感受得到。然后啪,把琴堆在你面前的時候他們自然地跳舞,這種情景,陡然一個人的話你覺得很害臊,當所有人都那樣的時候,那個氛圍就特別自然了。而且,這個設計是不能平移到任何人身上,只能屬于老狼。這個情景就是編劇非常刻意的一個行為,但是它自然而然,又極其流暢。”
“所以真人秀做到今天,對我們編劇來說,這個領域是一個全新的知識結構和工作方式,我們還沒有形成體系。這里面有一個非常重要的內容,就是你怎么去理解人的思維和行為,因為最終我就是要在鏡頭前通過一個人的行為來表達一個人的思維。很多觀眾都說怎么滿世界都是真人秀煩死了,實際上真人秀在歐美領域風行了差不多有十年,到現在為止它依舊是非常大的主流表達形式。為什么我們在國內給觀眾造成了審美疲勞,甚至讓人反感真人秀這個詞語本身?”孫莉思考的答案是:不是這個樣式本身出了問題,而是我們的熟練度,是我們行文能力的問題。

“電視是一幫年輕人在做,但是年輕人又有一個要命的問題:如果你汲取的養分不夠多,本身你對人生很多判斷和感知力是不夠的,特別是跟這些歌手談人生的時候。孫莉第一季要編劇團隊時都跟我急,她說必須是10年以上電視經驗的編導才可以來做編劇,所以第一季我們找了很多很有經驗的老編導。”《我是歌手》制片人都艷回憶,他們中很多人了解節目類型之后開始都退縮,原因是“不懂音樂怎么做”。都艷告訴他們:至少你懂人,你知道怎么能夠跟他平等對話。
從第四季開始,90后電視人擔綱了主力編劇。都艷在黃璜的微信朋友圈看到了年輕編劇在工作中的苦惱:他們很努力地在接近自己的跟拍對象,但很快發現自身的閱歷和感悟不能和自己的歌手相匹配。我很努力地想靠近你,但是我做不到,我如何跟你對話?“我們節目需要具備把握厚重的能力,對于制作者本身要求也非常高,今年我也確實能感受到團隊吃力的地方。”
孫莉作為總編劇,能夠為團隊帶來的提升就是更加深入鉆研和細化真人秀編劇的技術指標。除了黃璜他們已經熟知的編劇要和歌手命運捆綁、情感傾注之外,在第一季結束之后,孫莉在反思黃綺珊的創作過程中感到,需要從長線角度進行設計。從第二季開始,所有歌手都進行長線設計,幫助人物長出光澤。在第二季串講人張宇的采訪拍攝中,她又提出編劇要不斷尋找增量。
張宇在來歌手舞臺之前,轉型主持的他已經10年沒有音樂作品。“我仍然要讓觀眾回到對你的喜歡度比之以前有增量的過程當中。”孫莉要求,“每一個歌手形象后面,必須有一個叫增量的東西。”
在臺灣外拍時,張宇回家去接孩子,在車里他慢條斯理地說道,“哎呀我孩子都生了嘛,生了你總要養啊,養了你就要教啊,總是這樣。”老婆過生日時,問他準備什么禮物,張宇回答,“男人要想平時過好日子,該過節的時候就要過,該準備禮物的時候要準備禮物。只有節日過好了,平時你的日子才能過好。”孫莉清楚地記得,她的很多女性朋友在電視機前對男友、老公說:你趕緊看看張宇這個禮拜在家是怎么做的。
張宇和妻子十一郎創作過一首描寫外婆當年從大陸去臺灣的真實經歷的歌——《四百龍銀》,他在節目中展示過當年外婆剛到臺灣時發放的《入臺居民證》,幾十年來他一直妥善保存,對著鏡頭說你看這是我的老家。
“《四百龍銀》的旋律對于年輕觀眾來說并不討巧,但是對于年紀稍長的觀眾來說,心里面最柔軟的地方被狠狠地搓了一下。也許因為那個瞬間,一些并非張宇粉絲的觀眾會覺得‘張宇挺好的啊、‘張宇成績不好了,好可憐”,它在你不經意的瞬間搓揉了你的內心,而這些內心其實是因為觀眾本身內心有,所以才被觸碰到。”孫莉說,“這對編劇來說,難度比虛構大多了。它相當于一個工業產品,你需要在規定的時間內讓大家齊齊地進入,雖然你是非常感性地去處理每一個細節,但整個工序里,你要做的準備工作、時間節點,必須是一個非常理性的、工業生產的過程。”
當這些具體指標出現在每次創作中時,依舊讓年輕編劇并不輕松。徐佳瑩第一次奪冠就打破了黃璜的長線設計。他回顧這段創作之路,第一個重要節點是首次彩排。聽到徐佳瑩的現場之后黃璜發現她竟然如此能唱,“我的責任就是告訴觀眾她是一個有分量的人,有足夠的理由站在這個舞臺上。”
黃璜預計徐佳瑩會通過一次次演唱,讓觀眾一步步了解她——原來徐佳瑩不僅會創作,而且唱功還這么厲害,她甚至是目前整個臺灣樂壇在張惠妹之后成長起來的一支中堅力量。第一次錄制就奪冠,編劇設想她慢慢被認可的長線設計被急劇壓縮。“通常重大戲劇沖突之前,會有一個醞釀過程,但是她第一次就爆發了而且沒有給我任何醞釀空間。”
徐佳瑩也對自己的首次表現難以置信,甚至覺得慚愧。她敏感謙卑,一直認為自己何德何能,竟然和臺上這些前輩偶像站在一起。同時這個第一名的成績也困擾過她,“為什么我在第一次拿過第一名之后就再也沒有拿過?甚至中間還差點被淘汰……”
“我發現她在調整自己思路的同時也在重新認識自己。”黃璜記得,徐佳瑩告訴過他,如果不是要面對《我是歌手》這個舞臺的話,她是一個安于自己小世界的人。“她覺得我做自己的音樂寫自己的歌,用自己的方式唱給喜歡我的人聽,是很快樂的一件事。到這個舞臺之后,她明白了一種責任。到底觀眾喜歡的是你的什么?他們想要從你身上得到什么?或者說,觀眾看《我是歌手》想看到些什么?他們不想看到一個一成不變、不思進取的徐佳瑩。”
踏上這個舞臺之后,她也想看看自己到底有多大的力量。“我能不能唱搖滾?能不能唱舞曲?包括李玟經常如此大的變化,哲哥也給她一些前所未有的刺激。這些前輩都是歌壇大腕、傳奇歌手,他們都敢放下身段去嘗試一些我們不敢想象的東西,作為一個年輕人,我更該拿出我的誠意來。”徐佳瑩不停嘗試,當然成績也在不停波動。之前唱搖滾拿了第七,到了第11期也是常規賽最后一期,決定她是否直通總決賽的關鍵一戰,她依然選擇了之前受挫過一次的搖滾曲風。背水一戰的徐佳瑩對著鏡頭說,在這個舞臺上,我能夠拿來比的真的就只有我的勇氣了。
“這也是她的一種溫柔的力量。她的表達方式有非常鮮明的性格特點。我希望呈現在觀眾面前的她能表達出的一種力量。原來我預計她慢慢被了解,不斷有增量。既然她第一期把這個過程壓縮,我要展開空間,那么我還是要做增量。一方面是我作為編劇已經認可了她的音樂,另一方面她也有自己的態度和音樂上的力量。”黃璜說。

孫莉給編劇同事們做過一個計算:一期完整的《我是歌手》節目時長90分鐘,除掉主持人串詞、每位歌手的競演,還有最終宣布結果環節,剩下的所有時間分配給每位歌手,都不會超過3分鐘。編劇必須在極小的篇幅里展開極其精準、又是區分度特強的與人物長線相關聯的表述。
孫莉喜歡攝影,給她帶來啟發的還有攝影大師布列松和他的“決定性瞬間”。“你所有捕捉到的東西必須是決定性的瞬間,怎么才能出現那個瞬間?你需要花多長時間等待?你要隱藏在人物之中,需要在怎樣的時間節點之中記錄下來?攝影和我們做片子一模一樣。你永遠給我的空間是有邊框有限制的,你在看一幅影像時,永遠在做一個選擇題,叫取景。那我在做這個電視節目的時候,我也永遠在做這個選擇題,要什么不要什么,放大什么不要什么。你不是有無限的空間然后拍完以后丟給萬能的后期去剪,在開始的時候你就要想得特別明白,我為什么要這個人物在這個節點放大。”
“像黃致列,他對所有中國觀眾的知名度是零,那么我一定要做所有的變量和成長性;對于張信哲來說,你就不需要贅述他的過往,是個人都知道,他唱得再好也不是因為來到了你的舞臺而變得有音樂能量的。我需要呈現出他另外的一面,你首先要清楚人們以往對他的印象是什么,然后接觸完了以后你再審視哪些其實有偏差,你接觸中還發現其實哪些時候不這樣。有些時候是那個瞬間只露出了一點點,但你覺得它可能是你要的,你去判斷你去猜測你去嘗試,那個狀態來了以后進入那個不自知的狀態,那對我來說是‘決定性的瞬間。”
“其實一季下來,對一個人最重要的訪談不過一兩次,最重要的真人秀設計能夠留給你的篇幅不過一兩回,即便你參加了全程,在這一季中,你能夠有一段采訪讓人們牢牢地記住、有一次真人秀的表達讓人們印象深刻已經很不容易了。”孫莉說,“并不是每一個歌手或者每一個編劇都可以在一季里達標。”
在打量《我是歌手》這個真人秀樣板時,我發現在節目組主創之外,總是站著總編室的身影。這跟我之前供職電視臺時的認知并不一樣。“我們有一個很好的機制,就是每當一個大型節目要上檔的時候,湖南衛視所有的官微都會同時啟動宣傳,舉全臺之力推這個節目,不管電視劇還是新上的真人秀,想盡辦法把所有能夠有的粉絲量全都集中到這里,所以總編室就需要介入進來。”湖南衛視總編室推廣部項目經理、《我是歌手》宣傳總監彭珊解釋。
在節目推廣方面,總編室宣傳團隊也會像編劇一樣預埋一些可以放大的成長點,黃致列是本季最大的驚喜,他第一次到長沙時只有一個粉絲接機,現在微博粉絲已經接近500萬。第一期節目彩排時,彭珊第一眼看到他覺得他像陳翔,同事說像黃子韜,第一次讓觀眾了解黃致列采用的策略就是放出“歐巴跟陳翔黃子韜撞臉”;到第二期開始拿他顏值說事,給他貼上“《我是歌手》四季以來顏值最高峰”的標簽。
“我們給黃致列的定位就是現在最火的關鍵詞‘撩妹,在節目線下設定的路線就是很會撩妹,拋拋媚眼、曬曬自拍、露露肌肉,告訴大家怎么健身,他的粉絲越多,我的節目關注度也越大,因為現階段他只在我的節目中出現,當然另一方面也是因為我的節目給他烘托,他的粉絲也就更多。我們雙方是一個互相成全的雙贏關系。”彭珊說。
在節目品牌上,《我是歌手》每一季都會有一個口號,迅速向外界展示它的標識。第一季開播的時候,所有人都不了解這是一檔什么節目,所以掃盲是第一訴求,口號就是“巔峰對決”;到了第二季,需要挖掘不同的聲音,口號是“真音樂真歌手”;第三季,節目影響和規模不斷擴大,賽制也引進踢館,口號是“勿忘初心”,提醒音樂人初心重要,不摻雜質。到了第四季,節目組發現邀請歌手時,很多人勇氣不足,于是重申“音樂無畏”,張信哲中年叛逆,黃致列總唱中文歌,站在這個舞臺上的歌手都不缺勇氣。
在彭珊眼里,這些口號都是節目理念。在制片人都艷看來,它也是歌手精神和節目的價值觀。“所有的創作者都有價值觀。”都艷說,“從第一季開始,我們一直號稱在做真人秀,但跟國外真正的真人秀相比,我們又不是。但我們真的把歌手本身內質的東西呈現給觀眾看,我不會做假或者偷換概念。來這個舞臺的歌手特別是成名歌手,需要賭上自己一生的榮譽。對歌手而言,踏上這個舞臺,多多少少就要扛起毀譽參半。他們愿意來,是愿意把自己的音樂和音樂態度剖析給所有觀眾看,所以我們就要更大程度地尊重歌手和創作。”
我在每次對《我是歌手》靈魂人物洪濤的采訪中,都聽到他說自己喜歡做“有良知的節目”。“做節目歸根結底就是把故事變成一種視覺,以前做節目時我們會比較迎合,現在我們比較堅定。在追求快的年代,我們跟原來的制作規律相悖,反倒做了一檔靜下來、慢下來的節目。我們認真來對待唱歌這件事,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能夠感受到其中的誠意。”洪濤說。
每期《我是歌手》錄制開始之前,洪濤都會跟觀眾詳細介紹臺上樂隊的每一位老師,4年來期期如此。經由這個舞臺和電視平臺的傳播,梁翹柏、劉卓、靳海音、劉效松等幕后音樂人也成為觀眾熟悉的名字。《我是歌手》是國內綜藝界最早對每一位歌手、詞曲作者、編曲人、音響、后期縮混主創上人名條的節目,很多優秀的樂手、制作人、幕后工作人員因此收獲了應有的尊重和關注。
那么,普通觀眾從這個節目中又能獲得哪些情感認同?
“你為什么喜歡尚雯婕?很多時候是因為你在職場也才華橫溢,但你也不被老板認可,你到處去換工作,仍然死磕,突然有一天你就發光溢彩,你為尚雯婕歡呼吶喊的同時,其實跟你自己的情感一定有關。或者像陳明,當年南國歌后,北那英南陳明,北上之后唱片公司之間屬于那個時代的樂壇更迭,你無奈地被犧牲在里面,可你畢竟是天后,你的專輯銷量和你的音樂在那個時代那么重要,后人都無所超越。女人到一定年齡要結婚生子,然后你就從職場退下,當重新歌唱的機會出現的時候,你跳到臺前,頭發染成紅色,成績不好的時候不敢給女兒看,累得生病等等,這多么像大量在職場里面曾經非常出色的職業女性結婚回家以后二次進職場所經歷的那些艱辛磨難。”孫莉說,“歌曲也是行為,真人秀也是行為,就看你自己能不能抓住。”
“黃綺珊也是才華橫溢,但是作品甚少,情感波折,之前又得過癌癥,完全被命運拋棄的一個人,突然有一天有這樣一個機會,人們驚為天人一樣看到她。可是對她來說,其實重點是唱她前夫涂惠源先生的作品《剪愛》。她每次去KTV都會點這首歌,想唱又不敢唱,唱了就會哭。當你走出命運的低谷,你一定會想一個方式,或者內心需要一個節點,把一直背在身上的那個東西卸下來,所以我猜她一定會唱這首歌。對觀眾來說,是不是好名次不重要,她需要一種高于自己的方式在觀眾面前把這首歌唱掉,唱掉就松掉了,所以唱這首歌的時候她沒有唱完整個人就癱坐在地上了。而恰好在這期前面,我只拍了黃綺珊新加坡的外拍,你可以看到杜海濤跟黃媽兩個人在海灘上,她就穿了一個吊帶背心,從畫面鏡頭上來說可能不夠精致不夠好看,可是那很重要,因為海濤管黃綺珊叫黃媽,那是她兒子,很長一段時間已經形成了這樣一種親近的關系,這段放完了以后再進入《剪愛》這首歌。她雖然沒有唱完,現場觀眾聽到的是不完整的演唱,分數打得是低,但電視機前的觀眾看到我完整的表達,在那之后人們對她的喜歡就已經建立了,所有的女性都會非常理解那樣一個行為,電視機前失愛、離婚的女人會更理解。”孫莉說。
都艷吐露,她和孫莉的職業夢想之一,是想拍一部紀錄片。《我是歌手》在她們眼里,也是一種記錄:記錄這個時代的歌手,記錄這個時代的人們對于生活而不僅僅是音樂的態度。“我為什么喜歡這樣的人,為什么喜歡這樣的歌,這與我當下所處的環境密不可分。”
究竟是怎樣的工作安排,讓黃璜犧牲掉總決賽陪伴徐佳瑩走完最后一站的機會?
在另一個直播間,黃璜在負責對接阿里云人工智能程序小Ai的直播預測。在人機大戰之后,人工智能又一次成為吸引眼球的熱門話題。在直播當晚引進人工智能的創意出自黃璜,它得到了孫莉和都艷的支持,并且最終出現在當晚總決賽中。
“當時提出這個想法更多是出于宣傳角度的考慮。”黃璜說,“面對現在比較惡劣的收視競爭環境,我們需要一個新的話題,或者從傳播角度來說,我們要拓寬我們的受眾。因為有一部分人對節目興趣并不大,但是對人工智能這種新銳事物感興趣;有的人可能對人工智能也不感興趣,但是當人工智能跟《我是歌手》結合起來,可能對他就有意思了。人都好賭,他可能想看看,人工智能是不是真的這么牛,看它能不能賭對。”
黃璜介紹,阿里云有一個大數據平臺,其中一個現有的人工智能平臺已經商用,但對于歌王預測,所有的算法都要重新進行架構和調整修正。從這個創意產生到直播當晚,只有10天的執行時間。小Ai的預測分為離線預測和實時預測。離線預測基于賽前對各方面大數據的挖掘分析,包括歷史戰績、歌手穩定人氣、音樂類型、是否偶像、微博評論等等;實時預測就包括出場順序、現場演唱、觀眾反應、配器、旋律、現場音頻采集等等。同時利用酷云大數據同步監測網絡輿情,有幾千萬臺機頂盒實時采集收視變化曲線。
小Ai在當晚需要進行兩輪預測:第一輪是預測誰被淘汰,第二輪是預測三位歌王候選人以及歌王歸宿。第一輪預測出現了一點偏差,小Ai最初預測的歌王是黃致列,開賽之后又調整為張信哲。
黃璜在賽后問過小Ai之父、阿里云人工智能首席科學家閔萬里博士,第一輪預測為什么會出現偏差。“這畢竟是小Ai第一次實戰演練,他第一次錯在把出場排序的權重排得太高,過分看重張信哲第七的有利排序,當他意識到這是一個陷阱之后,第二輪預測很快進行調整。”不過小Ai的偏差主要出現在第一輪對歌王的預測上,在淘汰人選上他預測對了,第七名是容祖兒。進入第二輪之后,小Ai對歌手兩兩競演二選一以及最終歌王三選一的預測全部命中。
“最有意思的就是李克勤跟黃致列PK的時候,小Ai數據起伏特別大,此消彼長,不停波動。”黃璜回憶當時的情形,“直到最后一下,黃致列數據出現了反超。人工智能數據是實時動態,每5秒鐘刷新一次,當時他們有一個網頁實時直播。每個人賽前已經有一個數據在動,比如說李克勤先出,曾經一度李克勤領先黃致列,但是李克勤唱到后半段時黃致列又上來了,等到黃致列開唱時就一直領先一兩個百分點,可能是51:49或者是52:48,但是黃致列唱最后幾句的時候,突然蹭上去,拉出十多個點的差距,小Ai就預測黃致列勝出。”
“張信哲唱的時候已經很晚了,前面幾個歌手唱完之后,已經把他從第一名拉到第四還是第五名,然后他唱那首歌小Ai自己的判斷不太好,所以他排名不高,但是《愛如潮水》前幾句一出來,我發現小Ai一下讓他躥了3個位置,躥到第二去了,這個我覺得蠻神奇的,整個過程還挺好玩的。”
孫莉曾經和我說過人工智能以后會創作劇本,我和黃璜又聊到了這個話題。“人工智能現在的水平是讀劇本,迅速分析預測票房、匹配角色,但接下來它肯定可以寫劇本。我覺得有一件事情人工智能絕對可以做,就是對節目模式進行研究分析。”
黃璜和孫莉探討過,用大數據進行節目模式的分析和判斷。“好的節目要素就是那幾個,像阿里云這種大數據加人工智能分析海量的節目,遠超人類想象地進行數據分析,然后再抽取建立模型自主學習,再根據節目播出的反響驗證,反復修正自己的判斷,最終梳理出一個人工智能理解的評價好節目的準則。它能獲取這么多元素,再加上抓取網絡上的熱點、觀眾興趣等等因素雜糅,在人工智能理解的規則里匹配枚舉,快速匹配組合,可能一下子就能組合出幾十個模式提交給我們,加上人的經驗判斷,我覺得一些節目模式很快就出來了。”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人工智能的確將在接下來三年左右的時間參與創意生產,屆時應該又是一個內容的井噴期,互聯網生產的內容也將不再是一些快銷品。”當然在我的理解里,人工智能能夠施展的拳腳更多是在故事建模,賦予人物血肉、情感和最后完善故事系統工程的角色,始終還是人類。
孫莉曾經在湖南衛視研發中心供職,她用兩年時間專門研究過一些海外節目類型的國際版權。她問《我是歌手》韓國版總導演金正熙:韓國人從學習歐美到真正意義做原創用了多長時間?得到的答復是15年。
我向湖南衛視常務副總監李浩問了同樣的問題,他告訴我:競爭環境和媒介介質還有傳播方式的改變,讓大家獲取新鮮資訊不再是單一渠道,當大家的審美需求越來越高時,耐心研究和制作一檔節目需要的時間成本和資金成本與引進相比會沒有優勢。一些有成功經驗的節目模式能讓電視研發人員試錯成本降低。現在要做一檔成功的現象級節目,需要花費的創新力、執行力越來越高,但是大家對電視的需求并沒有原來那么大,開機率還略有降低。大家在不停呼喚客廳文化,電視中屏和手機小屏之間的選擇越來越加劇,這些客觀因素都會使節目的創新力越來越艱難,但也并非沒有機會。”
“任何一檔好節目都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來吸收,站在更高的角度來思考。我們現在是埋頭拉車的時間多,抬頭看路的時間少。如果時間從容一些,能夠多一些充電和思考,屬于我們自己的一個好模式、一檔好節目應該會在本土誕生。”洪濤說。
歌王總決賽直播結束后,黃璜在演播室外又遇到了徐佳瑩。她走過來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剛才我又哭了”。
7位總決賽歌手走出演播室,在新聞中心還有一場深夜的發布會。黃璜陪著徐佳瑩一直走到現場。
發布會結束之后,在廣電旁邊的酒店舉行了第四季圓滿收官的慶功宴。黃璜又累又餓,他和同事們一樣,最近這段時間基本沒有合眼。他想過去跟徐佳瑩她們喝一杯,但是她跟競演歌手合照完了之后又被涌上來的人群包圍了。
孫莉經常跟他們說的一句話是,“一個優秀的編劇,既要迅速投入,又要迅速抽身。”
“我想我應該已經抽離出來了。”黃璜在心里對自己說,“《我是歌手》結束之后,我們兩個人的命運就分開了,我們只是在一起工作的85天有重疊,以后我還是要寫我自己的人生劇本。我希望你有更好的發展,我會告訴自己說,我曾經在你起飛過程中助了一把力,可能也會有一種小小的成就感。看到你有更多的好作品出來,受到更多人喜歡,我會打心眼里高興。但是現在,我要回到自己的生活中來,我更多地是要跟我旁邊的合作伙伴聊一聊。繁花落幕,又忙完了一季,今晚大家可以回家痛痛快快睡一覺了。”
黃璜端著酒杯走向了阿里云的工作伙伴,他要跟他們再好好聊聊人工智能。一個美麗的新世界在向他招手,在那里,有著比他看過的任何一個精彩劇本都要深邃的廣闊未來。
編輯 鄭廷鑫 rwzkwenhua@163.com